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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  桥 作者:江河


第十五章

  高怀远的桑拿中心和歌厅被查封了,但是外贸公司、酒楼、酒吧都还开着。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吃过晚饭,我和江威又去了皇皇酒吧。我说,这名字叫得好,高老二在里面正惶惶不可终日呢。在出租车里,高清远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如实相告,他说让我在那里等着,他有事情要跟我说。

  酒吧里依然平静如常,我和江威在老位子坐下。出院以来,除了有两个晚上没有来,我总是在8-9点钟准时出现在那里。服务员也不问,等我们坐下,生力啤酒就送上来了。其实我也不爱喝生力,但是江威认的是这个牌子,我好在也不挑剔,随便了。

  刚和江威喝了两口,有个人就过来了,他指着江威说,“江威,你小子怎么还不还钱那!想赖帐啊?”江威瞥了来人一眼,“朋友,我不认识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认错人了,我什么时候都没有欠别人钱过。”那人一把抓住了江威的衣服领子,把江威拎了起来,“昨天晚上打麻将你小子输的钱还没给呢!”

  江威这些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我知道是个找茬的。我站了起来,“朋友,找茬你也看看人啊,找不自在那!”来人转脸过来,“你他妈的什么鸟,关你屁事!”江威乘来人分神跟我说话,猛地伸手抓住来人的大拇指往外一使劲,那人“哎呦”叫了一声松了手,江威乘势用力将来人推出去十几步撞到了隔板上。

  “操你妈的,还有点功夫的嘛!上!”来人双手相互揉了揉两个大拇指,大声叫起来。我看到一只啤酒瓶从左边就飞了过来,我右手一推江威,左手想去接那扔过来的瓶子,瓶子竟然是满瓶的,我没接住,只是碰到了一下,瓶子还是砸到了江威的肩上。我赶紧离开座位,跑到江威一边,肩背靠肩背,注视着左右前后的动静。

  “操你妈的,好象挺会打仗的,今晚上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白脸有什么吃奶的功夫。”那家伙说完,旁边站起来十来个人,慢慢朝我们包上来。

  “你们找死啊,敢在这里闹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打架给我滚到外面去。”小丰子从休息室了跑了出来。

  “小丰子,你滚一边去,上头交代的,没有你的事。”

  小丰子一看那人,嘟囔了一句,“你敢把店里东西砸坏了,一样收拾你。”然后退到远远的角落去了。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门口传了一声大吼,“住手!给我把大灯都打开了,我看看谁在这里撒野!”

  “清哥来了。”服务员一阵骚动,大灯呼拉拉全打开了。高清远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过来,站到了圈子中间。

  “骚皮,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你他妈的的就造反了啊!”高清远瞪着那人。

  “清哥,别生气,误会了。”他走到高清远跟前,附在高的耳边说了几句,高清远边听边锁眉头,但是没有说话。那骚皮说完,一挥手,“上,给我拿下。”

  我和江威换了一下眼色,此地不能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得先跑出去。那帮家伙没有一下扑过来,有点你等我我等你的样子,或许刚才江威那一手把他们震了一下。骚皮有点急了,自己先扑了过来,我和江威一人擒住他一条胳膊,同时一个反转,把骚皮反剪起来,一用力,那小子“妈呀”一声惨叫,使劲把身子往下弯,免得骨头断了。江威一踩他的膝弯,骚皮这小子乖乖地就跪那儿了。

  “谁上来,我就把他的胳膊给折折了!”我盯着围上来的那些人。

  “弟兄们,别管我,快动家伙,今天别让这两个祸害活着出去。”骚皮被按在地上还很嘴硬,说得话还有点英雄胆气和自我牺牲精神。我飞起一脚,踢到他脸上,这小子又“妈呀”的叫了起来。周围的几个家伙亮出了小刀。

  “操家伙了啊,那好,骚皮就是你们的刀靶子子,过来啊!”我心中紧张起来,开始虚张声势,赤手空拳对付刀子还是平生第一次,心里发虚,不象刚才这样两个打一个,那是熟门熟路的。高清远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江威将他抓的骚皮的一条胳膊交到我手里,随后抽出了皮带,摆出了一个架势。骚皮乘着我分神眼观六路,开始拼命挣扎,我急了,干脆松了手,飞起脚来朝他的肚子猛地踹了一脚,骚皮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我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下了狠招了。那惨叫把江威也叫了一个激灵,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我还有这么狠的时候。

  “你们还看什么,把你们的骚皮哥送医院去,别他妈的死在这里。”高清远高声说着。我和江威往后退了几步,几个家伙七手八脚抬了那可怜的骚皮上医院了。我知道,骚皮他们今天麻痹大意了,没有想到我们被逼急了也是那狗急跳墙的样。

  高清远看着我们,“你们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江威整了一下衣服,摸出一张百元的钞票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准备走人,我一把抓住他,伸出另一只手拿起那张钞票,冲着小丰子一扬说,“小丰子,拿三瓶百威来。”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喝。”小丰子又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又开始活跃起来。 “清远,你过来。”我向高清远招招手,自己先在身边的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江威看了看高清远,也坐下了。

  高清远招呼一个服务员过来,对他轻声说了几句,那服务员立即跑了出去。然后他又环顾了一个整个店堂,才慢步走了过来。我注意到,每次高清远来,都是那个服务员过来,而高清远不来,他都远远地站着,招呼别人来招呼我们。

  小丰子亲自把酒拿了上来,我又掏了五十块钱,小丰子说了声“刚好”,就回吧台去了。高清远看着我说,“你想在这里找杀害九儿的凶手?”我没有说话,拿起酒瓶自顾喝了一大口。江威也跟着拿起酒瓶。我看到高清远没有动,就拿着酒瓶向他示意了一下,他这才拿起酒瓶来,跟我碰了一下,然后也喝了一口。

  高清远告诉我,今天早上,海滨市海边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已经腐败的无名尸体。经法医验尸,并与失踪通缉人员比照,那尸体竟是钟会。我笑笑,这真是好大的一场阴谋,杀一个钟会,说他出国了;再杀一个蓝桥,让别人以为是自杀。

  放下瓶子,我站了起来,“走吧。”三个人走出酒吧,刚才那服务员跑了过来,“清哥,没事。”说完,就准备往店里走。我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叫我阿明好了。”阿明笑着看着我。“以后他来你要照顾好。”高清远对阿明微笑了一下。“知道了,清哥放心。”阿明很乖巧。高清远朝他挥挥手,阿明进店里去了。“你们怎么回去?”高清远问。“走回去。这么近的路却从来没有走过。”我说。“我送你们到家。”高清远说。

  三个人穿过马路,直走了200来米路绕过一片街心花园,就进了小区。

第十六章

  “我二哥手下有风、调、雨、顺四大金刚,酒楼、歌厅、桑拿中心、酒吧由他们分别管着,今天的人是雨那边的。酒楼、歌厅、桑拿中心我哥占的股份不多,但这酒吧几乎全是我哥投的。”高清远说。

  “小丰子就是顺?”我问。

  “不是。风和顺都是文的,调和雨其实就是打手。酒楼、歌厅、桑拿中心其实都是市里高干的子女投资的,叫我哥帮助照看的,他们只管平时吃喝玩乐和年终拿钱。我哥平时主要在他的外贸公司,顺主要也是搞外贸,所以给了我表弟一个经理当,其实小丰子也就是个管事,他什么都不懂。”

  “清远,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今天要出事,才来的?”

  “你以后和江威别再去皇皇了。九儿的死和酒吧没有关系。”

  “你能这么肯定?”

  “是的。九儿的胃里是有很多海洛因,但是他不是因为海洛因而死的。那只是贾副局长定的对外口径。”

  “那九儿是怎么死的?”江威有点急了。

  “是窒息而死的。第一现场也不是这里的楼道。”高清远说。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楼道不是第一现场?”我问。

  “他的鞋底的纹路里有泥。可我们刚才这一路走过来,都是水泥路。”高清远说。

  “清远,九儿的事跟高怀远有关系吗?”我真得很震撼,由衷地震撼,整个事情完全变了一种说法,变得太残酷,现实的可怕。

  “现在还不知道。我希望和他没有牵连,否则,我……”高清远没有把话说完。

  “清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也希望整件事情和高怀远没有关系,否则我们那场车祸就是骨肉相残了,那就太残酷了,这世界上就真的没什么亲情了。”我看着高清远说。

  “你们自己小心,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我。”高清远说着要走了。我主动上去和他拥抱了一下,高清远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哥已经保释出来了。”我心里一惊,但是没有做什么表示,送他出了门。

  江威对我说,“你是不是认为他是个好人?”

  “至少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好人。”

  “你是在利用他?”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看他也是个gay。”

  “你说我在勾引他,然后让他为我所用?”

  “这么说就太难听了。不过我看得出,他喜欢你。至于你,或许是想利用他和高怀远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这一点,从他那里知道更多的情况,无论是九儿的死,还是高怀远的情况。”

  “他和高怀远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听了有点意外。

  江威告诉我,高家老爷子是南下干部,结发的老婆没有生育,又死在了朝鲜战场上,后来又续了一个老婆,但是高家老爷子在文化大革命中落难,就和他离婚了,高老大“发配”北大荒插队,还是小孩子的高老二跟了他母亲。林彪坠机温都尔汗后,高老爷子又出山了,之后又娶了一个老婆,那就是高清远的母亲。文革后,高老大考上了清华,高老二也认祖归宗,考了上外。高老二和高清远的母亲处得很不错,对高老三更是不错,别人都说高老二有那么点卧薪尝胆的意思,还听说高老三原来也是个浪子。

  我以前和高怀远打过交道,这人场面上的事情确实都做得很漂亮。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怎么关注他,他老爸是84年就退居二线了,不象张月强兄弟,属于新贵。人都多少有点势利,我也一样。 睡下后,江威忽然说,“我干脆搬过来和你一起住算了,这样两个人也有个照应,今晚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有点害怕起来了。”

  我说,“这样最好,明天到你那里收拾一下。看来我要在这里过年了。”

  我们没有关床头的小灯。说实话,我们这些人在外面闯荡了几年,临事的时候,专注于当下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也练了那么点沉着应付的本事,但是事后,后怕的时候还是经常的。我看着床头柜上我和九儿的照片,心中有点奇怪,自己刚来那几天,一静下来,就老想起以前和九儿的事情,但是现在住进来了,想的却总是别的事情了。

  江威伸手过来搂了我的腰,“想九儿了?”

  我转脸看着江威,“我们是不是有点亡人尸骨未寒,我们就已经……。”

  “其实从你投入张一民怀抱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九儿之间已经没有完全的爱情,而更多的是责任了。这几年,你在北京有张一民,九儿在这里有我,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才多少?其实,你们和平常的夫妻一样了,把相互的承诺、宽容和耐心作为生活的幸福。你们让人惊讶地把情感和性既分离又联系在一起,我觉得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情,或许只有你和九儿做到了。”

  “或许吧,现代都市生活造就了我们这样的一种人,真TMD的异形!”我说着,也伸手搂了江威。

  “把灯关了吧!再怕也就这样了。”江威“呵呵”笑着对我说。

  我转过身去关了灯。路灯把树影投摄到窗帘上,晃动着。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杈。

第十七章

  没睡多久,就有人拼命按门铃。我和江威都起来了。江威衣服也没披就抢着去开了门,然后很惊讶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也赶紧跟着走到门口,隔着防盗门,我看清了,是高清远。我赶紧拿钥匙开了门,把高清远让了进来。

  “张月强被人捅了,我刚从医院回来。”高清远说着把警帽摘下来,放在了餐桌上。我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身制服。

  “张月强现在怎么样?”我赶紧问。江威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现在没事了,被抢救过来了,没危险了。今天晚上,他请中法院执行庭的人在酒店吃饭,吃到一半进来个人说找他,走到他那里,一下把他按翻了,从袖子抖出刀子就捅。张月强命TMD的真大,胸口口袋里正好放了东西,刀子没有刺到心脏。而且吃饭的人反应也快,马上把那人给拿下了,只刺了一刀。”高清远一口气说完,然后边吹气边喝水。

  “真TMD的够狠的,一晚上两边同时开工了,还真TMD的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了。”我说着,回房抓了一件棉风衣披上,然后,也把江威的拿了过来,让他披上。

  “郑德仁让我今晚和你们呆在一起。我还得给他报告一声。”高清远说着,拿起电话给郑德仁打电话。

  江威朝我一乐,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屋里响起了我熟悉的旋律,我问他,“我听着怎么很熟悉呢!”江威把CD的盒子给我看,是经典电影音乐选集,我乐了,那是《保镖》。不过我没有心情逗乐,叫江威把音响关了,继续睡觉。

  高清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说,外面冷,睡房里有空调暖气,进来吧。他看看表,说,“你们睡吧,已经快3点了,我瞌睡一会儿就天亮了。”我一听乐了,“做贼的都收工了,你还紧张什么。今晚不会有什么了。真给我们做保镖也不用这样啊!呵呵呵……”高清远进来了,但是,看着我和江威并排靠在床头,又很尴尬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我示意江威往床边上睡一点,然后自己也跟着挪到了床的中间,我用手拍拍空出来的一侧,说,“清远,上床来一起焐在被窝里说话吧,今晚反正也睡不着了。”高清远犹豫了一下,脱了制服和鞋子,躺到了我的旁边。

  高清远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我和九儿的照片,他问,“蓝桥在的时候,你们以前也这样吗?”

  “从来没有。”江威说,“我是蓝桥的情人,小王和我应该说是情敌,但是很好笑的是,他又是我心中的情人。”

  “这么复杂啊,你们圈子里的事情我弄不明白。”高清远说。

  “高清远,你坦白地说,你是不是gay?”江威问。我觉得这样的问不太好,会让人难堪的。但是,高清远很平静,“我想我应该不是。或许有一点倾向。”

  “你和男人有过吗?”江威的话就象在网上聊天室里彼此看不见时候那么直接。

  “因为有过,而且自己也不讨厌,所以我说我应该有同性的倾向。”高清远说。

  “你认为同性恋变态吗?”江威还在问。

  “你说,你和小王变态吗?”高清远这次没有正面回答。

  “江威,我总觉得很奇怪,你和九儿在一起,为什么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真正的男朋友,而甘愿当个情人呢?你不觉得当年我们是情敌的时候,我还让你做我们的好朋友,那是在羞辱你吗?”我不想让江威再“审问”高清远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也很贱?”江威说着坐直了身子,“其实,你的那种羞辱倒符合我的原则,真合了时下西方流行的一种queer theory。”

  “那是什么理论?”我假装还没有听说过。

  “这种理论有一点,就是它模糊了所有边缘人的界限,什么异性恋、同性恋、虐恋,等等,全包括在里面了。持这种理论的人,在挑战传统性道德性观念的同时,也挑战同性恋文化,特别是挑战戴着所谓神圣的道德面具的同性恋正统观念,它要彻底粉碎性别身份和性身份。我想我既不能成为一个同性恋者,也不能是或不是一个同性恋者。我们在一起,我们拥有共同的经验,共同过着性越轨者的生活方式,我喜欢这样一种更具有流动性、协商性、争议性、创造性的选择,我不喜欢同性恋圈子中一夫一妻制式的家庭价值观。”

  “you are a queerest!”高清远笑了。

  “你也知道这理论?”我看着高清远。高清远点点头。

  “你们都这么厉害啊,我越来越感觉自己象个农民了。”我对自己的无知进行自我批评。

  “你比农民强多了,应该算个土财主。”江威说。

  “谢谢你还记得夸我。”我说。

  “呵呵,……,你看你,有了九儿这个老婆了,还不满足,还要一个张一民做小老婆,还找了我做情人,哈哈……”

  “在这里等我哪!你真TMD的坏透了你,……。”我说着,就去掐江威的脖子,江威招架着,最后把我压到了高清远的身上。闹了一阵,高清远看看表,说了一句“还不到四点。” 我问高清远,“医院上午探视是几点开始?” “十点钟。”

  “好吧,那就抓紧再睡一睡。否则明天上医院都带着黑眼圈,让张月强看了还以为是哭肿了眼睛去吊丧的了。”我说着先躺下了。

  “好吧,我也真困了。高清远,快脱衣服,我要关灯了。”江威说完跟着躺下了。高清远脱了毛衣、毛裤和袜子,也躺下了。江威伸手关了灯。

第十八章

  天亮的时候,大家都起来了。一起出去吃了早点,高清远又跟郑德仁打了电话,并告诉他我们上午会去医院看望张月强。按照我和江威的计划,我们去了江威的住处。

  一进屋,江威就傻了,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屋内原先上锁的抽屉、柜子都被撬过了。窗户大开着,冷风飕飕,与刚开的门一对流,纸片什么的都被吹了起来。我赶紧带上门。“快看看少了什么?”高清远推了江威一把。江威连忙过去一一检查过来。高清远又给郑德仁打了电话。不到十分钟,来了五、六个警察,派出所、分局和局里的都有。

  江威检查了一遍,“值钱的东西都在,就是所有的软盘全没有了。”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来金戒指和金手链戴上。

  “又是为那证据。昨天幸亏你们在一起。”高清远说。警察在屋子里检查了一遍,在窗台上取了鞋印的样,还拍了照片,并做了笔录。

  关了窗户,江威往旅行包里装了换洗的衣服,带了一些必需品,然后关门出来。警察们开车走了。高清远看看手表,“才9点钟。要不要先回家把东西放了再去医院?”江威说,“去医院吧,住院部我有熟人。”

  我们很顺利地进了大楼,但是在通往病房的过道里被警察拦住了。高清远跟他们说了半天也不让进去。高清远只好再给郑德仁打电话,通了话后又把手机交给警察,这才让我们进去。

  张月强躺在床上,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看到我们去,特别高兴,“你们就这么空着手就来了啊!连束花都没有,真不够意思。一帮小气鬼。”看着江威把鼓鼓囊囊地旅行包往地上一放,又乐了,“呵呵,那是什么?把包都快撑破了,是不是给我带的?”

  “你小子昨天见了红,我们还敢给你买花啊!”我也臭了他一句。

  “那是我的换洗衣服。呵呵。”江威一乐。

  “他们昨天在酒吧也遭到袭击了,江威家还被偷了。”高清远对张月强说,“你呀,昨天幸亏是跟执行庭的人在一起,这帮人应付那种突发场面有经验。”

  “小王,你们俩怎么没什么伤啊?是不是逃得快啊?”张月强看着我说。

  “我们自己打的天下。后来,他来了。”江威很认真地说着,指了指高清远。

  “你们别掉以轻心,让骚皮这些家伙来,是幕后的人太小看了你们,我想,他们也可能只是想警告一下你们而已,他们现在好象比较确定,东西在张月强那里。”高清远说。

  “小王,都是你小子给害的。我看东西就在你那里,至少你那里还有复制品。”张月强笑骂着。 我也笑着看着张月强,“现在你安全了。好好呆着养伤,我想很快就会破案了。”

  “那东西真的在你这里啊!”张月强带着诡秘的笑容说。

  “我已经复制了一百份放在北京,也写好了遗嘱,我要是被杀了,我的朋友将把那些东西交到中央纪委。”我依然笑着说。

  “真的假的啊!你呀,又没有正经了。看来没希望了,这案子破不了了。”张月强两眼朝向天花板。他告诉我,现在关在里面的人,消息非常灵通,当你去北京时,有几个人开始交代了,你一出车祸,他们又翻供了。

  “可现在贾副局长和高老二也进去了啊。”江威说。

  “高怀远已经被保释了。”我说。高清远平淡地接着说,“那手机是贾副局长的儿子贾雨的,我哥一年前买了送给他的。搞录象也是贾雨指使的。我哥只是需要各种各样的关系。”

  “不去想了,现在扑朔迷离的,一团乱麻。”我说。

  “你们坐啊,都站着干什么嘛。”张月强说。当我坐到床沿上的时候,张月强拉住我的手说,“如果东西真的在你手上,或者还有复制品在你手上,你就马上直接交给中央工作组算了。再拖下去,我们真的只有死翘翘了,现在大家都是心神不宁的,那帮人更是病急乱投医的。干脆来个了断吧,祸也好,福也好,就这样了。”

  我看着张月强,他现在好象有点顾不上他老爸的样子了。我没有说话。

  “小王,我知道你做事很干净漂亮的。”张月强一直看着我,握我的手明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劲。看来,他还没有因为遇刺而忘记他老爸的名节,虽然怕死,但还算是保有孝心的人。我点点头。

  江威一直在旁边盯着高清远的表情。我注意到了。张月强也注意到了。我想高清远自己也能察觉到。张月强神情轻松了很多,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江威,“你现在和小王住在一起?” 江威笑着看了一眼高清远说,“以后我们可能要三个人一起住了。”

  张月强有点奇怪地看了一下高清远。高清远说,“郑德仁让我和他们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张月强点点头,“清远,你二哥是我哥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他朋友很多,但是他没有真心的朋友,没有可以共患难的朋友。郑德仁让你和小王他们在一起,说明你和你二哥不一样,是可以信赖的。我知道郑德仁是个耿直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耿直,凭他立的功,凭他的人品和能力,他早已经是局长了。他赏识信任的人一定不会错的。”

  张月强这话是对高清远说的,实际上也是说给我和江威听的。我不了解郑德仁,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和李尔瑞两人的办事风格已经给了我比较。我信任张月强,我们身上都有自私和贪婪的东西,也有相互利用和交易,但是,我们还是真心的朋友,是铁哥们,因为彼此都恪守最终的底线,绝不做伤害对方的事情,哪怕有时候要失去正义的立场,要牺牲自己很多东西。因为我们都清楚,除非两个人同时倒下,只要我们有一方还站着,另一方就不会因为跌倒而爬不起来。这就是我们的“义气”,它让我和张月强的友谊超越了门第和金钱,经受了时间的考验。

  “好了,你安心休养吧,外面有站岗放哨的,我们该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就电话联络。Ok?”我站了起来。我感到收获很大,张月强告诉了我不少有用的信息,而且,张月强的话也加深了我对高清远的好感。

  “那我不留你们吃饭了。恕不远送了。”张月强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先存着,以后连本带利一起算。呵呵,”江威摸了一下张月强的脑门子。

第十九章

  张月强住院,高清远和我们在一起,我很难再清楚地知道两个案子最新的最可靠的消息了。老王一直在帮我打听,但是现在人们都守口如瓶。现在我还不想承认东西在就我这里,因为我不想让人跟着我去取那东西,我答应了张月强,在交出那东西之前,我必须进行一些技术处理。我真后悔,为什么我不再多复制一份。

  我们又去看了张月强。我希望他尽快出院回家去修养。张月强有点不大愿意,说在医院什么都方便。我说,错,在医院什么都不方便。我和张月强对视着,张月强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也就答应了。很快,张月强回了家,和他父母住在一起,那里有警卫。

  案子终于从张月强的刺客身上找到了一些突破,他供认是贾雨指使他干的。贾雨也承认了,但是他说原因是张月强帮别人打赢了官司,害他朋友赔了不少钱。这理由显然站不脚,因为算行刺的成本和收益根本不成比例。最后贾雨招了,说是高怀远让干的。高怀远又被请了回去,但高怀远直喊冤枉。

  我问高清远,这风调雨顺四大金刚,雨已经知道了,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呢?高清远说,“这四个人都是海滨的干部子弟,跟我二哥算是结拜兄弟,呵呵,是不是有点土?那风,是市里地税局副局长的儿子,调,是市里公安局前任治安处长的儿子,顺,是市里海关关长的儿子,也是我二哥大学的学弟。除了顺,其他的都是我二哥的酒肉朋友,没什么文化,他们知道我哥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就提出来搞投资。开始他们投的都是干股,钱全是我哥和顺出的,后来这酒楼、歌厅、桑拿中心都很赚钱,我哥和顺就把股份基本让给了他们,反正都是公款消费,有关系就好办,而且因为有来头,干些违法违规的事情也没有人查。顺不喜欢那些歌厅、桑拿中心什么的,他主要就是利用他爸的关系,在进出口上做,他爸不让他自己开公司,怕太招摇,就和我哥合伙了,做外贸有客户有门路,来钱也快,赚得也多。他嫌海滨的酒吧档次都太低,就和我哥自己开了皇皇酒吧。”

  江威说,他认识顺的,很清秀很有气质的一个小伙子。蓝桥原来老在秃鹰酒吧的,后来慕名到皇皇去了一次,感觉很好,特别是跟顺谈得很投缘,而且他们都是有钱的一族。蓝桥原来在秃鹰酒吧很活跃,很大方的花钱请小弟陪喝酒聊天逗乐,但是他从来不带他们出台,蓝桥看不上他们。而且,蓝桥有一段好象跟顺好上了。江威说到这里停住了,问我他这样说是不是损害蓝桥在我心中的形象了。我笑笑说,你自己以前经常说的,只有不完美才会觉得真实,而且有意思。

  江威接着说,后来蓝桥不到秃鹰去了,大家发现他老在皇皇,也就一窝风的转到那里去了。不过热闹一阵以后,也就各就各位了,毕竟皇皇消费高,很多人承受不起,也嫌那里冷清不闹猛。

  我问江威,难道顺也是gay?江威说,应该是吧。开始他们老在一起,后来别人就开他们玩笑,顺就说,他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谈得来而已,蓝桥有点sissy,不够男人味,他不喜欢。这话后来传到蓝桥那里,蓝桥气疯了。后来他们见面就互相谁也不说话了,最多打个招呼撑撑场面。

   听他们说着,我忽然想到皇皇去了,而且我很想见见这位顺,这段时间,我去了那么多次,居然一次也没有遇到过。高清远有点为难,怕出事。我说,听你们说了半天了,我觉得皇皇还是个安全的地方,现在怕也没有用,一切顺其自然吧,反正是祸躲不过。

  我们三个出门慢慢走到了皇皇酒吧。阿明迎了上来,江威问阿明,“顺今天在吗?”

  “老板今天在,他刚出国回来。”

  “带我们过去吧。”高清远说。

  阿明把我们引到靠角落的一张桌子边,这里刚好可以把整个酒吧尽收眼内。“老板,清哥来了。”阿明对坐在那里的人说。那人站起来,跟江威差不多高,我定睛一看,楞住了。那人招呼了高清远和江威后,看到我也楞住了。

  “他是小王,蓝桥的BF。”江威说。

 “你好。”那人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一下不知道叫他什么好了。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我对江威和高清远说,“我们认识。”

  “那你刚才怎么说不认识顺?风调雨顺,就是各取每人名字中的一个字。”高清远和江威倒楞住了。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他。”

  “二子,坐下说。”顺招呼我坐下。

  “谢谢海子。”我笑着对顺说,然后坐了下来。

  “你们什么跟什么嘛!”江威和高清远更糊涂了。

  “我们是网友,我的网名是海子,他的网名是二子。我们在北京见过好多次面了,我们叫网名已经叫习惯了。”顺说

  江威和高清远恍然大悟,高清远说,“二子在北京话里的意思可不太好。”

  “我姓王,一加一就是二,反正我是南方人,北京人话里的意思我根本就不在乎,网名更加就是个代号了,而且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人。”我为自己取“二子”这名字辩护。

  “二子,我刚在南美转了一个月,前天才回来的。没想到出去这些天,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调和雨,还有怀哥都进去了,蓝桥也死了,而且听说是在这里喝了有问题的东西,让我说什么呢,二子,sorry。”

  见到海子,也就是顺,我心里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我看着他说,“蓝桥的死和皇皇没有关系。”顺的老爸的名字,也在九儿寄给我的“黑名单”上。

  我搞不清这些人,现在回到海滨,我信任的人只有三个半,张月强、九儿、老王各算一个,江威只能算半个。我现在对海滨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有点恐惧了,虽然我原来在这里上学、工作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朋友”,我需要有效的信息,这对我做决策很重要。

  顺和我在北京见过很多次面了。我记得一年多以前,我们在北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聊得不错,我给了顺我的名片,但是他说他没有带。到北京出差能不不带名片吗?我心中很不高兴,出了酒吧我就推说有事自己叫车走了。再在网上遇到,我们也就打个招呼,我就自己跟北京的网友聊了。

  一个多月后,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自称叫冯顺,我说我不认识,他说他就是海子。于是,我们有了第二次见面,他告诉我他是做外贸的,给我留了电话。我心中的气消了很多,我想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顺说他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他说他自我感觉比较好,所以希望结识的网友也有点档次,不要在公众社交场合上辱没了自己。我听着就是笑笑,我不知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他自己。

  网友很有距离的美感,但是谁也不能真正了解对方,大家都把最有表演性的东西放在了见面的时候,有的让你一见钟情,老在梦中想起;有的不知所措,让你感到好玩,对方全没有了网上那种潇洒,说话不是有点唠叨,就是说了上句没了下句。而且,网友特别是见过面的网友,在再次见面的时候,你总会感到很多的变化。第二次见面,我觉得我不再是象第一次那样,有点我求着他的感觉了。事实上,他经常来北京,他实在的需要有个好朋友或者叫做伴,一个比较安全、有点意思、不太坏、也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我和顺在北京有过很多次床第之欢,我们在一起寻欢作乐的感觉不错。我感觉到,凭这“交情”,我在海滨现在又多了一个“朋友”。


第二十章

  很快就要过年了,北京当导游的网友给我电话,问我上次说的到哈尔滨看冰灯滑雪逛俄罗斯的计划定了没有,他马上就要带团出发了。我只好遗憾地告诉他,我现在在海滨市,去不了东北了。

  我决定要尽快离开海滨,偷偷回北京去。事情不能再拖了,张一民已经来过电话,说老总有一天说了,如果我老回不去,干脆把我派在海滨继续干算了。我现在怎么还会愿意继续在海滨呆着,我在北京已经混熟悉了,而且江威过年后就去上海了,海滨的圈子太小了。

  我必须秘密地一个人走。坐飞机我怕再遇到麻烦,直接坐汽车或者火车,我也担心。我想我只有绕道走了。我决定取道上海,那里飞北京的航班比较多。高清远已经和我们混熟了,他现在行影不离的,我没有单独外出的机会。想来想去,我想不出好办法,只有一些容易伤害别人的馊主意。我开始犯难了。

  张月强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案子依然没有进展。我决定还是动用北京的关系。我可以用九儿的电脑拨号上网,因为他的帐号和密码都记忆在那边。我已经将近二十天没有上网了。我又进了网上聊天室。网速很慢,我耐心很好,嬉笑怒骂、吹捧贫损很有乐趣,高清远和江威头两天还围着看,后来一到12点,他们就先睡觉了。机会就这样创造出来了,就在我打电话都怕被人窃听,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偷偷地用自己的免费信箱给北京和上海的两个网友发了Email。接下来,就是我怎么离开海滨的活了。

  江威的同事要结婚,请他做伴郎。我和高清远也去了,我算是代表九儿,高清远保镖的工作一定得跟着。酒席宴上,江威忙着,高清远陪我坐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借着上厕所,从饭店里溜了出来,径直去了皇皇酒吧。

  现在我开始有点喜欢这酒吧了。皇皇酒吧里很少放歌,以音乐为主。我和九儿都喜欢把听音乐与唱歌分开。我们认为,音乐是个精灵,要捕捉音乐的美,就要先撇下文字的网。音乐呼唤你的是感觉,而感觉只能记录成符号和代码,就象五线谱;歌却是记录感情的,而感情却能用文字记录,然后纵情地唱出来。

  阿明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他很奇怪我今天怎么是一个人,我说他们有事。阿明拿酒来的时候,我问他,这里有没有坐台的。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有。我说我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阿明还是笑嘻嘻地说,我怎么样?我说,你不干活行吗?他说,没问题的。

  阿明自己从吧台上拿了一瓶啤酒,坐到我身边。我想他大概已经久经沙场了,这么自然地就紧紧贴着我坐下。想想网友见面,很熟悉了,也是对面对坐的。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我问。

  “一年多了。以前在秃鹰打工,后来蓝桥哥到这里来,我也转到这里来了。”

  “你和蓝桥很熟悉吗?”

  “是啊。因为我也是同志。不过以后不会再在这里干了,还有半年我就大学毕业了。”

  “你是这里的大学生啊!哪个学校的?”

  “我和蓝桥是校友,呵呵,你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我在蓝桥哥那里见过你的照片,那天你一来我就认出来了。我问过蓝桥哥的,我知道我们也是校友。”

  “为什么选在这种地方打工?因为是同志比较多?”

  “也有这方面原因吧。但是主要是这里钱多。我想毕业后自费出国留学去,我家里靠不住,所以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告诉你吧,现在我的钱已经存够了。”

  “你也出台吗?”

  “以前在秃鹰有过,到这里就没有了。以前在秃鹰,有个台湾的老头老叫我去,但是很小气。我就没有理他了。后来,我就遇到了蓝桥哥,他很大方,也不为难人,我就只跟他了。呵呵,这样说,你不生气吧。”

  “那你一直跟着他了?”我听阿明说着,心中不禁一动,我很想从他那里知道一些情况,既然他跟蓝桥这么熟悉。蓝桥私生活上的事情,我不是很关心,我也愿意他有点乐子,不要独守空房。我在北京也不是柳下惠。我和九儿经历了两次分分合合,彼此也都已经知道该怎么把握一个分寸了。长久的事情都是要有变通和维度的,否则冷热过头都是容易摧折的。

  “他和顺哥闹不舒服后,我们就少在一起了。我主要给顺哥当waiter。”

  “顺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我可以陪你说话,就是以前顺哥定的。”

  “是吗?那你在这里很特殊了,是顺的人了?”

  “呵呵,你一定往那方面想。我倒也挺想的,但是我不是顺哥要的那类型的人。他和我从来没有什么的,我送给他,他也不要的。”

  “你很不错啊。”

  “顺哥在这里交往的大多是我们学校的留学生。日本的最多。顺哥在滨海大道那里有一幢小别墅的,我主要是在双休日他们聚会的时候,给他们当waiter,然后顺哥通知这里给我加班费。或者,顺哥来的时候,如果没什么人,他就让我陪他说话。刚开始,小丰子说这样他没有办法管事了,顺哥说,除了阿明是我自己直接管的人,其他随你管。呵呵,顺哥对我很好,他知道我想出国,每次来就专门跟我用英文讲,不许我讲中文。不过这样,小丰子更不能管我了,我们讲什么他全不懂的。”

   “蓝桥和顺也很熟悉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舒服啊?”

  “呀,又说漏嘴了。这下完了,蓝桥哥的形象又被我描坏了。蓝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和顺哥是两种类型的好,……”

  “嘿嘿,这我比你清楚,我们分手又和好,我们彼此很了解对方的优点和缺点,这你不用说,我的兴趣在他和顺怎么有不舒服了?”

  “呵呵,现在蓝桥哥已经不在了,而且你和顺哥也挺好的,我看得出来,……”阿明绕着话题,我也很喜欢这样机灵又不失质朴的人。

  “如果你不想说也算了。我和你顺哥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以前不知道他和九儿熟悉,九儿就是蓝桥,他也不知道我是九儿的BF。”

  “其实他们好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蓝桥哥从秃鹰转过来,他们就遇上了。他们一起也有过,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很客气了。后来顺哥说蓝桥哥太碎烦,不是他想找的类型。蓝桥哥说他眼睛长在额头上,只看到高处的,却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呵呵,真的有点意思。你好象跟高清远关系也不错么。”

  “有段时间,清哥经常来的,有一次开车来的,把我带出去了,然后他在车上就要那个,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我不肯,他就把我绑了干了。我也不敢声张。后来,他总是把车开来停在外面,呼我出去,我觉得他真把我当那些出台的了,后来我觉得太羞辱了,挺恨他的,就跟蓝桥哥和顺哥说了。顺哥让他不要动我,他说你自己不要还不让别人沾边,什么意思。顺哥也就不响了,他只让高清远自己好自为之。我也绝望了,你知道在海滨谁都知道他们的厉害的,连顺哥说了也没有用,我只好忍了,想想反正我过上一年也毕业了,离开这里就好了,谁让我自己当初就是为着钱来的呢。”

  “后来,顺哥给我两万块钱,让我要挺住,他会帮我出国的。我有一次遇到蓝桥哥,就把这件事情说了,蓝桥哥问我愿不愿意再忍下去,我说没有办法的,他说他有办法的。后来,高清远呼我,只要蓝桥哥在,他就当着高清远的面把我带走。有一次,蓝桥哥和我走到小区的时候,他忽然从绿化地里冒了出来,他对蓝桥哥说,你做得很过分。蓝桥哥说,别忘了,我BF跟你哥是生意上的朋友,你哥求着他的;再说你们家的丑事我全清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高清远说,你凭什么不让我碰。蓝桥哥说,你给钱了吗?你TMD的属于强奸,想闹咱们就公开上电视台上说去。高清远说,算你狠,你等着瞧,有你好果子吃的时候。后来,高清远就不来了找我了,也不来了。”

  我很清楚地记得,高清远带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说他是第二次来,显然,那是说谎了。江威对高清远的态度一直是面和心忌的,虽然他只说高清远以前也是浪子,后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表现让江威吃不准了。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第二十一章

  江威和高清远都赶到了酒吧。他们对我的失踪很紧张,江威还是很知道我的脾气的,他让高清远打电话到酒吧来问,一问知道我在,就赶来了。

  看到我搂着阿明,高清远神情有点异样,但是还是很平静的在我对面坐下了。江威拍拍我的肩膀说,“今天看别人结婚,两口子在一起受刺激了?”

  “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就出来了。”我说。

  江威坐到阿明那边,伸手拍拍他的腿说,“今天让王哥带你出去,好不好啊?”

  “那你得问王哥看不看得上我了。”阿明的回答有点职业化的味道,也很乖巧。我说,“我挺喜欢阿明的。我带你出台,愿意吗?阿明。”我想我应该表现得充分一点。

  “真的吗?我很愿意啊,王哥看得起我啊。”阿明把头往我脖子上蹭了一下,我放声大笑,笑得酒吧里很多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有的人甚至站了起来张望。我更加觉得好笑,刚才只是被阿明那太职业化的语言激起的,现在又加上了看到周围的反应和自己表演的成功的得意。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啊?”高清远问道。

  “王哥在给我讲北京同志酒吧的事情。挺好玩的。”阿明接得很快。

  “小王,也说点我听听。”高清远很有兴致地说。

  “呵呵,讲是讲不完的。清远,什么时候专程到北京来一趟,我带你去,身临其境几次比听可强多了。”我笑着说。

  照例是小丰子签单,我们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等着阿明换了衣服出来,就一起往回走。走过街心花园进入小区,我伸手搂了阿明的肩膀,阿明也伸手搂了我的腰,整个人还靠了过来,整个小鸟依人的样子。江威乐着,“怎么现在就缠绵上了,到家都来不及了?幸亏我们也是老江湖,要不下面要起反应了。哈哈。”然后,江威也搂了高清远的肩头,高清远也乐着,伸手也搂了江威的腰,还使了劲,闹得江威赶紧闪了,还直说,“真的有人有反应了!真的有人有反应了!啊,哈哈……”高清远追逐着他,跑到了前面,和我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和阿明走得很慢,我留意着一路的环境,果然在小区离九儿那栋楼不远的地方有个不大的绿地,种了不少桂花树和灌木。我轻轻地对着阿明的耳朵说,“上次是在这里吗?”阿明楞了一下,转脸看着我,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九儿是被窒息而死的,楼道不是第一现场,九儿的鞋底里有泥,……,我想着,越来越恐怖,不敢再往下想了。

  进了屋子,高清远说,“今晚怎么睡啊。”

  江威接得很快,“当然你睡沙发了。”

  “那你呢?”高清远说。

  “我和他们一起睡床啊。”江威一点不客气地说。

  “三个人睡啊?呵呵,江威,我劝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外面比较好,……呵呵。”高清远嬉笑着说。

  “我和小王在一起睡习惯了。对吧?小王,我并不碍事的对吧。”江威也嬉笑着说道。

  江威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还是将自己的表演进行到底了。我说,“呵呵,老情人了,不碍事。”

  阿明在一旁也乐着,他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富有戏剧性的场面,感觉一定很好玩。我们三个人一起进了睡房,江威随手锁了房门。

  熄灯躺下,江威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怎么想到找阿明了?你TMD的太鬼了。阿明都跟你说了?”

  “说什么啊?”我装糊涂,我不会对江威说实话,因为江威最容易中别人的激将法,管不住嘴。

  “我跟阿明说过,如果有机会,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你。阿明,是吧?”

  “是的。我把好的坏的全说了。”阿明说。

  听江威一说,我心里又狐疑起来。我看到的阿明总的还算纯洁,只是开始有点为钱不择手段,不过那也是人穷志短的暂时举动,“笑贫不笑娼”,也是传统了。但是,我害怕别人又设计什么圈套把我往里面引,江威以前的做法我没有忘记。我说,“睡吧。”然后不声响了。他们两个也闭嘴睡觉了。

  顺在随后的周末请我去吃饭,我去了。江威和高清远也一起去了,现在,我真的好烦,总是要三个人一起行动,但是,也没有办法。顺把阿明也叫来了,并且在阿明给我们送水果的时候问我,“阿明怎么样?”

  我知道,顺已经知道我前两天晚上叫阿明出台的事情了,我笑笑。阿明看我不说,很机灵地说,

  “王哥对我很照顾的,和顺哥你一样的。”

  顺了听了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眼看着我,带着微笑。我一样也微笑着。江威和高清远跑外面欣赏风景去了,顺说,“我陪你上去楼上看看,可以看到海的。”我说,好的。顺交代阿明,吩咐厨房里请的师傅12点准时开饭,到时候阿明再上来叫一声。

  我和顺上了楼,我们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大海翻着它的波浪,一次一次形成潮水涌向海滩,然后又平息下来退去。而后面的浪涛又叠上来,义无返顾地冲上海滩。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着,海风冰凉的灌进勃领中,清新而又潮湿,我和顺扶着栏杆的手,不知不觉中碰到了一起,我一翻手掌,顺握住了。

  “蓝桥死了,以后你怎么办?”顺问道。

  “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真的,……”

  “会移情别恋吗?”

  “我这种人做不到立贞洁牌坊的程度,光靠精神不行,现实总要有个寄托。人字一撇一捺是不能少的,失去的东西是没有办法修复的,复制只能是制造假古董。只有重新去造就才是真的。不过,一切重新开始或许还需要点时间吧。”

  江威和高清远上了沙滩,顺对我说,外面太冷,进屋里去吧。我随他进了屋。顺将我带到了他的书房,这房间很大,靠墙做了两排书柜,顺藏书不少。“你都看过了?”我问。“是的。”顺回答着,给我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我,然后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我们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我放下酒杯,伸手去看他的藏书。顺从后面抱住了我,双手叠在我的胸前。

  “我已经听了你和蓝桥的故事了。”顺说,“江威都跟我讲了。”

  又是江威,我心中有点不快,“他什么时候给你讲的?”我问。

  “那天婚宴我没有参加,但是白天拍录象的时候我们在一起,那是我高中的同学,我也在做伴郎的,晚上我招待客户没有去。”

  “是不是很可笑?很无聊?一个在北京和网友偷欢,一个在海滨和情人在一起。”

  “你们放纵着自己的情欲,也兼顾着两个人的领地,但是就是不顾及和你们做爱和喜欢上你们的人。你和蓝桥一起集体自私着。”

  “我和蓝桥都是坏人。我们也承认。让你失望了。”

  “不,我更喜欢你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但是这种自私应该是两个人一起自私,一切围绕着两个人展开,个体和两个人都兼顾着,恪守着。”

  顺说着,手有点抖起来,我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正在加快,鼻息也急促起来。我放下书,想转过头来,但是,我没有想到,顺猛地将我抱紧了,使我动弹不得。他热切地吻着我的耳根和脖颈,双手已经移向我的小腹。我也有点发抖,赶紧伸手抓住了顺的双手。顺把我扳转过来,拥抱着我。我有点激动,有点木然。我于是对顺说,“另外找机会吧,今天不行。”

第二十二章

  中午吃饭,张月强也来了。他有点意外的是我和江威居然也在。我对张月强说:“这圈子本来就很小。”张月强点点头。

  吃饭还有其他几个人,都不熟悉,但是也是市里的几个高干子女。饭桌上离不开讨论市里那经济案子,他们这些人都是消息灵通人士。

  从他们的嘴里,我知道,那案子这两天已经有很大进展了。九儿公司里的人已经支持不住了,开始点出了一些人和事情,但是只有去年的他们记得清楚,以前的不清楚。里面还是不严密,风声很快漏了出来,点到名的人也只向组织坦白被点到的事情,但是钱的数目上两边相差很大,现在也没有办法对质,因为具体经手的两个人都死了。另外,雨那边录象里“留照”的一些人,也交代了一些事情。现在,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很多东西双方说的不一样,法院判的时候会对受贿的一方有利。

   雨咬定是高怀远指示录象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利用录象干过什么事情。高怀远一直叫着冤枉。但是,雨手下一些人已经被证实是海滨一个黑社会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已经很庞大了,有工商实业的资金支持,看过港台录象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前天晚上进行了集中搜捕行动,但是好象又漏了风,这个黑社会组织的头目没有抓到,骨干分子也都逃了。骨干分子已经被通缉,但是只有把这些骨干分子抓到并且交代了,才知道这个组织的头子是谁。据说,只有四五个骨干才能见到,平常的人都不知道头长什么样,是谁。

  说到这个黑社会组织,说是主要针对渔货市场和码头的,垄断冷库,垄断运输,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还专门接送走私货物。不过,据说欺负的主要是外地人,本地人在反抗告状无效的情况下转成了合作者。据说,已经有一批工商、港监、海关等部门的人抓了进去,不过这只反应基层的腐败,高层的事情更令人关注。

  张月强在吃饭的时候,忽然笑嘻嘻地对顺说,“你很幸运地交到了小王这样的朋友。他是你的幸运星。你的命运一半在他手里。”

  “呵呵,有北京的朋友,你老子这次就是倒了也没有关系,到北京照样发财,说不定我们的老子不行了,我们也来投奔你们。”那几个高干子女有点笨,还以为张月强在恭维我呢。

  “张月强啊张月强,我算服了你了,真会找准地方找准时机说话,还说得那么漂亮。”我笑着对张月强说,然后还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鸡屁股,“来,奖励奖励你。”

  张月强说完那话,顺没有马上回应,他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看着江威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月强,高清远猛地停了筷子抬头盯着我,顺是何等聪明的人,现在他说话了,“二子,张月强不说我还忘记了呢,我的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托付给你了,真的,你可别是左手握右手的感觉哦。”

  “握着老婆的手,就象左手握右手,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几个高干子女又自作聪明了一把。他们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顺口溜,不知道“左手握右手”是什么意思。我知道,顺这话也是老爸和自己兼顾的。

  我笑着对顺说,“如果我打算娶你,当然首先要给老丈人准备一份见面礼的呀,哈哈,……”

  顺笑着说,“北京多少从世界各地来的美女啊,你还看得上我这样的,连当人妖都不够格的啊!呵呵,如果你要,我就真嫁给你了,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管了。”

  “好啊,又可以喝喜酒了,啊,…… ” 那几个高干子女开始起哄。

  江威什么话也没有说,高清远也一直沉默不语。张月强笑嘻嘻地说,“我的抛砖引玉的任务完成了,呵呵。”

  酒足饭饱之后,张月强和那几个人高干子女,还有江威、高清远,开了两桌,一桌麻将,一桌纸牌,阿明两边忙碌着。我说不会玩,想到书房看会书,顺说,那我陪你去。众人看看我们,也没有说什么。我心中很清楚,那几个人高干子女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只是说话少点含蓄和幽默罢了,他们不在乎你同行恋还是异性恋,只关注有用或者没用,他们其实早看出我和顺的关系有点那个的。只是,现在我们都站着,如果我们现在沦落为贫民窟的人,我想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对这种关系唾沫横飞,甚至落井下石了。

  到书房,那两杯酒还在。但我和顺又把它们干了。我感到自己今天有点不胜酒力,才翻了几页书,头就很晕了,我说我想躺一会儿。顺脸也很红,眼睛红着有点湿润,我知道他也喝多了。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卧房,顺叫了阿明上来,跟他说了几句,阿明点点头,看了我一眼,转身下去了。顺锁了房门,说:“睡吧。”

  我们脱了衣服,把身子缩进了被窝。真的是头很晕,同时也真的是很有冲动,我和顺抱在一起,我们就这么抱着睡了。

  好象有梦,好象又没有梦。听到了海上远远传来的涛声,也听到冬天那冷雨的噼啵声。好象夜色又一次降临,月亮从平如镜面的海天之际升起,风吹起来,海面变化出很多的波浪,细细碎碎地起伏着,聚集着,波浪好象大起来,波浪上月光的明明暗暗的变化也大起来。风好象更大了,波形成了涛,起伏更大了,摇荡着,海浪形成了,聚拢了,不断向海边的断崖涌来,拍打着,古人的卷起千堆雪起来了,然后又回落了,散落了无数的白色泡沫。

  我和顺醒来的时候相视而笑。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说的,不是说心有灵犀嘛。

  我们洗完澡下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了点心,正继续战犹酣。中午,大家主要喝酒了,菜都吃得不多,反正都是有的吃的人,主要聚个愉快,而不主要是吃。他们招呼了一下,我们也去吃点心了。

   顺和张月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是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的。就性情上来说,顺也比江威完美得多。我一直和顺保持着感情上的距离,互相虽然没有恶感,也很难说有好感,至少我还没多少。我和九儿是一同苦过来的,而顺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一直过得很顺的。共同苦尽甘来的日子充满了回味,这就是我和九儿分手两次,甚至有时候相互生厌了,还是能够回到一起的原因,因为彼此有需要珍惜的东西。顺和我是在彼此日子过得不错的时候撞到一起的,虽然日子可以一直好下去,共享富贵我却没有信心,古人的话在我的心中烙印很深;特别是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们之间没有我和九儿的基础,“千里共婵娟”总免不了要“阴晴圆缺”飘忽不定了。而且现在,他是有求于我的时候。

  大家简单吃了点晚饭就散了。顺开车子送我们回去。阿明也还要到酒吧上班。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阿明一定要坐在我的腿上,张月强在后座直打哈哈。该死的滨海大道修起来不到一年,好多地方已经坑坑洼洼了,车子一路颠簸,阿明的屁股随着颠簸不停地蹭来蹭去,我已经难受死了。还好,酒吧很快就到了。我们等顺停好了车,一同进了酒吧。

第二十三章

  中央工作组又叫我去谈了一次。他们很客气的感谢我提供的正本的说法帮了他们大忙,扫除了内奸。现在案子的进展,他们很满意,黑帮一除,很多原来不敢说话的人将会站出来举报或者检举了。他们问我副本有没有再复制过。我笑笑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上次是我知道你们已经来了,就把自己当诱饵了。他们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说,“贾新贵交代说,原来真的有很多名字和数目的,但是他全删了。他根据上面的交代了一些,但是事实不是很清楚,我们想,你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有后路考虑,不会光让他们算计你的。”我笑笑说,我当时想太简单了,其实现在的海滨比四年前我在的时候复杂多了,情况全变化了,我犯了“刻舟求剑”的经验主义错误了。他们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我说是有顾虑,我想我再这样被困在海滨,我的工作就会没有了。他们说,可以考虑撤消对我限制离境的规定,而且会很快作出决定的。

  果然,第三天,通知到了办事处。高清远也同时被撤回局里了。为了感谢高清远这段时间的“保镖”工作,我让老王安排,请客吃饭,庆贺一下也欢送一下。

  江威自从那天从顺那里回来情绪一直都很低落,他说春节想回家过年去了。我说,应该的,人活到这个年龄,开始能感觉到老人们常说的人活一天少一天,人见一次少一次的意味了。我也知道江威情绪不好的原因,但是我不可能解释什么,除非他提出来。我知道江威的脾气,如果他心中有你,在一定的时候一定会直接说的。

  请客安排在晚上,江威问我是哪些人参加。我说,第一是高清远,还有张月强夫妻,他的哥哥,还有老王,还有我们两个,还有顺。江威说,你和顺很合适,那天在他家我就感觉到了。我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就是那天,也没什么,就是两个都做了同一个和对方作爱的春秋大梦而已。江威笑了,他说,这就够了,你和我是同床异梦的,你和九儿也是。我笑笑,没再说什么。

  晚上,大家很放松,当然高清远的笑容下还是能看出哀愁。春节很快就到了,这意味着家庭将团聚,也意味着我们这群人将再次离散。张月强告诉我,老大将在大年三十下午到海滨。我说我将尽快回北京去,然后会赶着回家过年去。如果有时间,我会回海滨来,和老同学一起聚会一次。顺一直没说什么话,他和江威一左一右坐在我的两边。我也有点不知所以,只是和张月强两个使劲说个不停。我内心其实忽然变得很空荡荡了。

  晚上,江威喝多了,我们回去后,他吐得一塌糊涂,人软得不行,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弄到床上躺下。睡下去,他又浑身发起抖来,还哭了,我是第一次见到江威哭。我搂抱着他,从床头抽了纸巾替他擦眼泪。其实,江威的神志很清楚,只是吐了以后浑身没有了力气。

   江威终于说话了,“小王,我终于要失去你了。”

  “瞎感叹什么啊,你又什么时候得到过我了?”我还是很戏谑地说。

  “我以为我几乎得到你了,现在发现自己从一开头就错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我有点惊愕,江威正经八百在说事情呢。

  “全错了。一开始,我就应该和你在一起。现在我们的关系全附属在你和九儿的关系下了,九儿消失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江威说着又哭了。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只把你当好朋友啊。你是九儿的同事加好朋友,也是我们的同类。你和九儿偷情,又说喜欢我,可是你知道,如果就凭你这么说说,我和九儿是不可能分开的,我们也不可能到一起的。”

  “问题就在这里,从理智上我不愿意看到你和九儿分手,你们在一起不容易;可是从感情上,我最巴不得你们赶紧分手,即使我得不到,如果我身边的人也得不到,我不会嫉妒什么了。而且我已经做了一步,和九儿偷情,并且让你捉奸在床,可是再往下,我就下不去手了啊。……我做不到心狠手黑的那一步。”

  “所以,你内心的善恶两极进行了妥协,你选择了说明白然后离开,……”

  “是的,我喜欢你,我还是想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当时我一定要告诉你。我选择了和我不喜欢的九儿在一起偷情,来吸引你的注意和情感,我本来想学唐伯虎的,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你对我的印象反而坏了。……你到北京后,每次回来,你对我的客气和友善,使我知道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我都感觉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粗话都很少用,我觉得我连你的好朋友都不是,我自己把自己……”

  “我其实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你知道我和张一民的事情,这两年,在北京,我和顺也常在一起,我虽然不是那种滥的人,但是也不能说是很专一的人,……,你上次说,我和九儿之间现在只剩下责任而不是爱情了,我想有点对,但是只对了一部分,我和九儿之间的是爱情,是那种不单纯以后很生活很现实的爱情。我们遵守了一切爱情的规则,一直延续着保持着,所以我们之间的爱情是完全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

  “我不想作梗使坏拆散你和九儿,就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大,阅历经历的增加,我发现你们找到的这条路是现实的天长地久的办法。而我,是自己不想把自己的情感从陷阱里拔出来,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受得到你们的幸福,别人不太会明白你的爱情的解释,他们会嘲笑和不屑的,可我理解。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九儿是我们的纽带,也是我们的障碍,我一直没有试着直接和你交往,我没有在你心中留下可以再生的种子,九儿走了,当你重新耕耘的时候,我将被翻垦的泥土一起被埋进地里,再长出来的不是庄稼,而还是稗草。”

  “江威,你为什么不试着找一个符合你理想的人呢?你不作为等于自己放弃。你以前不是说过,在上海,你有很好的朋友的?我也会找寻找新的人字的另一半的,可能不是顺,可能也不是你,但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特别是现在有网络,……”

  “这个我也想过,但是我一直害怕面对,我没有信心,我想很难找到一个人,我们的关系会象你和九儿这样的,所以我宁愿在你们的影子底下生活等待。现在,连这个影子也没有了,我想我也只能去试试了。”

  “江威,什么也不用怕,我们现在至少是朋友加情人,有什么变故你还是有退回来修养生息的地方,有朋友可以战胜失败,可以有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的信心的。”

   “我想,我已经知足了。……”

  我没有很明白江威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也没有去问。我感谢江威,我心中有点愧疚,我是现在才真正关注他、重视他,我一直把他归在玩世不恭的一类人中间了,这确实很对不起他,我的直觉有时候并不准确,尽管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二十四章

  在回北京之前,我突然提出要到靖海寺给九儿在香堂上放个牌位。我不信仰什么宗教,也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我忽然做出的这个决定,还是得到了大家的赞成。

  老王联系好了一切,我们冒着冬天的细雨上了山。靖海寺是1992年开始重建的,我们公司向工程捐过100万元。那时张一民主政,他为了和积极主张重建靖海寺的张月强的爸爸搞好关系,报请公司总部同意做的。靖海寺按照清末时留下的照片的样式重建,山门很雄伟,重檐飞角,歇山端庄。张月强指了指山门上挂着的大匾,朝我笑笑。“靖海禅寺”四个行草字是我替张市长捉刀代笔的。我也朝张月强笑笑。那四个字圆润端正又现出气势张扬,那时候,我忽然醉心于苏东坡和黄庭坚的字,看摹了他们的不少帖子,那股豪放舒张的气总令我心动,所以,“靖海禅寺”四个行草字里就留下了我当年的书生意气和青春豪气。想想现在自己的字,不仅字架结构上已经很收敛了,而且更没有了那股子豪气了。

  主持亲自出来了,把我们让进贵宾接待室。靖海禅寺建起来以后,海外的捐赠就陆续不断,特别是现在海外华人社会的投资一多,这里香火更旺了。主持叫善真,已经79岁了,但是依然耳聪目明的。我以前每年都要和张月强一家来几次,主持还记得我。老王是个实在人,他去联系的时候,把九儿和我的关系和盘托出,他回来告诉我,善真师傅听了说:“善哉,善哉。红尘情苦,得一真字足矣。”我双手合十向善真师傅行礼,善真师傅拉我在他旁边坐下,然后端详了我一会儿说,“小王啊,你现在比以前悟性高了。”

  “谢谢大师夸奖了。”

  “红尘中事,熙熙攘攘,轮回无常。你是红尘中人,能守定一个真字很不寻常了啊。名利之事,空空荡荡,一切都是有还无,实还虚。所以无欲则刚,寡欲则强,节欲则畅。善始善终,宇宙浩荡。”

  “谢谢大师指点。我记住了。”

  “小王是个悟性很强的孩子。”善真边让着茶,边对老王说,“可惜他是红尘人,要是我佛门中人,一定能成个得道高僧。”善真自己喝了口茶,然后指着江威说,“这孩子倒是我佛门的有缘人。”

  老王笑笑说,“他来出家你收吗?”

  善真哈哈大笑,“老王,你真会开玩笑。他来,我收他做关门弟子。”

  江威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善真让小和尚取了一个白板的牌位来,让我自己写。善真的书法是十分了得的,所以才有张市长这样的朋友。他和张市长经常书画合作。以前每次来,都是善真和张市长诗词唱和,由我在旁边用毛笔记录。张市长的秘书硬笔字还可以,但是拿毛笔,张市长就让他靠边了。善真是个圆滑而善良的人,我写的字他从来不称赞,但是张市长一写字,他就很多说法,明着讲书法之道,暗中实在是借着恭维人,张市长当然高兴得很。善真曾经跟我说,“你写得好我不夸赞你,你明白其中的这个道理吗?”我说,“木秀于林,人卓于群的道理。”善真微笑着点点头,“虚怀而实气,所以淡泊明志;远名利而近实务,所以宁静致远,子牙甘罗各当其时。哈哈,小王啊,有悟性之人必得造化,有造化切不可显傲。”我这才知道,张市长以前运动中到靖山下的农场劳动改造,正好遇到善真这个被迫还俗的和尚,一起劳动了三年。张市长跟他学过隶书、行草。

   我拿起毛笔蘸了墨,想了想,写下了“亡人蓝桥之位”几个字。善真看着点点头,随后说了四句话:“气敛待风鼓,形收蓄势发。圆润还依旧,棱角内张牙。”我听了,朝善真大师笑了笑。

   老王掏出支票递给小和尚,善真拦住了。老王说,“这怎么可以,一点心意而已。”善真说,“我不是无条件的,老王,我要的小王的字。”老王停下来,有点不解地看着善真和我。

   “小王,蓝桥的牌位你就放这里,你放心好了。但是,我要你给我写五尺中堂三幅,抄录金刚经,一幅是用工楷,一幅是用隶书,还有一幅是你自己的王体,好不好啊。”善真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他的慈眉善目和慈祥深邃的眼神,我很感动,我又一次双手合十,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师的点拨。”

   别人不解善真的禅机,我却懂,这是我们交情比较好的缘故,以前,他一直把我当忘年交的,但是我忙着生计和生活的富足,除了陪人去寺里,一般我都不去的。

   下山的时候,大家都问我,这老和尚怎么要你的字啊,你字写得好,但是又没有名气和权力,就算长线投资,投在你身上,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肯定是老和尚现在钱多了,玩点高雅给大家看。

   我笑笑说,“一群凡夫俗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江威说,“不就是金刚经嘛,什么色不亦空,空不亦色,对你其实没什么大用,你都已经是得道高僧了,呵呵。”

   我也乐了,对江威说,“难怪善真大师说你是有缘人,果然比他们强,悟到了一层道理,呵呵。”

   “还有什么,你说说看?”江威有点不服气,也有点好奇心了。

   “抄金刚经,当然第一就是金刚经的内容,这江威已经想到了。第二,写字就是练功修行,楷书要字字工整,一笔一划的,逼着你平心静气,没有杂念;隶书字字笔画中有变,虽然还是要求工整,但这就让你呼吸起来了,虽然不可以有什么大的越轨,但是比写楷书自由松弛一些了;我自己的字体,就是自由发挥,经过前面的准备热身,达到一种自我超拔的境界。善真大师在指点我,如何面对蓝桥的死,如何面对现在的这段感情真空,如何面对和开始今后的生活。”

   “哦,有道理,有道理。”张月强说着,连连点头,“老七啊,难怪我老爸以前要来的时候,总叫我叫你一起来,你还真可以啊,藏了那么多年,难怪我老爸喜欢你,老让我跟你学学,我还不知道学什么呢,你小子真的是个宝贝。”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江威忽然问我。

   “明天。”

   “春节前还来海滨吗?还是直接就回家了?”江威问我。

   “还没有想好。你呢?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我问。

   “如果你不来海滨了,我这两天就处理处理东西,回家过年,过完年直接去上海了。”江威看着我说。

   “那我过年前再回来吧,在海滨过年,然后再回家。”我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也过了年再回去。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

   “呵呵,不会的,我到上海出差机会不少的,而且你也在上海了。”

   江威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五章

  我已经不需要偷偷离开海滨了,我给北京和上海的网友发了Email去。我到北京的时候,那网友在机场接我。我回了家。

   这个网友叫柳文,是做软件开发的,比我小一岁。我们认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快两年了。以前,他在北京的网友中还有现实生活圈子中名气都很大,是是非非的传闻我也听过不少。我和他见面后,一直保持着距离,我害怕他的名气。真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后,第二天聊天室里就很热闹地说开了,我以为他自己说的,可他说他谁也没有说过,而且我们去的地方是他以前不常去的地方。

   以后,我们一起泡酒吧,打球还有游泳什么的,或者找个清净地公园聊聊事儿,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他说,开始自己觉得知名度高很有派,但是结果发现那很坏。再后来,我们基本上不太去聊天室了,网友们偶尔见到我们,就狠臭我们一通,挖苦我们是不是一起“泛舟五湖”了。但是这样淡出的好处是,柳文的是非基本上没有了。柳文个子很高,身材也好,所以在他名声大躁的时候,很多人都想和他有一腿。不过说实话,那时候也是仗着年轻,柳文的长相一般,这一两年,他单位里事情很忙,老加班,通宵达旦的,人就显老了,所以,现在若不知道他原来是个“红人”,很多新同志对他的身材多看两眼后,也没有特别的反应,不象从前。

   柳文是第一次到我的住处。我们以前互相都知道对方住什么新村,几幢几单元几号房,但是没有对方邀请,我们都不会主动提出上对方那里去。或许,同志大多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特别是网上的同志们。我和柳文认识以来,一直没有“性事”,大家都把对方当好朋友,而且他也知道我有BF在海滨的。柳文有句名言,“再好的人,只要他有朋友的,我就绝不插这一腿。”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人任何时候都应该有点自我克制。

   将近一个月没有住了,房间里挺灰的。好在房间里陈设简单,柳文又主动出手相助,我们很快把房间收拾干净了。烧开了热水,我冲了两杯咖啡。柳文是不喝任何饮料的,包括可乐。喝矿泉水之类的水,是他的主要选择。暖气也开始上来了,我们都脱了大袍子。我把这一个月在海滨的经历大致讲了。柳文这鬼东西别的倒没有说,比如九儿死了要节哀啊什么,直接就关心江威和顺,问我准备选哪个?我说,江威不可能,因为我们太熟悉,熟悉得已经有了定式,那就难以打破了。顺也不可能,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已经有关系定位了。我不想说很多,说到底,我自己都一脑袋浆糊,说不清楚。柳文听了哈哈大笑,“那就选我得了,……你知道吗?我暗恋已经很久了啊,哈哈……”

   “我哭豺狼笑,嘿嘿……”我没好气地臭了他一句,不过这种话反正已经听多了,特别是在聊天室里。

   我和柳文一起早早吃了晚饭,然后他就回家了。我和银行的朋友联系,他说可以明天在单位等我。今天感觉也没有人跟踪我,但是我还是心里不塌实。本来回到北京,应该比在海滨多一点安全感,可是不知道怎的,一个人在家呆着,忽然很恐惧了。张一民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还要我过去他家吃晚饭,我说我和朋友一起吃,他也没有说什么,就说明天上班单位里说。

   从海滨到北京工作后,我和张一民在性事上已经没有什么了,作为他一手带出来的人,现在他更需要的,是我在工作中成为他的得力干将。北京是在大地方,象张一民这样的人,有钱有地位,解决性事他有很多门路,这种大地方缺的是知心和可靠。

   我整理着从海滨带回来的东西,心中一阵阵地失落。象冬天街道边树上最后一片黄叶,终于在风雨中落下。想起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课本上有个故事,说为了挽救一个垂死的小女孩,人们在窗玻璃上画了两片绿叶,使数落叶计算生命的小女孩又重新恢复了生活的勇气,勇敢地战胜了病魔,活了下来。现在,谁给我画绿叶啊,我呆坐在床沿上。

   我又打了柳文的电话,问他能不能今晚来陪我,我一个人感到有点恐惧。他说没问题。十分钟不到,他就来了,我有点诧异,怎么来这么快啊!他哈哈大笑,说他在酒吧呢,要是回家了哪有这么快的。

   我们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柳文伸手搂着我的肩,我也愿意靠着他。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依偎在一起。

   “我是不是有点糗?”我说。

   “谁都有这时候。真的。都经历过了,有什么糗不糗的。”

   “我感觉现在倒是你象我哥了。”

   “嘿嘿,要想好,大做小。老话一贴,很正常啊,呵呵。”

   我再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依偎着柳文。过去很长时间,柳文说,还是上网去吧,别太闷了。我说,懒得上。柳文又说上酒吧,我想想也好,于是两人穿戴整齐出门上酒吧去了。

   终于又上班了,遇到的是张张亲切的笑脸,特别是自己部门的人都凑了过来,问长问短,问寒问暖。我平淡地回答着。我的副手急着给我讲情况,我说不用急,我不在的时候怎么干的现在还怎么干着。我去见了张一民,然后他又带我去见了老总。老总话不多,“情况我都知道了。原来怎么干的,今后还怎么干。不要有什么顾虑,这件事情倒能体现出一个人的人品。”我很感激。

   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我去了银行。坐公共汽车,换了好几次车的,我最后还是钻了胡同,然后又打的。一切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现在我都已经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我取出了东西到朋友的办公室里看。这次,我也不着急,翻看着九儿的工作日志,那其实是九儿97年底到98 年中的一些记录,软盘上更完整,从更前面一直到前两个月。帐簿记的都是隐语,都是“几月几号到某某人家”之类的工作日志,然后空两行莫名其妙的写上“耗品,四人头纸100令”或者“几十令,几百令”的话。对照软盘,我乐了,四人头纸就是蓝皮的百元钞票嘛。我把那两张母盘放回保险箱,有这工作日志就够了,因为那上面既没有张月强老爸的记录,也没有顺他老爸的记录。不过,我还是又复制了一套软盘。

   按照工作组提供的电话,我给中纪委打了电话,很快就有人来,出示了证件。为了避免再出现闪失,张一民开车跟着他们的车子,直到进了中纪委,我才当面交了工作日志。他们对我表示感谢,说派去海滨的工作组已经来电话说过的,我提供什么情况,一定要保证及时收取并注意保证我的安全。

   第二天,张月强就来了电话,告知我工作组凭着这些线索大规模发起正面攻势,那些关在里面的家伙看大势已去,就纷纷抢着交代了。至此,海滨市有61名大小官员和国有公司的负责人落水,还有三位数的人湿鞋。工作组说这是我送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不过还是批评了我,说应该相信他们,他们可以派人从北京来接我去取证据,云云。上面看着这事情已经闹太大了,法不责众不说,全处理的话,海滨市党政各机关就该集体关门了,那样名声实在太坏了。于是来了抓大放小,凡是主动交代并退钱的,从大宽;有口供无实证的,就统统不算罪证了。这样张月强的老爸没事了,冯顺的老爸被人交代出有点小数额的事情,只受了党纪政纪处分并降为副关长而已。但九儿和钟会的死,依然是个迷。

第二十六章

  大年三十下午,我回了海滨。张月强和江威在机场接我。张月强让我等等,说老大从香港转机,还有三十分钟就到了。因为流行在饭店吃年夜饭,张月强说,这次他们家,老王家,还有顺和老大一家,都选了同一家饭店,大家大聚会。

   江威好象忽然瘦了很多,我和他见面时,互相紧紧拥抱了。但是我们谁也没有说什么。对于我自己,我总觉得我好象亏欠他一些东西。

   老大的飞机到了。我和张月强急切地盼望着。终于在出港的人流中,我看到那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快十年没有见面了,他有点发胖了,但只是一点点的胖而已,依然那么带点青春气。

   “老大,这里!老大,这里!”张月强也看到了,他高声喊着。

   老大朝我们走来,他推着行李车,儿子就坐在上面,很清秀的一个小鬼。我笑着,但是就是说不出话来。他很快就到了我们跟前,先和张月强拥抱了一下,然后转向我,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他拍着我的背,“老七,你还是老样子啊!还是老样子。”

   我把脸紧紧地和他的脸贴在一起,“老大,你也一样,一样,而且更cute了。”我说着,竟然流下了很多的眼泪。老大扶着我的肩膀微笑着看我的眼睛。

   “爸爸,爸爸,叔叔哭了。”老大的儿子拽着他的衣服,递上一条小手绢。我笑了,眼泪依然在流淌,真的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爱人之心,若不是活生生的遗传,必定也是老大的言传身教的结果。

   “叔叔这是高兴的,没有关系的。”老大也笑了,然后又一次和我紧紧拥抱。“老七,这些年真的很想你,真的,上次听说你想出来,我真的高兴死了,……,好了,我们现在又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老七,有话回去说吧。老大的爸妈还在家等着呢。”张月强说,“本来他们也是要来的,我说车子坐不下了。”张月强说着推上推车,江威抱了老大的儿子,我也拖了自己的行李箱,老大搭着我的肩,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海滨市里已经沉浸在过节的欢乐中了,街道马路边上张灯结彩的,鞭炮和烟火随处可见。江威抱着老大的儿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家伙一点不怕生,而且一下跟江威处得很好了,看得出小家伙挺喜欢江威这个叔叔的,他指手画脚,问这问那,没完没了的。我和老大坐在后座,老大握着我的手,仔细地看我,我也微笑着看他。真奇怪,分开快十年了,重新相逢的时候,我心中涌起的情愫竟然还是十年前那个海边晚上的感觉,从老大眼神中,我也看到的是这种熟悉的目光。

   “这些年还好吧。时间过得真快,快十年了,海滨我都不认识了,就你没有大变。”老大笑着说。

   “还好,都过来了,好事也遇上了,坏事也摊上了,但都过来了。你呢?我们几年没有联系了?我真不争气,考个托福竟然没有到申请奖学金的线。”

   “一样,也都过来了,哦,应该比你多经历,结婚了,离婚了,有孩子了,呵呵。”

   “这我可能都比不了了。”

   “sorry,sorry”老大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没有关系的,现在能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虽然这么说,但是老大的道歉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失望。以前的老大不是这样的风格。或者我有点神经过敏,我怎么可以总把他框在十年前呢,毕竟现在我们都是社会里浸泡过了的,变化才是永恒的真理。

   年夜饭吃得很热闹。多少年都没有这么轻松喜气热闹高兴过了,张月强的老爸这么说。九点以后,其他人回家去了,有春节联欢晚会陪着他们。我们几个去了皇皇酒吧。

   张月强和江威、顺都明显有意在给我和老大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皇皇酒吧今天撤了中间一些桌子,把舞池扩大了,他们三个一起去跳舞了,留下我和老大在一起。

   音乐的旋律轻松欢快,一串串音符穿过空气撞击着我的耳膜,这是一段旧曲,已经翻唱成很多版本的老歌。我的心结正在被解开,就如心湖中被投进了一枚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越荡越远……

   “老七,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喜欢,和十年前一样。不过,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个gay。而且我因为得不到你,就和九儿在一起了。”

   “老七,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样的,我原以为出国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在基督教文化背景下,你想进入主流社会,你还是不能是gay。所以我只好结婚了,但是我后来跟我太太说了,她无法接受,所以我们就离婚了。你和九儿真是个奇迹,那么多年一直都维持下来了,这在国外都是很少见的。”

   “为了长久地在一起,我干了很多无耻的事情。……”

   “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们重新开始。”

   “你的儿子怎么办?有一个男妈妈,你不怕他也变成一个同性恋吗?”

   “我把他送回国,就是让他有个自然的环境,如果将来他是,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不想把他造就成一个gay。现在出国方便,我也有了经济实力了,你可以出来,总的,如果有了经济实力,国外的环境还是比国内宽松。”

  “有了经济实力,在国内也一样很轻松的生活。”

   “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现在知道我是gay的,只有我原来的太太、张月强和你。”

   “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我不是要回到从前,我说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任何事情要回去都是不可理喻的。”

   老大的手机响了,在互相问候新年好之后挂机。老大说,“刚才是我的sex partner 打来的,他是留学生,我供他上学,他作为固定的性伙伴,不谈感情。”

   “那你们应该签定一份合同,感情这东西说生可就生出来了。”我不无讽刺地说。

   “你真的知道很多么,我们是有合同的啊。他拿到学位后,我们就结束了,互不相欠什么。”

  老大很坦率,但是他真的让我感到了越来越大的距离。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签合同这样的事情好象是做不出来的。或者我对市场和法律还知道得太少,或者那样固定性伙伴可以减少滥交的危险,保持心中那份爱的真诚和纯洁。十年离索,现在我真的无法从记忆中的从前一下跨到此时此刻。

   “性和爱分开好吗?”

   “能结合当然最好,不能够,还是这样分开好,也是一种心安理得。”

  如果你没有那么多钱,你办得到吗?”

   “那肯定不行。没有钱,老婆都会跑掉的。”

   “如果那个留学生爱上你了,你会和他结合吗?”

   “他?可能吗?金钱交易已经做了,他喜欢我,喜欢我什么?除了钱还是钱。我不可能信任他了,所以,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想老大这话是对的,我感觉张一民当初对待我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形式不一样,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没有想到,我和老大的重逢就这样陷进了现实而迷茫的泥潭。“老大,十年了,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我们几乎要重新认识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样的做法?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无耻,但是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象牙塔里除了感情就是感情的时候了。虽然,我们依然把信任作为爱情的内核,但是和以前感性单纯的信任不一样了,这信任已经不纯粹了,这信任中或多或少包含着功利和自私。”

   “这我同意。我在北京和网友偷欢,他在这里和江威上床。但是我和九儿彼此很信任,原因只有一个,功利加自私。功利,因为我们需要很多,自私,因为我们损害的是别人,而不是我和九儿。”

   “这就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本来应该不是九儿,应该是我。我们信任的基础就是那段纯情年代的积累,而且现在,我们各自都有很好的经济基础,有了生存之上共同追求的可能了。我知道你很脆弱很需要关怀,这我可以象以前一样给你的。”

   “你错了,岁月已经改变了我,你的影子在我心中,无形中已经把我塑造成了你那样的人了,现在的我,一半是我原来的自己,一半是按照你的影子塑造的。机场上我的眼泪,是为十年前流的,因为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如果我象你那样懂得那么早,我不会把我塑造成今天这样的一个我。其实我已经拥有了你了,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我不可能想象,我和你在一起,还会有和九儿在一起的感觉了。”

  这真得很不幸。命运真的会捉弄人。”老大哭了,他抱着我哭了。我也流下了眼泪。在别人的欢笑声中,我们一起哭泣着。十年的等待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不过也好,我把我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又回顾了一遍,我总算从时迷幻的时空隧道里又回到现在了。

第二十七章

  大年初一,我们一起上了靖海寺,他们烧香祈福,也和我一起在凭吊九儿。张月强他们已经知道了昨天的情况了。我和老大都告诉他们了。老大的儿子依然很欢乐的嬉戏着,他总是缠着江威。以至于最后江威和我坐一辆出租车走的时候,他投向我的目光竟然有很多的仇恨。

  年初二,我离开海滨去老家看望父母,他们在离海滨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生活,很宁静很安详。江威和我一起去了,妈妈很高兴,她说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我告诉他们,原来约好一起出去旅游的朋友出车祸死了,所以就不出去了,我没有敢说是海滨的朋友,更不敢说是蓝桥。新闻很快,蓝桥的同性爱故事已经在海滨广为传播了,无非蓝桥是祝英台,而另一个梁山伯是谁不是很清楚,但是都知道是北京的。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如果知道这个梁山伯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会怎么想。故事的各个版本都是充满了同情的,可能是因为九儿年幼丧父的那段事情吧,很符合中国传统戏剧和故事中的情节要素,中国人向来有同情弱者的传统的。

   妈妈和爸爸带着我们在小镇上走,一路不停地和人招呼着。父母听到的都是非常悦耳的话语,“王师傅,儿子回来了啊?”“王师母,你儿子真有出息,在北京挣大钱的。”“王师傅,你儿子样子真不错,比你年轻的时候还神气。”“王师母,你儿子真孝顺,真贴心,一路都搀着你呶。”“王师母啊,哪个是你儿子啊?都这样有派头的,到底都是大学生,在大城市的。”父母一路客气着,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我想虽然有点拿我游街示众的感觉,但这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

   妈妈有点抱怨地说,现在搞旅游开发,一到休假日就来很多人,说是参观游览江南水乡的古镇。现在我们家的老房子可能要搬出,搬到新的楼房里,我可舍不得走,住几十年了。我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父母还健康,我还不敢说,你们到北京和我一起住,否则我一定是半年之内非结婚不可的。

   很多初中、高中的同学都来了。携夫(妇),带子(女)的,妈妈总是感叹,要是当初不让你去北京,在身边就好了,现在难得热闹这么一天两天了。因为江威也要回家,我们呆到年初五就走了。父母心里舍不得,但是都没有说什么。父亲原来也是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的,到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才回来,和我妈妈做伴。男人要到外面闯荡,这是我们这里的乡俗,也是我的故乡成为侨乡的原因。现在,我觉得这个伟大的乡俗还成全了我,成全了我和九儿。今后,可能还会成全我很多。

   江威走的时候,我到车站去送他了。我让他到上海安顿好以后给我电话,他点点头。第二天,我也回北京了。

   张月强来电话告诉我,高怀远被放出来了,他确实不是黑社会的头,黑社会五个骨干追捕回来三个,他们供出黑社会的头子其实就是贾新贵,而另外两个其实不用追捕了,因为就是调和雨。而钟会和九儿怎么死的,还是不知道,黑社会成员都没有人承认。或者事先都串通好了,因为杀人是死罪,而其他的够不上死罪。我对张月强说,高怀远又是一个胡雪岩,好象我自己也在学胡雪岩了,胡庆余堂在我们家乡的名气太大了,余脉相承的。

  北京刮起了沙暴。我也一早就进了聊天室,我尽情地和每个人聊。我很清楚,从此,“二子”将消失了。柳文带着灰头土脸的一身就进来了。他告诉我,我们公司出大事情了,我急忙问什么事情?现在不是还放假吗?不上班出什么事情啊?着火了?被抢劫了?柳文说张一民被杀了。我万分惊愕。

  柳文说,晚报上都登了,就年初四的事情,现在凶手全抓到了,是二十来岁的一群小鬼,都是东北来的moneyboy。他递给我一份当天的晚报,在社会新闻版上整版详细报道了破案的经过。张一民自己驾车找moneyboy,结果中了人家的套,张一民打算扔几个钱算了,没想到他们吃心很重,他身上的值钱的东西都要,张一民火了,打算杀出一条血路去报警,但是那几个小鬼也挺狠,动了刀子,结果割到了动脉,张一民流血太多,送到医院就死了。事情属于社会丑恶现象,极其不光彩,当然还有暴露同志圈的“黑暗”内幕的味道。有位挂“警世”名字的先生/女士还写了一篇评论,提出“扫黄”形势严峻,现在除了抓鸡,还得抓鸭,并提出要扫除包括“同性恋”在内的一切丑恶的社会异形。

   我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可惜!”

   柳文很惊讶,“喂,有没有搞错,张一民是你上司啊,他还是你的情人哪!”

   我微微一笑,“所以我说的是可惜,而不是可笑。”

   柳文看了我半天,“喂-喂-喂!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冷血了啊。你看这评论说的是什么啊!你有没有一点正义感的你。”

   我还是微笑着说,“你听过四七二十八和四七二十七的故事吗?”

   柳文急了,“你搞什么搞啊,什么四七二十八和四七二十七啊!!!”

   “说是古代两个人吵架,一个说四七二十七,另一个人说是四七二十八。两个人争吵不停,上了衙门。县官老爷听了以后,马上把说四七二十七的人放了,却把说四七二十八的人打了一顿板子。那人不服,县官老爷说,谁都知道四七二十八,你说两遍就行了,他不听,他就是傻子和疯子,你这么聪明的人和傻子、疯子一般见识,你说该打不该打?!”

   柳文听了一乐,“好象有点道理的嘛。”

   高清远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钟会的案子已经破了,是他哥高怀远最后提供的线索。原来九儿公司出事后,公司的老总传话出来托高怀远帮钟会走人。高找了雨想办法把钟会偷渡出去。结果钟会要价很高,不肯走。老总给了他一大笔美金。结果钱多了,雨眼红了,干脆就把钟会做了,自己把钱吞了,而扔尸体的时候,因为半夜遇到涨潮,潮水把尸体逛荡进了一个山洞里,那天退潮有人进去就发现了。高清远还在最后半开玩笑说,以后上北京就找你了。

   我木然的听着电话,机械地应答着,然后挂机。现在,九儿莫名其妙的死了,案子还是没有结果;张一民极其不光彩的死了,他其实不用死,如果他顺从,或者只要那几个小鬼懂点救护常识,不是见血赶紧跑的话。

   我让柳文自己随便,然后继续在网上聊天。柳文在客厅里抖落着衣服,然后进卫生间洗他灰头土脸。我在聊天室里开始骂人,对着一个刚戏称要找419的人。开始大家都在戏谑地数落他,可是后来发现我这里火力太猛,有点过,都纷纷来浇水灭火,我一如既往,骂得那家伙说了句“算你狠,老子记住你了”退出聊天室为止。然后,我木然地打了句“同志们,永别了”,然后静静地看着再也不说话了。

   柳文看到了那句“同志们,永别了”,他问,“你戒聊了?”

  不是。”我一边回答着,一边打出一句话去:二子从现在开始蒸发消失!

   “二子,今天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二子失恋了?你要挺住啊。”“二子,好死不如赖活着,别想不开啊。”…………我很感动,聊天室里的哥们,大家几乎都没有见过面,但是彼此都感觉细腻,会经常给你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虽然,聊天室里很多人常常是望文生义的瞎猜;大家嬉笑怒骂,讽刺挖苦,但是,大家都还是惺惺相惜的,这点我感到很安慰。张一民他不喜欢聊天室,他说那是浪费时间,太虚幻。但是,我想这里至少还安全。……我点了退出按纽。

  “同志们,永别了”柳文重复着这句话,“这句话怎么好象很熟悉的么,呵呵,永不消失的电波,还行,把气全撒网上了,死不了你。”柳文趴在我背上,呵呵呵呵直笑。

尾声

  张一民的死在公司引起很大震动,老总的观点在董事会遭到批评,说是太简化太绝对化了,曹操号称“唯才是举”,到时候也照样该杀谁就杀谁。张一民和我成了两个极端的例子,说流行点的,就是一个要天长地久,一个求曾经拥有。虽然说起来我还算正面的,可我怎么听怎么都不是味儿,天长地久和曾经拥有应该合一块儿才对呀,硬分开岂不是都成了枷锁了。

  柳文空了没事就往我办公室打电话,碰巧刚过年我特忙,老不在办公室,于是同事们都嘻嘻地笑着问我,那人是谁什么样的?以前,男的电话进来,他们可不关心,现在全反了。我不在,那些人有时候还嬉皮笑脸地套对方,结果好几次都套到我的客户头上去了,那几个客户火冒三丈,直接把状告到老总那里,说你们开的是同志公司啊,生意不做搞什么花头精。我的部门里因此被开掉了两个人,我觉得他们本来也无心的,就是觉得好玩而已。都是我的错,我开始这样想。

  江威一直没有消息,张月强也不知道,顺也不知道。我往他的电子邮箱里发了好几封email ,都石沉大海了。我现在真的有点想他了,和柳文接触下来,我们很多很多的不合适,所以我和柳文各自还是保持好朋友的状态。

  清明节前,我正准备回海滨去祭奠一下九儿,因为我们那里的风俗是新死的人,头一年一定要祭奠的,因为是新鬼,类似于要向阎罗王显示一下娘家有人的意思,老王打电话来,说公司有批货卡在海关,是单证上有毛病。我让他找顺帮忙,而且我会给顺打电话的。等我给顺的电话打了,回海滨的飞机票也买了后,我给老王打电话,老王说明天给回音。我说那好,我明天下午也到了。

  我到海滨的时候,老王来接我了。他告诉我,顺他爸说了,刚受过处分,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说,他不是还是主持工作的副关长吗?过一年半载不又官复原职了。

  老王说,关键你没有用了,你的证据一交出,谁还卖你的帐?除了张月强这样的老朋友。我冷冷一笑,对老王说,别担心。

  回到办事处,我拿出那两张软盘,按照以前做法,删了张市长的几项,然后退出来,对老王说,“老王,我把这个交给顺他老爸,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就让他给我们指条路,重新办理全部单证,这样他也不用为难。”老王点点头,说“这是个宝贝,也是个祸根。”我笑笑,“老王,对好人,我也是好人;对恶人,我现在也是好人,呵呵。”于是,老王开车带我去了海关。本来我不用管这事情,但是想想老王春节前那会儿帮的忙,我还是觉得应该有恩报恩。

  第二天清明,我去了靖海寺,在九儿的牌位前放了一个花篮。张月强今天正好要出庭,不能来。好在昨天晚上我们已经碰过了。张月强告诉我,我的小套和九儿的房子都已经租出去了,价钱分别是每月六百元和一千元,他会代收并存到我的帐户里。那张巨额存折已经被收缴,因为是九儿公司的钱,但是现在还有一大笔美金不知去向,被洗了。估计就是那张信用卡上的钱。老大年初十走的,他说,如果我现在还没有朋友,希望我再想想并给他一个消息,他现在的选择是唯一的。张月强本来不想转达,但是想了这么长时间,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我,并且他的意见是认为,我和老大能到一起是最好的,无论我想不想出国。我说我会好好考虑的。我发现我和老大身上都有一些候鸟的习性,我们都深深地眷恋着故乡和故人,但是我们也追逐着水草丰茂的地方。当气候开始变化的时候,我们都很敏锐地感觉到了,然后我们开始迁徙,迁徙。当气候回暖的时候,我们又义无返顾地朝着故土飞回去了。雁群在空中列出一字和人字的结构,大家轮流做着艰苦的领头雁。张月强说,老大喜欢我因为我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消极或者偏执,经历了风雨之后,人变得通达圆厚,理性明智。张月强说,你自己想想,你死心没有?其实没有。只是变得被动和压抑。

  你的戏谑和冷淡中还是看得出你依然在追求,所以不要自欺欺人,不要守株待兔了,该主动的时候还是要自己主动一点。

  在禅房,我去看了善真大师,我还真拿去了楷书和隶书两幅中堂,抄得是金刚经的。善真大师点点头,“善哉。守信重诺。”然后他要留我吃了斋饭再走,我说我是专门为祭奠九儿乘双休日来的,要急着赶回北京上班的。善真大师又点点头,这次他神情有点严肃了,他说:“小王啊,看你是亢奋的气色,说明你只顾向上忽视脚下,以后劫数还多,要遇难呈祥的话,千万记住八个字,静之又静,慎之又慎。”

  我看着大师,点点头。出门来,看见走廊上过去一个熟悉的背影,仔细一看,是个和尚的背影,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总觉得特别熟悉,我刚想追上去看,那和尚已经转过墙角不见了。在下山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那和尚的身形背影很象一个人,我禁不住张大了嘴巴,差点叫出来。

  我下午的飞机回北京去。我在海滨机场接了顺的电话,他说谢谢我当初没有把软盘交出去,救了他全家,希望以后继续给他关照。我知道,软盘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公司里三百多万美圆的货可以得救了。我说,这次是事出无奈才出此下策,因为我欠老王人情。以后不会再有了。希望他以后到北京的时候,别忘记来找我。他淡淡地说,现在机会不多,来的话一定会联系。我想,顺一定会想,认识我是他命中犯的桃花一劫。我也为自己悲哀,其实顺是很不错的人,是我亲手把刚萌发的新芽给扼杀的。

  第二天,我接到了老王的电话,说货已经通关了。我说那就没有事情了。

  老王说,他已经向老总汇报了情况,并为我请功了。我说谢谢。但是我心中清楚,老王的这个好心办了坏事,我留下了抓人把柄以要挟的恶名声,老王真的老实头一个?或者真的想害我?

  果然,我的帐户上得到了公司的三万元奖金,但是我被取消了一切和上层人员共同进出的机会,我分到的工作都是单打独斗的活,我这个公司最年轻的部门经理感到了压力。于是,我辞了单位的工作。

  我赋闲在家,很清净。我给张月强打了电话,告诉他老王的话把我害了。

  张月强说,“早看出来了,不过以前想,有张一民照着你的,他也不敢。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我说,“我对老王很好的啊,他不至于有什么嫉妒啊,他都52岁了,还想怎么样啊?”张月强笑了,“你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啊,难怪是要阴沟里翻船。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在海滨的一个月,你在使唤他啊,你呀,北京呆长了呆出了官气太大,你别忘记了你是从他手下出去的,你在海滨的时候,你想想,后来那段,你是不是有点盛气凌人的?呵呵,我告诉你,我很有经验的,呵呵,看看我老爸吧,原来在位置上的时候气量那个大,我真佩服,可是现在,他打个电话,要是原来他的下属不能干脆答应,他放下电话就在家里发火,句句是想当初啊,哈哈。千万不要不重视老年人啊!哈哈。”我佩服张月强分析得精到。风风雨雨的这十年了,唯一还能够这么坦白的就是他张月强了。

  初夏,老大回国到北京办事,我们又见面了。我请他到家住,一起上菜场买菜做饭。老大的手脚很麻利,他说那是起初去的时候在餐馆里打工练就的。

  我说,洗盘子、拖地我不如你,烧菜可是我正宗。老大哈哈大笑,说那就你干上手活,我打下手活。推杯换盏之际,我说,我想先去澳洲玩一趟,然后回国,到德国的西斯公司上班,因为在张一民死后,他们的一个副总已经来找我几次了,那个副总是张一民的同学,我们私交一直很好。老大笑着说,这样很好啊。

  一周后,我送老大去机场。老大捶了一下我的胸膛说,“我们澳洲见。嘿嘿,这回可不用考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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