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彼岸那朵水仙，我就是你打开时的声响。————题记 

一

杀手E在那个日落的时间靠在窗边喝酒，有一点幕后的夕阳披在眼角上。那是一段落寞的时间，那是一瓶激烈的酒。窗外有无垠的墙，全部铺张在他的眼底。他点了一支烟。他抽烟的姿势象一个杀手。他就是一个杀手。
那个下午的三点五十二分，杀手J坐在七号桌的角落里看着E.J对Waiter说，给我一瓶酒。J喝酒的姿势象射出子弹一般的决然。他感觉液体在嘴角爆炸，狠狠地滴满整块心脏。
E对J说，我想做你，然后换到你做我。
杀手J在小旅店门口的荒漠独自看风景，他是个瘦的男人。他的轮廓象一个西部的Cow Boy.J的搭档E，27岁，身高一米七八，职业杀人，入行时间十一年。
J想起他们合作已经八年，从没失过手。他们最大的快乐就是用枪抵住对象的上颚，然后轻轻地扣动扳机。整个头盖都被膨胀的空气掀起，生命被终结得绚烂不堪。可以的话，他们两个人在尸体的旁边做爱，空气里夹杂了血腥、汗水和栀子花异样的香味，肃穆的现场配合淫乱的声音，他们彼此用快感相互袭击。
可是这一次，他们被客户出卖，照片贴在通缉的头条。信用和身份全部被锁，
幸好他们还有大到夸张的现金。
E在算计方面是个天才。他甚至准备了若干金条。
可惜他们终于开始逃亡。在杳然里漫漫地逃亡。要么逃走。要么死亡。这个词语全部的意义就在于此。
不过他们还要做一件事。一件江湖的事。一件只有两个字，却要用一生去承担的事。
报仇。

二

E十五岁生日的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无数的噩梦盖在他年轻的脸上，他醒过来看看壮大的月亮，觉得很悦目。
然后他起来上厕所。然后他听见楼上房间野兽般的声音，伴随痛苦和煎熬的节奏。E很慌张，他轻轻走上楼推开那扇卧室的门。他看见两具赤裸的男体互相嘶咬，而表情快乐。
E被震撼得兴奋并难过不堪。他从此得知他生命里最大的快乐来源，但床上那张熟悉的脸令他愤怒。哦爸爸，你不该是这样的。
他同时看见另一张陌生、布有皱纹却魅力盈盈的脸。不对的，这不是现实。E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要亲手毁灭噩梦。他要亲手毁灭在月光下一切拥有诱惑意味的假象，包括那些身体的弧线、那些温暖的体味。
他摸到桌旁一支命运的枪。
枪响的那刻他听见花开的声音，看见花粉扑面而来。天，原来血液可以使我平静。E悄悄地沿着窗台逃走了，留下一屋子不分左右的崩溃。
也从此，他选择可以令他平静并崩溃的职业。

三

J问E，我们应该怎样报仇。
E抬头望着J的眼睛：不择手段。
J满意地笑了。J是漂亮而勇敢的男孩子，每次行动他都锋利地冲在前边，不给对手以喘息的机会。第一次见到J，E就承认了宿命。
包括爱情、事业的全部宿命。
他们在这个西面的荒泽地带已经待了三天，住的旅店只有一个老板在，被赶走后就只剩他们两人。E常常洗完澡就光着身子在吧台周围晃来晃去，眼睛象没有瑕疵的宝石。E说，请看我的身资健美，请欣赏我性感的屁股。
J哈哈大笑，他说E你可真是个变态。他说话的时候嘴唇是暧昧的。他们在呼呼的风沙声中翻风覆雨。门开着，有无数的细沙掉在J的脊背上，E用手指在那里写字。
我们的敌人叫什么名字？
J嘻嘻地眯起眼睛：爱后余生。呵，爱的结果居然和死划等号，那也太悲惨了。
我们应该如何找到他／她？
我们只有他／她的名字和假地址。他／她的手机已经扔掉了。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我们似乎没有希望找到他／她？
确实概率很低。但我们至少还有天涯海角可以利用。

四

E今天早上出去，他说找到了敌人的线索。J在旅店等他。J一直在喝酒。阳光把他投射到白色的墙上，他象是一条优美的海生动物。
E回来的时候拿了敌人的首级。那个脑袋放在预先准备的黑色布袋里，血肉模糊的表情象是和生命一场恶劣的相持。
他就是爱后余生。他写信给我们要求做事。却背地出卖我们。
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去了我们常去的那些酒吧，希望他／她为了其他的通缉或者悬赏令再次出动。他果然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实施同样的骗局。记得我们的战友阿林吗，爱后余生这次的目标就是他。
然后你……认出了他？
我认出他的声音，他曾经跟我在电话里说过话。J，你大概没有听到过他的发声方式，很特别非常好认。
你就……
J的提问被E的吻所封堵：Babe，你不要象个记者。J感觉到E的拥抱决然而有力，象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流浪的木头。
我们胜利了。我们该庆祝。我们开瓶香槟？我们明天就去南方，看深深的阳光。是时候我们把自己座落在平静的港湾了。我们甚至可以养上一群鸡鸭。
E高兴得象个孩子。
E听到一声枪响。

五

J常常和E在碎落的梧桐背后唱歌，唱许多层次分明的民谣。那种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很清洁，对待感情的态度也是青涩的。
而E的理想是，在某个适当的时候拥有一份隐居的权利，在溪水潺潺的背景下，和J一起住在一栋木质的房屋里。是那种会随风发出轻响的房子，打开窗就闻见青草的味道。
J拍拍E的脸，说，小傻瓜，你耐得住无聊吗。
E说，我能。E有一颗饱满的心脏。

六

E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迅速地撤空。
他最爱的人刚才放了这一枪。黑洞洞的枪膛仍冒着烟。那个枪口曾固执地对准过许多敌手，今天却熟悉地开出一枪残忍。
可是，你还是杀了我。
J瞪大眼睛：什么？
E捂住胸口，微微地一笑。他看见爱情和生命正从他的手指间淌出。没有什么爱后余生不是么？没有什么别人不是吗？J，my babe. J慌张得有些发抖，但他身型依旧镇定：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E几乎已经站不住，他靠在立柱上大口喘息。呵呵，为什么……我们是爱人不是吗？
你……
E大口地叫喊：我们是爱人不是吗？
J慢慢放下举枪的姿势。他在流眼泪，E也在，可是E已经流不动。
是，我们是爱人，谁都没有资格怀疑。所以我要千方百计让警察来抓我们，以便顺利地一起赴死。可是你太聪明地使我们逃脱。每次行动我都冲在前面，是因为不想让你的后背展在我面前使我有杀你的冲动。是的，我们是爱人，我爱你，所以不想杀你。可是不得不。不得不。
J，我的爱人。为了成全你……我希望这个伪装的爱后余生可以感动你，使你忘记报仇……或者使你下定杀我的决心……我至少达到了目的之一……我好痛……
J把E重重地抱在怀里。E已经嘴唇苍白无力挣扎。没有什么爱后余生。只有I后的那个字母J.只有J象鱼一样的生命体，不断地想游向彼岸的幸福，想摘那朵粉色的花。
然而没有彼岸。彼岸都是海市蜃楼。彼岸却都是花。
第二声枪响过后J脉脉地问E：
我们是爱人不是么？
E蒙蒙地笑了：
我们的父亲也是爱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