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
你发来的E-MAIL总是能让我笑。
从来没有见到那么疯狂的E-MAIL。开头的主题栏里总是写着“Hi
baby this is Madonna the holy virgin sending you another nasty message again……”打开正文,每篇总能挑出好几个密糖打令心肝儿肉之类的词来。所以倘若不是你发的E-MAIL,我可能还记不起来要和你见面。我厌恶言之无味面目可憎的人。
那天你告诉我你穿条浅色格子的短裤、一件印着一只微笑的米老鼠的纯白色圆领汗衫。我走向你的时候,你对我笑了。那天的阳光特别眩目,走向你的时候,阳光照在你充满笑意的面庞上,一刹间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到阳光里一只肉肉的米老鼠在向我露齿微笑。
后来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叫你阿米,你有点烦我这么叫你,你觉得听上去显得你很傻很小。其实你本来就不大。不过我那时叫你阿米,的确还有点别的意思:你站在阳光里微笑,显得圆圆的、白白的,象颗饱满晶莹的大米。那时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吃下去会很有营养。
那晚吃完饭后,我邀请你去我那里坐一下。你开始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和我一起去了。我们坐在沙发上,我给你听我喜欢的CD、让你翻看自己的照片。音乐轻轻地弥漫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我们喝着冰啤酒、闲聊着各自过去的一些事情。一时间,我发现这间屋子里还是长久地有着这么一个人好。我们一直在谈,我恍然不再担心早上熟睡时没人叫醒我、恍然觉得想让这一刻就一直这么继续下去。
我开始抚摸你那好看的脖颈的时候,你僵直了身子坐在那里不动。你似乎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了我腿上。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过了不知多久,我缓缓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你的双唇。你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地搭在眼睑上,象是个熟睡的孩子。
那感觉……真好。
以至于后来我高潮的时候叫喊出声来,我不怕你笑我不矜持。
“我爱你。”我说。
幸福
我发现你不但会做饭,而且做的很好吃。你絮絮叨叨地在我的厨房中抱怨说柴米油盐少了这样少了那样,一时间,我嗅到有一丝温馨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我觉得我们两人都象是在一起过日子了。
你把我赶到客厅里去收拾桌子,你说我在厨房里只会碍手碍脚挡着地球转。我笑盈盈地倒了两杯红酒,你忽然探出头来,问:“你是不是自己从来不做饭?”我听到了口气中对我既往以来的关切。我告诉你说我只会煲汤,我没有说我自己会弄一点西餐、也没有提到以前不时别人也给我做饭。
“可怜的孩子,这么些年苦了你了。”你说着端着菜走了出来。菜摆好在桌子上,我吃惊地发现这么短的时间你竟烧出一盆色泽金黄的印尼咖喱鸡饭,还配了炸得干干的沙爹牛肉串和一盘碧绿的菜心,菜心的叶子一点没有发黄。你说你妈妈是侨生、所以你弄印尼风味的菜弄得拿手些。
晚上的时候我很动情,你也很动情。你抱着我的脖子一顿狂吻,我几乎要给你吻得闭过气去。我忽然间听见自己说:“别急,都是你的。”我好象以前没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也许说过,也许没有。意思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很短促,你听到了。你捉着我的手腕将我按在床上就这么看着我。我注意到你眼睛渐渐有点湿润起来。
一两星期后,那天你忽然抱着一大堆锅碗瓢盆出现在门口。厨房里你美滋滋地一边拆包装一边介绍什么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特富龙涂层不黏锅。以后每天早上给你煎蛋。早上吃一点油腻的东西利于胆汁分泌、不容易得结石……”你兴高采烈的神情,让我想起了那些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你要搬进来住了?”我突然间有点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准备好。
“咦?不是你自己要我搬过来住的吗?”你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我口气中的那一丝慌乱。你说:“前个星期你要给我钥匙,那时我觉得我们该多处几天再决定。现在我倒后悔了----怎么没早点搬进来。”
我不知怎么有点哭笑不得,当时我想把钥匙给他,是想他随时可以过来,倒没有别的意思。反正那段时间我一般总待在家里。
饭后,你坐在茶几下垫着的小地毯上靠着我的腿,我坐在沙发上双臂环绕着你的肩头。我们一起看电视里一部无聊的片子。电视声音开得很小,静静的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你忽然从裤兜里摸索着掏出一样东西。你没有回过头来、背对着我将它托在手心里递给了我。
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白金项链。细致的一格格小长方形锁成一串,花色十分素净。我上班可以戴。
“怎么忽然想起要送我项链?”我轻声问你。
你没有回头,眼睛依旧望着电视。“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男人,怎么能不仔细拴牢了?”你说着却忍不住笑了。你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
爱一个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被一个人爱的感觉也幸福。你爱我的方式就象你做的那些菜,味重而浓郁。浓郁得满屋子我都能嗅到你的感情。长时间地嗅这个味道我就会觉得有点昏昏欲睡。
我忽然察觉到周身遍体的睏软。睡吧。我无力地说。你看着我微笑着不做声,忽然站起身将我整个抱了起来,摇晃着走进卧室里,将我轻轻放在床垫上。
狂乱
我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口中散发着烟臭,大脑浸泡在低度的酒精里如蚯蚓般缓缓地蠕动。这是周六的晚上,之前两晚我通宵不睡地待在公司里,刚才才有空去灌了两听啤酒回来。所以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受尽委屈的是自己。所以凌晨四点钟了,我们两人还在吵架。
看着你因愤怒而变形的面孔,我忽然不理解自己那时为什么会看上你。忽然有冲动想从后面猛烈地干你,放心,我可绝对不会象我们第一次时那样温柔----我想看到你眼泪流出来的样子,那样我心里可能顿时就痛快了。但你却不哭,你忽然放低声调坐了下来。
“你和我原来看到的不一样了。”你说。
我当然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我心里恨恨地想。你自己才搬进来住了三四个星期,要是想当然地以为我就不会有其它的E-MAIL帐户、就不会和其他人通通信,那你未免也有点太自信了。你才了解我多少、为什么惟独和你一个人上了床就总要弄得跟我欠你的一样?这么些年我不少时候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不见得因为你自作主张地介入了我过多的个人空间、我就有必要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剥开呈现给你。
于是我继续怒火中烧,我拿手上的烟头猛戳你晚上烧的牛肉意粉,它们红艳艳地挤在盘子里看上去和蛔虫一样恶心。我咆哮道你不要给我岔开话题!我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接了这个电话、回头公司的人会怎么想?又会对我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越想越气,你还在那儿臭着脸象受了天大的冤枉,于是我干脆手一挥把那盘意粉从敞开的窗口甩了出去。等了许久,却没有我希望的那一声脆响。
有些话我当然不可能明明白白对你说,你才见过几次风浪?你理解不了的。所以我还是要拿住这件事情不放----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你接了我公司人找我的电话这事本身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横竖以为我这里一直以来住着个弟弟。今天一定要吵得你最后无地自容,因为我们最近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最后总是我说几句好话了事。我不想再一次去这样和解,那样我太累,我也没有义务去负起这样的责任。
你却冷不防哭了起来。我心有一点软了。但忽然我记起了你哭就等于我其实没有赢,于是我胃里剩下的一点酒精更全部涌到了脸上,我变成了一只狂躁的努力试图夺取胜利果实的野兽。
“你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可怜。好象谁都欠你的一样。”我叫嚷着,“我知道你心里总拿我和你以前那个比较。好象我有多蛮不讲理。回头你再可怜巴巴地找什么阿光他们去诉苦、这样你就更容易找到理由离开我了。是不是?”我步步紧逼,我负担不起给你喘息的机会。
你忽然哭得更凶了,简直是不要脸的痛哭流涕。那样子我看得又可气又可笑,但我却开始担心给邻居听见。你装给谁看啊。我不紧不慢地说。你声嘶力竭地哭叫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巴掌把我面前摆的那半罐啤酒扫到了墙上去。它击中的我的镜框再弹到电视机箱上,这回玻璃倒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墙上湿了一小片,剩下的啤酒汩汩地从电视机的黑壳上淌下来。电视机可能完了。无所谓,不过是台电视机而已。我心里清楚地意识到,你已经和我刚才那一下扯平了。
清晨,你照例在我旁边躺了下来,你脊背对着我。我忽然说,其实你也和我想的不一样。看你以前的E-MAIL一口一个HONEY和SWEETIE,有时肉麻得甚至能让我勃起,而那时你甚至都还没认识我----我还以为你是有多么西化的一个人。我这人自己就比较西化。我补充说。
你没有吭气。我知道你背在那儿一定又是哭了,你的肩膀在抽搐。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汹涌的眼泪?我有点觉得恶心了。
我当然没说出来要赶你走。我在等待你自己说出那句话。
愉悦
周末晚上我又去了酒吧。这个酒吧我已经有一点去腻了,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副老面孔,格局这么些年以来也没怎么变。但周末晚上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即便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昏暗的灯光下就着非洲鼓点喝几杯酒、看看前后左右的人、和他们聊几句,在我来说也还是一件惬意的彻底放松自己的事。
我两晚都见到了你。你穿得象个没毕业的时髦大学生,但模样很清纯、和别人不大一样。你总是一个人坐着喝点啤酒,偶尔不无兴趣地看看四周。你知道我在看你。我捕捉到你的眼光时,你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低下头。
于是我叫住了酒保:阿新,过一会儿替我拿瓶太阳啤给那边坐的那个孩子,别跟他说谁请的。阿新二话没说拿了钱就走。我就喜欢他这一点:从来不多嘴问一句。
阿新端酒给你的时候,你好象有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故作镇定地若无其实开始喝酒。过了一会儿,你又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冲你微笑了,这个笑容意味深长而且保持了很长时间。你禁不住也笑了,向我举起那只瓶子示意了一下。
我继续喝我的酒,坐在座位上没动弹。我在等着你自己走过来和我搭话。我就这么时不时看一看你、对你笑笑。
没过五分钟,你到底迟疑着走上前来。你站在那儿脸上微微一抹红,我看着觉得都有点替你别扭,于是拍拍前面那只高脚凳让你坐在上面。
“……其实,”我接着说,“你要不戴眼镜样子还好看些。”我们话已经聊得很投机了。他戴眼镜的样子显得有一点……太不堪一击。
“哦?是吗?”你说,“我同学倒说我不戴眼镜的时候----象个野人……”你说的时候有点不自信地又低下头,脸蛋红扑扑的。我一刹那间忽然想起了小时侯妈给我生日时煮的那些红皮鸡蛋。
我没有接你的话茬。我在考虑今晚还要不要带你去我那里。
你静了一会,忽然你好象想起了什么:“你常来这儿玩吗?”
“很少。”我不假思索地说,接着我忽然又补充道:“我才来过两三次,这儿……好象没什么意思……”
我压在你上面,尽量温柔地动作着。你好象还不很习惯这种方式,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枕头的一角。但你脸上的表情,却是出奇地陶醉。那表情……那表情……于是我轻轻地俯下去,吻你。
高潮来临的时候,我已经不顾一切。我已经顾不上是否弄疼了你。我义无返顾地向终点线冲刺、我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你年轻的肌肤中去。一股温暖的热流贯通了我的全身。我狂叫了出来。
“我爱你。”那一刻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