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衣敛水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初中，我和最爱我的人

　　梦真的是很奇怪，它可以把很久远的事情，很久以前的朋友拉回你面前，就像是一部老电影，把你的记忆带回到女人着旗袍撑着油纸伞，男人戴礼帽搭着白围巾的那个很久远的年代。所以中午只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我便有了这样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家乡的那个村子，回到家门口的那个池塘边，回到初中时那段我和涛的岁月......。

　　那年，我初三，15岁。他们都说我家的风水好，所以才能好花结一树，我和读高中的姐姐哥哥一样，是班里的优等生，而且一旦成绩已经如是，似乎没有太多下降的可能，于是，我那时整天是在歌声、笑声和别人的夸奖声里度过。我是个天生乐观派的，性格外向，也乐意帮助别的同学，所以很多人问我问题，自然有很多成了我的好朋友，涛便是其中之一。
　
　　我因为个子较小，坐在第一排，和女孩子在一起。涛个子高大，而且又是复习几年没考上高中的，自然做在最后一排，我记得是在靠北面窗口的位置，他总是戴着黑框的眼镜，朝着外面的麦田和远处的坝堤发傻呆。初次看到他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只是记得当时觉得他很特别，总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也象是每天都洗一样，很黑，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洗发精的清香，而乡下的孩子很少有像他这样讲究的。

　　或许带着某种希望吧，我也说不清楚，课间的时候我总喜欢朝后面跑，和他还有别的一些年龄较大的同学聊天，就这样，渐渐的和他熟了起来，发现他不仅有出众的外表，而且有棉絮般宽厚温暖的声音。只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安详，让我想去依赖，那时，还体会不到他的眸子里正在流动着一种特别的情感，而那种情感我当时完全是懵懂可在我体内正在蔓延着。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我们越来越喜欢单独在一起。有时侯，我干脆把凳子搬到后面，上课时也坐在他旁边。而那时总是他的右手抓着我的左手，因为他的左手也可以写出一手好字，我于是用右手记笔记，现在想起来，我若是讲台上的老师，一定很容易发现我们俩靠得好近。只记得物理老师在解释分子运动时作了这样的比喻“分子，就像是我们班里有的同学一样，很活跃，因而流动性很强，上节课还在前排，下节课又到了后面......”记不清当时其他同学有没有朝后看和哄笑，只记得涛用手指在我的手心很用力地划了两下让我觉得痒痒的，想笑。
　
　　不知有意无意，我也常常洗头发，身上也带一点淡淡的清香，而且每天很早便赶到教室，因为我知道教室里他应该在那个窗口等着我，我喜欢看他见到我时眼中闪起的快乐的火焰，而在那团火焰里，我似乎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绯红和喜悦。那时常常很早到教室的，除了我和涛，还有一个沈。
　
　　沈和涛同年生，长我三岁，也复习了几年了，可当时村里的条件很差，尤其是学校里的师资不够，而且村里也没几户人家对子女的学习很看重，很多人都很努力地学，可是回家还是得做很多家务和田间的劳作，学习成绩上不去似乎也是正常的。沈就属于学习特别刻苦的那种，常常见他很晚才回家，很早就赶到学校，偶而还见他抱着吉它在走廊的尽头弹几个曲子。

　　沈大概做的农活很多，虽然皮肤黝黑，却生得俊美匀称，尤其是两道眉毛，更是好看得很。他长得很像他姐姐，而他姐姐是村里公认的最俊的妮子！而我也应该算是小帅吧，而且骨子里似乎有和帅气的同学亲近的基因，我和沈几乎不用说太多的话，便成了好朋友。因为我们回家算是顺路吧，总喜欢从学校后的坝堤上面或是沿着淮河边踏着草埂回家，那时，一边听河水潺潺地流过，一边听沈的吉它奏起的清涩的曲子，常常我会顺着他的曲子唱上一段，感觉真的很好。
　　
　　沈是那种看上去有点坏坏的男孩子，我和他一起，免不了要吃亏很多。有时侯，我们会在夕阳最美的时候，躺在坝堤旁边的厚而松软的青草上面，闭上双眼享受大自然的温柔和谐，畅想以后考上大学过一种只需上半天学的悠闲的生活，最后再赚一笔钱，带着父母妻儿去北京看天安门去上海看黄浦江去杭州看西湖。每到说的兴奋时，他便会突然翻身把我压在下面，嬉皮笑脸要亲我，说：“你是我的老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滚！”，我总是习惯性地将他推开：“老婆你个头，你当我老婆还差不多！”，于是两人一阵打闹，你追我赶地往家赶。
　
　　关于我和沈，我不知道涛看在眼里会怎样想，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想这个问题，直到那一天。
　
　　我们的教室是在二楼的。我有时靠在栏杆上看校外小路上人来人往，尽管村子不大，可是每到逢集，很多人都会从这条路上经过，我喜欢看他们来来往往，虽然清贫，可大人小孩都很喜欢赶集，一脸的兴奋！原因自然很简单，虽然集市上很多东西是买不起的，可是一到逢集那里便很热闹，因而对他们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那天我和往常一样，两个肘支在栏杆上，托着腮朝着楼下出神。

　　忽然，一双臂膀紧紧将我从后面搂起，那毫无疑问是沈的，黝黑而健壮。他又嬉皮笑脸地将嘴贴在我耳朵上面，像是怕惊了我，轻轻地一声贼笑：“怎么，想我想的出神了？”，他的胳膊将我的身子夹得很紧，我喘了口气，使劲却推不开他。“快上课了，放开我快！”，我红着脸，下意识地朝后望。那一刻，涛正立在门口，眼睛里面是让我害怕的一种东西，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它，或许是野性吧。他狠狠地盯着我，转身进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象是做了错事一般跟着他进了教室，乖乖地坐在他旁边，偷偷地看着他眼睛。他没说话，却比以前更用力地捏着我的手，直到下课，放学，他对我说：“我真想这样永远抓住你，担心一松手，你就再也不来了！”他望着我，那种眼神，现在想起来应该用幽幽两个字来形容或许很恰当，当时我只觉得很感动，我听着他叹了口气，依旧是柔柔的宽厚的声音：“你知道吗，我不管你和多少女孩子有来往，可是我不能忍受你和别的男孩子好！今天看到你和他好，我好气，真的好气！”我把头枕在他肩上，不知说什么是好，心里有点惊慌、有点欣喜、有点迷惘。

　　可是自那以后，我和他似乎更是形影不离，每次下课，我都是挽着他的胳膊，坐着或是走着，因为我喜欢这样，他喜欢这样，而且在村子里，根本没有人会想着两个牵手的男孩子有什么不好。至于我和沈，依然经常打闹，可我再也没有允许他紧紧地搂着我、压着我。倒是有一天，我看见涛和沈搂在一起，我以为这两个俊美的男子在切磋着摔交，直到两个人开始拳打脚踢，我才明白他们在打架。他们见了我便分开了，两个人都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动粗。而我的原则是别人不告诉我的事我决不会随便问，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其中因由。
　
　　涛是校长的老幺，当校长不在学校的时候，涛便住在父亲的宿舍里，那是两间很大的房子，另外还有厨房。于是每到周末的样子，我便借故留在学校，有时会从家里带点吃的东西过来，晚上了，我和他便睡在一张床上，他总是习惯性地将我的手从我的被子里拉出来放到他怀里。起初，觉得手臂凉凉的麻麻的，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被他牵着这样进入梦里。我不记得是在梦里还是在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常常看到他炯亮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当时“咦--！”的一声便又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步回来了，手里是一把野菊花，说是送给我。

　　转眼间就快要中考了，学校里要求毕业生必须得晚自习，村里的孩子本来就爱热闹，所以大家晚上便也欢欢喜喜地到学校去自习。除了周末和涛呆在学校里，其他时间我都要回家过夜的，似乎理所当然的，每次晚上回家，涛总要送我到家门口才肯回去。我家附近是个池塘，周围都是很高大的柳树。以前这个塘被人叫作“吊死鬼沟”，传说在我未出世的时候，那里曾吊死过很多人。因此一个人走过池塘时，听里面总有些沙沙的声音，有人说每到晚上还有女人的哭声，虽然长这么大也没碰到过一次，可是心里总有些疙瘩，何况那时侯村子里多数人都是迷信的，而我就是在一个又一个鬼故事里长大的，自然心里虚得很。可是和涛在一起，似乎觉得好踏实，我和他甚至会坐在池塘边聊天，那时就算真的有鬼，我想也该是《聊斋》里善良的狐仙而不是让人发怵的垂着惨红的长舌的吊死鬼。

　　我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反正是在池塘边吧，一次涛送我回来，我让他早点回去，他却不肯走，傻傻地看着我，牵着我的他的手一直牢牢地捏着我。那时我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许多，就这样，他把我拉在他怀里，他的温热的嘴唇便吻在我的额头，我没说话，呆呆地站着，感觉自己心快要出来了一样狂跳着。

　　他又开始吻我脸，我的鼻子、脖子直到我们两人都不好意思站在那里，我们便蹲在池塘边，我们的影子已经合二为一。我就这样被他吻着，顺从着，我却一直都没有吻他，因为那时，我只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可是我却渴望他的吻，因此我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我当时就想不通，为什么我是那样的，两个男人怎能那样啊？

　　当最初的尴尬渐渐成为习惯，你会发现它是那么的自然，渐渐地就成了你生活中的一部分。以致于当有一天它不复存在时，你是那么渴望再拥有它，甚至在回忆里重温它也好！

　　我已经习惯了他送我，也习惯了他在家门前的那个池塘边，气喘吁吁却又似乎小心翼翼地吻我，然后看着我一步步离开直到我推开家门，回头看他一步步离开，消失在池塘的另一头。

　　当我还没学会珍惜这一切时，便毕业了。我如同老师和家长希望的那样，顺理成章的考了个第一名，被省重点中学所录取，而涛又一次名落孙山。我和他的最后一个晚上是在他的床上，他眼睛红红的吻着我，吻着我的脸，我的胳膊。就这样迷迷糊糊快到天亮的时候，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问我：“将来你走了，还会记得我吗？”我没应，第一次吻了他，吻在他的额头，那时，他泪流满面，我却没哭。他搂得我更紧，两个人就这样隐约感觉到对方下面的异样，但因为倦极了便都睡着了。第二天醒的时候，他正在给我写毕业留言。我凑上去，看到“你是我生命里的奇迹，不管你走到那里，我永远都记着你，祝福你，华弟！”页的下面是首小诗：　

　　爱若秋水长，
　　情有千秋岁。
　　愿结生死缘，
　　天涯永相随！

　 我鼻子里一酸，眼睛变的潮呼呼的。

　 自那天起，我们再也没见过面。读了高中之后，我便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寒暑假回家时，听说他去了大庆打工，后来又听说他好象是和本村的一个姑娘订了亲。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听说他老婆已经给他生了个胖小子。

　 至此我和涛的故事便告终结，当我回头看时，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涛是最爱我的人，只是那时我还太小，不明白也不能接受心里开始萌动的另一种情感，直到有一天我会傻呆呆地对着窗口看外面的世界，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涛那时那么喜欢对着窗口似乎无奈地看窗外的一切，原来那是对自由的渴望！

　　我不知道那时我对涛的感情是不是叫做爱情，原本我以为已经遗忘的事，现在想起来却又渐渐清晰，只是很多细节我都记不起来了，我想，或许是因为进了高中之后，我的生命中又有了一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