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情感口述实录系列小说

相对隐私

取这样一个题目自然是受了安顿《绝对隐私》的影响，因为同样是口述的情感实录，同样是关于爱情的故事。只是没有《绝对隐私》那么香艳刺激，毕竟我所写的都是些平淡而平凡的同志爱情，无法找出初恋、处女膜之类的噱头。而用隐私也不是为了炒作，是因为同志的恋情的确相对主流社会来说还可以说是隐私了，起码比某些明星的臭鞋烂袜子更需要保护吧。只是这里面有真实的经历，也有虚构的故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可以自己去猜，不过是“真亦假来假亦真”罢了！

（一）一时风云

风是我的朋友，云也是。然而我却不知道风和云认识，并且有过一段不短的感情。所以云告诉我这段故事时，我开始的感觉是吃惊。

云是一个出色的人，不仅仅是指他的外形。做为一个工科的硕士，却对于文学有着独到的见的，偶尔给我发来一两句文字，都会让我汗颜许久。

云那天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时间，听他说说他和风的故事，因为他自己不想动笔，毕竟把回忆变成文字是一件艰难的事情，难免会让自己限入往事无法自拨。我正好要搜集素材，便询问云是不是可以把他们的故事做为我文章的开篇，云同意了。

于是一个春日的下午，我和云在湖边上慢慢地走着，听云说他与风的这段感情：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风的。

我一直以为我是悠闲的，没有任何牵挂。就这么飘啊飘啊，自在地在天上游荡。不想去爱谁，也不想去被谁爱，然而在不经意间，我遇上了风。

其实同志网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认识一个人很容易，毕竟同志圈只有这么大，网络又这么小，能不能认识只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认识了，就写信吧，我想。隔着清凉的夏日交换信件，一句、两句。信件象是头发，一天天在不知不觉中长了起来。礼貌的客套话渐渐变成一些善意的调侃。云懒懒的随风飘，风的细语也不知不觉中成为每日的必修作业。可能是一种习惯，可能是一种牵挂，只是谁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每天早上起来，打开电脑，“You've got mail”，那是电影的情节。然而我却象一个孩子，竟会用戏剧的眼光去想象现实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自己梦想的世界里。只是风的信实际上不一定会在一天的什么时候到达，也许开了几次信箱都是失望的关闭，我却还是乐此不彼。

那段日子风正在旅途中。

风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难得的一个假期自然不会安心呆在家里与家人相对，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是漫无目的的在各个城市乱飘。他告诉我是去会朋友，网上认识了一段时间的朋友们。

我记挂着风的行程，虽然风每到一地都会给我发来邮件，告诉他在哪儿，和谁在一起。隐隐的我害怕风吹得太远，可能会无法回头。尽管那时我们还只是朋友，一对可以聊很多的朋友。

很快风的假期就结束了，风回到单位后就无法再日日泡在网上了，于是偶尔风的一封信对于我来说是守候许久后的幸福。

没有风的日子，云飘在天上，轻呼呼的，方向有些琢磨不定。

写信好慢，打电话好了，我想。风的形象在信里慢慢地丰富，而他的声音便成了我心底的一个迷。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我自己胡乱猜测着。

直到拿起话筒，风的笑声便传来，清亮，又带着一丝回音，如吹响一树叶子。我才发觉自己的可笑，所有的臆测居然都不正确，风的文字并不等同于风的声音。

还是电话好，有些立体的感觉，不似邮件中的文字，无法用感觉去触摸，我当时这么想。

我们开始凭着绚烂的夕阳传递电话，开始交换彼此的故事和生活。我告诉风我的失意、我的用情，聆听风的寂寞、风的洒脱。最初是三四日一次电话，然后两三日一次、一两日一次、一日一次、一日两三次。我们象是被旋进旋涡的两只船，被一股力量越拉越近，最终要碰撞在一起，坠入那深而无底的世界。

日子转到十月的秋风下，每日的心灵交流已经是无法自拔。我才发觉我已陷入了一团杂乱，或许就是感情的东西。风肯定也察觉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说破。我们在默许的情况给对方做了定义。

起风了，云涌动起来，呼应着风。

其实跌入恋爱也是很快的事情，好比参加拳击赛的选手，各自就位就可以正式比赛。我们用电话线传递着相恋的热情。这时我们已经无话不说了，事业、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还有性，甚至曾经做爱的细节。

我现在怀疑我们最后的结局也许就是因为当时我们谈得太多、说得太深了，以至于我们还没有见面却没有了陌生感，相互熟悉的程度已经快接近在一起生活的爱人。同志圈里往往喜欢追求一些新鲜的东西，熟悉了反而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想。

我们开始计划见面，计划风的假期和我的假期。我希望风能在我生日前到来，我们一起过一个浪漫而温馨的生日。风答应了。

我完全被未来的幸福包围了，直到我发现雨的存在。

我知道雨是因为风的疏忽。

风很长一段时间上不了网，便将他信箱的密码告诉了我，托付我每日替他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信，都是些什么内容。我自然很愿意替他完全这些工作，因为这是一种信任，也是对我们关系的一种肯定。

于是每日的电话里又多了一项内容，我絮絮叨叨地向风说些这封那封信的点点滴滴，风静静地听着，然后再告诉我关于信与写信人的事情。似乎风对于我已经没有秘密。

雨的名字是我从一封被退回来的信中看到的。信是风写的，里面有两句日文，我看不懂，然而从前后语句我可能很清楚地推测出这是一封示爱的信。

我猛得一阵怅然，呆坐在电脑前好久。风曾经说过他深爱过一个人，我猜可能就是雨。风说他从未向雨表白过，只是一直默默喜欢着雨，因为雨对他总是不冷不热，让他无所适从。

我直接询问风这封信的事情，风没有遮掩。他告诉我，本以为在认识我之后可以忘记雨，但挣扎后发觉他仍无法摆脱雨在他心底的影子。他渴望能够知道雨对他的感觉，是不是可以和他相恋，便在千禧年来临前写了那封信。

我没有责怪风，因为我知道在我和雨之间选择，风一定会选择雨，因为毕竟他们已经见过，有过许多经历，雨在他心里是一座具体的城堡，而我呢？不过是声音与文字，加上几张照片搭建起来的海市蜃楼。我只是希望风可以给我一个结果，因为我已经爱过。

风说他打算休假后第一站去见雨，当面问雨能不能够接受他的爱，给他一个确定的回答。无论答案如何风说都会来见我，然后让我们一起做最后的决定。我知道我被放进了一道两选一的选择题，分手还是继续，只是决定选择的不是我，而是雨。

风从单位走了。虽然他告诉了我去雨那儿，我也承诺不会打扰他，让他好好地和雨在一起，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呼了风，因为每天的电话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一时无法停止。风没有立即回电话，我有些生气了，象是一个被冷落的孩子，孤独地站在北风里，凄清而伤感。我又呼了风，还是没有回，我愤怒了，象一只受伤的狮子，心口的伤痛刺激着情绪的燃烧。我通过呼台给风下了最后通牒，晚上九点前如果再不回呼，我们都到此结束。我不知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放下电话后却有丝丝悔意。

终于风还把电话拨了过来，我的愤怒平息了少许，毕竟他还是没有放弃我。风说和雨在一起吃饭，很忙。我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天，风告诉我生日那天他来不了了，因为他还在雨那儿。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痛加深了一分。

生日那天我还是很想听到风的祝福，一天都痴痴地守在电话旁等着铃声响起。风没有让我失望，只是此时说出的“生日快乐”没有给予我太多的激动，我只有客套地说声谢谢。风说他那天离开雨家，因为雨已经拒绝了他。

风被雨拒绝其实早已被我预料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直觉。然而风接下来在电话里说，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大的裂痕，再继续可能不会再有从前的激情了，只有许多的疙瘩。我知道风是拒绝我，所以我也拒绝了风。

但风回家后却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还想来看我。我说算了吧，既然已经是这样了，见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故事的幕已经开始落下了。他没有再说，放下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端挂断的声响，我握着话筒，开始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得没有办法把话筒放回远处。原来我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感情，不过是又一段轮回，谁也没有躲得过命运的捉弄。而此刻的我，竟然再也没法体会到一点心痛的感觉。在新千年的第一波寒流到达的时候，云不断的累计的水滴，凝结成了细碎的冰粒，义无反顾的砸向地面。冰粒打在我的窗上，告诉我一年中最寒冷的时间到了。是啊，在寒冷的温度下，或许心就会不那么敏感。

风起云涌过后便是可怕的空洞。所有熟悉的感觉霎时都离开了我，没有信件、没有电话、没有感情，我的世界开始进入冬眠。我呆坐在窗前看着冬雨，这个冬天第一场雨。

屋上的、窗边的、路上的水，都流淌着混在一处，渗入地下。在这段寒冷的季节中，水蜷缩在幽暗的洞穴中，低声述说着风和云的过去。阳光终会再次的光临地面，而春季也不会遥远。下一次的我，会是江河，会是绿叶，会是冰川。这样的循环永不停息，而每一次的情缘都不会相同，只要我还是我。我当然是我。

我想，毕竟云是云，风是风，也许风来了云就散了，而云停了风就止了。

云终于说完了，而我们也快绕着湖走了一圈。云看看我，嘴里哼出了一首老歌：“夜里有风，风里有我，我拥有什么？云跟风说，风跟我说，我能向谁说？不谈过去，不想未来，我为谁等待？不要你懂，不怕人说，让爱随风沉默。”才唱了一句，云见我一直不说话，笑了笑补了一句话：“你别担心，我和风现在还是好朋友，虽然没有见面，虽然不会再爱了。”云说完，抬起头，看着天空那朵飘远的云彩。

写完后我用e-mail发给了风，也算是征求风的意见吧。风回信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几个字：“一时的风起云涌，为一个你爱的人放弃一个爱你的人，你说应该吗？”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