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强初到上海的那一天,天气阴沉而且闷热,大家都说这是因为受厄尔尼多气候的影响,所以才有今年如此反常的暴热。
上海一直是我最爱的城市。记得当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上海，当时就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虽然脑海中对上海几乎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但不知为什么，那份难以言表的好感，却至今仍旧萦绕在我的心里。这次能重游上海还多亏有了强的帮助。
记得那天，我和强在街中散步。
强对我说：“暑假到了，我们去哪儿玩几天好不好？”
“去哪儿呢？我倒是很想去上海看看。”
“你上海有朋友吗？”他问我。
我忽然想起，曾经在网络上认识一个叫“蒋”的上海朋友，他曾经邀请过我去他那里做客，他的那份热情洋溢的email，我一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有。我有一个internet上结识的朋友。”于是我向强讲起我和“蒋”在网络上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交流的经过。“他还给我发送过一张照片呢，很精神的！”我最后补充说。
强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们就去上海，为了你。”
强也许是我以往遇见过的最难得的好人。在很多时候，他满足了我很多的愿望，包括这一次。
一到上海，我们就住在离外滩仅一街之隔的东方饭店。站在房间的窗前，我们可以鸟瞰到现代大都市所特有的风光。
“高兴吗？”当我和强站在窗前，共同陶醉在眼前的风光时，强问我。
“太棒了，我非常非常高兴，谢谢你。”我拉着他的手坐下，忽然有种想亲吻他的冲动。我看着他，他一双深邃的眼睛也同样在深情地注视着我，突然他不好意思起来。“阿利，有件事我还要请求你的原谅，其实这一次，也并不全是为了你的缘故，我们才来上海的。”
“难道你来这里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吗？”我迟疑地问。
“是的。老实对你讲，认识你之前，我还有一个杭州的朋友。但你要相信我，我对他从来就没有过象对你这样的感情……我也对他说过这番话，但他却还是痴痴地恋着我。这一次听说我要来上海，他一定坚持要我去看看他，我不忍心伤害他，所以…..”
“所以你心一软,也答应去看看他了，是不是？”
强沉默不语，很紧张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充满了哀怨和恳求。
“算了，你想去看他就看吧，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放开了他的手，我说。
“不，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看他，让他明白我现在的心意，放弃对我的幻想，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强是一个很优秀的商人，成功的事业加上英俊的外表，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谁能够抗拒他的这种诱惑。在这样一个不同的社会圈子里，人和人的交往似乎显得更加复杂,没有法制，也没有所谓道德观念的约束，任何事情都很有可能发生。
我没有回答是否会陪着他去杭州,去看他那个“从前”的朋友,强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仿佛赌气似的，我随手给“蒋”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出来见面。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柔弱也很有韵味，但我听起来感觉却不是很舒服。放下电话，便和强两个人肩并肩各怀心事地走上了街头。
无心游览这繁华的都市，脑里一直在想强在杭州的那个朋友，以及我的那个网友“蒋”会是个什么样子。撇一眼强，只见他也是一幅紧缩着浓眉，低头只顾走路的样子。我们在上海的街心花园里坐下，马上便有不少俊俏亮丽的年轻人开始在我们的周围走来走去，我们两人都不由得四处张望了起来。
忽然，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执著的眼睛。那个人单薄的身体使他看起来还象一个孩子，白色的衬衣以及浅色的裤子，使他看不出有丝毫大都市人的时尚，但他浑身却弥漫着那种城里人所罕有的纯朴与真诚。
显然强也注意到了那个人的眼神，稍有不安地说：“我们往别处走走。”我们走到花园的另一角，但很快那双眼睛也跟随我们到了花园的另一角。
我决定不再躲藏，向那个人走了过去。他有一张清秀的娃娃脸，有棱有角的双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倒是我先开口了。
“你是本地人吗？”
“是的，我是上海人。”
我很喜欢他那上海腔的普通话，听起来舒服极了。强这时也走了过来，恼火地对我说：“我们走吧，好多人在看我们。”
在这里，我们是生面孔，当然会迎来很多人的注视，但在那些林林种种的目光中，多的是对金钱的揣摩，和对欲的贪婪，我也巴不得远远地离开这里，于是我对那个年轻人说：“我们一起边走边聊，好吗？”他笑着点头，露出整齐的牙齿。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起缓缓地走在了南京路上。通过聊天，我知道了他叫“旭”，是上海一个工厂里的工人。他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不时地把路上的风景指给我和强看，强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能表现的很绅士很有礼貌。
不知不觉到了要和“蒋”约会的时间。强阴阳怪气地提醒我：“要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呀！”
我这才不得不收住话题和”旭”告了别。临别前，“旭”把电话号码留给了我，我象收藏宝贝似的马上把它收藏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搞丢了。强怪怪地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回到宾馆，我手忙脚乱地冲凉，门铃响起的时候是强去开的门。我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柔弱而又有韵味的声音，有点肉麻，是“蒋” 。
“你是阿利吗？没想到你长的好帅呦！”
接着，我听见是强尴尬的咳漱声：“哦，对不起，我是强。阿利在洗澡……,你稍等……”
当我匆忙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时,看见的是一个皮肤白净,长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的“蒋”，正缠着强问这问那。而当强向他介绍我时，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哦”了一声就又去缠着强去了。
我无趣地走到窗前，独自观赏着上海的夜色。夜色阑珊，星光闪闪。眼前浮现的却是“旭”那甜甜的真挚的笑脸。
从口袋里翻出“旭”的电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旭”此时会在做什么呢？看看强，就象在报复我白天对他的冷落似的，他此时早就抛开尴尬，和“蒋”两个人眉飞色舞地聊开了。望着窗外弥蒙的夜色，不觉坠入深深的思绪中。
不知什么时候强把“蒋”送走了。我迷迷糊糊地 ，听见强走近我床头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看着他俊俏的面庞，缓缓地对他说：“我们分手吧！”他吃惊地看着我，随即便发狂似地对着我喊：“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说话，你不会认为我对他们都是真的吧！阿利，我对你才是真心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拿被子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讲话，强就固执地要扯开被子对着我苦苦地哀求。我们僵持在那里，我听见强哭了，我知道强就是在哭泣的时候也会是很英俊的。但我倔强地一动也没有动，迷迷糊湖睡到了天亮。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一夜间冒出的胡须布满了他清瘦的两腮。我慌忙地闭上了眼睛，想躲避他的目光。“你可真狠心。”他说。“阿利，让我们回家吧。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我的心软了。
“那你就不去看你杭州的朋友了吗？他可是在苦苦地哀求你去看他呀。你走了，就能忍心他继续痛苦了吗？他的百般盛情邀请，你现在就能拒绝了吗？”
强怔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他这个样子，更是叫我于心不忍，我拉过他的手对他说：“算了，就陪你去杭州看看他，了却你的心愿吧。”强兴高采烈地上床补觉去了。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却对“旭”充满了愧疚。电话里我告诉”旭”我们要去杭州，他只说了声“我会送你”就放下了电话。
在车站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见到“旭”的影踪。我失望地以为他不会来了。但就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刹，“旭”满头大汗地向我们的方向跑来。我看得见他微红的脸上满是纯朴与真诚。“我们回上海的时候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我喊。他站住笑着点点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强在杭州的朋友叫“清”，也是一个样子很俊俏的少年，在杭州开着一家小饭店。据说人家的饭店都怕生意不好，而他却从不为此发愁，日营业额有六千多，这样好的生意恐怕连大饭店都少有。“清”看见强时那亲热的样子叫我一辈子都难忘。“清”对我也很热情，但那种热情总让我能感觉到明显的距离。我听强说过，“清”从见到强的第一面起就深深地爱上了他，然而强并不喜欢他，“清”自己也知道，但是他说，无论如何只要他能看到强，他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我看到他幸福地偎在强的怀抱里的样子，真就象一个吃了蜜糖的小姑娘一样。
“阿利，我很羡慕你耶！”这时我唯一能记住他所说过的话。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睡在一个房间。吃饭前我就悄悄地对强吹耳风。我说：“清对你真的是很好，你就看着办吧，我保证不会吃醋的……”以我对强的了解，我从心里知道，强是绝对不会喜欢上“清”的，强苦笑地看着我，不知说些什么。
三个人脱光了躺在床上后，我有心给他们制造一个独处的机会，我说：“太热了，我要去冲凉。”也不管强怎样冲我挤眉弄眼，我也装作没看见，便一头扎在了浴池里，磨磨蹭蹭地不出来，心里暗笑强的尴尬。
等我在浴室里呆够了，一个多小时也过去了。我慢慢地打开门，想让屋里正在缠绵的人有些准备，不至于因为我突然的出现而导致他们过于狼狈。然而，奇怪的是，屋里静悄悄的。“清”侧身躺在床头呼呼大睡，强则大睁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一点也不象有过温存的样子。我在强的身边躺下，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就睡着了。
第二天，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笑着问强昨夜的情形。他苦笑着说：“也许你不信，清没有动过我一根毫毛。他说，我能这么远跑到杭州来看他，他已经很开心了……他说，他喜欢的人，如果能够让他一辈子只是看，他也是很满足的。他知道我不喜欢他，强扭的果不甜，他不想让我为难,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个你阿利，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在这个以随便而著称的圈子里，我不知道也会有这样一些深刻的理论，这样一些感人的道德观念,我看着强，我们相识哑然而笑。
再次回到上海，意味着我们就要了告别这座美丽的城市了。
临行前，强深情地对我说：“谢谢你帮我了却了一桩心事，作为回报我也愿意满足你的一个心愿…..我已经邀请了“旭”晚上来我们这里做客。”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世界，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社会圈子。兴许也只有在这样的圈子里，才会发生这样说是荒唐兴许又是崇高、圣洁的事情。
那一夜，我和”旭”我们面对面赤裸地贴在一起，我揽着他柔韧而又有弹性的腰，抚摸着他清秀的面庞，亲吻着他湿润得嘴唇，又内至外，感受着人间又一份真挚而又无私的情爱。
1998/7/26
他柔韧而又有弹性的腰，抚摸着他清秀的面庞，亲吻着他湿润得嘴唇，又内至外，感受着人间又一份真挚而又无私的情爱。
1998/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