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南的风,入夜后依旧炽热。 为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寂寞冲动,他从昼日的岛北一路飚车至此,为的不过想重回夜里的海而已。这岛南之都,宽阔大衢,竞天危楼,一派粗犷豪放,处处散发着不安、骚动的狂野,是岛北百年古城里瀰漫着的阴湿死寂氛围所不见的。此次再度造访,感动依旧。犹记得初至此时,他竟为这阳刚习气所撼动,油然而生莫名的困惑:这个悲情的岛国,何来此一无主化外之地? 微晕的鹅黄灯下,我将他轻轻压倒在床上,吻着、舔着、咬着他的嘴角,这仿佛是一个青春少男才有的唇,温热而柔嫩,透着一股认真而惑人的童稚,完全无法与他成熟而厚实的胸膛相类。我紧紧地贴住他,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着,忍不住感动落泪。呻吟声时而狂放、时而微弱,随着广播里颓废又恣意的蓝调,任性地流泄着。 原来这个岛南之城,长期以来远离岛北政权中心,党国之令,不及于此,本就有如逐放之人,无羁无束。加上住民多来自他乡异地,自有一份外出打拚的豪气,彼此相染,形成一种划地为王的草莽霸气。历任从岛北外放至此的统治者,刚来时无不放下身段。长期以来,形成它特有的阳刚性格,在这个悲情岛国中显得如此特立,仿佛就是一个流放的城市,狂野而不驯。 为了等待这一刻,我们彼此整整试探了一年。说来好笑,再无色无味的网络世界里,我们竟然一天一信来回,持续一年。既像为保存某种童贞的矜持,又像好奇于彼此的底限,抑或是害怕泄漏自己平凡外表的恐惧,二人始终若即若离。搞到最后受不了了,才选在他生日前一天见面,我并对他许下承诺,誓言成为他生命中最棒的生日礼物。 数度造访后,他也渐渐地习惯这个城市的节奏与呼吸。他最爱到一个唤「盐埕」的旧聚落,找个小酒吧安静独坐。盐埕,晒盐广场之意,昔日曝水为盐,饶千金利,原就是这个港口城市兴起之地,今日虽已没落,不复见当年富贾舟车往来,人市声杂沓,但昔日的都市规模,从夜里仿巴洛克建筑立面所流泄的贵气,依稀可辨。帝冠式的异国建筑风格,更平添几许外族统治的余韵。是的,他爱这个城市,还不只是一般的喜爱,更应该是一种缱绻、狂恋,尤其是那种没落之地的颓废、堕落、愈发叫人心驰神往。 我停了下来,捧起他的脸问,为什么不是别人,是我?他也笑,为什么不跟别人,跟他?我说,这条辛苦的不归路,你愿意吗?他无语,反将我抱得更紧。一整晚,我们只是疯狂的做爱,以口以唇,舔遍彼此禁锢已久的肉体。我转过身,示意他挺起粗大的阳具,从我后面笔直、用力的插入,让那膨胀至极的下体,完全占据被舔湿、被扒开的洞口,忽浅忽深,直底最深处。最高潮时,一种被撕裂的欢愉,令我仿若神游云汉,忍不住狂吼呻吟。赞叹:这才是一个真正男人的身体,人间之极品。我们这群被上帝流放之人,唯有以性相濡以沫,在射出的最顶峰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盐程再过去,就是海了。他在码头,一股飘来海水特有的腥膻,混和着远洋归来巨轮入港的油污味,格外刺鼻。暗色水面上浮起一大片雾气,将他紧紧围困,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只闻波涛隆隆,声声震耳,了无人迹。这就是极至了,他想,这个岛国令牌之地,再过去就没有了,这个城市再过去,就只剩一片汪洋了。哲学家曾如是云:你无法想象真正的虚无,因为凡存在者即合理。但存在眼前的,那一片无垠的海,没有颜色、没有尽头,唯有无边无际的空无。 在进出彼此身体多次后,我们终于双双达到高潮,随着一阵阵起伏交错的呻吟,将喷出的爱液留在对方体内。纵然射出,却仍不肯离开对方身体,即使屌乏精涸,尚不断试图挑逗对方,在浓密的下体森林里,立下耸直不衰的巨碑,创造一次又一次无止息的快感。等待了三十年,曾经躲在公园里眉来眼去,在酒吧中调情勾魂,在三温暖里发泄精力,我遇过不知凡几的男人,但真正的幸福,亦抵不过此刻片段的高潮吧。 他从海边回到车上,回想那段禁忌的爱情,和在这城市里无目的似的浪荡。若不是在网络上遇到他,也不会来到这阳刚的都市,驱使自己一次次从岛北飚车南下,为的就是一夜的温存。更不会发现自己灵魂深处,竟是爱着一个男人。只是,身为三代单传独子,他已无力改变事实,只有选择逃避。快的话,天一大白,这个城市的居民会在恶臭的码头边,好心地为他裸露的尸体,盖上白色被单。 自从他走后,我决心任由自己流浪,每每在他曾流连过一间间无名酒吧内,反复写下彼此曾呢喃过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寻找属于他的气息,顺道问问吧台小弟,他今晚来过吗?记不得是谁如此说过,情欲追逐太过疲乏,唯有书写才是救赎。而唯恐是,我这流放之人,于此流放之城,注定是要永世沉沦、永远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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