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知道我喜欢张爱玲的文字,说:“同志里面热衷张的很有些人。”听得我不禁气馁,仿佛珍爱多年的器物一下子被行家鉴定为赝品。于是想反驳说:“白先勇、毛姆我也喜欢。”突然意识到两位都脱不了同志的干系,论据似乎缺乏说服力,于是搜肠刮肚地想还有些什么钟爱的但却没挂着同志标签的文人。大概还是有些的,不过太认真考究过去,目的就太偏狭以至于负气得要吵架,笑笑也就算了。
我一向不太喜欢看新潮的文章,又没有火眼金睛的本事自行去淘腾,以至虽然常常逛书店却极少有收获,看来看去左不过那几本看得烂熟的。从前收罗书籍是受了正统教育的影响,以为开卷必定有益,至少是汲取精神食粮,将来即使不能功成名就,断不至于混迹市井俗流。如今每每看着架上尘封的书籍不禁悲从衷来,仿佛十年的扬州梦醒,生生被文化荼毒了。
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个性倒还有几分,大概是因为太晚意识到温良公佥让教化的愚昧,于是变本加厉地要挽救似的,轻易不服气什么。有一度对什么都抱着讽刺冷眼的态度,简直就是曾经的“愤怒青年”的延续,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反对什么,只是觉得无形的桎梏在身不得不反抗,而那牢笼是软而无形,行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而自己那一向都张狂无措,险些坏了修行。
如今自然是收敛了锐角,只是偶尔佻挞一下。
除了书,潮流的东西不是不喜欢。backstreet boys的每张CD都肯掏钱,威尔第的歌剧《阿伊达》和三个版本的亨德尔《弥塞亚》我也乐意尝试去听听,朋友从法国带来的ROLAND GARROS的香水也能坦然受用,近来风行小资情调的生活也一度令我怦然心动并身体力行地尝试……太僵直的精神容易遭受挫折而导致变态。我没办法想象铿锵坚决地反对或者排斥的目的和意义何在,适当地变通兴趣,丰富一下生活的色彩并不失可爱的面目,圆滑固然不讨喜,可过分矫情简直就令人生厌。
坦白说,如今同志们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一方面是群众们眼界的开阔和精神的丰富提高,认可了异类的存在;另一方面拜互联网所赐,同志们的交流与沟通显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来得方便简单,只是方便了也就不甚珍惜。如今是流行吃快餐的年代,甚至感情都是速战速决,很少拖泥带水,虽然同志留言版里充斥着对情感的渴望与痴迷,可你千万别天真地认为同志群落里当真有硕果仅存的痴情种,男人煽起情来绝对不让那群摇笔杆子的半老徐娘,光那份儿矫情就让人倒尽胃口。连主流社会里都在感慨阴盛阳衰,就难怪同志圈里的一群大男人动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人爱人怜的。
说实话当然容易招人不快,只是身为同志一员我更乐意看到同志们健康积极的方面,感情固然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成分,但一味地腻在里面自我麻醉或者自我陶醉,活脱脱一副满清遗老遗少的嘴脸,除了招人讨厌实在不解决任何问题。由此不得不拉扯上现象之一——同志文学。同志里当然不乏文笔和思想皆属上层的,只是跳不出悲剧框子,校园文学显然太过单调贫乏没法拿来比较。自从《北京故事》开创大陆同志八股文的先河,类似的文章和情绪简直象无可救药的依博拉病毒一样蔓延开去,真是沾着即死,碰上就亡,“北京同志”毕竟棋高一招,完成了《辉子》之后赶紧金盆洗手,可惜收了群不长进的徒子徒孙只会死啃着祖上那本《葵花宝典》练那起不阴不阳的内功。
我并不为同志文学的兴衰担忧,何况多数充其量只算是日记或者梦呓,即使从此灭绝了也不会影响我对精美的语言修辞的喜爱,况且精品的书籍和思想究竟诞生在同性之间或者异性之间也并不重要,只要说得中肯诚实,而不是矫揉造作的象脱衣舞娘。可我担心同志里头这种阴气的散播和传染,自重和自尊是值得敬佩的,自怜和自虐则除了可笑之外还有导致阳痿的危险。
当然,这年头试图以己之见说服别人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从来没人劝我们去追求金钱、美色,可日渐上涨的生活费却说服了我们物质的重要性。而从前致力于建设精神圣殿的人们如今倍感力不从心,却也是现实教育的结果。之前上榜的毛宁事件算是从侧面反映了新时期大众和同志们的精神文明水平,从网络讨论版来看,力量上似乎势均力敌,也颇有一些“圈外人”对同志抱以同情理解心。只是叫嚷的声音虽然喧嚣热闹,听来听去都好象云端里撕杀,无论来自哪一方声嘶力竭的讨伐论证只是让听众疲惫和无奈。精神世界的自由原本是最私密的,如今却被迫拿出来让人家验明正身,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了,露出的原来是这么副面孔还有什么可说的?嘴唇虽然是肉长的,那唾沫却可以淹死人。
物质的缺乏固然令人痛苦,但不至绝望,精神殿堂的坍塌则是世界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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