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酒吧的时候正是我个人事业的低潮,公司面临着倒闭关门,那个时候,心情比任何时候都晦暗,我最终还是解散了所有一起共事的员工,结束了一切来往的业务,转让了写字楼,处理了库存,然后带着那张我辛苦经营所有积累的存折,开始周游全国。
我仍然象以前一样,大肆挥霍,我深明千金散去还复来的道理,当我在用我全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金钱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心疼,只是想花完所有的积蓄,重新开始。
那个时候,我突然渴望起爱情来,每当我一个人坐在家里喝茶饮酒抽烟发呆的时候,我都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于是我试图让自己不独处,我昼伏夜出,在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候,光临一间间独具风格的酒吧,不再一个人面对着四堵墙伤神。酒吧的颓废与我当时的心情一拍既合。那是我需要的一个虚幻的世界,那里面的人都不再是现实中的人,他们真实,本能但又矫情,每个人都想在那里寻找一个修补心灵缺口和伤口的角落。并且都有权利不做任何承诺,我也一样。
我开始渴望遭遇我的爱情,也期待着狩猎艳遇。
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离吧台最远的角落里,一支一支的抽烟,一杯一杯的喝酒。有过很多买醉的夜晚,喝醉是因为我宁愿醉掉,可以忘记很多烦恼,可以更少的面对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落漠,麻木心灵深处的欲念。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我渴望爱情。
我每晚都泡在那间比我家还熟悉的酒吧里,那一晚,我的心情还不错,于是要了一支墨西哥烈酒,这种酒的名字叫做特奎拉,是用墨西哥当地特产的一种植物酿造而成,饮法很独特。是一位美国朋友教会我喝这种酒的。在我心情很好抑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我就拿他尽欢或者解愁。我把酒倒进一个平口的酒杯里,然后兑如苏打水,将杯子拍打桌面,震荡酒液,有丰富的气泡往上冒,一口喝下,在手腕处沾一点特制的盐,然后用舌头轻舔手腕,酒入口的感觉非常的辛辣刺激,但是过后却很醇和,一连串的动作可以让我暂时不理会周围的人和事,当然我知道,这样的动作会体现一种性感和风情。这也是我喜欢他的一种原因。
我感觉我的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我,顺着感觉的方向,我猛然回头望过去,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好意思,还是直视的望着我,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颤抖的楞头青了,我不会再如坐针毡。出于酒兴,向他传递了一个很暧昧的眼神,然后反转头来,继续饮我那几乎50元一口的洋酒。
我知道西方人做事的风格,他不会就这样整个晚上望着我的背影无尽遐想。他会很主动的进攻,因为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想法。闭上眼睛,我在心里倒记时,当我数完了五十的时候,我睁开眼睛,他已经端着酒杯站在我的面前,我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带着一种很诱惑的表情看着他。
“看你闭目养神,不忍心打搅你。”他笑着说,说实话,他的笑很迷人,中国人很少有的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可以坐下来吗?”我这才感觉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洋绅士。他的国语竟然标准得比我整日听得发腻的广东式普通话动听十万倍。
“当然可以,酒吧里任何一张椅子都不是我特有的,你有权利享受。”我还是不置可否的笑。
“THANKS!”他拉了我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很帅!”西洋风格的夸奖。
“THANKS!”每次有人叫我帅哥的时候,我就想起逛街买衫的时候,店主冲着每一个年轻男子叫靓仔一样。出于礼貌,我一笑置之,并不真正的沾沾自喜。
他的眼神如同他的语言一样直接,我的淡定都被他的目光盯得有点燥热。我用一种更挑逗的余光回应了他,我并不示弱。我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月的新手。酒吧生涯给予我的自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因为我时常可以从周围的目光里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的程度。
他开始介绍他自己,于是我知道他是法国人,本市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外资经理,中文名字叫李特,来中国工作已经快五年时间了。他很风趣,有着法国男人经典式的浪漫,良好的口才,英俊儒雅的外形更加衬托他的风度和修养。不否认这样一个男人是很富有魅力的。也可以知道他走在大街上引人侧目的机率肯定比我高,因为他是洋人。我没有出声说话,象是在听一个电台的午夜节目。但是我却闻到了他和我用着同一个牌子的香水,一种名叫鸦片的香水。很致命的那种幽香。
整个夜晚我都是个忠实的听众,保持着我招牌式的笑容,我不时还要感觉一下他法国式的浪漫。他的热情扑面而来,间中夹杂着很多中国人看起来很出格的亲昵。我时刻提点着他注意咱们中国的国情。
“你是中国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吗?”他问。
“我象爆发户吗?”我答。
“中国很少有人象你这样从里到外都穿GUCCI的,而且穿得这么得体好看,很适合你的个人风格。”
“THANKS!”
我称呼他为司科特先生,他略有不快,几次强调我可以叫他阿特。
与一个人萍水相逢,我不愿意额外的给他太靠近的感觉,我喜欢这样一种矜持。
那瓶昂贵的墨西哥酒被我搞定之后,也已经很深了,他的谈兴正浓。我示意酒保买单,然后向他告别,我拿起包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准备给我一个法国式的拥抱,但我却退后一步,伸出右手,礼貌的示意,他不得不伸手和我握手,我说“幸会了,阿特。”一切都是正常的社交礼仪,让他感觉到了中国这个礼仪之邦的发乎情,止乎礼的传统风格。我心里其实在暗笑“法国大帅哥,今天你可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我步出酒吧,天已微亮,我突然想沿着长街走走,这时李特追了出来,在门口索要我的电话号码,我歪着头与他对视,看到他蠢蠢欲动的双手,我深怕他会做出很出格的动作。最终支吾不过,同时也出于一种猎奇的心理,便用笔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之后的几天,我总是可以接到他的电话。
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电话,我开始和他约会,他也带我参加酒店和官方举行的派对,以及他和密友的私人聚会。有时候我们也去听比较严肃的音乐会,去跳的士高,他酷爱音乐和舞蹈,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时刻充满着音乐和节奏,让喜欢音乐的我如鱼得水。
不久,我开始让他吻我,法国式的长吻世界闻名,但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亲身感受,他的吻时而热辣,时而悠长,时而激烈,时而缠绵。
他的攻势日渐强烈,与含蓄谦和的中国人大相径庭,我觉得自己压抑对时的欲望重新被他唤醒,在一个收到他满屋子玫瑰的晚上,我终于缴械投降。
那个晚上以后,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或许仍旧是一种欲望的宣泄,,也可能仅仅是为了排遣寂寞。我分不清,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爱。接下来的三个月,在他回国的三个月里,绝堤般的思念和怨恨告诉我,我爱着他。恰好我的手机在那时候丢失了,我们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联系。
再次见面,或者说是真正开始爱情生活,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深深的掉了进去,带着重逢的狂喜,恋爱的快乐,以及自认为“反叛”所带来的刺激,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接受一个洋人的爱情,于是我想当然的把这突如其来的爱情能够看成是这个压制我多年的社会和世界以及对自己的反抗。
虽然我爱他,但是却知道我和他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这一点我比他更加清醒。半年之后,他收到总公司的消息,他将被调到日本东京的一家酒店任职总经理。他曾经问过我四次:“和我一起去日本,我们一起生活,我照顾你一辈子。”第一次的时候,我觉得好玩,第二次惊愕,第三次恐慌,第四次只剩下苦涩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显得很执着,我如何去告诉他那不可能,如何去告诉他这并不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目的,如何去告诉他我只是在感受爱情而已。在他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做爱之后我告诉他“我太年轻,还没有想得那么远,离开中国我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我等着你回来。”我看出他眼里的绝望,再过些日子,他的电话便是从东京打过来的了。
他给我打电话,我给他写信,后来电话越来越少,最后几乎绝迹,我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被盖上了“查无此人”退回,再等了一段日子,我烧掉了那封信,我告诉自己,故事结束了。
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但是我一直都有一种被抛弃的念头,甚至觉得他是在欺骗我,然而,我最近翻开那段日子的日记才发现,自己对他的认真不置可否,对他的情感一笑置之,竟然那样的伤害着他,他甚至有一次在大街上流泪,同时又那样艰难的去掩饰,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为我流泪,我想他终于心灰意冷了,,终于离开了我,至此,恨过他之后,我终于平和了下来。
这是后话,此后的一段时间,我被抛弃的念头折磨着,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感情游戏的牺牲品,我最真的爱情成了一个游戏的材料,于是我开始寻求逃避,寻求心的刺激,开始更加沉迷与酒吧。更加执着的投入到酒吧的猎狩游戏中。
感谢李特,他对我的无休止的法国式赞美让我空前的自信,在他的宠爱中,我摆脱了以往丑小鸭的阴影,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出类拔萃的白天鹅了,这种心态使我能够以最自信的态度展开我的酒吧生活,而失恋故事却是酒吧中人最常用和必备的面纱,带着这种光晕和面纱,我游刃有余的延续着这种生活。
实在耻于去说这些故事,这些故事中有一大部分的成分充其量只能算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猎手游戏,我浸淫其中,渐渐达到了我最初的目的学会去玩感情游戏。
首先给我试招的是一个来自北京的所谓艺术家,扎着招牌式的辫子,那晚我还是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他与另一个与他风格相似也自称是艺术家的男人在我身边的台子坐下,他们用了最老套的一招想我搭讪
----他们向正在抽烟的我借火,然后便和我坐到一块了。
我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忘形的随着锐舞音乐手舞足蹈,他们凝神看了我半天,然后桌子底下有人在摸我的大腿,然后我感觉到 另一只手已经环上了我的腰,他们开始情话连篇,开始说我爱你,我有意无意的撩动着他们的情绪,他越喝越多,渐渐的有了醉意,将我越搂越紧,喝到半夜,我竟然感觉到我的身上有四只手在游移,我起身要走,其中一个说要到酒店开房,然后三个人一起做爱。我端起一杯冷水,泼到那个说这番话的艺术家脸上,冷笑着说:“至于吗?”大踏步的走出了酒吧。后来再也没有在酒吧见到过他们。
类似的故事不断重演,我忘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干净,我想我是学会了游戏规则了。
但失败的是,总是有些我忘不掉的故事,那些故事中有一个很单纯的男孩子,一个新疆来玉石商人,一个已婚但是被婚姻生活压抑得透不过起来的男人,还有一个搞音乐的贝司手,这些狩猎故事中大概包含有感情的成分,所以得以在我的记忆中沉淀下来。
我至今仍对那个单纯的男孩满怀歉意,在酒意深浓的时候给予他错误的信息,他快乐的栽进了我的怀抱,并努力的想在我的面前显得老练,直到几星期后和他上床,才发现他还是个孩子,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简单而快乐,从他的身上我几乎可以看到我高中时代的影子,但是他的浅白明显的承载不了我浓厚的忧伤,我越来越烦躁,终于在几个星期后提出了分手,他一下子蒙住了,刚刚一头栽进幸福甜蜜的爱情生活的他缠着问我要说法,我给不了任何说法,他幽幽的说:“也许别人说得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仅仅是肉欲而已。”我实在不愿意他这样看我,但我又能够怎样呢?
到现在只有那个新疆人与那个贝司手和我有一些淡漠的联系,偶尔一两个电话,偶尔在酒吧遇到,大家都是淡淡的,仿佛从来没有过纠缠。
在我的心里,这些人的影子以及当时的故事慢慢的已经淡如云烟,我大概曾经很功利的把他们利用为我成长成熟的台阶,当我终于穿越酒吧的漫长黑夜看到清晨的天光,当我终于把我破碎的心修整完善,当我终于有能力彻底洗掉自己身上的风尘,我远远的丢下了他们。
在这些故事仍在延续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自己是否有爱的能力,是否还相信爱情,但我就在把故事抛开的那一刻,我再也不怀疑这些,甚至开始相信天长地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