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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鸣一个人坐在江边，旁边摆着一大堆空啤酒罐。
对岸以及泊在江边船舶的灯光倒映在江上，随着江水的流动而变幻，让阿鸣觉得很疑惑，究竟是岸上的世界和水中的世界哪一个更真实。想不通，阿鸣便躺在沙滩上，假装自己是具尸体，死不瞑目的那种。
这个夜里应该有很厚的云吧，因为天上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其实星星和月亮肯定都在自己的位置，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但阿鸣始终不敢肯定，自己一直在等的人是否真的就站在人生的某处，只是被时空阻隔着，自己看不到而已。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那幕，阿鸣就想笑，为了吃顿白食，竟然被软禁，这是阿鸣为今晚这件事的评价。笑着笑着却有着悲凉的感觉从体内某处窜上来，一直窜到脑部，触到了泪腺，便忍不住想哭。顺手又抓过一罐啤酒往口中倒，倒到了脸上身上也不在意。
昨天收到了一封E-MAIL，发信人说他是外地人，但一直在重庆工作，然后给阿鸣留了一个传呼，希望能见面，今天下午阿鸣便和他通了电话。那人告诉阿鸣说他是驻渝某部队的，不是那种正规部队，是很有油水，工作也很清闲的那种。阿鸣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不就是网友见个面吗，还没见面就告我你是军人而且很有钱是什么意思，想引诱我吗？军人还说了很多心里的话，诸如活得很不开心呀什么什么的，阿鸣说我也活得不开心，但我会尽量活得开心点儿。
然后便约了地方见面，那军人正好在离阿鸣家不远的地方，和几个普通网友聚会，喝得正欢呢。他叫阿鸣过去，阿鸣说你们吃饭我过去干嘛，军人说快完了，顶多还有一刻钟，阿鸣说那再等一刻钟我过去吧，军人告诉阿鸣他穿了一件很鲜艳的佐丹奴，黄色的，就站在车站等你。
阿鸣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家住的那条街上有家金店失火了，便站在那儿看热闹，心中一个劲纳闷，金店也会失火，真是怪事，不是真金不怕火炼吗，看来世事还真无绝对。
金店外面围了至少上千人，这是阿鸣的估计，阿鸣的估计向来都不准，很笼统。但有一点阿鸣估计得很对，就是当消防车开来的时候，阿鸣望着前面那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人群想，你们现在看热闹吧，一会儿你们就是热闹了。果然，当消防员开水灭火的时候，站在前面那群执迷不悟的人们都或多或少淋得像一只或者半只鸭子。
于是当阿鸣去见那军人的时候，便带着这种很兴奋的好心情。
阿鸣一下车便看到了那黄色佐丹奴，但怎么也没把他和他的职业联系起来。军人有点儿发福，不是那种中年发福，军人也只有二十来岁。不是因为他胖而让阿鸣觉得他不像个军人，阿鸣也见过许多发福的军官。是因为他没有那种军人的气质，没有健壮的体魄，没有朴素的装束，也没有春虎或小朱那种憨直的笑容。春虎和小朱是阿鸣的朋友，都是军人。
阿鸣知道那军人似乎对他也很不感冒，当阿鸣微笑着走过去的时候，军人还左顾右盼，似乎想立刻有个帅哥从旁边钻出来，把阿鸣推到一边，然后向军人热情地伸出双手。当军人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就是阿鸣的时候，礼貌地和阿鸣握手，阿鸣很明显地感受到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看火的好情绪渐渐消失了。
阿鸣本想找个茶馆坐坐，喝喝茶，聊聊天就走。但那军人强力邀阿鸣和身旁的那个“普通网友”去他住的地方坐坐。阿鸣不便推辞，军人又说请阿鸣吃晚饭，阿鸣想，吃饭总是件好事情。
军人招了辆出租车，招呼阿鸣以及那个普通网友上车。阿鸣问军人为什么不坐公共汽车，军人说他从不坐公共汽车的。阿鸣进一步确认了这个约会的不愉快。
在车上军人一个劲地告诉阿鸣说那个朋友只是普通网友，和阿鸣这种网友不同。阿鸣心中一个劲地奇怪，有必要这么费劲地解释吗，谁在乎呀，何况像你这么解释，黑的都变白的了。
普通网友不停地转过头来和与阿鸣同坐在后排的军人聊着，阿鸣看得出这两个人都挺有钱，也都挺时髦，但怎么都觉得这两人像另一种形式的暴发户，感觉很尴尬。那时阿鸣虽然知道军人刚喝了两瓶白酒，但没注意到他已经醉了。
军人是个上尉，整个班住在一套公寓。他们去的时候正好那些战士都出去了，屋里没人，上尉带他们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坐了一会儿普通网友便告辞了，剩下阿鸣和上尉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已是下午四点多了，阿鸣一向起得晚，早饭中饭并一顿，现在肚子已开始拉警报了。但上尉刚吃完，说等一会儿再去吧，阿鸣便说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上尉对阿鸣讲了很多事情。上尉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喜欢上班上一位男同学而知道自己是的，上尉想把那同学形容得天上少人间无的，但阿鸣只是意会到了这种感觉。阿鸣心想，情人眼里出西施，都这样，另外又想，九十年代的大学生看来素质是真差，用母语形容自己最心爱的人都这么难形容，要是让他用英语说他还真不知把人家说成什么样。
上尉还告诉阿鸣说他到现在还是处男，真不知道这种事是什么滋味，又不敢让其他人知道，纵在网上也只敢去普通聊天室，阿鸣是他见的第一位网友，也只准备见这么一回网友。上尉说想知道这种人是什么样的。阿鸣心想容幸容幸，但又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达到容幸的状态。
上尉说他有点儿醉了，想躺会儿，叫阿鸣也躺会儿，于是两人便并排躺在上尉的单人床上。
阿鸣躺在床上看着屋里的摆设，小小的房间，屋里乱七八糟的摆着东西，若不是墙上挂的军装，阿鸣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军人的房间。阿鸣其实是很喜欢军人的，但实在无法将上尉同军人划上等号，或许是心目中的军人形象太高了吧，也或许是对春虎和小朱的记忆在心中作怪。
上尉躺在床上仍喋喋不休地谈着他的那位同学，阿鸣心中的反感慢慢消失了，逐渐地被某种情楮所控制，都是苦命人，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上尉话题一转，又接着诉苦，说自己从来没做过，很想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阿鸣心想这话你说了好几遍我也听了好几遍了，我今天是仅仅是来和网友见面，不是来和网友做爱的。
上尉一个劲地追问阿鸣究竟是什么样的，阿鸣不耐烦地回他，不就是那个样嘛。什么样吗？上尉转过头来望着他，阿鸣没有看他的脸，脑中却又浮现出那种丑陋还故作诱惑的眼神。阿鸣伸出手在上尉裆上揉了揉，就这个样，你自己没打过飞机吗？
上尉得寸进尺地说，咱俩做一回吧。我不想做，阿鸣回答道。就一次，上尉哀哀地求着阿鸣。阿鸣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沉默。自从第一次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过之后，阿鸣便从来没在乎过这种事儿。
我真的从来没做过，我好想知道是什么滋味，我天天把自己包得严严的，在家里是乖儿子，在单位是好军人，我觉得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
这种阿鸣曾经也有过，把自己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邻居都说这小孩乖，朋友们都说只有你是看不透的。阿鸣体会得到上尉的悲哀，一种同病中人的相怜让阿鸣默认了上尉的请求。
上尉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然后替阿鸣脱衣服，阿鸣被动地让上尉把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掉，只是看着上尉肥硕的肚子，笑着说你真胖，其实心里想的是肥字。上尉说其实以前自己身体很壮很结实，只是今年才开始长胖的。阿鸣想你还长得真快，是吃的三月肥吧，想到这里心里直想笑，使劲地忍住。上尉说读大学的时候，追他的女孩多着呢，那时候他和他那位同学是班上的两个帅哥。阿鸣想，就凭你这张脸和你这气质，身材纵使和史泰龙一样也算不上帅哥，追不到你那同学也正常，只有女孩子会喜欢你，圈子里的人眼光那么挑剔，会喜欢你才怪。
阿鸣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还是没长大，还是这么恶毒，只是从言语上转到了心里而已。
阿鸣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确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但阿鸣喜欢这种相拥的感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喜欢这样抱着，有这样一个温暖的身躯抱着，感觉是真实的。有多少个寒冷的夜里，阿鸣都渴望有这么一具温暖的身躯躺在身旁，可以相拥而眠。
上尉确实没有过性经验，他的各种动作都谈不上任何技巧，阿鸣甚至觉得他不但没有技巧，连激情也没有，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吧。上尉提出要求，他希望阿鸣插他，他希望知道被插的感觉，阿鸣说没插过。阿鸣确实没插过，他喜欢细细的抚摸，温柔的吻，他喜欢拥抱的感觉甚于高潮的快感。
阿鸣最后答应了上尉，但最终没有成功，他望着那肥硕的屁股，连硬起来的感觉都渐渐软了。上尉不耐烦，说你是不是男人，这样都不行，阿鸣想，我当然是男人，我该拿电棒捅你。上尉也想知道插的感觉，阿鸣不让他插。上尉说我都让你插了，阿鸣说那是你自愿的。
气氛并没有尴尬，但肯定冷淡了下去，累了半天，双方都睡了，连射精都没有就都睡了。
阿鸣觉得这次见面真没必要，无聊，但想了想，不管自己怎么样吧，但至少对上尉来说不算是场没必要的约会，但带着那种舍已为人做了好事的心情无甚挂念地睡了。
醒来已是晚上九点了，是被敲门声弄醒的，那时阿鸣正梦见一大桌好吃的呢，还没记住这些好吃的名字就被惊醒了，这让阿鸣很不痛快。
上尉也醒了，他小声地叫阿鸣别出声，他说这是他的士兵，他们不敢贸然进来的。果然外面叫了半天，没人应也就走了。
阿鸣和上尉就像做贼一样地闭住呼吸坐在床上，阿鸣再次感觉到那种被侮辱的感觉。虽然有朋友对阿鸣说过，像这种人，就像做贼一样，偷得一刻快乐便是一刻快乐，随时可能会被抓住，可阿鸣一直没有这种感觉。阿鸣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做事也从来随心所欲，还鲜少有过这种当贼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上尉突然故作惊讶地望着自己，说刚才我们做了什么事。阿鸣心情不好，随口应道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上尉咧咧嘴，算是笑，说道，我真是喝多了。
过了一会儿，上尉说一定是你勾引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阿鸣差点儿从床上掉了下去，心想我勾引你？！！地球上只剩你一个男人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也说不定，说不定外星人还比你帅呢。阿鸣没有答理他的话，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刚才梦中桌上是些什么菜。
又过了一会儿，上尉开始难过起来，说自己对不起那位大学同学。阿鸣想笑，又觉得这话好像似曾相识，最后想起是在电影美少年之恋里面，有个暗恋自己学生的体育老师在嫖完鸭子之后也是这样说的，只是那老师哭了，上尉还没有哭。于是阿鸣便不去想那桌吃不到的菜了，开始琢磨上尉什么时候开始哭。
但上尉终究没有哭，又转回刚才的话题，说一定是阿鸣勾引他。阿鸣说是啊，我喜欢你。上尉说我有什么好的，我好胖。阿鸣说我就喜欢胖的，我爱上你了。上尉如临大敌，可惜是在冬末，否则一定可以看到上尉脸上的汗了。
上尉沉默了半刻，然后问阿鸣你真爱上我了，阿鸣伸出手过去抱着他说我真爱上你了，怎么办呢？上尉急忙说别爱上我，我真是很差劲的。阿鸣看得出来上尉并不只是自谦，是很浅显的一种推卸。阿鸣在心中冷笑，心中赞同自己的想法，上尉不是自谦，他确实很差劲。
阿鸣问什么时候去吃饭呀？上尉说外面的战士看完连续剧就会去吃夜宵，那时我们就去，我不想让他们看到。阿鸣没说什么，虽然肚子早就在造反了，但将心比心想想，也就忍住。谁知道这样一忍就忍到了十二点钟，外面的战士还在看电视。上尉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但说走吧，不管这么多了。
外屋只有一个战士在看电视，上尉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走出门去，战士困惑地望着阿鸣。阿鸣望了他一眼，觉得他比上尉帅多了，心想这就叫相对论吧，或许一出门就发觉大街上塞满了帅哥。
上尉问阿鸣到什么地方吃饭，阿鸣说算了吧，这么晚了，哪还有地方吃饭，我回家吃泡面吧。上尉说这哪行，今天专程请你吃饭的，阿鸣想拉倒吧，没听说请人吃饭请到床上去的。上尉说就在附近吃吧，现在只有夜火锅，你喜欢吃火锅吗？阿鸣说不喜欢又怎么样？上尉干笑了两声，然后带阿鸣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去。
刚走近火锅店，上尉又打转倒了回来，边快步走着边向阿鸣解释说他有几个熟人也在店里吃火锅呢。阿鸣哑然失笑，心想我长得像人妖吗？让你这么怕。阿鸣说算了吧，反正我也不饿。上尉说那我送你回去吧，阿鸣说不用了，我认识路。上尉说不行，必须送你回去，我作事向来有始有终的。阿鸣再次在心中以冷笑作答。
下了车后，阿鸣很礼貌地和上尉告别。上尉也很礼貌地和阿鸣告别，没有下车，仍就那辆出租车坐了回去。阿鸣望着远去的车屁股，心想如果把你放下来，你现在估计跑得比车还快。转身在附近的烧烤摊买了几份烧烤，拎了几罐啤酒便去了长江边。
山城的夜色确实美丽，纵使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这样糟糕的心情下看，也还是如此动人。
阿鸣想自己真是犯贱，但同时也知道自己又成熟了一点，以后应该是学会了拒绝了。生活就是这样，让人在一件一件事情中长大，而不是时间让人长大。
阿鸣想了想，又开始笑，本是想捞顿白食，反而遭软禁了。阿鸣一想到这事就乐，然后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估计上辈子自己一定是只鸟了。
阿鸣就这样笑笑停停地躺在江边沙滩上，喝点啤酒然后又想哭。
天空中没有星星，不过江中有，岸上有，管它真的假的，亮的就行了。在这一瞬间阿鸣想起了中学时做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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