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检票员,就是站在火车站出口检查你是否买了车票的那种人。某大中文系本科生,爱好计算机和睡觉,还有涂鸦。想想也真是的,堂堂一个本科生居然干这个,真是有些大材小用。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将就吧。在这个小城里,这种工作还是蛮轻松的。若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都不会很忙。不过最近就不同了,因为,春节就快要到了。 每到春运期间,全国客运行业的客流量都会呈几何级数增长。那一段时间就是我一年到头最忙的时候。平常太过清闲的工作使我养成了一个坏毛病棗眼睛喜欢乱瞄,还总是进一步发挥,猜猜看有关我瞄到的人或事,看他们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不知道这算不算本站检票员的职业病,反正我就有这么一个毛病。若在平时,那还罢了,反正工作不多,还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可到这“非常时期”,我的毛病仍然没有收敛,照旧“瞅来瞅去”,兴许不少没买票的人因此漏网也说不定。管他的呢,反正是逃国家的票,又不是逃我的票,尽量做好本职工作吧。
小站入口不大,大铁门外由几条油腻腻脏兮兮的铁栏杆隔出三条通道,旅客就从这几条通道走出来。通道靠近大铁门的两边和中间修有石阶,我们就站在石阶上检票。正好,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出口左边是售票处,售票处上边挂了一大块列车时刻表。右边是候车室,入口在里边。前面就是一个大广场,停有很多客车,春运时候车室里站不下的人和接车的人都站在这里。
最近我发现了一个怪人,说他怪却又似乎不怎么怪。一个男孩子,像是来接人的,估摸十七、八岁吧。我那小表弟今年高二,和他一个打扮。别人来接车,至多来个两、三次,可他来的太多了,我都不记得了,甚至半夜的车都来接了好多次,但却没见着他接到什么人。他每次来都总是挑一个人不太多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呆呆地望着出口,等到出口的铁门都关了,他还呆在那儿,要过好一段时间才走。
我查了一下时刻表,发现他接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发出的列车。他会是来接谁的呢?亲戚?朋友?都不大像。谁家亲戚朋友会不告诉家里人坐几次车,几号到?看他那不急不躁的样子,更好象根本不是来接车的。他来干什么呢?想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人有病。不过如果他真有病的话,我就不好玩了,姑且认定他没病,只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这样的吧。
那天趁着旅客已经走光,他还呆在那的当儿,我踱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很典型的现代年轻人。头发蛮长的,后面剪的碎碎的,前面自然分开,不算太前卫的发式。穿着也蛮青春的,一双阿迪达斯的网球鞋,一条NIKE的灰色运动裤,一件棕色棉质休闲衬衫,外面再套一件亮黄色的薄滑雪服,配得挺好的。仔细看看那张脸,有几颗痘痘,除了一双眼睛能吸引我,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一双小小的眼睛,那哪是男孩子的眼睛,有一点肿肿的,似乎常哭,流露出的那份悲伤能把人给吞没,就像个爱情失意的女孩子的眼睛。我想,也许他是在等他爱的人吧。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年三十的前两天晚上。那个时候春运的高峰期已过,正在下毛毛雨又是半夜,所以接车的人比较少。黑漆漆的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在路灯的光亮所及的范围内,能看见那如烟似雾的牛毛,配上冷冷的夜风,展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气氛。果然,车快到站的时候他出现了,还是那身打扮,在现在却有种惹人怜惜的感觉。今天人少,所以他站得近了一点,但还是选定了地方就呆呆不动了。今天人真的很少,他站得又近,心想可以好好看看他的表情了。
突然他的脸剧烈的抽动了下,向前急迈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下意识的往旅客群里看,可在我视力能及的范围内,连一个十五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女性都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对了,有个笨蛋倒是真的。以为这里和南方一样暖和,只穿了一件衬衫,正冷得哆嗦。
我正纳闷,见他向这边走过来了。居然向那个笨蛋走过来?这个时候如果配上点背景音乐,倒真像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的场面。不管怎么样,他的确向那个笨蛋走了过去。原以为他们认识,可他慢慢走近那个笨蛋,却又慢慢和他擦肩而过。他又走了几步,转身望着那个笨蛋的背影。赶快看看那人的样子吧,否则就看不见了。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一件棉衬衫,一件麻质休闲西装,一条灯心绒休闲库。背影看起来有一点壮,样子看不见了,有点可惜了。他和我一样,望着那人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他就那样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头发已经全湿了,还在滴水,他却似乎根本没感觉。我的同事都到休息室里打盹去了,我倒了一杯热水,打了把伞走到他身边。我把水递给他,他却没有接,转过头来看着我。
四目对视,他的眼泪在眼框中打转,白白的牙齿把下唇咬得通红。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想问些什么也问不出口。他见我不说话,又把头转向那个笨蛋消失的方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得见他弱弱的肩膀在微微的颤动。
我鼓足了勇气,试探地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那是你爱的人吗?”
他又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很坚定,没有一丝的怯弱,说:“对。”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转过头来,我也没有再问,脑子里全是他刚才的眼神。他一直一直的哭,越哭越厉害,好象要把所有的泪水都一次哭出来似的。这样的哭法,大概眼睛都会被泪水融化吧。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抹了抹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我也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心里正在猜想他们之间的故事。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