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他与他之间是爱情还是友情？抑或是带着爱的友情？

纯粹的友情是自由的，今天萍水相逢，彼此尊重的欢聚，明天可以平淡的分手，甚至忘记大家。而爱情是浪漫的，却也可以是痛苦，因为“爱”里便开始要求恒久，便开始不能容忍更多的对象。那么，然而所谓的知己朋友，起初交往时的情浓，令他们的在离别后的惦念中依旧互相吸引，即使分隔多年，相见还是如故的，谁能说清楚这是友情还是爱情？

汽车缓缓地启动了，慢慢地开上了大桥，身后是古老而美丽的小镇，那里留着我的最美好的回忆，我知道，我的心也将留在那里，因为那里不仅是我的故乡，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也在那里，然而，上天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因此我不得不离开。

过了桥，就出了小镇的范围了，而我又将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回头又望了一眼故乡，天刚亮，晨曦，炊烟，朝阳，还有小河两岸碧绿幽深的竹林，一切都是那么美丽，一种自然祥和的美丽。没有一丝伤感，我的心很平静，只是默默祝福楠，我心中的他，既然不可避免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又何必与痛苦纠缠不休，不如细味甜蜜的回忆。

楠没有来送我，也不可能来送我，洞房花烛夜，刻刻销魂，只不知道他昨晚心里想的是否那位新娘；况且我没有告诉他我今天要走。昨天他的婚礼上的每一幕都历历在目，我是他的伴郎，我们紧紧偎倚着，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充满了全身，一时间，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所有的喧杂都离我们那么远，世界上仿佛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而那婚礼就是为我们而举行的。我把楠送到洞房门口，在那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楠回头的一瞥，我读懂了他的目光，我想，那里面包含了我们这近十年的恩恩怨怨，从相遇到相识，相知以及相爱，有过甜蜜的时光，也有过误会的阴天，还有旁人如剑的眼光似刀的冷语，但我们还是走过来了！然而，我知道，现在是分手的时刻了，尽管我们还彼此相爱。在这个古老的小镇里，男孩子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楠是家里的独生子。

婚礼前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渡过了最后一个晚上。

我们静静地对望着，在他眼里我看到了一丝亮晶晶的东西。

楠打破沉默，“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别说这些，命运已经很照顾我们了，毕竟我们相爱过。”我指了指星空，“还记得我们一起看星的那些夜晚吗？你看，牛郎星和织女星，你教我认的。”

“还记得那首诗吗？”我轻轻的念：

我叮咛你的
你说不会遗忘
你告诉我的
我也全部珍藏
对于我们来说
记忆是飘不落的日子
──永远不会发黄
相聚的时候总是很短
期待的时间总是很长
岁月的溪水边
捡拾起多少闪亮的诗行
如果你要想念我
就望一望天上
那闪烁的繁星里
有我寻觅你的
目──光

这天晚上，我们什么事都没干，只是默默地望着星空。隐约传来歌声：“早知结果如此，何必当初曾相逢；相逢之后何须再问分手的理由...”

我决定离开。天长地久的故事早已随一曲梁祝的柔音化蝶而去，现代的社会驼铃不响，蝴蝶不飞。既然我们已将自己最美丽的青春作了一次交换，只要在中年思念他的面容时，能唤出遥远青春年代的回忆，我对他的爱就永存心间。

汽车驾过了大桥，窗外的景物飞快掠过，我的心灵之窗也随之打开；很多忘记了的往事，忽略了的思绪都一一涌上心里。含着泪，回头读起身后的脚步，这些脚印离他越来越远，伸向远方。我将忘掉一切烦忧去流浪，远离人情远离市井远离喧嚣，去追求那份心中的释然和宁静。

再见了，我心爱的无缘的人；再见了，这个让我魂牵心动的小镇。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最后终不知情为何物，爱爱恨恨聚聚散散，最后也说不清这往事如烟……

那时候，是情犊初开的岁月。楠是我们班里最讨女孩子喜欢的人物，风流倜倘，他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女生的笑声。而我，一跟女生说话就脸红，属于埋头苦读（武侠小说）的“乖孩子”。而不幸的是（或许是幸运）我们竟然同桌。我们之间很少说话，但不乏默契的配合，上政治课时他总是把老师驳得火冒三丈，而我负责提供“弹药”，他口才虽好，但读书还是不如我的。考试时我们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负责吸引老师注意力，我负责作弊，因为老师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这么乖的学生会作弊。他永远是那么的夺目，我总是在远远的欣赏着他，每次我的眼光偶然遇上他的视线时，总有一种作被逮住的感觉。对于这种感觉，我隐隐感到有点不妥，然而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每次看到他的身影有种很充实的感觉。我们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文学，都是学校文学社的成员，我是社报的主编，而他负责组织各种活动。说是文学社，其实是一群不务正业地贪玩的学生，主要是玩，文学反而是副产品而所谓的文学也只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对生活天真的憧憬和幻想而已。学校后面是一条小河，河那边有一大片美丽草坪，再过去就是幽深苍翠的竹林了，我们一群人常常逃课到那里一呆就是整天，聊天，做梦……。

岁月流年，很快三年的初中生活就结束了，我们全班都没有人考上，我到外地重读初三，楠出去跟父亲学做生意。我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我跟楠，虽然同桌了三年，一起疯过，一起玩过，但我们之间却隔了一条河，只是偶尔彼此用眼光打一声招呼。不过我一直珍藏着一张明信片，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张明信片，是楠送给我的，虽然这这只不过是他送出的很多张中的一张。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重新遇到楠，我的一生又会是怎样的呢？

四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那个暑假回小镇办一些手续，很意外的在老同学伟家里遇到楠。在这之前听说过他生意做得很成功，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身边不乏漂亮的女孩子，可以说春风得意。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跳几乎为之停止。他开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纯白的运动装，不带一丝生意人的俗气，瘦削挺拔的身材，轮廓分明的五官，比初中时更多了几分成熟和帅气。

楠跳下车，看到我时，呆了一下，便发出快乐的笑声，抱住我的肩膀，“这不是我们的大学生吗？几年不见，长得这么高大，还记得我吗？”我的脸有些发烫，一半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另一半是因为跟他身体的接触。能不记得吗？我有些发窘地问：“怎么没见到你的女朋友？”“没有呢，怎么？帮我介绍一个女大学生？呵呵。”他拉着我坐下。接下来的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光，我们几个老同学一起回忆着那时的快乐时光，楠还是象以前那样滔滔不绝，而我一边冲茶，一边尽情地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自从出外求学，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从伟家里告别出来，楠提出送我回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上了他的车。一路上就象腾云驾雾一样，脑子一片空白。我的手轻轻地放在楠的肩上，心不在焉的应答这楠的问题。小镇不大，很快就到了家里，我不情愿地跳下车，楠把他的电话给了我，教我有空打电话给他，便走了。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好几次拿起电话，拨了楠给我那个电话，可每次电话那边的声音响起时，我又匆忙地放下电话。终于，我还是没有跟他联系。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办完了各种烦人的手续后，决定离开小镇，我隐隐觉得有一个可怕的陷井诱惑着我陷进去。

临走的这一天，我又神差鬼使地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电话，还好，忙音，我自慰地放下电话。刚一放下，电话就响了。“阿扬吗？”是楠的声音。老天！我的声音有点发颤，“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老不在家。”“迁户口，派出所的那些吸血鬼，你是知道的啦。”我沉默了一下，“...我明天要走了。”“那么快？！”楠用他那招牌式的语调喊道，“这样吧，今晚出来喝夜茶，我去接你；有人客来了，今晚见！”我拿着电话呆立在那里。看来是祸逃不过了，无论那个陷井里是什么，我都决心往下跳。

我窝在沙发里，眼睛望着电视，耳朵却在期待着那摩托车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终于，那让我望眼欲穿的马达声在门口慢慢停下，楠按了一声喇叭，我马上冲了出去。楠坐在车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说：“又不是去见女朋友，穿那么正经干吗？”我脸红了一下，“不行吗？”“呵呵，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楠开得很快，我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他的背上，尽管夜风很凉爽，慢慢地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老兄，慢点行吗？两条人命在你手里呢。”“哈哈，我们的大学生可是我们的镇宝，我不敢害你的...到了！”车停在一个雅致的果园前，门口停满了摩托车，园子是用竹子围起来的篱笆，门上挂着一块“桂香园”的木匾。一名服务员走过来，尊敬地喊了一声“楠哥”，递给我们一张牌，把我们带进里面。园里大部分是荔枝树，还有几排竹屋，屋旁篱边有不少桂花树和芭蕉。树下径间零星散布着茶座，柔和的灯光，隐约的音乐，醉人的花香，情人们的喃语，我做梦般地跟在楠身后。楠带我到园子最里面的一间竹屋，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他打招呼。望向窗外，才发现园子就在河旁，后面是一大片竹林。我诧异地问楠，“这里的主人是谁？那么高雅的情致。我以为镇里就只有那些宾馆和歌舞厅呢！”

“嘻嘻，你猜？”楠笑了笑，“你认识的。”

“别跟我说是你呀，呵呵”

“哈哈，不好意思，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你？”我又吓了一跳，“不是开玩笑吧？那他们怎么叫你楠哥？”

“嘿！我不喜欢当老板。等一下再聊，喝点什么？”

“随便。”

楠叫了一瓶葡萄酒，一盘水果拼盘，还有一些让我回忆起童年的小吃。

“很久没吃到这些了！”我惊喜地喊道，“你这老板当得挺不错的嘛，现在外面都是酒红灯绿的。”

“嘿嘿，开始时大家都以为我疯了，而我也不敢奢望赚钱，只想着大不了就把它当果园吧，不用太大投资，我也只是把这个园当成业余生意而已。没想到现在连城里都有人慕名而来。”楠轻描淡写地说，但我知道他这几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楠指了指远处的几点灯光，“那就是中学，我很怀念读书的日子。现在整天为了 钱而忙忙碌碌，很羡慕你能继续读书。”

我苦笑了一下，“我羡慕你才对，大老板。以后工作，一年的工资还不如你这间桂香园一天的收入呢。”

“很多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学生的生活和心情本身就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我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楠了。

这天晚上，楠喝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我发现这几年他并不快乐，他在生意场上的成功和坚守原则使他失去了很多以前的老朋友，除了生意，他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

第二天，我还是离开了小镇。因为我惊慌地发现我对他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一种很荒谬的感情，虽然说不清楚，但我很明白那是超乎友情的一种感觉，这让我很不安。而对于楠，身边不乏靓女，我只是他很普通的一个朋友，他离我的距离是那么遥远，跟他在一起只会徒增我的苦恼。为了避免无谓的风波，必须把稳感情的舵，当心情海里的暗礁，纵然沿途有多少迷人的旖旎风光，也只能远眺欣赏，不可涉足其间，流连忘返，迷失方向。

很快开学了，大学的生活并不象高中时所憧憬的那么浪漫自由，一切还是读书、考试。心里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仿佛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生前对天堂充满了一切最美好的梦想，可死后却发现原来天堂也和人间一样。

日子平淡地一天一天过去。心里却有某种不安份的东西在骚动，特别是看到校园里一对对的情侣时，就不禁想起楠。这份感觉困扰了我很久，我疯狂的泡那个坟墓一般图书馆，那里的书比刚出土的新不了多少，我想；我几乎读遍了所有的关于心理学的书，唯一找到就是：“同性恋，一种病态的心理行为和现象，是指以同性为性爱对象的倾向和行为。。。是西方国家一种腐败社会现象。。。”就只有一段，下一段就是关于各种什么癖和症之类的了，“Shit！”我低声骂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坟墓。

“我不可能有那种病的？肚子痛都有个原因的，而我一直都是很正常的呀。也许是太孤独了吧？”于是我决定找一个女朋友，雪就这样走进我的生活。

雪是城里的女孩，很有活力，人也长的不错。前几天晚上她突然莫名地找我出去走走，可是我却傻傻地拿起两个热水壶，叫她跟我去打水。自然，打完水回来她就回宿舍了。自那以后，她好几天没跟我说话。

跟雪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我们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是朋友，因为我对她始终没有那种令人刻骨铭心的激情，在一起将近一个学期，我从没有主动拖过她的手。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小说的爱情都是那么浪漫，恋爱中的爱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我却始终没有那种感觉。

不过，如果没有后面的故事，我想我们也许会成为“恋人”。

很快就放假了，由于是进大学后第一个寒假，同宿舍的同学都匆忙的回家了。而我在外面漂泊好几年了，回家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于是便找了一份临时工，打算春节前才回家，而且那时的火车也不是很挤。

这天深夜，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时，我呆住了，是楠！他正倚在门口，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诡笑，淡淡的说：“避难来了，可以么？”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赶快把他拉进房里，我隐隐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从他眼里我察觉到一丝倦意。“这是你的床？”还没等我回答，楠就躺上去了，“帮我弄点吃的，什么都行。”“快食面？”楠点点头，于是我插上电热壶，开始烧水。

面煮好了，我怜惜的看着楠狼吞虎咽的样子，这时的楠就如一个小孩子。“发生什么事了？”我忍不住问他。“我破产了，还欠人一大笔债，很多人都在找我。没办法，无路可走，只能来你这里避债了。”楠苦笑着说。原来楠借了别人一笔钱，连同自己的所有资本跟人合伙走私，结果那条船被查获了，现在那些人纷纷找他要债，而以前的那些“朋友”也都落井下石，他只好逃离小镇避避风头。我想说些安慰的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你想这样逃避下去？”“你说呢？”“那种在实际生活中即使一败涂地还始终如一地保持幻想和憧憬的人，才是生活真正的强者。”我终于想出一句鼓励的话。楠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强者，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其实我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那帮笨蛋逼得太紧了。真不明白，要是我真的彻底垮了，他们不是更拿不回钱了吗？呵呵，他们要是想拿回钱，就应该再借给我一些钱，让我东山再起。你说呢？”这是什么理论？我只是笑了笑。“嘿嘿，开玩笑而已。”楠拍拍我的肩头，“别担心，我早就留了后路了，我买了一些股票，只不过祸不单行，最近股市大跌，我不想抛掉而已。我来这里就是要想你这位学经济的请教的，顺便散散心，看看大学是什么样的。”“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进来。你倒潇洒，随便进进出出。”我羡慕地说。“这围城那是我进得去的？我只是在门口探头看看而已。明天再聊吧，我累死了。”楠伸了伸懒腰。

这晚，尽管很累，我却老睡不着。

我辞了工，陪楠在学校过春节。

放假的校园空荡荡的，安祥静谧；北方的冬天是灰色的，空蒙萧杀；而我的心情却是明快的，因为有楠在我身边。我们常常聊到深夜，从诗歌文学感情到事业人生理想，无所不谈。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书上没有的东西，看到了这个歌舞升平的社会的另一面，懂得了等价交换背后的复杂关系……而他向我请教经济学上的理论和关于证券的知识。

日子过得很快，而我也始终克制住心里的一股冲动。

下雪了，第一次见到雪的楠高兴得象个孩子一样，拉着我冲出去。我们在冰封的湖面上走着，感觉这积雪在脚下发出的沙沙声，雪花落在额头上，脸上，凉丝丝的，让人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我对楠说，“送你一件礼物。”拉出楠的手，接着雪花，看着那六角形的小白花在掌心中融化，变成一棵棵小小的露珠。楠忽然调皮地笑了笑，“我也送你一件礼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凉，楠把一团雪塞进我的衣服，便跑开了。我跳了起来，也抓起一把雪，追逐着一边笑一边跑的楠。不过他身手比我敏捷的多，我不但没打到他，反而中了好几次回马枪。我忽然叫了一声，滑倒在地上。楠赶快跑过来，关切地伸出手。“哈哈，你上当了！”我用力把他一拉，也往他脖子里塞进一团雪。楠跌倒在我身上，我们互相往对方脖子塞雪，一边欢笑一边翻滚。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忽然停住了，互相望着对方，有种异样的眼神在他眼里一现即逝。楠轻轻的说，“别玩了，起来吧。”我才发现我们还抱在一起，脸红了红，“走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语。

不久，楠便走了。目送他的背影走进火车站，我不禁想起一首诗：

风是淡淡的
雨是淡淡的……
相逢是淡淡的
分手是淡淡的……
只有你消瘦的背影
像一团火
在我心上

收到楠的信：
扬：

见信好。很多年没有写过信了，提起笔，有点不如然。我已还清债务，而且还有点余额可以做为东山再起的本钱。勿挂。

老实说，那段日子我其实是真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在你那里，我找回了那久违的心情，回忆往事，昔日校园里天真、活泼、幼稚、无忧无虑的生活，无负担坦坦荡荡洒脱的心情仿佛又在眼前，一切的烦恼和杂念都付诸东流。

现在又回到了那种终日逐利的日子了，很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时光。不要说那些读书也是为了赚钱的话，校园生活就是一笔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还记得你问过我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吗？我有一个梦想，就是赚一大笔钱，建一个一流的私人学校，让我们镇有更多的象你一样的大学生。我们镇的教育质量你是知道的，我们这 么多老同学，就你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在外地考到的。这就是我那次孤注一掷的原因，可惜失败了。不过邓老先生三起三落，我才一起一落，而且我还年轻。

祝福我吧！

冬夜闲来无聊，偶成词二首：

转眼冬至过，弹指几度秋。问斜阳，多少成败事？寒窗十载如梦休，空虚度，成追忆。人事随春谢，蹉跎志未酬。看落叶、无可奈何。踏上征途三五载，事无成，愁不断。调寄《唐生令》

思绪愁，往事随水流，回忆凄切。纸薄情怯，不堪挫折。重背古训方知，天生我才必有用。梦处醒，远眺前景，柳暗花明。几度良机错失，应及时，重整旗鼓。流星寄愿，《祝福》尤唱，不胜欢喜。腊月寒冬，凝眸处，枝头新芽欲发，仿如是、希望重上心头。调寄《玉京秋》

不必回信，暑假再见

楠

96.1

耳边仿佛响起那熟悉的旋律：“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我默默地祝福楠。

我终于跟雪分手了，因为跟她在一起时我无法忘掉另一个人，而且我更无法欺骗一个女孩说我爱她。喜欢不等于爱，我这样认为，爱就是你念想那个人时，自己的人格升华了，并且，心中温暖的情爱燃着不灭的火。

我终于面对了这样一个现实，我爱上了楠，爱上了一个男人，而我就是一个——同性恋者！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注定了要捉弄我，但我相信这不是我的错，爱是没有错误的。我不知道未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将去面对它。

布莱尔的一首诗鼓励起我对爱的信心：

爱情常会对错误视而不见，
永远只以幸福和快乐为念。
它任意飞翔，无法无天，
打破一切思想上的锁链。

欺骗永远只能秘藏在心中，
守法、守礼、道貌岸然，
它除了利益，什么也看不见，
永远为思想铸下铁监。


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什么，但我毕竟拥有我自己，我至少能控制我自己的思想，去打破那锁链和铁监，也许我将碰的头破血流。

夏天，我又回到了小镇。

又见到了楠，他还是那么帅气，只是瘦了很多，也黑了不少。

“在家里干吗呢？”

“嘿嘿，无所事事。白天看看书，还有就是跟着伟他们天天去河里游泳。”

“游泳？我很就没去了，明天我也去。”楠高兴地说。

也许是楠太傲了，老朋友们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

第二天，当我对伟他们说楠也去游泳时，大家都有点惊讶。伟说：“他很给你面子嘛。”听了伟的话，我有点不安。

楠如约去了。

我没有急着下水，点了根烟，坐在河边，欣赏着眼前美好的景色。楠脱剩下一条底裤，一边做着热身运动，一边催我快点脱衣服。夕阳给楠那健美的古铜的身躯洒上一层光芒，让我几乎不敢正视。

“我先下去了。”楠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跃入水中，在水里潜了很远，才露出水面，朝上游的古桥墩游去。“快点下来！”楠站在桥墩上朝我挥手。我脱了衣服，想学着楠的样子跃入水中，没想到由于楠的目光使我太紧张了，整个身体拍在水面上，只觉得胸部一片火辣辣。浮出水面时，楠和伟已经笑弯了腰。我吃力地游过去，桥底的水流很急，楠伸出手把我拉过去，他太用力了，结果我没停住，我们两个人贴在了一起，我甚至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传过来的热量，我触电般挪开，和他并立在桥墩上。楠看着我摔红的身体，“惨，摔成这样。呵呵。”我有点不习惯身体暴露在他的眼光下，“马有失蹄嘛，我再跳一次。”说完便往下游游去。

我们在河里一直玩到太阳下山。上岸换衣服时，我躲到竹林后面，又遭到他们一阵取笑。很奇怪地是，楠并没有取笑我。

这晚，从伟家里出来，楠说出去喝点东西，我有点意外，楠为什么只叫我一个人，我们以前出去都是一大群老朋友一起去的，但我没问他。

我们还是去桂香园，虽然楠已经把它卖掉了。

雨后夏天的夜晚，清凉而静谧，绵绵细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饱含着水分，浸润着园里的树木花草和竹屋，浓郁的花香混合着绿叶的清新气息慢慢地飘散。

刚下完雨，园里客人很少，我尽情地享受这醉人的静谧。“楠，如果能找到一个爱人，回小镇的郊外结一草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曲清韵，三杯香茗，无世俗杂事之扰心，有知己良朋之往来，该是多么美好呀！”

楠笑了笑，“人忙碌时怀念清闲，但清闲时却不甘寂寞。那种生活只能是梦想。”

“也许吧。”我无可奈何地叹道。

“身在这个社会，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人生几十年，转眼就过去了。还记得咱们初三的班主任吗？”

“英语佬勇？”

“嗯。他上个月给人打死了。”

“不会吧？！他还不到三十岁。”我吃惊地说。

“人要死是不管你几岁的。他出来做生意已经好几年了，这次跟一个外省人交易时被人骗了，货没了不说，命也赔进去了。”

“真没想到他那么斯文老实的人也会出来干这一行。”

“不出来吃什么？老师工资一个月四五百元，抽烟都不够！”楠纷纷地说。

“勇真是个好老师，我们当时太调皮了，老捉弄他，想想真对不起他，还记得那首打油诗吗？还是从你那里最先流行出来的呢。”我背起那首诗：

Father mother敬禀者：
儿在学堂读book，
六门功课皆good，
唯有English不及格。

楠笑了起来，“哈哈，我把那些英语全部还给老师了，只记得一个‘我是油奶’(What's your name)。”

“你这小子，整天就搞这些歪道。你还有一个杰作吧，‘谁又偷猫肉’（Seeu tomorrow），差点没把英语佬气疯了。”

我们互对着大笑。楠忽然一本正经对我说：“我还记得一句，‘挨老虎油’（I love u）”我吓了一跳，我望向楠，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我不敢对着他的眼睛，便低下头望着酒杯。一时我们都沉默了。

楠打破尴尬的气氛，若无其事地说：“喂，大学生，你现在英语很棒吧，说两句来听听。”我想了想，一句话脱口而去：“My love，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long lonely times。”

“什么意思？”楠问我。“没什么意思，跟晚上好差不多的问候语。”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我好象听过，是《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吧？”楠不怀好意对着我笑。

老天！我差点晕过去了。“不是啦，你听错了。”我勉强地说。

我赶快告辞回家。一路上，我总想着楠的那句有意无意的“挨老虎油”，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吧，我努力挥去心中的那丝困扰，我不敢奢望太多，对于楠，尽管我一直爱着他，但从来不敢有太多的奢求，能与他在一起已经让我很满足。

楠带我去他的农场。

农场在小河上游，离镇里不到10公里，虽然都是山路，开摩托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这里一面傍水，三面环山，山上种满了不到一人高的荔枝、芒果和龙眼树，楠说今年刚种的，所以还没有结果。转过山道，一个湖呈现在眼前，湖面上升起的水汽如烟如雾，缭绕的竹林和小屋。

“哇！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我惊叹。

“这还得感谢你。”楠笑着说，“那次在你们学校避难，你提起立体化农场，所以才有了这个场。”

“哈哈，那你可得付给我版权费呀。投资大吗？”

“我把股票都抛了，那间茶园也卖了，还清欠债后剩下的钱都投进这里了。这里原来都是荒山，镇里的人都在走私，没人感兴趣，所以承包金很便宜，几乎白送的。半年来我就忙着经营这个农场。你没看我晒得这么黑？”

楠一边跟我介绍了农场的情况，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喂！大学生，别光听不说，帮我提提建议。”楠用力拍了我一下。

“嘿嘿，我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能帮什么忙？”我苦笑了一下。楠只比我大两岁，我还在向家里要钱读书，而他却已经独当一面了。

“帮我找些这方面的资料。书到用时方恨少，看到那个湖了吗？”

我点点头，“很美丽。”

“岂止美丽？那可是我的聚宝盆，我已经投了几万元的鳖苗进去了，可成活率太低了……”楠又滔滔不绝地聊起他的农场。

这晚，我们留在农场里。

农场的月夜很美。薄云在夜空流动，隐隐现出朦胧的月亮，清清的，淡淡的。月的轮廓一片迷朦，渐渐的溶入天空。清脆的虫声给这月夜更添上几分宁静。

我静静地看着壶里的水慢慢烧开，楠熟巧地冲着功夫茶，茶香慢慢地弥漫整个屋子。我心里在想，如果每天都能陪着他过这样的生活，此生还有何求？“为什么不找个人帮忙？我们那些老同学都有不少结婚了。”我问楠。“听点音乐？”楠避开了我的问题。我点点头。楠放了一盘CD，屋里响起我熟悉的奔放的旋律：

Oh my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long lonely times。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and time can do somuch。
Are us till mine...

我呆住了。楠带着一丝可恶的笑意，盯着我，慢慢地说：“我不懂英语，帮我翻译成中文行吗？”我低下头，“我没听过这首歌，所以也听不懂。”便掩饰地伸出手，想拿起茶杯。楠忽然抓住我的手，轻轻地说：“不要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好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企图作最后的挣扎。

“我爱你，而且你的眼睛也告诉我你爱我！不要再逃避了。”楠把我拉过去。

“我们之间...爱情吗？”我不敢相信这忽来的幸福。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说这是友情吗？你知道吗，我有时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孤独的大雁，扇动着疲惫的翅膀，望天也茫茫，望水也茫茫，飞向远方，还有远方。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不感到孤独。”楠轻轻拥抱我的双肩。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住楠，眼泪不争气地滴下来，“告诉你，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在悄悄地爱着你！”

“傻孩子，哭什么？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楠俯下头，轻轻吻去我脸上的眼泪，我的嘴也追寻着他的嘴，慢慢我们合成了一起……

这夜，月无光，水无影，虫无声，人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楠光着身子躺在我旁边还在熟睡，我轻轻地帮他盖上毛巾被，走出屋外。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经亮了。薄雾淡淡地随着空气流动，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我赤着脚，踩着清凉的露水走到湖边，对着湖面发呆。

昨晚的一切来得太忽然了，就如梦境一样。激情过去，就是冷静了。我们以后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家庭，社会，这些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即使我们能不顾世俗的看法，但谁又能保证我们能相爱一辈子呢……

“你没事吧？”楠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从身后抱住我。

“嗯，没什么。”我从杂乱的思绪中醒过来。

“你在担心什么？”楠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很怕好梦成泡影，当生命中最美好的到来时，我却觉得要失去它。”

我叹了一口气，“我怕有一天你会把我丢下……”

“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两个生命合在一起该有多大的力量？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楠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我爱你，真的爱你。”

“别玩，坐下。”我有点受不了他的亲热，拉着他并肩坐在湖边，“是的，我也爱你。但即使没有人分开我们，也许你能，我能。我们都不是小孩了……”

“别谈那些扫兴的事好吗？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今日有酒今朝醉。哈哈，再洗一次澡...”楠忽然把我推进湖里，自己也跳了进去……

世上的恋人不幸有各的不幸，但幸福却都是一样的。

我搬进农场，帮楠一起打理农场里的事务，每天干活很累，也很甜蜜。偶尔也有几个老朋友来喝酒，在我的努力下，楠跟老同学们的关系好多了。

日子过得很快，我在农场渡过了一个暑假。

回学校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在一弯新月下辉映下紧依着细数星辰，细说人生，细诉相聚甜蜜和离别的苦涩。如水的月光下，我吹起洞箫，一曲《阳关三叠》回荡在夜空中；楠低沉磁性的歌声轻轻地和着：

清明时当春，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第二天，楠还在梦乡中，我就悄悄离开了农场，回家收拾行李离开小镇。

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上慢慢起动了，我留恋回头望了几眼小镇，惊喜地看到楠熟悉的身影，他正开着摩托车急驰而来，他从车窗递给我一包东西，挥挥手，便回去。我打开小包，是那张CD，还有一张纸条，“以后不许再不告而别！我要每天醒过来都看到你在我的身边。想你的楠”

身边的一位乘客羡慕地对我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我笑着点点头。

又过去两年，平淡而甜蜜的两年。长时间的别离，使我们更加珍惜每个假期的相聚；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别人面前克制自己的感情，独自相处时却任由感情的发泄。他让我快乐，也让我忧愁，让我高兴，也让我生气过。两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两年。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我一直不愿去想它。

楠的父亲察觉了他跟我异常的关系，他只是给了楠一个选择：要么马上结婚，否则断绝父子关系。

这道题的答案很简单，而大家也都以知道：楠结婚，我走。

至于解题的过程虽然很复杂，但大家读到这里也都累了，我写的也累了，所以：过程略。

至于楠和我的结果如何，我也想知道。

没有月的星空,是我自己的星空,我哭也可以,笑也可以,不感到寂寞,有流星陪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