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东认识的时候,校园里的梧桐树仍长得很茂盛,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斑点。
一天下午,我正和几个同学在篮球场边的一块草地上踢足球,三四个同学围成一圈,相互传球。其实,我并不喜欢这种玩法,我更愿意分成两边打对攻,可是没有场地,而且人数也不够,只好这样无聊地玩着。忽然,同学传了一个力量较大的球过来,我由于注意力不集中,只是把球往旁边一挡,"啊──",一声痛苦的叫声,球踢中了旁边小道上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我赶忙跑了过去,只见他手捂着眼睛,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我感到不知所措,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直到同学喊了一声"赶快送医院",我才回过神来,扶着他向校医院走去。
我揽着他的腰,把他脸上那付破碎的眼镜摘下来,尽管他捂着眼睛,但仍看得出,他长着一张成熟而英俊的脸。我觉得很愧疚,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而他则说"没关系,麻烦你了"。我就觉得更惭愧了。
幸好,经医生检查,他的眼睛并没有被伤着,不过眼角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缝了两针。他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谢谢你"。"没关系",这话刚一说出口,我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应该是我向他道歉,而不该是他感谢我…….
他站了起来,我伸手刚要扶住他,他说:"不用了,谢谢"。我低头尴尬地笑了笑。抬起头来,与他的眼神碰个正着,发现他正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我,尽管我脑子里一再对自己说"这只是人家在感谢你",但仍感到心跳加快,藏在心底里已久的朦朦胧胧的念头蠢蠢欲动,慌忙说道:"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知道他就是经管院四年级小有名气的阿东。阿东不仅学习好,歌也唱的很棒,有"校园十佳歌手"的美称。阿东还弹得一手好吉它,时不时看见他出现在校礼堂的舞台上……
和阿东认识以后,我就经常往他的宿舍跑,看他玩电脑,制作自己的主页,有时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看上他两眼
他也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有时阿东会拿起那把半新旧的吉它弹上一两首曲子,弹完后,问我:"好听吗?""好听,只是太伤感了。"阿东又笑了笑。我像沐浴着阳光一样,温暖极了…….
日子就这样不快不慢的过着。在我与阿东的交往中,他在生活上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一块去吃饭,一块去逛街,一块去上晚自习,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我渐渐从阿东的目光中觉察出,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一天晚上,我们一块洗完澡回来,经过他的宿舍门口时,阿东说:"你到我宿舍里来一下,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到了他的宿舍里,与他同宿舍的两个同学都上自习去了,阿东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盒子,说:"送给你。"我打开盒子,看见两个用木头雕刻得非常精致的男孩子,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我惊呆了,原来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阿东…….这时,阿东紧紧地抱住我,我闭上眼睛,感觉到阿东的嘴唇贴在我嘴唇上的炽热…….两个男人的热情像火山一样在这一瞬间喷发……
仰望星空,我问:"阿东,我是你心中的哪颗星?""你是我心中的月亮,永远都是。"阿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问自己:"我怎么了?阿东真的爱我吗?我和阿东之间能有什么结果呢?"问题永远也不会得到回答,但是,我知道,我很爱阿东,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然而……
一天下午,我正要到阿东的宿舍去,走到他们宿舍旁边水房的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阿东与他同学的说话声。
"哎,阿东,小雅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你怎么会跟她分手了呢?恐怕是被她抛弃了吧!"
"也许是吧!"
"唉,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要,反而天天跟你那位表弟在一起,难道你……"
"我的事你少管!!!"
"哐铛"一声──脸盆被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飞快地跑了出去,眼泪模糊了双眼,站在紫霞湖边的小桥上,任泪水铺天盖地地漫过脸颊,落到平静的湖面上,无声无息地消失…….梧桐树的叶子已全部变黄,落叶漫天飞舞,有的落在屋顶上,有的落在路边,有的落到湖里,任湖水淹没自己的身躯……它们的命运已不能由自己主宰,就像饱经沧桑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人,无论在哪里都只能代表过去与死亡。
抬头望了望天空,天阴沉沉的,就像一双忧郁而美丽的眼睛,虽然不流泪,但看着它,你心里却会感到十分沉重……
"小吉,怎么啦?"回过头来,正是阿东。
阿东凝视着我的眼睛,"是我伤害你了吗?"
"不,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 ……
"对不起,但我真的很爱你……."
泪水再一次滑落。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男孩子,即使在父亲的皮鞭之下,我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最近我家里在经济方面出了点问题,我已向学校申请提前毕业,由于我成绩优秀,学校已经批准我的申请,月底我就要走了…….."
我已记不清阿东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在演一部生离死别的电视剧,当你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时候,你的恋人就对你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也许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你永远是我的唯一,我爱你……"阿东是微笑着说这话的,但我觉得他笑起来实在勉强,我也想对他笑一笑,但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从此以后,我就很少到阿东的宿舍里去了,阿东却常到我宿舍里来,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海阔天空地乱侃,给他的只是淡淡的表情。阿东有时只是自言自语,有时就静静地陪我看电视。看着他在我面前的孤独与失落,我心里难过极了。尽管如此,我也不再找他一块去上晚自习,他却总能找得到我,因为他知道,我不在12号教室就在24号教室──这两个教室是我和他以前常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仍对这两个地方念念不忘。
下雪了,窗外一片白蒙蒙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伫立在阴暗的天色之中。不知什么时候,阿东走了进来,站在我旁边,凝视着远方。
"我明天八点就要走了,送送我好吗?"
我没有回答,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我知道,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在他的面前流泪,这一段时间对他的疏远不就是想假装自己并不在乎他么。可是,阿东啊,你可知道,我只不过希望你在同学心中的形象不要受损,希望你能拥有快乐幸福的生活呀!当你有了自己的女朋友,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小宝贝,我仍会把你当成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为你祝福呀!
站了很久,我感到手背一阵冰凉,回过头来,看见阿东已泪流满面。尽管这些日子我不止一次伤了他的心,但却从未见他流过一次泪。"小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喜欢你也不对吗?!"
第二天,雪下得很大,我坐在床上ac看着窗外的雪花片片飘落……再过十分钟就要到八点了,也许阿东已经背着一大包行李在校门口等我,也许……"不,其实我很爱阿东的。"
我迅速穿好衣服,往校门口跑去……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努力寻找自己熟悉的影子,却看见阿东踏上了汽车……
不久,收到了阿东的来信,说他现在很好,不必挂念他,还说我学习很忙,没有必要给他回信。"我会想你的",每次看到阿东的来信都让我想起从前那段快乐的时光。
然而,一个月以后,阿东的一封来信却让我悲痛欲绝。"小吉,我回到家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位和我的关系很不错,我也觉得我们很合适…….你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孩子,相信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多的人来陪你的。你忘了我吧,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
这封信是在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到来的。春节前的喜庆气氛已被校园里大大小小的灯笼点缀出来,但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就像自己有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觉得它会永远属于自己,却在突然间被别人夺走了一样……我不相信阿东是这样的人,我要当面向他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他家里,给我开门的是他的母亲。只见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我轻声问道:"伯母,请问阿东在家吗?"
她抽泣起来,说道:"阿东他半个月前就走了。"
我以为她说阿东上班去了,谁知──"他在的时候,你们给了他那么多照顾和帮助,我替他感谢你们了……."
我头脑里一片空白,后来才知道,阿东得了胃癌,其实他不是提前毕业,而是回家去治病……他写给我的信就是在病榻上偷偷完成的。当他得知自己的病无法治愈之后,赶着给我写了十几封信,让他的姐姐每天给我寄一封……
春节前一天,我踏上了回校的列车。尽管阿东的母亲一再留我在她家过年,说年三十一个人出门在外怪可怜的,但是我执意要走,我知道,现在自己无论到那里都是孤独的,只是觉得年轻的鲁莽幼稚与无知给自己的过去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遗憾…….
列车行驶在苍茫夜色之中,窗外,一片漆黑,偶而会看见流星划落天际。月亮,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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