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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之恋 作者:欧文


  “爸,妈,我想到厦门去。”
  “去干啥?”
  妈正在厨房里洗碗。
  “出差?还是旅游?”
  爸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等候《新闻联播》等场。
  “那里是特区,我想发展机会多一点。”
  “特区不是深圳和海南吗?厦门也是特区?”
  妈还没反应过来,仍在洗着她的碗。
  “你是想到那儿工作?”
  爸停下遥控器,转过头来。
  “是!我准备辞职去厦门找工作。”
  “文儿!你这孩儿疯了咋地?放着好好的事业单位不干,要去南方当盲流!”
  妈终于醒悟,湿着双手冲出来。
  “小文,咱家吃穿不愁,我们从未逼你挣大钱干大事业。”
  爸也放下遥控器,站起身来。
  “我们单位就要精简了,指标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基本是‘老的退,中的留,青的走’,我想早作打算。”
  以我的岗位和工作能力,未必会走。
  但我听到了远方的召唤。
  不过三五回合,爸妈便已改变态度。
  “小文,男子汉出去闯闯也是好的。不过,你读书工作从未离开沈阳,那边可有人照应?”
  “我有个大学同学分配在厦门,他会替我张罗的。”
  那个同学早已无音讯,但我知道,另一个人会欢迎我的到来。
  “文儿,听说厦门就在台湾边上,你可别给妈找个台湾媳妇儿——不过,我看电视上台湾女孩儿个个知书达理,性子也温柔……托咱文儿的福,不准我还能到祖国宝岛报孙子去!”
  妈甚至不着边际地憧憬起来。
  望着开明慈祥的双亲,我忽然有点心酸:
  孩儿这一去,只怕要辜负二老了!

2


  说服了父母,我赶紧钻进小屋,开机拨号上网。
  登录OICQ,果然滨已在等我。
  “你迟到了!”
  “我有好消息!”
  “加薪?升官?钓了个帅哥?”
  “我要去厦门!”
  没有反应,一定惊喜过度。
  我一直没将准备南下的计划告诉滨,为的就是这个效果!
  想着他在电脑前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乐出声来,继续敲着键盘。
  “我要到厦门去打工,陪你一辈子。”
  “我有点不舒服,明天再联系。”
  他竟断线离去,留下我目瞪口呆坐在电脑前。
  是担心网恋见光死?可我们从未谋面,这样就死未免太快了。何况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有点自信。
  是个网络骗子?不会!我们互相寄过卡片礼物,地址姓名都是真的。而且,他给我的礼物似乎还更贵重些。
  是真不舒服吧?这几天强冷空气席卷全国,怕是病着了。
  因为我俩都不喜欢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交流方式,所以没交换电话号码,一直是手谈。
  此刻,我却后悔得心快滴出血来。
  猜疑,焦虑,担心,害怕,渴望……我从未同时被这么多种情绪折磨过,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班没精打彩兼心不在焉,偷偷用单位的电脑上了几次网,他不在。
  熬到下班回家,扒了几口饭我便守在电脑前。
  在看了N+1次闹钟后,滨终于准时出现。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却趋于停顿。
  “先把你的简历Email给我。”
  什么?!
  “记得带齐如下证件:毕业证书、职称证书、婚育证明……”
  什么什么?!
  “买到机票后马上通知我。”
  什么什么什么?!
  “万一在机场没找到我,不要哭!打手机138……”
  喔!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3


  昨夜沈阳下了一场大雪,我乘的航班因此晚点两个小时。
  父母原要我春节后再走,但我说很多公司都是十二月份就为来年发展计划作准备,元旦前工作机会多一些。
  真正的原因是想早见到滨。
  坐在飞机上,我的心又忐忑起来。
  我借单位的扫描仪用本人照片作了电子贺卡给滨。
  他大叫好帅,回了一张蜡笔小新的玉照,说是没处借扫描仪。
  买了机票,我未出售票处便给他挂电话
  那边是个清朗年轻的声音,我放下大半个心来。
  他该是个清秀俊朗的人吧?
  虽然我觉得男人的外在不重要,但还是有那么一点虚荣一点期待。
  南方的城市我只去过广州,因公待了三天。
  最大的感受便是人多车多声音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燥动不安的嗡嗡声,回去一星期后仍觉有绕梁余音。
  厦门会不会也是个浮躁的城市?
  我相信只要相爱,没有过不去的坎,但已有太多因现实而劳燕分飞的故事。
  我们的路不会太难吧?
  可是,他爱我吗?
  我的心忽然紧缩了一下。
  滨和我在网上相识一年多,却从未提及“爱”。
  从聊天室里的偶遇,到每晚泡OICQ两、三个小时,我们无所不谈,连对方几岁开始换牙都知道。
  我喜欢他的风趣幽默,妙语如珠;他也以和我天南地北神侃为乐趣。但从没有谈到爱情。
  也许是咱国人对此话题特有的含蓄和害羞吧?
  只是我一天比一天想见到他,终于登上了这个航班。
  他是否一样想见我?
  广播里通知飞机将于15:00抵达厦门,地面温度20°C。
  我感到当年广州的那股闷热又笼罩过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空姐见我气色不对,过来安慰我说下降时机舱内气压变化,若觉胸闷可作深呼吸及叩齿运动。
  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飞机已极低,周围全是蓝色的海水,依稀可见渔夫的笑脸。已有小姐惊呼。
  猛地一颤,仍在呼啸滑行,窗外掠过候机楼和塔台。
  一片舒气声,飞机安全着陆。
  我来了,厦门!

4


  在迎接的人群中,我一眼便认出了哪个是滨。
  果然是个白晰清秀的男孩,一脸真诚的笑容,远远地就向我挥手。
  待走到面前,他很自然地伸出手:
  “Welcome to Xiamen!”
  我一时只会傻笑,说不出话来。
  走出机场,眼前是一大片如茵的绿地,一处大型喷泉在哗哗的喷洒,蓝天白云,和风拂面。我的心胸豁然开朗。
  坐在出租车上,我悄悄问滨:
  “第一次听说我要来,你为啥溜掉?”
  “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只好躲一躲再说。”
  他如实招供,却不知曾害我失眠一夜。
  “后来怎么又欢迎我了?”
  “你要来特区拼搏创业,我怎敢拖您后腿,耽误您大好前程?”
  “就这样?没别的?”
  “没别的……哎你看,那是海沧大桥,是全亚洲第一座同类型的跨海大桥!”
  一路上,滨不住地为我指点道旁的风景。
  我亦惊叹于厦门的整洁美丽和宁静安详。
  望着身边满脸掩不住笑意的男孩,我知道,我必会爱上这座城市,还有他!
  车子停下,滨先下车拿出行李。
  “我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不介意跟我挤一挤吧?”
  我不介意,但不由想起大学里八人一间的蜗居。
  滨开门,是带卫生间的单身公寓,屋里有两张床,都摆着整齐的被褥。
  果然还有第三者在,心里不禁有点失望。
  “这张床是你的。你说过喜欢海蓝色,不知这套被褥合不合意。”
  “你是说这间就我们俩住?这张床归我?”
  两人世界耶!抚着滨特意布置的崭新床铺,我喜出望外。
  推开窗,正对着他们单位的小花园,草坪中间是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坛。我忍不住大发感慨:
  “刚才还在冰天雪地里,现在却象是春光明媚!滨,我喜欢厦门,来找你是我今生最英明的决定!”
  “别酸了!留着牙还有用呢。走,咱们一块儿吃海鲜去!”

5


  吃完晚饭回屋,房间里竟已有一人坐着。
  见我们进门,那人站起身来,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孩。
  “看你们俩笑得满脸都是牙齿!”那男孩先发制人,开玩笑道。
  滨捶了他一拳,为我介绍:
  “这是峰,我原来的室友。听说你要来,搬到别间去了。”
  我和峰握手,连声说不好意思。
  “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千万别客套。这儿你想住多久都行——我就在人事部,不会往这间再安排人了。”峰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着我。
  我又是一叠声的谢谢。
  峰又聊了几句便告辞,临走时掏出房间的钥匙给我,说是前日搬得匆忙,忘了留给滨,现在直接给我。
  送走了峰,我开始整理带来的衣服和物品。
  拉开衣橱,见显眼处挂着一只白色纸袋。
  好奇地打开看,是几件新衣服,连内衣内裤都有。我对滨笑道:
  “你可想得真周到,连内衣内裤都替我备下了。”
  “别碰那个袋子,快放下!”没想到滨脸色突变,竟然失声大叫。
  我不明就里,赶紧放回纸袋,讪讪地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进卫生间。
  把自己洗剥干净,我走出卫生间。只见滨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盆热水,水里面浸着个玻璃杯,杯里装满鲜牛奶。
  “我们这不让烧电炉,只好用这‘土法炼钢’给你热牛奶。”
  他笑着把杯子递到我眼前。
  呵,他竟然记得我有睡前喝一杯热牛奶的习惯!
  我感动地把他的手连同杯子一起握住,捧在胸前,柔声唤道:
  “滨……”
  他却抽出手,指了指我的床:
  “你千里奔波,也该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漱一下。”
  待他出来,见我仍愣坐在床上,不自然地笑了笑:
  “怎么,对新环境不习惯啊?那我先睡了。”
  说着便钻进被窝,背朝我躺下。
  我几次想走过去,却又不敢造次。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
  滨却一动不动,呼吸平稳而均匀。
  其实,人真的熟睡时,往往会不自主地翻身,呼吸也会因做梦而忽急忽缓。

6


  也许是旅途劳顿,也许是和我接踵而至的强冷空气让厦门一夜间骤降七八度,我受不了这种忽热忽冷,第二天便病倒了。
  滨也因没睡好而稍显憔悴。
  但他仍十分担心我,到单位去打了卡应了卯,便偷溜回来照料我。
  我过意不去,他却说没关系。
  “一想到家里还有你这么个病号躺着,我哪里还有心思上班啊……”
  觉得自己说得太露骨,他又进一步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住我这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别人交代?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想想还是不妥,他又说:
  “我是负责和欧洲方面联系的,由于时差的关系,我们上班时间人家还在睡大觉呢,干脆我也回家享享清福。晚上我可是得经常加班的。”
  这倒是事实,滨就是以加班为掩护,借单位的电脑夜里在网上瞎逛时被我撞上的。
  可此时他那自圆其说的模样实在可爱,我便摆出一幅“你越描越黑”的有趣表情看着他。
  滨终于掰不下去,于是掉转矛头攻击我:
  “瞧你这熊样!沈阳零下三十度没冻着,厦门零上十五度却趴下了,整一个东亚病夫……哎哟!”
  我突然拉滨一把,他一时不防,整个人跌在我身上。
  我趁机咯吱他:
  “看咱俩谁是病夫!”
  他在我身上扭动挣扎,我身体的某个部位被猛然唤起。
  滨也觉察到了,笑骂道:
  “色鬼!骚包!”
  “我感冒了,你摸摸看骚(烧)不骚(烧)?”
  我学着滨的南方口音,又乘乱在他脸上偷袭一下。
  滨一把推开我站了起来,用手用力擦着被我吻过的地方。
  又转身倒了一杯水:
  “感冒了?多喝水!”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还是怒。
  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在我们之间升起。
  也许,南方人的感情细腻,是我太急躁太粗鲁了?

7
  在滨的精心照料下,我很快就康复了。
  厦门也恢复阳光灿烂。适逢周末,我央着滨带我去观光,被他一口拒绝。
  “照顾你这东北病夫已经够我累的,还想拖着我满街跑——没门!要不叫峰陪你去吧,他是我们单位的兼职导游,已接待无数海内外宾客,而且一不收小费,二不拉你强行购物,包您满意!”
  峰召之即来。
  看滨略显苍白的脸,我也不再强他,只好和峰一道出去。
  峰果然是个好导游,从五口通商扯到炮轰金门,从郑成功讲到邓小平……一天下来,我已对厦门风土人情略知皮毛。
  上午游了鼓浪屿,下午参观了滨的母校——厦门大学,又看了胡里山炮台的世界古炮王,最后来到环岛路的黄金沙滩。
  我是第一次见到大海,不顾病刚好,脱了鞋袜跑进水里,踩着浪花又叫又跳,还拣了几枚自认为很漂亮的贝壳。
  峰大概说得累了,静静地坐在一块礁石上看着我疯。
  等我尽兴了,这才上岸坐在峰身旁等脚晾干。
  “文,你一定要好好待滨!”峰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我扭转头瞪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厦门。”峰也望着我,“滨从未象这几天这样真正地开心。他的身世很可怜,未满月就被放在儿童福利院的门口,身上只有九十九块钱和一张记着生辰的纸条。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运气不佳,一直未被领养。从福利院熬到大学毕业,全凭他孤身一人奋斗!”
  想不到滨看似无忧无虑的笑脸背后竟有如此痛苦的经历!
  想不到滨瘦弱的身躯里竟是如此坚毅的灵魂!
  “峰,你也喜欢滨,是吧?”我突然问。
  “我们情同手足!”峰笑得很坦然。
  “我一定会好好待滨!”我郑重地说。
  一回到宿舍,我献宝般地把拣来的贝壳送给滨。
  “这种货色,在我们厦大海滩上满把都是。”滨似乎很不以为然。
  他吹了吹贝壳上残留的沙粒,随手把它们装进一个信封,放到抽屉里去。
  抬头见我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滨伸出手在我眼前使劲晃了晃:
  “你今天出门撞鬼了?瞧你那痴呆样!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热水了,快去洗刷洗刷去去邪气!”

8


  滨把我Email给他的简历大加修饰后广撒英雄贴,这几天陆续接到一些外企的面试通知。
  滨每天晚上拿着戒尺对我的英文口语进行魔鬼训练,白天则陪着我到处过关斩将。
  很快便有一家位于厦门岛外的大型美资企业同意试用我,我嫌路远正犹豫着,滨劈头就是一顿痛斥:
  “你别不识好歹,这可是世界五百强里的五十强!你先到里面混个一两年,再想出来时其他企业还不由着你挑!”
  公司通知我元旦后上班,还给安排了四人一间的宿舍。
  我要把现在用的被褥搬过去,滨又不同意,说是得给我在市区留个根据地,以免下回进城流落街头。
  我本想开玩笑说“下回再来就和你同床共枕呗”,但看着滨一本正经的神情,把这话咽了回去。
  滨好象啥也没觉察,高高兴兴张罗着帮我买床垫买床单买被子买枕头,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杀进我的新居。
  布置妥当后,滨当仁不让地宰了我一顿,准备告辞。
  我要送他回市区,想再共渡一夜。
  “上演十八相送哪?饶了我吧。好不容易把你赶出去,今晚可得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说着笑着,他已拦住一辆中巴,跳了上去。
  这一夜,我又失眠。
  耳边老响着滨朗朗的笑语,睁开眼,却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
  滨,你也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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