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感情路上的赵小明并不顺利,学业上却出奇地顺了起来。暑假里开的一个实验,因为牵涉到很多探索性的机理,开头导师认为太难完成了,也没抱很大希望,只让他随便做做看,摸摸条件,积累一些经验,没想到渐渐就有了些眉目。赵小明生活的那一头如在迷宫兜兜转,这一头倒柳暗花明起来。这天赵小明把实验的初步数据打印得漂漂亮亮的送到老板那儿,老板坐在办公室里使劲拧着眉头,看完了严肃地问他,"你这数据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小明撅起嘴,老板对他一向很关怀,不论学习生活上,有时赵小明真觉得这位来自不列颠的老头对自己象父亲对儿子一般。
"我是信得过你的,孩子。只是这实验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预想到会这么快有这么好的数据。"老头脸上绽开了笑容,深深皱纹都平了许多。"Great!
Great!虾米,替我把门关上。"赵小明会意忙把办公室门关起来,老头从抽屉摸出一个烟斗来,装了烟丝,就美美地抽了起来。老头是喜欢抽烟斗,可平时也遵从大楼的规矩不在楼里抽,看样子今天老头真是开心坏了。赵小明心里也被自豪鼓得满满的。
老头示意赵小明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自己背靠着椅子,嚼着烟斗,想了一会儿,说,"虾米,这可是个不一般的东西啊,如果我们能把实验数据再提高一点,实验条件再降低一点,离工业化就很近了。孩子,你抓紧再多做些数据出来。要买什么仪器设备只管开口,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赵小明说没问题,我抓紧一点。又想说趁这个机会提点什么要求,想了想也没什么可提的,总不能让老板解决恋爱问题呀,还不如捞点眼前的好处,眼珠骨碌一转,说,"教授啊,你看我现在用的奔腾166慢极了,做什么数据处理啊都不顺手,您看现在PC机的价格一个劲地往下掉,您给买个奔腾300怎样?"赵小明边说边打量着老头。老头想了想说,"好吧,就去买个新的,你自己去看catalog,看中了到我这里来批钱。"
赵小明心里那个高兴啊,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接着又说,"您看给您打的曲线图要是换成彩色的那就一目了然了。"老头说,"咱们实验室不是有一台汇普彩色的么。"
"那台分辨率太低了,还不如那台黑白的激打清楚。"赵小明说。
"你别老打算我的钱。"老头笑着,"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知道瞎胡闹。跟我儿子似的,哪是打报告,都用来打网上的黄图了。"赵小明见过老头的儿子,在读本科,聪明得很,老头颇引以自豪,有一次他儿子窜到实验室玩,煞有介事地教赵小明在网上找黄色美女图片,赵小明硬着头皮跟他乐,被老头逮个正着。赵小明见老头提起这事,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依你依你。"看来老头真是开心,竟一口答应下来,"实验可得给我好好做。虾米,下个月在三藩有个学术会议,我看要是我们能再出点数据,就可以投一篇稿子过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三藩。"
赵小明唯唯地点头,老头谈兴起来了,可是要和他大谈什么科学的精神,做研究的道理,忙瞅了个空,出溜就跑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去三藩?这主意倒是不错。赵小明记起来他还有个同学在那儿,就是顾茉莉,自从她毕业后还没见过她呢,上次她打电话给赵小明已经差不多是一年前了,那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听说是个北方人。想当年她对自己还蛮有点意思的。
自从昨天下午发了信过去,赵小明无论做什么都定不下心,久不久就坐到电脑边开信箱查查。回到实验室,赵小明下意识地又去查信,结果还是没有周天的回音,十分懊丧。他进到unix,键了一个finger命令,发现周天竟然没有再check过信。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忙么?赵小明靠在高脚椅子的椅背上,把两条腿搁在桌上,垂头丧气地发呆。又忽然想到大概是期中考试了吧,对了,刚从国内来的学生,第一次考试都会如临大敌一般,想起当年自己也是如此,没日没夜地啃书本。不过赵小明是有一点小聪明的,期中考好以后,期末就懒散了,依旧靠突击,抓重点,成绩倒是稳居三甲。这么一想,赵小明心里就释然了许多,想到周天又没进实验室,自己宿舍也没电脑,要查信还得去公用机房,倒是不方便得很。于是就又发了封信过去,问周天可是要考试了?那就好好复习吧,我这阵子也忙起来了,周末再联系吧。
一会儿陈丽珍打电话过来,说,"赵小明啊,今晚到我们家来吃饭,我们烧烤BBQ,我给你家ah-may打过电话了,她还要我自己跟你说。你们是闹了别扭么?小两口好好的来吧。"陈丽珍唧唧喳喳机关枪一样地讲完,待赵小明应了,又风风火火地挂了。赵小明真是摸不着头脑,跟ah-may闹别扭,这是哪门子事儿啊?仔细一想也是,人家可都是正经把他们当小俩口看的。
回到家ah-may已经整装待发了,穿一件黑色的紧身上装,茄色的长裙,看起来倒是典雅得很。赵小明说,"你穿这么漂亮,我怎么办?"Ah-may说你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最好看。赵小明心想这婆娘这几天是怎么了,盯上自己的肉了。赶紧冲进洗手间冲了个三分钟的澡,换上一件黑色紧身汗衫,套一条宽松的卡其裤子,正拿了香水要喷,ah-may就叫起来,"哎哎,你以为去钓男人啊?少喷点,少喷点,别把我都盖过了。"赵小明一赌气放下香水瓶子不喷了,"哼,小爷靠的是自身魅力。"
"哟哟,难道你还发散什么特殊物质啊?"ah-may调了他一句。
"你看过武打书没?那些女魔头别看一个个凶得跟你似的,一到男人怀里,闻到那浓烈的"男子气息"马上就把持不住了。"赵小明收拾停当,挽着吴梅的手走下楼梯,边走边把她往自己身上推。Ah-may笑得透不过气来,赵小明去搂她的腰,叫道:"快说你把持不住了!说呀!~"Ah-may踉踉跄跄地边走边挣脱,笑着骂,"你这个流氓!"
到了陈丽珍家,才发现原来他们请了好些人,小李子他们也都在,见到赵小明和吴梅两个,少不了又是起哄和打闹。Ah-may和一班女孩子围着去看陈丽珍抱在手里的儿子。赵小明就拿了啤酒帮陈丽珍的老公小黄烤东西,一班人边吃边在院子里吹牛,小黄临近毕业,近来找到个好工作,又添了儿子,真是双喜临门,乐得两个眼睛睁都睁不开。一帮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门檐上开着灯,放着音乐,院子里二三十个人叫着笑着,是很久没有这样聚一聚了。赵小明喝了两瓶啤酒,心情也轻快了些,跟ah-may两人总被众人调笑着,他也明白其实大家都是羡慕着。
这时就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往这边过来,那人穿着白色的汗衫,在夜色里分外显眼。赵小明心里砰得跳了一下。那人停了车走过来。赵小明的预感没错,正是他想见又怕见的周天。
"来晚了,来晚了。"陈丽珍冲着周天叫。周天甜甜地叫"丽珍姐,"回头叫小黄"大哥". 把赵小明可楞住了。赵小明站在小黄背后,不知道是要打招呼还是不打,周天已经看到了他,很自然地笑了笑打招呼,"哎,小明",再见到吴梅,吴梅可不是省油的灯,"周天,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好意思,明天有个project要due,想想索性做好了再来,才能放了胆子和ah-may姐来拼酒啊。"周天说。
"哦,跟我拼酒你是要输的。我可是带了帮手来的,他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哦。"Ah-may边说边看赵小明,赵小明脸上那个不好意思啊,心说这婆娘的嘴真是太厉害了。周天也笑着说,"Ah-may姐,上周末我可是帮你把小明看得死死的,你先谢我才是呀。""是呀,我们家小明说了,你把他圈在家里就跟你玩,哪也不让去呀。"ah-may一语双关的本事真是纯熟。赵小明赶紧操过一瓶酒递过去,"喝酒喝酒"朝ah-may使了个眼色,赶忙把话头叉开,担心再讲就要穿了。Ah-may会意,抿嘴偷偷一笑,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赵小明就捻法捻法地跟周天套起话来。
"怎么很忙么?""是呀,要期中考了。对了,我收到你信了。不好意思,实在是忙死了,看书都来不及,三门课这个礼拜五一门,下周两门。等我空了咱们再一起去玩。""那你今天还来喝酒?别是看中了哪个女孩子,心里舍不下?"赵小明说出这话,马上也觉得自己的话酸溜溜的。周天倒也不在意,"哈哈,我呀,看中了你们家ah-may,就怕你不舍得呢。"仰着脖子灌了口啤酒,接过小黄递过来的一串烤肉吃了一口,"大哥,你这手艺真不错呢,辣辣的很中我口味。"小黄说,"周天啊,我们陕西的不都爱吃辣么。"
原来周天是认到了老乡啊,赵小明想起来了,小黄确实是西安人,还是西安交大毕业的,况且也是电工系的,怪不得周天跟他们熟。周天边吃边和小黄聊,赵小明站在边上,不知是走好,还是不走好,又想插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想起那天周天看见自己和张祖杰在一块,真不知他会怎么想,于是就进退两难地站着,喝口啤酒,再看看自己的脚尖。
"我说赵小明,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啊?"那边小李子叫,好象他和ah-may在说什么笑得不行,拿赵小明来开心。赵小明尴尬地朝那边笑笑,脚却还是不动,象是一块顽铁,被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在那里。
"周天!过来,过来。"Ah-may朝这边喊,周天说,"啥事儿?ah-may姐?""过来过来,姐问你话。"吴梅在那边和小李子他们已经闹得沸反盈天,这会儿八成想拿周天来开涮。周天登登地跑过去。赵小明又不能马上跟着过去,又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个急啊。好歹熬了两分钟,也慢慢地粘了过去。
人群,笑声,赵小明充耳不闻,他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手里攥着酒瓶子,一摇一晃地穿过人群,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件白色的汗衫,耳朵里只有他熟悉的声音,也许是喝多了,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地游泳,摇摇摆摆,更象是漂浮,浑浑噩噩。直到要走的时候,赵小明也没搞清为什么自己象着了魔,他走到那里,自己跟到那里,看着他和别人说笑,自己却连一句话都没再去跟他讲。
这样的滋味不好受,赵小明伤心地想哭。
和陈丽珍夫妇告别,大家各自回家。看着周天摇晃着骑上车子,赵小明走上前拉住他的车,周天一惊,回头看见是赵小明,还是笑着说,"小明,怎么了?"
"没什么。好好复习,考试考得好。"赵小明慢慢地说。
"摁,我会?
下了车,站着和他说话。ah-may在后面和陈丽珍也在道别,看样子马上就过来了,两人开了一部车来的,赵小明就有些急,越急舌头越在嘴里打结。
"那个,那个,张祖杰,他爸和我爸是朋友,所以……,如果学习上能帮他一点……"赵小明嗫嗫地说,惟恐辞不达意。
"哦,他都跟我讲了啊,我会的,他也挺聪明的,今天我们还一起讨论呢。"周天说。赵小明心里一块大石头乓地掉下了地,原来,那么,都是多余的担心了。
"谢谢你。""谢什么?"周天的双眼闪着光,看着赵小明竟有些害羞,看ah-may朝他们走过来,低了声音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谢你呢。"说完赶紧跨上了车蹬着走了。
"周天你骑车慢点。"ah-may叫道。
"奥~"
二十二
“又不是周末的,陈丽珍为什么请咱们?”赵小明问ah-may.
“为什么?你不知道?她儿子一百天啊。”ah-may看一眼糊涂的赵小明说。
“哦,我真不知道。那咱们应该给送点什么表示表示啊。”赵小明敲了敲脑壳。
“唉,人哪都象你这么糊涂,我下午回来时经过超市,早买了两箱纸尿布车过去了。”
“好。好。哎呀,你真是……怎么说呢?贤惠!”赵小明朝ah-may竖了竖大拇指,“我看你真嫁给我算了。”
“……”ah-may开着车不置可否。
“真的呀,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不吃亏!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绝不对你耍流氓。”赵小明故做一本正经地说。Ah-may半晌没言语,过了好久,从嘴唇皮吐出一句,“……晚了。”说的轻轻儿地,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般。
赵小明满以为她会胡沁几句,没料到她冷着脸说这么一句,心想这女人这脾气越来越神秘,隐隐又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ah-may身上发生。不过他想也不关他的事,他们两个也永远只会是两条并排流淌的河流,只不过靠得近,彼此都听得到水流过生命的声音。
临睡前赵小明冷不丁地想起来,下午离开实验室的时候电加热器好象没有关。平时赵小明是个心细的人,不会出此差错,想到这里,赵小明急出一身汗来。赶紧穿好衣服开车去学校。电子卡开了系门,他一溜烟地窜上二楼自己的实验室,钥匙插在门孔里的时候心还在咚咚直跳,左旋右旋了好几圈总算开开来,开亮灯一看,可不是么,烧蒸馏水的大烧瓶里只剩了一厘米的水高,那电加热器还在狂烧着。赵小明一手把开关关掉,长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开车回去的路上经过学校宿舍的时候,赵小明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拐弯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咪表边。熄了火坐在车子里呆了半分钟,他才轻轻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夜风凉地凉,刚才还是虚惊一身汗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夜已经深了,几幢宿舍楼里只有很少的几个窗子在亮着灯,赵小明搜索那个特定的窗口,竟然发现还有灯光,好象是暗暗的台灯,他信步走到周天的楼底下,栏杆上的一排脚踏车绑着铁链子,在深夜里相依为命,他猜想哪一部是周天的,就怔怔站在那里地看了一会,心里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又沿着廊子走了一段,走到了对面的学生俱乐部。俱乐部的厅是通宵开着的,赵小明一抬脚走了进去,里面几条沙发,桌上散乱地放了几张当天的纽约时报。平时很晚还常有学生在里面一个小间里看那个三十二寸的电视,今天却没有,空空荡荡的,象此时赵小明的心一般。楼上几个房间已经关了灯,赵小明走上楼梯,在拐角的地方有个小窗户,他停下来,吹了吹窗槛上的灰,默默地把两肘支在窗台上。
正对面就是周天的房间。
暗漆漆的楼道里,悄然独立窗前。相思,相思,成了病。赵小明知道自己又得了病,病到无可救药。按下腕上的G-shock,水蓝色的表盘上指着12:55.
回去吧。
不。
周天在做什么呢?要考试了,一定是躺在床上看书呢。赵小明似乎看见了周天穿着背心坐在被窝里靠着床背,手里拿杆笔,正聚精会神地复习,偶尔会把笔在齿间咬一下,真是可爱。赵小明不禁温暖地笑了起来。
其实,除了白色的窗帘布透出的灯光,他什么也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灯突然就熄了。赵小明揉揉眼睛醒了,慢慢踱步下楼,在深夜的楼梯口,他看到自己在灯光下长长的影子。
回到家躺到自己的床上,黑夜里赵小明睁大漆黑的眼睛睡不着,他也好象没在想什么,脑海和黑暗的空间重叠,他似乎又看见了他,歪在枕头上香甜睡着的样子,枕边还倒扣着一本书。那么真切,那么清楚,他的鼻子微微地翕动,均匀地呼吸,还有那合在一起的长长的睫毛……
赵小明定了定神,使劲眨巴眨巴眼睛,那景象又倏地不见了,他有点怀疑自己在作梦,于是把食指伸到嘴里咬了咬,还有感觉。伸手去拧亮台灯,于是房间里的物体都在黑暗中跳了出来,具体而真实,真实得简直没劲。赵小明想大概是被李大师看中了,被暗地里开了天眼,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这一笑以后,竟睡意袭来,眼皮发沉,而周天却没有再在梦里跳出来。
为了赶实验进度,赵小明开始晚上也泡在实验室里。倒不是真的想为老板卖命,主要是自己对这个实验也抱有很大兴趣和信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太闲了还害相思病,不如把大好时光放在科学研究上。想起大学的时候团活动里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不让青春冒烟”,让大家分组讨论,然后选派代表挨个到台上去发言。代表们一个个慷慨陈词,激昂豪迈。赵小明和李依然分一组,组员都让赵小明上去讲,赵小明觉得傻死了,死也不肯,最后是李依然上。李依然走上讲台,慢条斯理地讲的第一句是,“先问大家一个问题:青春怎么会冒烟?”
大道理讲啊讲的,到底这口号啥意思?却也不甚了了。台下的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李依然再慢条斯理地接下去,“冒烟者,不完全燃烧也。”同学们哄堂大笑。李依然不管大家笑不笑,有条不紊地阐述了化学反应和人生奋斗间的相似,十分钟讲下来,竟然赢得了如雷的掌声,连辅导员都不住地点头。想到这里,赵小明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李依然的样子,开心地笑了。但是分开那么久了,突然好象眉目都有些忘了,再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也没有清晰的样子,反而竟把周天的眉啊眼啊全嵌了上去,真是荒唐。
实验进展得顺利,赵小明心情也平稳了下来,大概也是有了些实际的寄托,使得不至于心里太空。赵小明的作息时间改了,晚上实验室静,他能专心地做过十二点,更让赵小明觉得宽慰的是,在结束了实验的半夜,他开车经过学校宿舍的时候,竟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周天楼对面的窗子边静静地站上一会,看看那柔和的灯光打在窗帘上。偶尔,周天的人影还会在窗帘上闪过。每当这时,赵小明的心就格外地兴奋,觉得自己象一个躲在暗处的侦探,又象一个偷窥者。他想着,周天,你知道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么?你知道我正在看着你么?
然而赵小明真的不再很烦恼了,甚至还有些快乐起来。无论怎样,每天那短短的几分钟,是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感觉。他规定自己最多只看五分钟,然后离开。离开的时候总是依依不舍,有时正好是周天关灯,熄灯的一刹那,赵小明心里才会有些莫名的失落,然而那失落总是被偷偷爱一个人的幸福很快地掩盖掉了。
作息时间不同了,一般赵小明中午路上吃过饭才去上班,所以也再没有碰到周天和张祖杰两个。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连周末也泡在实验室里。唯一不变的是两个人午夜的约会。日子倒也过得快,转眼期中考就结束了。张祖杰知道了赵小明新的作息,就时不时有深夜电话打来,照张祖杰的话是,在考试的强大压力下,只有和帅哥讲讲电话才是唯一疏解的方法。赵小明也就和他吹牛打屁(台湾人管吹牛叫打屁),讲上一会儿。这天,张祖杰打电话说,明天是最后一门了,可不可以考完后一起去吃晚饭,又正好是星期五,赵小明就答应了。张祖杰又缠着让他叫上周天,赵小明略一踟躇也答应了,张祖杰说那我下午就在家等你电话。挂了电话已经是一点多了,赵小明想,明天等他们一考完试就得马上找到周天。
一早醒来已经是十一点了,他们考试是九点到十一点,赵小明赶紧开了车往学校奔。把车子停在宿舍的路边,赵小明上去敲周天的门,没有人应,看样子是还没回来。他只好坐在车子里等,每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国学生过去,赵小明总仔细盯着看一看是不是周天。等啊等,老也等不来,倒看到张祖杰的车子开过来停在自己车子后边。张祖杰下了车,一眼就看到赵小明,就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赵小明把车窗玻璃打下来,问:“帅哥,考完了?”
“是啊。考完了呀!呀!呀!不过好难哦,我好象考得很惨。”
“不会啦,有难大家难啦。”
“希望啦。不过你那个周天真是好厉害,考完出来还春风满面,好象一点也不难的样子耶。”
“哎……他没和你一起回来?我在等他耶。”
“有啊,我看到他骑脚踏车啦。应该就在后面吧。好啦,等下和我一个学姐约了一起吃午饭耶。你们好好团聚啦。下午我在家等你电话哦”说着就走了,大概真是轻松了,走路竟然一扭一扭起来。
赵小明按下耐心等周天回来。不管怎样,见到周天就请他一起吃午饭。好朋友考完么,当然也需要庆祝一下的。这个借口也不错,只是这东道主等的,一直到十一点三刻都不见周天的人影,。生怕看漏或者周天万一从后门进楼,赵小明又爬上楼去敲门,还是没有人应。这下把赵小明给急的,索性锁了车,一屁股坐在了他们楼下的台阶上。
一边等,一边就在胡乱猜测着,到底这周天去哪儿了?按说考试考完解放了,莫是出去玩?和别的中国学生一起吃饭?也总得回宿舍一回吧?看着手表上的数字在不停地走,赵小明心里由急生气,由气生恨,由恨生悲,酸甜苦辣的滋味一一在心头掠过。情人的心啊,哪里经得起一点折腾?想想可能周天真不会回来了,赵小明不肯离去,兀自低了头在伤心,我在时时地想着你,你在哪里,又可知道?正想起身失望地走,抬头看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骑着车子停在不远处,肩上背着双肩包,锁了车走过来。这一刻的赵小明,叫做悲喜交加也不为过。
“小明!你坐在这里干吗呢?”
“我……”赵小明一时语塞,支吾起来,站起身,下意识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哦,我刚过来找一同学,正巧碰上张祖杰了,他说你们刚考完,我就想,我正好没吃饭呢,咱们好久不见了,一起去吃饭也不错。所以就等了一会。”赵小明发现自己在周天面前已经不大能编谎了。
“啊,好啊!我也没吃饭呢。刚去电脑室,把一星期欠的email全回了一遍,耽搁到现在。走,上去,我把东西放了咱们再一起去吃饭。”周天显然没有怎么识破赵小明的谎言。
“听说你们考试挺难的?”赵小明跟着周天上楼。
“还好,复习充分,胸有成竹。”周天掩饰不住喜悦,看来真是考得不错。“小明你坐,我去洗把脸。看我这房间乱的,光顾复习,都成狗窝了。”
赵小明看看也笑了起来,确实和上次来的时候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风格大不一致了,书和纸堆了一桌,床上的被子也没叠。赵小明趁周天去洗脸,在他床上坐了下来。想着自己每晚在窗外看着这个里面的世界,现在竟确确实实坐在日夜思念的人床上,不由躺了下去,闻见枕头和被子上散发着周天的身体的味道,又有些恍惚起来,抬手枕头边真是倒扣着一本书,翻过来一看,却是一本《红楼梦》。
周天拿着毛巾走进来,额前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你这叫用功啊,枕头边还放着红楼梦。”
赵小明笑着说。周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呀,别看别看。我是看书看累了,就随便翻翻权当休息看的。”
“是么,看红楼梦还当休息,真是风雅啊。”
“好了好了,别寒掺我了。起来起来,我那床上乱得这样你还躺。”
“乱才躺啊。干净我还不习惯呢。”
“走吧走吧。”周天撺掇着赵小明走,缩门的时候周天说,“你碰到张祖杰了?”
“是啊。”
“他可是很早就回来了。”
“是啊。”赵小明又顺口回答。
周天使劲看了一眼赵小明,问道,“那你等了我很久了,是么?”
二十三
赵小明变笨了。他不光笨了,也变得呆了,嘴不利索了,也不象以前猴子那样跳来窜去了。不止一回ah-may发现他晚上很晚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还傻笑。
这一点不光ah-may觉察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察到了。面对周天的话,赵小明竟有些慌起来,天晓得以前自己为何是如此的自信。他要支吾很久,才勉强找出个应对的理由。还好周天没有很在意,可能是考试考完还在兴奋呢。
学校的食堂里,两人面对面坐下。周天象是饿坏了,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一个三明治,边吃边跟赵小明讲他如何跟老生套题,如何押题,讲得眉飞色舞,。赵小明要了份意大利粉,却没有什么胃口,拿着叉子绞过来缠过去,绕半天放到嘴里吃上一口,双眼从不肯离开周天那张生动的脸,如此近地凝视,两英尺的距离,使周天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可爱。
“你那个朋友好象考得不好,出来时愁眉苦脸的。”周天吸了口汽水说。
“我的朋友?”赵小明忙把目光的焦距调整了一下,楞了楞,问道。
“你的那个台湾男朋友啊,呵呵。”周天调皮地笑起来。
“我男朋友?”赵小明听到这三个字,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周天指的是张祖杰了,“你找死啊!我要是同性恋也看不上他。”
“你可别说,他还真本事,搞得我们系里好多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他也不在乎。”
“是么?他们台湾人可真胆大。”
“我们上一级有个美国小孩叫麦可的,长得挺帅的,他们也说是。”
“他们是谁?”
“呵呵。其实是张祖杰告诉我的,说那个男孩子主动去接近他。”
“哦。哦。人家真还是一支花呢,看不出来。”
“什么看不出来,其实他还是挺明显的。怪不得大家都知道。前一阵看见他和你在一块,我还在猜他勾引你呢。”
“放屁。我勾引他?我有那个空。”原来如此,赵小明心里一下放松了好多,嘴马上就利索起来,“那我看他是看上你了呢,和你讲这个讲那个的。人家放着美国帅哥不靠来靠你,呵呵呵,铁定是看上你了。”
周天急了起来,“什么呀什么呀,我可和他保持距离。”想了想,又说,“不过,真是的,他好象这一阵看到我老是挤眉弄眼的,无缘无故地笑,我都不懂他什么意思。”
“就是嘛,看上你了呀。”赵小明得意地笑着,想着张祖杰还不错,至少没有去搞乱这锅粥,“他可是和我约了让我请你晚上一起吃饭哦。”
“请我?”周天瞪大眼睛,“为什么?你们吃饭跟我什么关系?”
“哎呀,你管呢,人家一番好意么。”
周天把最后一点三明治扔进嘴里,咕哝着说,“我不去。你和他是世交,我跟他没交情。再说他要请我,他干吗叫你来请啊?不去。”
“哎呀,人家不是知道咱俩关系好么。你就看我的面子嘛。”
“不去不去,”周天摇了摇吸干了汽水满是冰块的纸杯,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抬眼看了一看赵小明,“他要真看上我了怎么办?”说完了自己倒扑哧一声笑了。
“人家又不是王老虎,再说有你哥在,怕什么。”
“我哥是谁?”周天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问。
“你哥是谁?赵小明。”赵小明终于大言不惭起来,吃了最后一口,把叉子往纸盘子上一扔,站起身说,“走人。”顺手把周天的东西揽过来,扔到垃圾桶里。周天没说话,抿着嘴一脸幸福的模样,懒懒地站起来,两人一起往外走。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说,“小明,晚上不如我请你们吧。”赵小明问,“干吗?”周天两手揣在牛仔裤前面的小兜里,耸着肩说,“我来这里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表示一下呀。”赵小明说,“那张祖杰也帮了你很多么?”笑着边斜眼看周天。周天又不好意思起来,“那,他是你朋友啊,也是我同学,虽说不怎么熟,人还不错啊。”赵小明说,“是啊,不错啊,人家是不错呀,想对你好来着。”
周天伸手一掌就拍在赵小明的肩背上,“你给我闭嘴。人家是对你有意思,巴巴地让爷老子到大陆找了关系来搭你,想找你还拉我这个同学做电灯泡。哼哼,你们两相情愿不就完了么,扯上我干吗。”
“哎哟,还吃上醋了。”赵小明坏笑着说。
“你给我闭嘴~,臭小子!”周天笑着去打赵小明,赵小明逃着,两个人追起来。正巧走到礼堂后面一条小林荫路上,两边都是小林子,周天在后面追,赵小明就撒开了长腿逃。周天追了会就停住了,说,“不行了,我吃得撑死了。今天饶了你。”赵小明也停下来,靠着棵小桑树对着周天笑。周天慢慢走过去,冷不防就把赵小明一个胳膊搭过来,一个擒拿式把赵小明治在那里服服帖帖。
“哎哟哎哟,你个臭小子怎么使诈呀,周天。”
“哼,以后还敢说我坏话不?”
“哎哟,你放开我。”赵小明从来也没预料到周天竟然还会这一手,但人在屋檐下,只好认栽,“有话好说,我也没说你什么坏话呀。”
“哼,还说没有?那什么看上你看上我以后还说不说?”
“我说的可是实话呀。”
“还不老实。”周天把赵小明再往下一摁。赵小明马上说,“好好好,你放了我吧,大爷。”
周天又扑哧一声笑起来,“以后小心点别得罪我,这次就饶你。”两手一放松,赵小明才得了自由。这下赵小明可有些怕了周天,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工夫,怕是练过的也未可知,甩了甩胳膊,嘟哝着说,“刚还称大哥大哥的,一会儿就反了。”
周天说,“大哥要对小弟好才是大哥,哪象你这样的。”
赵小明猛一回头,一把拦腰抱住周天。
四下无人,这条道本就偏僻。
饶是周天诡计多端,无奈被赵小明拦腰抱紧,两个胳膊也被束缚住,顿时感觉不妙。
赵小明使劲把周天抱起来,两个脚都离了地,两人面对着面,周天兀自挣扎,赵小明是一脸得意,“嘿嘿,臭小子敢诈我。”抱着周天抵在棵树上,“现在轮到你哥我了。”周天叫着,你放开我,边叫着两人边笑,象在玩游戏一般,可是游戏玩到后来,赵小明双眼和周天的双眼眼神碰上,他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好了好了,不闹了。”赵小明放松了周天。周天两腿着了地,也乖乖地不再调皮了。两人就默默地往前走着,象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样,可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穿过小林子,前面就是宿舍区了。赵小明问,“下午干什么?”周天想了想,说,“差点忘了。昨天跟小黄说好了,他说下午教我学车。”
“小黄这么空?”赵小明酸溜溜说了句,“人家可是你正宗大哥哦。”
“什么呀。”周天斜一眼赵小明,“他是等着工作,这阵子比较闲而已。”
“他那部福特老爷车,怎么开。”赵小明说,“我下午也没事,干脆我教你吧。”
周天低着头想了想,说,“不行。”赵小明问,“怎么不行?”
“我跟他约好的,怎么能不去。人家好心好意。”
“他马上就工作了,也忙了,我比较闲,再说我的车子好开,人家想开我都不让呢。”赵小明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岂肯放过,“你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你累了。”
“那不好吧?”周天说。
“什么好不好的,就这么定了。”
周天踟躇着,赵小明逼着他,他就有些心动,但他又说,“你那车是新车,我可不敢开,要是被我撞坏了怎么办?不行的。”
“狗嘴!还没开就说撞啊?也没看看是谁教你,我赵小明没吃过一张罚单呢!”
周天显然对赵小明没有办法,只好依了。到宿舍给小黄拨了个电话,装出很累的样子,抱歉地推了。挂上电话对着赵小明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
上车前赵小明先给周天讲了基本的要领和车子的构造,他先开着车把周天带到几里地外比较偏僻的一个废弃的场子上,让周天上车。周天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动作,虽然开得比较慢,但是刹车,打弯,感觉都不错,稳稳当当。
开着开着,周天说,“小明,下个礼拜你可有空?”赵小明问,“什么事?”周天说,“本来也不好意思求你。”赵小明说,“什么事求不求的。”周天说,“下礼拜是长周末,我女朋友要过来看我,你能不能帮我去机场接一下?”兴奋了一天的赵小明心一冷,但还是马上说,“好啊,没问题。牛郎织女终于要相会了,可喜可贺啊。”
“那就麻烦你了。”周天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小明觉得这一天他们两人之间好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远了起来,心里就有些惴惴的起来。
学到两个小时兜场子,赵小明便要他开上马路。周天不敢,说太快了,怕不熟练撞,赵小明拍拍胸脯说上!又不是高速,小马路开开怕什么。
小路上车也不多,周天开得挺顺。照例讲第一次学车上马路是不可以,太危险了,可赵小明觉得周天挺行的。车子到了个岔口,转了个弯上了条不大不小的路,车子便多了起来,周天就有些紧张,说,“小明,车子那么多,我停下来吧。”赵小明说,“别怕,照老样子开。”毕竟是第一次,周天贴着路边走,旁边的车一部部往前超,他就有些乱,到了红灯也忘了停,急得赵小明叫“红灯!刹住车。”等周天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在路口的中间了。周天脸红了,说,“小明,你来开吧,我不敢了。”
“稳住,胆大心细才能开好车,绿灯了,走!”赵小明说道。周天略一迟疑,旁边一部车从后面急拐过来,贴着车沿“唰”地直冲出去,还猛按了一下喇叭。这下周天更急了,赵小明看那开车的是个毛头楞小子,骂道,“Jerk!”周天一急,油门一踩,车子忽悠一下也冲了出去,他吓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转弯在路边刹住车停下来,周天死活不肯开了。赵小明只好替了过去,周天坐在旁边低了头不吭声,赵小明只得安慰周天,“没关系啦,你开得挺好,是那小子有毛病。”周天抬头说,“我不学了,要是刚才真撞了车,怎么办啊。”
“你这么胆小。”赵小明还笑他。
“我胆小?你胆子也太大了。我是刚学耶,你就让我开马路。撞了你的新车怎么办?反正我不跟你学了。”
“好了好了,下次不让你开马路了成不成?再转圈子转上几次好不好?”赵小明温言相劝,看到周天怕的样子,心里是又怜又爱,想起刚才抱着他的时候他极力挣脱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把再把他搂在怀里。车子撞了算什么?
就这样沉醉在他的气息里。他生气的样子也好,他开心的样子也好,赵小明已经没有办法再自拔了。“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磁带里放着的张信哲接近撕肝裂肺的哭嚎,赵小明竟有了同感。
三个人的晚餐吃得很开心,是在一家广东菜馆。最后谁也没请谁,各自分摊。张祖杰和两个帅哥吃饭,当然开心;周天的女朋友要来了,也自然开心。赵小明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也苦涩地笑着,爱你在心口难开。
二十四
爱情终究是一场难圆的梦。从赵小明开始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起,多少年来,苦涩就一直陪伴着这个乐观向上的少年。人生是一部很难读懂的书,爱情是最难懂的一章。很多人过了一辈子,却连书封皮都没有打开过,也活了一世,富足或者潦倒,然而也许是快乐和平和的。有一天当他不慎翻开了这本书沉重的封皮,忧伤就随着来了,但是这本书已经合不上了。即使读得好的,当生命的手把书合上时,不用细细地想,泪水也会奔涌。
既然老了都要悲伤,年少的时候莫愁。
赵小明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又怎么能不愁?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很快他就要迎接一个新的转折点了。这个预感在以前的岁月里也曾出现过,当深爱着李依然不能自拔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一天他会醒,当李依然握住酒醉的赵小明的手,把一个残忍的现实在赵小明眼前剥开,用无限纯洁的友谊定义了一切心中的爱意的时候,他生生地醒了过来。现在的赵小明,又在等着相似的时刻的到来,他知道,一旦亲眼见到心爱的人和他心爱的女人哪怕是一个亲密的眼神,他赵小明就被判了死刑。这死刑可能早就注定,那不过只是宣判书上一个红勾而已,然而却是直接的,分明的,时间上也好,空间上也好。
知道梦的泡沫迟早要飞散于无形中,赵小明在美丽的泡沫中的每一天都醉生梦死也愿意,这如同走向刑场的人喝酒吃肉特别潇洒一样,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了。赵小明不知道周天是不是也心有灵犀,反正在特定意义的日子到来以前,两个人竟形影不离起来。
周天考完了试,彻底轻松下来。赵小明为了实验却很忙。那天中午两人约好一起吃午饭,其实赵小明是吃早饭。吃完饭周天说他下午没课,到图书馆借中文小说看,问赵小明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晚饭。整个下午,赵小明心神不安地做实验,到六点就往外溜。两人再见面时,相视一笑,赵小明心里暖洋洋的。
吃了晚饭周天若无其事地问,晚上干什么。赵小明说他现在实验紧,晚上要抓紧做实验。周天说,你实验室里都晚上干活么?赵小明说就我一个人赶,其他人一般不来。周天说,你实验室有电脑没?赵小明说有啊,老板刚给我配了个奔腾300,那个归我一个人用,带网络的。
那我陪你做实验吧,周天笑着说,我在家也闷得慌,平时上网还得跑系里。赵小明一阵惊喜,一种甜蜜晕旋的感觉袭来,那短暂的幸福和蹲久了猛一站起来的暂时性脑贫血很相似。
赵小明实验室里有个权当办公室的小隔间,周天在赵小明的桌子前坐下,赵小明帮他打开电脑,自己跑去外间做实验。下午的实验没做成,得重新开始。想念的人就在身边了,倒也心平气和,不再心神不宁了。实验开始后,等仪器稳定下来就没事了,定一段时间记录一个数据就可以。赵小明轻轻走回到里间,站在周天背后。周天靠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写一个email,丝毫没有觉察到。赵小明双手搭在椅背上,靠近周天的肩膀,从上往下看他的头顶,周天的头发很干净,光泽很好,没有一点头皮屑子。慢慢俯下身,赵小明轻轻地往周天的耳朵边吹了口气。周天吓了一跳,又是痒又是惊,用手拼命挠耳朵,赵小明笑弯了腰,趁势就抱住了周天的肩。周天倒没有恼,只是慌慌地把写信的窗口缩小,微微嗔道:“臭小子,我在写信,别看。”
“好好,不看,不看。”赵小明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桌子边坐下来,说,“这么神秘兮兮的,给媳妇儿写信呢?”
“哪里,给国内的朋友。”周天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停了手不写了,把椅子掉过来和赵小明说话。
“往下写啊。”赵小明说,“我不看你的。”
“没什么要紧的。”周天说。
“老情人吧?”赵小明揶揄道。周天忙否认说不是,脸却有些红了,“你看到什么了?”
其实赵小明光注意看他人了,倒是压根没看周天在写什么。赵小明想,周天大概是在写什么,否则不会突然害羞起来,这下更是此地无银了,于是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搭讪了几句,赵小明知趣地走了出去看他的实验。再进去的时候周天已经写完了email,在网上看中文呢。看见赵小明进来,周天暧昧地一笑。两人分占了两个桌子,面对面一时不知道讲什么好。周天忽然想起什么,把书包打开,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赵小明伸手拿了过来,却是一本小说。
“今天下午在东亚图书馆借的。前一阵天天看英文的教科书,参考书把头都看大了,借本中文小说平衡平衡。”周天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很大的橘子,“还有一个橘子,忘了吃了。”剥了皮,一掰二,递给赵小明一半。
“甜么?”周天掰下一瓣塞到嘴里,问赵小明。
“甜。”赵小明说着也掰一瓣塞进嘴里。周天笑了起来,“你还没吃就说甜哪?”赵小明傻傻地笑,“甜,不用尝就知道甜。”
吃完橘子周天坐到一旁看小说,让赵小明爬网。一查信,好久没有来信的李依然又来了一封,还是短短的,说郑敏刚考了GRE,感觉不错,托福是去年就考的,成绩还凑合,准备要申请学校,看春季班来不来得及,问问赵小明的学校春季有没有招生计划。赵小明回说好象有呢,但是招得人没有秋季的多。一边写一边就在想,要是郑敏真的联系到这里,那李依然也必然要来了,他要来了,我该怎样去面对他?想到这里,无端地心里就开始砰砰地跳起来。转念又想,联系学校就象撒网一般,哪里就这么巧了。
赵小明盯着荧光屏,手里的鼠标机械地乱点着中文网页,胡乱地周游在各个新闻报纸和论坛之间,看了什么都不在意。只知道周天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他想起了那时侯和李依然一起在教室自修的情形。也是如此,他自岿然不动,我自心乱如麻。
就这样沉醉在心乱如麻和短暂的幸福中,赵小明和周天几乎每天晚上腻在一起。这一晚是星期五,他们决定放松一下,晚上不做实验了。因为明天周天的女朋友,萧静,就要从加州飞来了。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去游泳。彼此熟悉了,赵小明和周天在更衣和沐浴的时候已经都不象第一次那样的忸怩,只是赵小明会不时去装做不在意地把目光投过去,周天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脱得干脆利落,更无一点邪念的样子。
游完泳出来已经九点多了,赵小明看到周天还只是穿件衬衣,自己已经套了一件薄绒衫,还觉得脖子有些凉意,牵了一下周天的手,倒也暖和。周天说,“你手这么冷啊?”
“是啊。头发没擦干。”
“我还好,我的手比你暖。”
“当然落,”赵小明从包里拿出毛巾使劲擦头发,说,“我和你不同,你的心上人明天就要来了,心里暖啊。”
“呵,”周天勉强笑了一声,“暖啊。你不是应该更暖吗?你的心上人可就在你身边呢。”
赵小明一怔,手拿着毛巾呆住了,又惊又喜地看着周天。
周天见赵小明怔怔地看着他,忙笑着说,“不是吗?你们家ah-may可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还不幸福吗?”
赵小明无话可说,默默地把毛巾叠好塞进包里,夜风吹过来,鼻子里酸酸的,低了头慢慢往前走。周天忙跟上来,低头看着赵小明。赵小明愈发觉得悲苦,连眼眶里都湿润起来。
“怎么了,小明,生气了?”周天低声柔柔地问。
“没有啦。”赵小明把头抬起来,嘴角挤出笑容,“我生气什么呀。我本来就很幸福啊。你们不都看见了吗,我和ah-may很好啊。”
周天不语,到了停车的地方,两人上了车,周天说,“我得回家了,家里还乱得一团糟,明天小静就要来了,回去好歹要整理一下。你把我送回去吧。”
“好啊。”赵小明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开音乐,车子象一艘夜航的驳船在寂静的夜里平稳地行驶。周天试探着说:“小明,你生我的气了么?”
“没有啊。”赵小明看一眼周天,故作平静地笑。
周天抿着嘴,牙齿咬着上嘴唇皮,眼珠一转,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该说你跟ah-may的事。”
“我跟ah-may怎么了?你知道我和ah-may是什么关系吗?”赵小明看着周天苦涩地笑着。
“我不是很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你们并不是象大家说的那样子。可能你爱ah-may,但是她不是很爱你。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反正……,”周天边琢磨边说,“不过……,可能她也是爱你的,不过要考验你,或者……,再说,你们不都住一起了么?”
赵小明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你永远都猜不到的。我和她,……,不过是简单的朋友关系,没有丝毫感情的因素。”
“你不要说气话啊,小明。我觉得……,她挺关心你的,至少在生活上。可能……,她来美国比较久了,性格上更独立一点。可能你比较喜欢小鸟依人一点的女孩子吧。”周天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赵小明简直真的有些生气了。心想,别说女孩子,就是小鸟依人的男孩子他也不喜欢。鸟小才依人呢。
“我……,我不知道呀。我就是瞎猜猜嘛。就象我的女朋友,她真的是很体贴关心我,可是,我……,我也不知道。”周天叹了口气。
“你也不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吗?”赵小明问,“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周天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什么。小明,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吗?”
“我?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赵小明说,“我是爱上了一个,但是我说都不敢说出来。”
“真的吗?真的不是ah-may吗?”
“不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告诉我?”周天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我也爱上了一个人,不过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哼,想骗我,臭小子,没那么容易。”赵小明说,“你老婆可是明天就要来了,有本事你休了她。”
周天一时没言语,过一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嘴硬!”赵小明打趣道,“我看你当务之急是保持旺盛的精力,觉得不行的话,明儿我给你捎两盒洋参丸。”
“你这个臭小子,”周天急道,“你莫是自己有病,常备着洋参丸啊?留着慢慢吃。你要真不行,我那儿还有蜂王浆,一并送给你。不过吃上了火可别找我。”
“找你?”赵小明接过话头,“找你干吗?你能给我出火?你是同性恋啊?”
“你才同性恋呢!”周天笑着说。
“我是同性恋,我就找你出火,你愿意吗?”赵小明也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忘乎所以。
“你要是同性恋,去找你那个台湾哥哥啊。哈哈哈……”
“我看不上他呀,我就要找你……呵呵呵呵。”
“那你等我把老婆休了吧,嘿嘿嘿……”
两人嘻嘻哈哈,刚才的不快就被抹开了去。说着就到了宿舍楼前,赵小明轻踩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两人对看了一眼,周天说,“我走了。”赵小明轻轻点点头,象前几晚一样,每次临别的时候,赵小明心中都有些失落的感觉。知道明天两人依旧会见面,孤独的最想要人陪的黑夜,却是不得不下短暂的分别。周天拉开车门,又回头看赵小明一眼,“别忘了,明天下午帮我接机,早上尽管睡懒觉,我中午给你打电话。”
“摁。”赵小明应了一声,深情地点点头。这一夜别离以后,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美丽的感觉了。因为,她就要来了。
车碰上车门,周天回过头微笑着挥手告别,转身轻盈地上楼,身影消逝在楼梯间的转角,那情景就象一段慢镜头的蒙太奇,赵小明会把这幅画面永远地记在心里,孤独的路灯撒下蜡黄的光线,投上苍白的墙,那堵墙瞬间转成黑白,盛满黑色凋零的玫瑰的白瓷花瓶摇摇欲坠,配上淡淡忧伤的钢琴曲,印上花体的“The end”字样,就是个完美的片尾,在一个切分音上音符嘎然而止,凄伤的爱情在今夜划上句号,消融在无际的夜里。
二十五
在成长的路上,很多人会有意或无意地掩饰自己的性格和爱好,从而使自己在人前人后有截然不同的两面。爱和别人开玩笑,什么事儿都不大当真的赵小明,在爱情方面反而是如此虔诚和认真。而命运也却总是和他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
这天早晨起就下着雨,和赵小明的心情不谋而合,而周天也竟然一点也没有很兴奋的样子,反而露出些疲倦的神态,让赵小明又气又恨,他以为周天是刻意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平静。
萧静人不高,梳着短发,脸色很白,甚至有些苍白的感觉。大大的眼睛,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的样子。穿一件淡紫色的衬衫,配一条牛仔裤,运动鞋,标准的学生样。当她从接机口走出来看到周天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亮,然而并没有十分激动,周天迎上前去,接过她的小行李箱,两人就并排向赵小明走过来,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这是赵小明,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是他开车带我来的。”周天微笑着介绍。萧静抬起头看高高的赵小明,可能是六个小时的飞行也让她有些疲惫,她微微欠起嘴角笑了笑,轻声道,“你好。”
赵小明伸出手,萧静好象没有准备,略呆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两人握手,赵小明也说你好。三个人就一起向外走去。赵小明想起去年帮老陈去接他国内来的老婆的情形,两人又跳又笑,完全把赵小明晾在一边,很不是滋味。反过来看这一对小男女,反而稳重有余,也不禁有些佩服周天的眼光。见周天又帮女孩子背背包又要拖个滑轮包,赵小明不声不响一弯腰从周天手里兑了一个过来,周天也没有坚持,就让赵小明拖着滑轮包,萧静看到了就数落周天,“你这么懒,人家辛苦开车呢还让人家提包。”周天就不好意思笑笑,再朝赵小明笑笑,说,“没事的。”萧静看看赵小明,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说了声“真是麻烦你了。”
三个人并排着走,周天走在中间,萧静走在右边,起初两人各走各的,后来走着周天就伸过右手,萧静犹豫了一下把手搭了上去。赵小明看到萧静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由衷的幸福来,然而周天却不知怎么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赵小明心想他没准是在装酷,也可能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过多的和女朋友的亲热,或者,真的如他以前告诉他的,他不是爱萧静?
上了车,萧静坐后排,周天还是坐到前排来,赵小明横了他一眼,说,“这么不懂事,坐后边去。”周天想想,回头又去看看萧静,萧静忙说,“没事的没事的。”周天还赖着不肯动,赵小明推了他一把,他就换到后排去了。车子开起来了,下午雨已经停了一会,这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雨刷在挡风玻璃上缓慢地滑来滑去,就象赵小明此刻的心情一般,很多念头,又好象说不出什么,荡来荡去。两个小男女坐在车子后排,从后视镜偶尔看一眼过去,两人倒也坐得规规矩矩,开始还和赵小明搭几句话,说说雨说说天气,后来一路上就是周天和萧静讲些话,声音小小的,也还不是讲个不停。这样总算还好,赵小明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想象着两人可能会相拥着喃喃讷讷,如老陈和他大饼脸的老婆一般,竟也没有发生。但这样也让赵小明觉得不舒服,他宁愿看着他们亲热也不想他们在他面前憋着忍着,即使这样赵小明也还是能想象两人在赵小明离开后单独在一起的亲热神情,那样的想象是无限的,最具杀伤力的。
到了周天的宿舍楼下,雨也小了,天上的云压得很低,只有五点钟光景,就有些暗了。赵小明帮着把行李卸到台阶上雨篷遮着的地方,跟两人说他走了。周天说,“马上就吃饭了,在这吃了饭再走吧。”赵小明笑笑说,“不了,萧静刚到,你陪她说说你的心里话才是。”边说还边挤了挤眼。周天笑着说,“我会的。”萧静说,“不妨的,一起吃了饭走吧。”周天说,“你别取消我们了。”赵小明又不是傻瓜,执意还是走,周天就说,“好吧,明天晚上我和萧静请你和ah-may去外边吃饭。”赵小明说,“好啊。你跟ah-may讲过没有?”周天说“讲过的,对了,晚上萧静还要住你们那边和ah-may住,我和ah-may讲好的。”
雨越下越大,赵小明将雨刷开到最快,眼前还是一片迷蒙。凭着感觉开到家里,停好车,冲到门口才几步路,他已经给雨淋个透湿。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一声炸雷随即冲到耳边。赵小明的手一哆嗦,定了定神回头看,瓢泼的雨中什么也没有。一阵慌乱从心里升起,在这一刻,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心灵,他很想大声地嘶叫,没有力气,只把湿透的身体紧紧压在白漆门上。门开了,赵小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呆呆地站了几秒,狭长的楼梯因为没有开灯显得格外黑暗,象通往未来的道路一般,看不清楚,让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身子有些发软,便顺势斜倚着门坐了下来,望着雨中朦胧如烟的庭院发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下到一半又回转去,一会儿又下来,赵小明知道是ah-may,她就站在他的身后,然而也没有说话。赵小明闭上眼睛,眉头紧缩,那是一张充满张力的年轻的脸庞,感受青春的伤痛。而一种久违的温暖,来自一条干爽厚重的浴巾,触摸在他的脖子周围,然后有一双手隔着毛巾擦拭他的头发,仿佛遥远记忆中幼小的他洗完头发母亲为他轻轻地擦干。女人……,生来就是温柔的定义的女人,难道就是在男人受了伤以后唯一栖身的港湾吗?
这时候赵小明才明白,在人的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感受,并不是所谓的爱情,也不是任何的享受。任何一个在母亲胸口寻觅乳汁的孩子,在最初的意识里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安全,就是被保护,男孩子是这样,女孩子也是这样。然而当挣脱了母亲怀抱的孩子们长大以后,男孩子就成了男人的雏形,时时刻刻被教育着要宽厚大度,勇往直前,去保护,去给予,仿佛人生来就应该如此,却没有什么道理。做生活的强者!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小到大,赵小明记住了多少个雷同的座右铭,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去做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基本意义上的人,去给予,同时去获得,去保护,同时被保护,去爱,同时被爱,而这样的爱其实不需要带有任何性别上的区别。在人内心弱小的时候,体会被爱护的感觉,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回到母亲的怀里,也并不只是婴儿的专利。
还好ah-may在,还好ah-may都懂得。在沉默的中间,ah-may轻声唱起一支歌: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偶尔会恶作剧地飘进我眼里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象尘埃消失在风里
你是我最痛苦的抉择,为何你从不放弃漂泊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您总是带回满口袋的沙给我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泄落的沙象泪水流
ah-may唱得如流水浮沙,没有一丝的愁苦,仿佛爱情不过是为时间的纪念碑。
风吹来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看出我在等你风吹来的沙,堆积在心里,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风吹来的沙,穿过所有的记忆,谁都知道我在想你风吹来的沙,明明在哭泣,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是啊,爱和哀愁相伴相生,是人能预料的么?看穿了时间的生命,也许会摆脱爱情的伤痛。ah-may也坐了下来,抱着他裹着毛巾的肩膀,赵小明轻轻把头靠在ah-may的肩上,失神地不说一句,他知道此刻的ah-may一定能知道他的所有心思,即使她不说一句话。
“好了,闹也闹过了,歌也唱了,起来吧。”ah-may笑着说。赵小明心里好受了许多,有ah-may这样一个能体会真心的女孩子做朋友真是难得,不好意思地笑着回头,两人站起身来,赵小明随手把灯开了,灯光照在ah-may脸上,淡淡的笑意,盈荡在单眼皮的眼角,突然觉得她从来没有这么美丽。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去,赵小明说,“ah-may,突然发现你长得象一个人。”
“谁?”
“吴倩莲。”
“呵呵,那是我表姐。”ah-may大言不惭地说,“帅哥今天受了什么刺激了?”
“没有,乱讲。”赵小明说,“不就是文学小青年偶尔感伤一把么,风花雪月的,难得这么大雨。”ah-may便不再问下去,说,“今儿大雨我哪也不想去,闲在家做了半天饭,快跟我一起吃吧。”赵小明问,“都有什么好菜?”说着进了客厅,看到小桌上已经摆了三样菜,一条清蒸龙利,一个红烧大排,一个炒菠菜,口水都流了下来。
“去盛饭。”ah-may说。赵小明说“得令!”冲到厨房舀了两碗米饭,拿了筷子就往鱼身上戳。ah-may叫,“猴急成个鬼样,还有鸭舌萝卜汤,在钢筋锅里炖着,也去拿来。”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赵小明讨好地给ah-may舀了汤,再自己舀了一碗喝起来。“哇,好好喝,你以前怎么不做给我吃?”ah-may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我做给你吃,你怎么不做给我吃?这汤是周天教我做的。”
“周天?他什么时候教你做汤,骗人。”赵小明脸色又暗了下来。ah-may见了,忙说,“好好,不说他———也罢。人家对你挺好,干吗呢。”
“我又没说什么,你自己瞎猜。”赵小明说。
“好好——,我才懒得管你们这档子事呢。”
ah-may夹了筷菠菜,“我是昨儿下午去买菜碰上他,我问他干吗买菜,他说他女朋友要来,他要给他女朋友做菜吃。”
“对啊,我刚才就是去帮他去机场接老婆。”赵小明夹了块大排啃起来。
“我见他买鸭舌,那东西我只吃过炒的,自己又不会弄,问他怎么做,他就一步步讲我听怎么做。看不出来爷们也这么会做菜,我以为一个个都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赵小明不服气地问。
“你们上海男人不是以做菜做家务闻名么?你这样的,以后找谁呀?男的女的都不爱你。”
“哼,稀罕!少爷我打一辈子光棍。”赵小明扒完两口饭,说,“自有人喜欢我,象周天那样会做菜的,就有我这样吃现成的。”
“那你找他去呀。”ah-may说。
“……,这样的男人多的是,干吗非要找他。”赵小明说起话来象是憋着口气,ah-may自然知道为什么,就没有再挑逗他下去。吃完饭赵小明抢着去洗了碗,总算表现还好。
雨还下个不停,ah-may躲进房间打电话,赵小明接了几次电脑也没接上,估计又是一个长电话煲,只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十点ah-may出来,说电话打完了,你去上网吧,赵小明就关了电视回了房间。突然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妈妈在家,说小明你怎么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身体好吗?学习忙吗?妈妈又说,女朋友呢?赵小明就一阵急,每次都是这套话,正想着如何用老办法去敷衍,灵机一动就说,“妈,她就在我这里,我叫她跟你讲话。”
“帮个忙,帮个忙,我妈。烦死了,你做一回真假公主。”赵小明把ah-may拉了过来,ah-may心领神会,拿起听筒就叫阿姨,七拉八扯讲了一通后把话筒还给赵小明。赵小明的妈妈真是乐坏了,赵小明赶紧接着拍马屁,把老娘给哄得恨不得马上抱孙子。
“小姑娘讲话声音真好听,老早看到照片就觉得很漂亮。”
“漂亮,漂亮。”好不容易把电话讲完,赵小明长舒一口气。
这边挂上电话,就有电话进来。抓起话筒,是周天的声音,“小明啊,我周天,还没睡吧?”
“没呢。”
“我本来自己送萧静过来,外面下大雨,你能不能来接她一下。”周天说。
赵小明这才想起来,萧静要到ah-may这里过夜。忙说,“好,我马上来。”挂了电话问ah-may,ah-may说对呀,本来我去接的,你去吧。
车子停在周天宿舍的楼下,看见周天正打着雨伞,和萧静站在那儿等着了。见赵小明的车子,周天打开车门,和赵小明打了招呼,让萧静坐了进去,赵小明问,“你也进来吧,我一会儿再送你回来。”
“不用了,跑来跑去的怪麻烦的。”周天说道。萧静也说,“不麻烦了。”于是关了门,又绕到赵小明车窗前,赵小明把窗子摇下来,周天说,“小明,明天要是还下雨,还得费心你把她送过来,要是不下了,我自己过来接她。”
“你这是对她好还是对我好?”赵小明故作调皮地问。在伞下周天的脸看不清楚,只有雨点打在他伞上蓬蓬作响。
二十六
Ah-may安顿好萧静,对赵小明做了个鬼脸,砰地把门关上了。赵小明枕着两个枕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依稀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还记得做了个梦,梦见好象还在国内大学里读书的光景,自己骑着自行车,看到前面周天和一个女孩子相拥着走,只是背影,但是那女孩披肩的长发,不是萧静,赵小明又想追上去,又似乎有些难为情,慢慢地跟在后面踩,终于到了并肩的时候,那一对男女却是李依然和郑敏,一惊之下就醒了过来。
下了一夜的雨好象停了。从窗帘的隙缝里看出去,一片青白色,没有阳光,大概是个阴天。门外已经有响动了,她们已经起床梳洗了。赵小明看了看表才九点,只觉得脖子酸,抽了一个枕头下来抱在怀里,歪着头呆呆地想了一阵那个怪怪的梦,脑子一片空白,思维象一具巨大的齿轮缓慢地转动,又觉得特别费神。好象过了很久,瞄一眼床头的闹钟,才过了五分钟而已。而听觉似乎异乎敏锐起来,洗手间开门关门声,水声,吹风机声,间杂两个女孩子轻声的交谈,偶尔有ah-may压低的笑声。就这样在间歇的恍惚中,忽听到门铃响起来,萧静的声音:“是周天。”ah-may接着:“我去开。”接着是ah-may的脚步声,下楼梯。
赵小明本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套了裤子,抓了件背心套在脖子上就去开门,却蓦地失了神坐回到床上。听到登登登上楼梯的脚步,心还是跳个不停。他把两个胳膊从背心里抽出来,人就不自觉地走到关着的门口,靠在门背上听着外面说话。
“不好意思哦,ah-may姐,这么早吵醒你。”周天的声音。
“我们起来一会了。”ah-may说,“我呢,今天也正好要出门,晚上不回来了。我把钥匙留给你们,萧静自己住过来吧。”
“行啊,没问题。”周天接的话,萧静始终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就听到ah-may笑,“哈哈,不要紧,萧静别怕,我们家赵小明啊,和周天一样,都是好孩子,你放心住下吧。”
周天也呵呵地笑,估计是萧静显出为难的神态,因为想到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住一起。
“周天,你也住这儿算了。大姐我的床够大,陪陪萧静嘛。”萧静赶紧说,“不用不用。”
赵小明站在门背后,听着他们有说有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一些被人遗忘的感觉。正这时,周天问道,“小明呢?还在睡觉吗?”
“懒鬼还在睡呢。我来叫他起来。”ah-may话音未落,就有重重的拳头擂在门上,“懒鬼,起来了,周天来了。”赵小明只得蹑手蹑脚走回到床边,装做懒洋洋的声音,“摁……啊,谁啊?这么早就让人起床?”
“是我,周天。你接着睡吧,没事。”周天喊了一声。
“噢……,我起来了。”赵小明把皮带扣下了又扣上,发出康啷康啷的响动,表示自己在穿裤子,拖着拖鞋重重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Hi,怎么这么早?接新媳妇啊?”赵小明笑道。
“呵呵,”周天打扮得涣然一新,穿一条黑色有些紧身的牛仔裤,那件上次开会时见过的衬衫,外面罩一件短短的白色薄毛衣,更显得神清气爽,修长挺拔。赵小明靠在门框上,伸手去扯那件毛衣,ah-may叫道,“干吗干吗,别调戏人家。”赵小明说,“这么性感,哪里买的?”周天有些害羞,萧静则掩着嘴暗笑。周天说:“萧静送我的。”
“哦……”“哦!……”赵小明和ah-may异口同声地叫,做翻白眼状,四人都笑起来。ah-may对萧静说,“不错啊,你自己织的?”萧静小声回答,“没有,上次去逛mall的时候看到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好象短了点。”ah-may说,“挺合身的,现在不作兴长的。”萧静又象对ah-may说,又象自言自语说道,“还不错,啊?”两个女人说话的时候,赵小明就一脸暧昧翻着眼地笑着看周天,周天被他看得又是笑又是恼,终于忍不住在赵小明肩膀上捶了一拳。
“好了好了,我可要走了。周天和萧静要不要搭我车去纽约玩?”ah-may说。
萧静说,“不了,本来想去的,我礼拜一就回去,太麻烦了。”周天说,“谢谢ah-may姐,不打扰你的约会,呵呵。我们今天就在附近转转,明天到D大去看一下我们另一个同学。”
“好吧,去D大你们怎么去?”ah-may问,“让小明送你们去,开车很快的,20分钟就到了吧?”没等赵小明接声,周天说,“不麻烦小明了,我们同学明天开车来接我们。后天还要劳驾他送机场呢。”
“走,我顺路送你们两个到学校。”ah-may拎了包催促着下楼,又回过头说,“赵小明,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吧。”萧静和周天跟赵小明说再见,也跟着下楼。看到一干人下楼,赵小明又回复到呆滞状态,勉强挤出个笑容。周天下到楼梯口又回过头来说,“小明,晚上我和萧静请你吃饭。我们六点在宿舍等你。”赵小明木木地点点头,应了一声。ah-may已经推门走了出去,周天还回着头看着呆呆的赵小明,或许看到赵小明的眼里有些凄怨的神情,周天说,“小明,回去睡吧,啊?”好象大人出门前对着一个可怜的关在家里的孩子。两人对视了两秒钟,周天还是默默地回头走了。
晚上六点正,赵小明开着车子准时停在周天的楼下。三人一起来到附近最好的一家菜馆。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的赵小明好象是灵魂出窍,时时有心不在焉的感觉。虽然和人说话,做事都能应对得上,可心里在想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且说了一会儿的话转眼就忘。三人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来,周天先给萧静倒茶,再站起来躬着身子给坐在对面的赵小明倒,看着冒着热气红褐色的液体从壶嘴流出,周天端着茶壶的手,无名指尖微微一颤,一瞬间,赵小明如梦初醒。
眼前的周天,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仅此而已。而且,他有女朋友,无论他是否爱她,她现在就坐在他们的旁边。那个女孩子,温暖灯光下依旧苍白的脸,小心地露出笑容来。在赵小明瞬时恢复了他敏锐的洞察力以后,他发现,萧静的笑容后面,有深深的忧愁。而此刻的两人,和机场初见到,甚至和今天早上的时候,有很多不一样。一丝疑惑在赵小明心里蓦然升起:难道?难道?……,但愿这一切都是我多虑吧,赵小明安慰着自己,也试图去安慰两颗也许破碎的心。
菜陆续上了,三人边吃边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赵小明边想着话题去逗两个人边察言观色。大家的脸上都笑着,但是在话和话中间,笑和笑的空间,有些说不出来的荒凉。也许周天也觉察到了,因为他更殷勤地替萧静倒茶,而萧静一杯一杯地喝着,好象正是在掩饰着一种无奈。
这种感觉一直诡异地生存着在空气里,一顿饭吃下来,表面上大家有说有笑,三个人心里都有数。最后付帐的时候赵小明客气了一下,还是被周天抢着付了。其实赵小明并不想这么俗气,却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有些生分,可能是萧静在场的缘故吧。
把两人送回到他们宿舍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八点。赵小明说先回去了,一会儿他们过来前打个电话他再来接他们,周天说不麻烦了,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光景。赵小明说那好吧,回头见。
下楼去开车的时候,就听到对面有人叫他,“赵小明!”仔细一看,原来是张祖杰。张祖杰问,“你怎么不在家?我刚给你打电话。”赵小明说,“刚和周天吃饭去了。”张祖杰凑过来,小声问,“周天不是他女朋友来了么?”
赵小明说,“是,我们三个一起吃的饭。”张祖杰觉察到赵小明说话的时候恹恹的,又问了一句,“怎么了?”赵小明咂了咂嘴,说,“没什么。”
张祖杰微微一笑,说,“那今晚你可是没人陪了,和我一样落。”赵小明不置可否呵呵冷笑了一声。张祖杰乘机说,“走,到我那里去坐啦。”赵小明说,“不了。”张祖杰就扯了他的胳膊,说,“走啦,反正没事。”赵小明被他弄的尴尬起来,又怕来往行人看到,只得说好。
从三门上去,张祖杰的房间在三楼。赵小明还是第一次到他房间里面来,进门开了灯一看,还布置得蛮有情调的:墙上挂了一幅不知什么意思的抽象画,还有一张很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亚洲人侧着身子光着站着。赵小明凑上去看了看,没看出脸的样子,就问,“这是谁?身材还不错么。”张祖杰就哈哈地笑,“猜猜看啊,很好猜的。”赵小明说,“不会是你吧?”张祖杰说,“就是我啊,不象吗?”赵小明哼哼笑了一声,“干吗把自己这么挂着,自恋哪?”
“不是啦,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帮我拍的耶,他是个摄影师呢。”张祖杰说,“我第二个男朋友啦,他在台北有一家studio耶。”
“你有过多少个男朋友?”赵小明问。
“也没几个,正式的,三个。”张祖杰掰着指头,说,“不算多啦。你喝什么?我这里有红酒白酒,还有半瓶Jonnywalker威士忌。”
“我不喝威士忌,有啤酒吗?”赵小明在沙发上坐下来,伸了个懒腰,“经常一个人喝酒么?”
“没有啤酒耶。啊,有时好闷哪,又睡不着,喝点酒。”
“那就喝红酒吧。”赵小明四下张望着,房间倒是理得整齐,有个25寸的电视,一套SONY的小型音响,看起来挺高级的。张祖杰取了两个大肚子酒杯,打开小冰箱的门,冰箱门上倒真是竖了好几瓶酒。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赵小明。两人挤在一起坐了下来,张祖杰把音响遥控打开,传来一个嘹亮的女声,“你是我的姐妹……”赵小明一皱眉,挥挥手说,“换一个。”
张祖杰说,“你不喜欢?阿妹耶,在台湾好红的哦。”
“不喜欢,太吵。有没有王菲的?”赵小明问。张祖杰想了想说,“没有耶,在台湾没带来。”
“那算了,看电视吧。”赵小明抓过电视遥控,电视上放着一伙美国年轻小伙和辣妹搞笑的肥皂剧,换了几个台,只觉得烦,啪嗒又关了。
“真的不开心耶你。”张祖杰说。赵小明抓抓头皮,“没有啦,无聊啦。”喝了一大口酒,这酒酸酸的,加了冰,很是好喝,于是又一大口,喝了小半杯子。张祖杰笑道,“哇塞,你们大陆人真是很能喝酒唉。”赵小明撇撇嘴,“那算什么,以前我们大学的时候喝白酒,不是白葡萄酒哦,60度,我能喝八两。”张祖杰说,“我知道啦,我们台湾也有,金门高粱,当兵的时候喝过,太辣了,我还是喜欢喝洋酒。”
没有音乐,两个人无聊地一口口喝酒,张祖杰把窗打开了,夜风吹近来不知是哪里学生在party,笑语融融。赵小明一杯喝完了,张祖杰又给他倒了一杯。张祖杰问东问西地想试探点赵小明的心思,赵小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一阵子,两人都沉默着。张祖杰突然笑起来,说,“给你看一样东西。”
赵小明问,“什么东西?”张祖杰神秘地一笑,说,“好东西啦。昨天刚到手的一卷日本人的带子,邮购的呢。”赵小明不禁苦笑,“你是骚死了没人睡,看那玩意,有啥意思。”“我不比你呀,有人可以一起打炮,”张祖杰说,“你看过日本人的带子吗?”
“没有。这里很少有亚洲人的。”赵小明当然有porno,那是刚来美国的时候买的,起先还觉得挺刺激,靠它打打飞机过干瘾,后来就疲软了。自从周天来了,几乎每次打飞机都靠着对他的幻想,搞得每次高潮过后都失落很久。这边张祖杰还在说,“日本人很不错的,玩的花样很多,身材也不错哦。你喜欢亚洲人的,日本的比那些泰国的好多了啦,我特地邮购的哦,好贵的。”
张祖杰从电视机下边的柜子里拿出两盒录象带,递给赵小明。赵小明看了一眼盒套上,两个日本男孩正叠股横陈,上面的那个半露着笑,料想正在高潮中漫游虚境,底下那个如狗状趴着,一脸麻醉中的兴奋,欲仙欲死,仔细一瞧,那个男孩子眉目间竟然有些似周天的模样。赵小明的身体中不知哪里动了一下,。听张祖杰说,“要不要看看?”赵小明笑笑说,“好吧,见识一下落。”只觉得脑子烘烘的,就有些异样的感觉微微地往上窜。张祖杰把窗小心翼翼地关了,把窗帘放下来,得意地笑着。
塌塌米上,两个男孩子互相挑逗着,长的高一些的有些壮,小平头,另一个长的确实有点象周天……赵小明喝了一口酒,冰凉的酒喝到胃里热辣辣地……两人开始接吻,小平头两只手在周天身上游走,嘴顺着脖子一路吻下去,……张祖杰又给添满一杯……两人衣服脱了,小平头已经玉树擎天……赵小明又喝了一口,张祖杰端着坐到酒杯坐到沙发上……呻吟……舔弄……,张祖杰的手自然地靠在赵小明的肩膀上……小平头突地坐起,把周天揽在怀里,背对着……有个东西在赵小明体内蓬勃地涌动……突进……啊地一声呻吟……如痴如醉……一只手顺着赵小明的胸脯走到腰际,停在皮带扣上……周天翻过身……赵小明再进入……皮带扣松了……酒杯翻了……“不要”……“我要”……
二十七
当大量的液体涌出以后,一些情绪也随之顺利排出体外。当一些行为没有发生以前,有无数存在的理由和不存在的理由,支持着怂恿着,那行为一旦结束,所有的理由统统会消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所谓的良心的回归,然后后悔,然后自责。
深夜里赵小明踉跄地走出D大学生宿舍,下了几天雨还在继续。雨打在脸上的感觉,没有丝毫温柔的意思。车子启动了,兰色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12:30分。新的一天开始了,赵小明想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日子记下来,作为一个纪念日。随即又觉得有些可笑。是的,他一点也没有后悔,他只是觉得有些累,除了身体的累以外,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很多,甚至他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滑稽和荒诞。平时老练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地局促和慌乱。
这无可非议的可以称为赵小明人生历史的第一次,本来就和他的年龄十分的不相称。可怜的人。赵小明自己笑着安慰自己。他想起高中时班上就有个哥们不无炫耀地私下告诉他第一次和女人睡觉的体会。还有在大学里,天气不太凉的时候,他和李依然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偏僻的地方总能听到树丛中的动静,然后两人在黑暗的路上一路暗笑,偶尔调侃几句。他知道李依然也非勇猛之辈,甚至后来他和郑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从不在人前有半点轻浮举动。这也是为什么赵小明始终不敢去放手和他一搏的原因。他由衷地佩服先行者的勇气,但是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而叹息。因为,不为什么,只是因为相信真正的爱情?其实也非如此,只是因为赵小明,爱的是男人?
所以没什么。没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赵小明觉得他应该感谢张祖杰。虽然不会再有,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所以当赵小明开车到家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好的坏的心情了。然而雨还在下。上楼梯的时候,空空落落的赵小明感到肚子也是空空的。看来酒能帮助消化这一点不差,还有某些运动确实消耗能量,这一点也铁证如山。
赵小明复又下楼到厨房。打开冰箱的时候他就知道里面不会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如果他的记忆不错的话。事实确实如此。翻箱倒柜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包方便面,是许久以前一次买了一箱最后吃到厌的牌子。在没有选择的时刻,在胃肠不停蠕动产生的空虚感的驱使下,赵小明无比虔诚地用微波炉烧水,泡面。坐在厨房的小桌边一口气扒拉完一小碗面的赵小明,拿手背擦擦嘴,满足地笑了,笑得自然可爱,如他周岁时光屁股照片上一般。
今晚一定会睡得很好,推门进自己房间的时候赵小明这样想着。他顺手去摸门边墙上的灯开关,但是没想到房间里亮着台灯。灯罩扣得很低,隐隐簇簇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被子抻开了,大床上一个男孩子背朝里睡着,一只胳膊和大半个背伸在被子外,露出穿的白色背心。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臂膀,一片柔柔的象牙色,细致光洁,宛如擦了蜜一般。赵小明呆住在那里,一步也不能移动。不用问是谁,也不用问为什么。只是,为什么在今晚,为什么都在今晚。
“你回来了?”那人转过身,睡眼朦胧地问,嗓子哑哑的。赵小明没有回答,还是呆呆地站着。周天揉揉眼,撑起一支胳膊坐起来。“外面下大雨啊,我就懒得走回去,想着和你凑合一夜算了。”周天微微笑着说,“前还以为你在家,你又不在,困得慌就先睡了。”
赵小明还是眼神定定地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当地。周天自顾自说着,见赵小明没反应,不由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说,“你……,你不开心我睡这里吗?”眼珠转了转,见赵小明身上湿淋淋地,又说,“对不起小明,我不知道你……”
一股冷气从脑门冲到鼻梁口,赵小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此刻他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刚才雨中短暂的清醒,似乎又被血液里的酒精侵占。他依旧不做声,只是慢慢地脱下外套,顺手甩了甩水珠子,扔在地上。松开皮带扣,裤子褪到脚弯,再弯着腰把脚上的球鞋一只只褪下,把裤腿拔出,然后兜起上衣一把从领口顺走,衣服裤子甩了一地。周天坐在床上,忐忑地看着一切。
赵小明脱得只剩条短裤,把台灯一拧拧灭了,摸到床边伸开被子钻了进去。在黑暗中周天还呆坐在那里,赵小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摁,瓮声瓮气地说,“睡觉。”
并肩平躺在那里,黑夜里两人各自的心思难测。赵小明的床大被子也大,因而彼此的身体不曾接触,也许是故意的矜持?赵小明一翻身,凉凉的腿碰到周天温热的腿,周天下意识地一挪,不曾想一会儿赵小明又靠了上去,似有意又似无意。
“受了凉了吧。”周天轻声问,既关心,又有分寸地缓解刚才赵小明莫名的冷漠。
“唔……,”赵小明又转回身来,面朝着周天。
“去喝酒了?”周天又小心地问。
“你怎-么-知-道?”赵小明说。
“一嘴的酒气,呵。”周天笑了笑。
赵小明待要回答,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周天说,“看,着凉了吧?”说着把手伸过去替赵小明掖被角。赵小明顺势把手插过周天的腋下,从背后一直环到周天的脖子。周天完全没有提防,一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一条上臂的肌肉有些微微的搐动。就这样被赵小明抱着,半分来钟,一股暖流从一个年轻的躯体奔向另一个年轻的胸膛,心跳声让人窒息。还是周天先开了口,试探着说,“你身上真的很凉啊,小明。”赵小明不回答,只把周天的肩膀放下,自己反压过去,手压在他的胸口,头枕到肩膀上,嘴正对着周天的耳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睡隔壁去。”
周天愣了一下,随即嘿嘿地笑起来,一把把赵小明推开。“你这个狗东西,就知道你在耍我。”
赵小明并不言语,只把头又凑过去,说,“你小子没种,要我就上了。”周天又推开他,转过身背对过去,片刻又转回来平躺着,叹了口气,“哎……”。
“睡觉吧,有些事以后再给你讲吧。”周天的语气中有些无奈,但已经消除了刚才对赵小明的疑惑。一阵酒气在胸口翻腾,脑子随着郁郁沉沉,赵小明心有余力不足闭了眼很快睡去了。
清晨周天起床的时候把赵小明弄醒了。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周天正看着他,嘴角暗笑。“我要起来了。”周天说。赵小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左手正环着周天的脖子,心想不妙,真是出丑了。忙把手抽回来,周天坐来的时候,赵小明又发现原来自己的左腿也趴在人家的腿上。
“对不起,你知道我睡相不好的。”赵小明找到个借口,“真的,我从小都抱枕头睡觉的。”
周天忍不住呵呵地笑,凑到赵小明眼前,“不知羞,当我是ah-may啊?你也整夜抱着睡?”
赵小明惊愕地问,“我一直抱着你么?”周天笑得更起劲了,“何止抱着……”赵小明也不由笑了,“我还怎么了?”周天伸出手指在赵小明鼻子上刮了一下,“不要脸,你自己做的自己都不记得么?”赵小明说,“我……我做什么了?我……我昨晚不是喝多了,记不得了,你说呀?你倒是告诉我呀!”周天边穿衣服边还在止不住笑,“我才不讲给你听呢,你以后和别人睡觉小心点哦,不要老当别人是ah-may,要是别的男的不知道的准把你当同性恋了。”
赵小明赤着上身在被子外面,两手别着枕在脑后,靠在枕头上。不知道除了抱着周天自己究竟还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有些心虚,便显得不好意思。周天说着套了裤子,下了床。看着外面的天光从窗帘缝里漏过来,周天穿衣服,穿袜子,突然就好象和这个人生活了一辈子一样,一起睡一起起,一起吃早饭,一起上班,又一起回家,做饭吃饭看电视,在世界的不为人知另一个角落,或许这情形已经如故多年。熟悉,又陌生地让人心酸。
周天穿戴完毕,回头看一眼痴痴的赵小明说,“我去洗一下,还是用你的毛巾牙刷哦?我帮你把门带上,等下我去叫萧静,我们就走了。天还早,才八点,你接着睡,啊?”
“你过来。”赵小明伸手示意周天,周天走到床前。“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赵小明示意周天再靠近一点,周天不解,还是伸过头去。赵小明一把抱住周天的脸,不由分说贴上周天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一下。
待到发现赵小明的企图时,赵小明已经得逞,周天竭力挣脱出来,笑着骂,“赵小明你这个大流氓。”
“告诉我我还干了啥?”
“除了这你还会干啥?”
赵小明又迷糊到十点就睡不下去起床了,天晴了,屋外面的光透过窗帘子明媚又嘹亮。打开窗户,一阵雨后的鲜亮气息扑进房间,凉爽甘甜。秋天到了,空气中夹带凉意,在赤裸的皮肤上尽情拂拭。后院里的一棵杂树竟有了些红色的叶子,显得斑斓起来。赵小明高举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情如这秋意般清澈,昨天的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好天气,老狼请吃鸡~”赵小明独自站在房间里对着窗户唱着一支随口想到的曲子。一阵凉风吹过他的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抓了件汗衫套起来。
“好天气,好天气……”一路哼着,赵小明快乐地嗽洗,快乐地出门,快乐地在麦当劳吃到很少光顾的早餐,快乐地找到老杨打了一下午乒乓球,再快乐地看了一场电影,一天快乐的不知为了什么,一个人在夜幕降临回家路上还在唱,“好天气,好天气……”。
赵小明自己也觉察出来了。自从周天来了以后,他就没有这么真正开心过一天。见到他的每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负担,都是害怕,都是恐惧,都是担心。在这些笼罩下的幸福感觉是一杯加了桔梗叶的糖茶,专治感冒发汗。赵小明的烧今天退了。他不再有任何奢望了,而一旦想开了,在明净的秋日里,天蓝叶红花黄苔绿什么纠结的心思都是罪过,不再被束缚羁绊,心如旷野,自由驰骋,想爱就去爱,想亲就去亲,真得道也。
原来生活真是美好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第二天送萧静去机场之前,赵小明发现两人不太对劲。萧静的眼红红肿肿,周天始终落着脸。把行李放到车上以后,周天突然说,“小明,我不去机场送萧静了,麻烦你一直把她送上飞机好么?拜托你了。”
“你咋了?”赵小明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半晌才说,“小夫妻离别这么伤感?终归要送的哟。”
“不了,真的拜托你,小明。”周天语气很执着。萧静勉强堆起笑容说,“小明,周天有些不舒服,就不让他去了。”说着默默地上了车,周天替她关上车门。隔着玻璃窗赵小明看到周天的落寞的眼神,竟是含着熠熠的泪光。萧静摇下玻璃,两人深情地对望了好久,萧静伸出一只手,周天两手紧紧捧住。
“我走了。自己照顾自己,周天。”
“你放心,有小明在。”
赵小明等得有些不耐烦,懒得听他们的情话。终于萧静摇上玻璃,说了声走吧,小明。一路上赵小明也没能琢磨透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情人相思太久,离别的时候怕感伤,周天就不愿去送萧静了?也不象,要么周天真是发疯,不要萧静了?难道,两人分手了?!
想到这里,赵小明吓出一身汗来。随即越想越有道理,联想起以前周天对他说过的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的话来,都是预兆。
机场,萧静一路无语,赵小明拉着行李跟着。到临上飞机的时候,萧静去售卖机买了两根雪糕,递给赵小明一根。赵小明毛手毛脚地接过来没接稳,雪糕掉在地上,剥开包装纸,已经一截为二了,只好用手捧着吃。看着赵小明,萧静突然就开心地笑起来。赵小明也自嘲地陪着傻笑。
“赵小明你真的很可爱,周天说的没错。”萧静说。
“是么。呵呵。”赵小明打着哈哈。
“下次来加洲玩,和周天一起来。”
“一定一定。”
吃完雪糕,要进机口了。萧静欲言又止,几次啜嚅,还是回头对赵小明说,“小明,以后你多照顾周天,要对他好。”
浅笑着,还是有些不自然。大厅落地玻璃窗外,天却很蓝。
二十八
Ah-may回来了,送给赵小明一张CD,因为赵小明快要过生日了。
“你去纽约了?”赵小明知道只有纽约中国城才有最新的中文CD卖。
“是啊。”Ah-may从纽约回来,兴致很高。她知道赵小明喜欢王菲的歌,正好王菲出了新专辑。赵小明笑嘻嘻地问。“怎么最近老往纽约跑?费城那个换工作了?”“什么费城那个的,本姑娘男朋友在纽约。不去纽约去哪里?”Ah-may从来没有这么心直口快过。赵小明赶紧顺藤摸瓜问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该吃素了?有新情况不告诉哥们?”Ah-may嘿嘿冷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花都替我收了几回了还装糊涂?人家让我谢谢你,下次一起去纽约玩,他请你吃饭。”赵小明乐道,“好啊,好啊。真是个带把的?”Ah-may挑起双眉,佯怒道,“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要告你歧视我。”赵小明赶紧道,“别别,我从来就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不要告我歧视告我性骚扰得了。”Ah-may这才绷不住笑了起来,赵小明问,“合格不?有我这么帅么?身上有毛不?”Ah-may没好气地叫道,“滚滚滚!就说不能说给你听。别明儿见了把他给拐了。”赵小明故做大吸一口凉气,“哇!这么帅啊,下回给带回来,我来检验一下如何?”Ah-may说,“不劳动你,我亲自检验过了。你还是去勾引那个姓周的。”
“你保证你那个一定直?”赵小明问。
“一定。”Ah-may不耐烦地说。
“真有高潮?”赵小明打破砂锅问到底,“男人很会装的哦。”
“那你给我装个高潮试试看。”Ah-may将计就计,“让让我体验一下你的演技。”
赵小明“哼呀啊呀”叫了两声,吐了吐舌头,“还是算了,你赚我赔的买卖不做。”
“嘿!你还以为你是处男啊?”ahmay说。
赵小明灰溜溜败下阵来,他觉得理亏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真不再是处男了。那也没什么羞耻,只是被ah-may这么一说,好象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Ah-may何等敏锐,试探着就问,“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尝了什么甜头了?”
“没有。”
“呵呵,周天那小子对你怎么了?”
“没有啦。”
“说实话!他可跟我啥都讲了哦。”
“他跟你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碰到他了?”
“嘻嘻,你先坦白。”
“我没什么可以坦白的。”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好好,”赵小明知道吴梅轻易不撒大慌,不免也有些担心,“我只不过和他睡了一觉,昨晚上下雨他没回去睡这里。睡觉而已,100%pure sleep.”
“Really?I don't believe it.”
“信不信由你啦。他跟你说什么了?”
“哎可怜见的。我回来那会儿,他坐在咱们家楼底下台阶上发呆,眼圈红红的。我说周天你在这儿干吗呢,他说你去送他女朋友去机场了。我问他有什么事儿吗?他说没事,就要走。”
“你干吗不留住他问问?”
“我当然留住他了罗。我把他让进屋坐下来,我琢磨他心里有事。在知心姐姐我的开导下,他就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Ah-may面带骄傲地讲了起来。
“他都说了什么?”赵小明又激动又好奇。
“他啊,他说你勾引他成了同性恋,他只好把女朋友给甩了。”
“放屁!你不要骗我,他到底讲什么了嘛。”
“你不说实话倒要我讲实话。你先告诉我,你那天晚上怎么勾引他的。”
“我没勾引他呀!我……,没做什么呀。”
“噢,那他也没说什么呀。”
“Shit!我……,我不过就搂着他亲了一下而已嘛。”
“喔!就搂着……亲了一下而已嘛。哈哈哈哈。”Ah-may大笑起来,“就知道你小子色心太重,把持不住。”
“你倒是说,他跟你讲了什么?”
“哎,你这几天没发觉他们两个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摁……倒是有一点。他女朋友临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摁。”Ah-may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是真的了,周天跟我说,他们分手了。”
“什么?!”赵小明惊呆了。回想几天来发生的事一幕幕,还有周天那总是无奈地苦笑的脸,他突然明白了,这是真的!但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怎么知道?”Ah-may说,“我还想问你呢。周天这孩子眼泪汪汪地,什么也不肯说,只说,ah-may姐,以后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的。唉,可怜的孩子。”
“你就别装祥林嫂了!”赵小明紧缩眉头,“真是的,怪不得他不肯去送萧静去机场,反倒让我一个人去。你知道么,萧静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多照顾周天呢。我以为是客套话,看来竟是伤心的告白。唉,跟我说又有什么用呢?我是想啊,可周天他又不是gay.”
听赵小明讲了几天来原原本本的经过,Ah-may也陷入沉思,半晌,她突然叫道,“赵小明!你死定了!”赵小明吓了一跳。Ah-may两手支在脑门上,在客厅里边走边叫,“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你疯了?我死定了?我怎么了?”赵小明满脸疑惑,看着ah-may.Ah-may苦笑着摇头说道,“赵小明,你最好去好好问问周天。也许……我的怀疑是多余的,但是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你完了。”
“到底怎么了?你猜什么了?”赵小明成了丈二的和尚。
“不要再问我,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奉劝你。”
“什么话?”
“如果你真爱周天,你就快去追!”Ah-may说完,进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了门,只留下赵小明傻楞楞地站在那里。面对ah-may突然疯疯癫癫的话,他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他想这样分析下来,周天和萧静应该是分手了。但是他们分手,又和我赵小明有什么关系呢。虽然我对他一往情深,甚至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又是抱又是亲,但是每每周天的反应总是轻描淡写,觉得赵小明是跟他开玩笑,哥们一般。如果说他们真是分手了,那也不等于说我就有机会啊,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何况性倾向。Ah-may也真是的,自己的感情可以在男女之间跳来跳去,可她本来就比较西化,而且大概是和自己一个gay住这么久,友谊爱情可以混为一谈,可是人生的戏,并不那么简单。没到落幕的时候,每个人的角色还是要忠实地演下去。
音响中王菲恹恹地唱,赵小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遥控音量开大了,歌声飘了起来,
半途而废你无所谓,少了自由怎能海阔天空,真是自作自受自怜半途而废你不后悔,义无返顾,断了退路,还谈什么幸福,你又何苦……
生日快到了,二十四岁的生日。去年倒是请了一干好友出去大吃了一顿。今年呢?赵小明想着是不是要开个party来庆祝一下,又觉得最近心情太烦,不愿意大搞。跟ah-may一商量,她怂恿赵小明只请周天来,他们三人来个小范围庆祝。吴梅提到周天的时候特别兴奋,似乎要豪情万丈地促成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赵小明对她的热情不以为然,对她不明原因的看好周天更是莫名其妙。是不是恋爱中的人特别希望别人也个个怀春?
生日在礼拜四,赵小明想着这几天跟周天说一声,顺便探探他的口气。没想到这天早上见到教授,教授告诉他他们投在在加州的会议的论文已经接受了,并且放在主要的论坛上。赵小明写完那篇东西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压根儿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教授说我给你上周就留了条,你没见到么?赵小明问说留在哪里?我办公桌?他没有看见。教授笑着看着他平时毛手毛脚做事还利索的学生,愉快地告诉他说,“礼拜四我和你就去加州,先去看一个朋友在一个大公司的实验室,他们做一些和我们比较相近的东西。”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烟斗,赵小明见风识势赶紧把门关上,“下礼拜正好就接上开会。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手头的实验先停一下,把那篇文章做些薄膜。”老头笑得开心,赵小明听了直叫娘。也是怪自己不好,头昏得只知道恋啊爱啊。只见老头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两张纸,说,“看,孩子,我们的票都定好了!我知道你这阵子干活干得辛苦,我们参观完到开会还有个几天,我给你几天假去放松放松。”赵小明忙不迭地点头挤笑容。他知道老头的女儿在斯坦福读书,八成也是假公济私去看女儿罢了。
走出老头的办公室,赵小明一肚子的气,就知道按自己的意思对别人好,你知道人家要不要么?知不知道礼拜四是老子的生日耶!
中午要吃饭的时候,赵小明心里还挂念着周天,也不知道他经过了这次情变心情怎样,一边走一边希望着能在饭厅碰到他。到了饭厅刚进门,就看到了周天熟悉的身影,正斜背着门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却是张祖杰。赵小明赶紧闪到一旁挑菜的地方,却见他们两人正饶有兴致地谈着什么,说着还一边笑着。赵小明心里很不是滋味,见到张祖杰本来就够尴尬的,他料想张祖杰也不至于把什么事都告诉周天,但是也不想凑过去三个人坐一起。情急之下只好溜。看着两人讲得起劲,没有丝毫注意旁人,赵小明一个疾步就从门口溜了出去。
人虽出来了,赵小明还是惦记着。他开车去了一家中国店买了份大排饭,坐在比较空的店堂里慢慢吃着。他很想知道他们两人到底在聊些什么。也许是自己多心,他们不过是聊些日常学习,系里的杂事,看样子周天也并不是很消沉的样子。却难道是ah-may骗了他?不会的。自己的知觉告诉自己周天这一阵真是有些异样。或许真如周天自己讲的,他并不爱萧静?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一种解脱,做决定的时候象做手术,是痛苦的,然而手术成功的话,就是应该快乐起来。希望是这样吧。想着想着,赵小明也释怀了许多,毕竟他也体验过相似的痛苦,即使不是相同的,爱的伤害都是相通的感觉。神思一返,发现米饭扒拉得差不多了,两块大排倒是动也没动,于是顾不得体面,手抓起排骨大啃起来。
既然老头让他停实验准备走,赵小明就懒下来,去实验室整理了一通,把文章文件拷到软盘上准备带回家去做。校园里阳光明媚,看着周围的忙碌的人们,唯有他轻松得象放了假,又生出些无聊来。前一阵和周天天天混一起,已经把周天的课程安排摸得一清二楚,想起他今天下午也是没课的,就想立即去找他。周天来美国日子还短,新生又是只要上课考试就可以,他还有睡午觉的习惯,为此赵小明还把他笑过一通,现在他应该在家里睡午觉。于是赵小明就到他宿舍楼去找他。
敲了门,里面没动静。赵小明等了一会,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正要走的时候,门就开了条缝,周天穿着平角裤,还是穿了件背心,睡眼朦胧。
“小明……”
“就知道你这懒鬼在睡午觉。”
周天白了他一眼,把门砰地关上了。还没等赵小明反应过来,周天又把门开了,又象生气又象开玩笑说,“进来吧,进来吧。”赵小明一把上前就把周天的脖子掐住,“小赤佬,敢耍你大哥!”
周天挣脱了,兀自向前走,到了床边又啪地躺下了。
“我说你怎么大白天睡什么大头觉。”
周天翻了个身,四脚八叉地仰在床上,眼睛又懒懒地闭上了,赵小明在床头坐下,周天松松的短裤上的褶子让他看了心痒不已,就用力地拍了拍周天的大腿,“起来起来,少爷来了你要伺候我才对呀。”周天一骨碌坐起来,又佯装不支倒了下去,“少爷你自便吧,本小姐病了。”赵小明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赵小明不知怎么开口,于是说,“我礼拜四要走了。”
“哪里去?”周天眼皮都不抬问道。
“加州,三藩。”
“去干什么?”
“开会。”
“很不错啊。”
赵小明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你女朋友。”
“……,我们分手了。”周天淡淡地说,不带一些感情色彩。赵小明虽然预料到,却也心里一震,“你昨天为什么没告诉我?”
“……”
“为什么?”赵小明低下头,凑近周天,一只手轻抚他的脸庞。周天仿佛不曾察觉,任他摩挲,依旧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可是你也瞒了我很多事情。”
赵小明心猛地跳了一下,几乎不敢去看周天,垂着眼低低地问,“吴梅都跟你说什么了?”一边盘算着,到底ah-may跟他吐了多少真言,此时只怕是他知道一点就得承认一点了。
“你和她的关系啊。她跟我说她也是很喜欢你,只是你不喜欢她,所以没得做情人,只好就开开心心做朋友。”
“她瞎扯,你信她的。她是编了来安慰你来的。”
“你别否认。有人对你好你难道没有感觉么?”
“你不知道的,她对我好是另外一种好,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周天听了倒微微笑了起来,“她对你好不是男女之间的好?你是掩耳盗铃罢了。”
“真的,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
“真的么?”周天睁开眼,盯着赵小明的眼睛,凛凛的目光让他有一种恐惧,他只有逃避。
“那么,小明,你既然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呢?所以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二十九
明天是赵小明二十四岁的生日,而明天赵小明也就要去加州了,今天请了周天过来吃饭,算是庆祝一下。傍晚赵小明开车到不远的中国店买了些菜。新州看来是大陆移民的新宠,特别是他们大学附近,住了好多中国人,连着带动了餐饮和购物,陆续开了好几家中国超市。不必跑到纽约,就可以在超市里买到新鲜的中国蔬菜,熟菜,口味是偏上海菜的样子。甚至有一家超市还开油锅炸油条,卖新鲜的豆浆。赵小明买了几味熟菜,回家只要微波一下就可以了。回来路上又捎了一打啤酒,今天的生日聚餐就搞定了,反正只有吴梅和周天,三个人可以好好喝喝酒,聊聊天。大家都好象有话要说,三个人中,数ah-may最得意,酒劲一上来准会主动交代一下她新男朋友,周天经历了感情的挫折,或许说挫折不是很确切,反正也是很有些东西可以掏,而自己,则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至于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喝了酒,情绪一上来,什么能讲,什么又不能讲呢?
到家已经六点了,周天说好七点过来。赵小明拎着东西开门,低头看到门口有什么东西,天色已经黑了,看不清楚,弯下腰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捧花。忙开门打开灯,发现是大大一捧百合,用粉红色的纸张包着,有几多花已经张开,淡紫色的花瓣开得袅袅娜娜,还有些花蕾还没有开,或者开了个小嘴。还附了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
赵小明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七个字,工整得象是印上去一般。赵小明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以往只有他送花给别人,从来就没有人送过花给他,而且知道赵小明只喜欢百合的人就更少了。那会是谁呢?只有在上次ah-may过生日的时候给她送过一捧,那就一定是ah-may了。搞什么呀,还装神弄鬼地放在门口。赵小明叫着“ah-may!~ah-may!~”,没人应。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说好让她早点回来的,赵小明想着,往客厅的花瓶倒了水,把一捧花插了进去。
一边放着王菲的歌,一边热菜,等周天和吴梅回来,赵小明开开心心的。明天下午就要去加州,又可以放松一下自己,无论怎样,这段时间做实验也辛苦,感情上也是起起伏伏,正是需要调整一下,把各方面的头绪理理清楚,回来有个新的开端。想到周天,赵小明心里又是有些难过,又有些爱怜。他的快乐和不快乐,已经是赵小明快乐和不快乐的很重要的因素。想着周天看着自己管自己叫大哥的样子,让赵小明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赵小明正好把桌子腾出来摆上菜,不一会儿周天来了。周天叫到,“哇,小明,没想到你这么牛!做这么多菜啊,哈哈,霉菜扣肉!还有猪耳朵!辣凤爪!我都喜欢吃。”赵小明呵呵地笑说,“没有啦,都是买现成的,你哥我啊,只会做方便面,好泡。”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周天问,“ah-may姐呢?”赵小明说,“我也不知道,说好让她早点回来,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周天说那就等等吧,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赵小明开了两瓶酒,递给周天一瓶,说,“咱们先喝起来。”喝了小半瓶酒,ah-may还不见踪影,赵小明就急起来,这女人!真是,还要哥们等她。周天说不急不急。正说话间,电话铃响,赵小明拿起电话,却是ah-may打来的。
“赵小明同志,我不能回来啦,我现在在纽约。”
“你怎么搞的,我们在等你呀,对呀,我和周天。就等你了。”
“我有点急事啦,真是不好意思。回来再跟你讲。你们小哥俩好好聚聚,不要等我啦。”
“真不够哥们,是不是在男朋友那里?”
“是呀,我明天没课,今天去纽约查一些资料就懒了不想回来了,呵呵。”
“有了老公就不要哥们了,真是!”
“好啦,给你们创造机会啦,真是的!我在有什么好?碍手碍脚的,我不在你们两个多交流交流,听你老姐的,今天把周天那小子搞定了。”
“什么呀,就你胡吹。好了好了,你不回来我们就开吃了。祝你和男朋友奸情发展顺利。”
“一定一定,你也努力。好吧,回来再讲。”
刚要挂电话,赵小明想起来说,“ah-may,是你给我买的花?”
“什么花?”ah-may在电话那头说,“你说什么花?花痴啊?”
“算了算了。”赵小明心想大概不是她送的了,搪塞了几句挂了。周天问道,“ah-may姐她不回来了?”赵小明撇撇嘴,“她啊,奸情发展到高潮阶段,朋友都不要了。”
重新坐下来,赵小明搬了张椅子,周天坐在沙发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天举起酒瓶子,“都忘了说生日快乐。”赵小明道了谢,碰了瓶,一仰脖把剩下半瓶喝光。
“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天有人给我送了一捧花,祝我生日快乐。”赵小明夹了块猪耳朵,边嚼边说。“是吗,那也不奇怪,你总有朋友知道你生日吧。”周天说。赵小明砸砸嘴,“是啊,但是……,奇怪的是,除了ah-may很少有人知道我只喜欢的是百合。”周天笑笑,“那就是ah-may送的?”赵小明说刚问了ah-may她一点都不知道,周天说,“那也很正常,不送玫瑰送百合也是有的。”赵小明还是觉得有点蹊跷,说,“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你昨天才告诉的我,我都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周天说,“真是不好意思。”赵小明说,“什么礼物,不用的。你来我就很高兴了。真的。”周天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在赵小明手里。“不过还是要送你一样东西。小明,我来这几个月,你对我最好,我心里都记着。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一个光华温润带着体温的东西扣在掌心,是一块通体碧绿四方柱状的石头,一端打了孔穿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是什么?”
“我爷爷留下来的一块石头。他治了一辈子的印,这块石头总也没有舍得碰。自从我奶奶去了以后,他一直想刻点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打磨好,最后还是没有刻什么。他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刻在这块石头上面,除了爱情。爷爷病重得快去的时候,把这块石头给了我。”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我。我不能要的。”
“我从小跟爷爷学画学字学印,这块石头我也是怎么都不能刻。后来就在上面穿了孔系了线,挂在胸口挂了三年……其实,我是一个其实很内向的人,有很多事情放在心里都不跟人讲。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熟悉,更不用说知心朋友了。只有你,让我心里觉得可以亲近,象是我的大哥一样,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我不想说谢谢你,我也知道一句感谢都报答不了的。”周天说着,把石头替赵小明挂在胸口。
“哪里的话。”赵小明听着,不敢去看周天,“谢谢你,这石头真好看。”
周天不怎么吃菜,沙发本就比椅子矮,坐在沙发上的他,左手拿酒瓶,右手撑着头,歪着身子。一时间两人静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小明两瓶酒下肚,头有些热起来,越发难为起来,在时间的空隙里回想着和周天一个个的片段,莫名地有些兴奋,夹杂着无奈,毕竟周天是个聪明人,自己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可是,如果他知道我赵小明对他好,是因为我喜欢他,他又会怎样想呢?正象世上把没有什么理由的奉献成为高尚,如若为了爱情,就也流了俗,至多不过是痴心人做痴心事罢了。想着想着,竟好似忘记了周天就在旁边,忽地从沉思中惊醒,又抬眼看到他可爱的眼睛,惧怕他的目光穿透时间的彷徨,又怕自己的眼泪会突然滴在胸口翠绿的光阴。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了。
“小明,你在想什么?”周天打破沉寂问道。
“啊,……,没有。我只是觉得开心。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开心。”赵小明说。
“我也是。”周天喝得也差不多了,眉开眼笑的。
“你喜欢我吗?”赵小明话吐出口,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闸门已经关不住了。在酒精的烘热中,他直直盯住周天。
“喜欢啊。”周天笑着回答,“我叫你哥好不好?”
“好啊。”赵小明也傻笑,“你喜欢你哥不?”
“喜欢。”
赵小明摇摇晃晃站起来,吃吃吃地小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控制不住,呵呵呵地大笑。笑得弯了腰,靠在椅背上,头埋在手弯里还在笑。良久笑声凄厉,变为呜咽,随即变本加厉,呜呜地哭起来,手臂捂着眼睛,脸上淌了一脸的泪。
赵小明终于没能说出心里的话。当周天双手抱住他的时候,他停止了哭泣,擦干泪水。泪水蒸发了激情,干了以后脸会痛,心里的痛会因此而减轻些。当时钟敲过午夜的时候,两人喝完最后一瓶酒,相依在沙发上,两颗心依旧很远。那晚周天的双眼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惆怅。他坐在那里安静得象个天使,让赵小明无从知道这无底的愁从何而来,又往哪里去。次日在飞往加州的飞机上,赵小明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的周天还是安静地不说话,深深的双瞳没有焦点。
都说加州的阳光能够疗伤。来到四季如温吞水的三藩市,赵小明冰冷的心情也象是炮在温水中,渐渐地复原。跟着老头成天跑东跑西,参观了几个大学的实验室,在其中一个研究所更是停了三天。老头和那边一个老头是多年的老朋友,许是经久没见了,热乎地不得了,老头告诉一旁偷笑的赵小明他们两个是从under到phD的同学,读under更是住一个宿舍,这样亲密的关系让赵小明简直要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个老头一头的白发,虽过花甲依然风流倜傥,衬衫烫得,领带带得,年轻是定是个标准的帅哥,自己老板虽说有些秃,给赵小明看过的那张戴四方帽的博士照也是英俊的。也许他们有过眷恋,也许只是友情,也许有人有心有人无意,也许各自都埋藏心底,然而各自都娶妻生子,相忘江湖。望着两个老头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周天来。多年以后,白头相见,即便是苦涩也早会在暖暖的阳光里笑语盈盈?
俩老头可不管赵小明神思天外。谈起自己的得意弟子,老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而加州老头问起赵小明做的实验,也兴趣大大。三天下来,竟然做了个天大的决定:因为他们这里实验仪器比较好,老头考虑让赵小明来这里做一段时间的实验,直到年底。“孩子,你喜欢加州吗?”风流老头问赵小明,“三藩可是个好地方!”赵小明扁着嘴心里想,“好是好,谁不知道三藩是个同性恋的大本营。”嘴上还是笑着说,“不错啊。”
俩老头别过,老板去看他女儿。临行前问赵小明要不要一起去,看老头的意思还真不是客气客气。赵小明心里一慌,马上领略到老头的意图不要是想招他做女婿。再也不敢想下去,就一口推脱了,老头的女儿暑假跑到实验室来玩,是个挺大方可爱的一个美国女孩,还选修了中文课,缠着赵小明给她讲《红楼梦》。可惜,洋宝钗一个。赵小明随口撒了个谎,说要去拜访几个同学,老头不无遗憾地说,“Jenny很想见到你呢。”赵小明只有甜蜜地说,“我也挺想她的,请您带我问个好。不是说过几天我还要来这里做实验吗?到时候我有空一定去看她。”这一顿甜食让老头给开心的,“好啊,她亏死么死要回来,你跟她一起回来吧。”
剩下赵小明一个人在三藩。住在一家hotel里,冷冷清清。早上赵小明坐在床上发呆,看着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自己的肩膀和胳膊镀上一层金黄色,胸前的石头闪着荧荧的光泽,吊着微微荡来荡去,在空气中晾了一会儿碰到肌肤又微微有些发凉,眼见着上臂的皮肤上慢慢浮出些颗粒,一种又麻又酥的感觉从肩头传上来,不由得让他缩了缩脖子。突然生出有想被拥抱的冲动,赵小明一把抓起被子紧紧地揽在怀里,双臂用劲地在被子上摩挲。
赵小明翻出电话本,联系上老同学顾茉莉,两人见了面吃了顿饭。顾茉莉比以前成熟多了,不再是小女生模样,风姿绰约象个少妇。不过人家也是快要结婚了。她现在在读MBA,男朋友是个ABC,等读完书就完婚。问起赵小明可有女朋友,赵小明苦笑着摇摇头,她硬是不信。想起当年故作清纯的顾茉莉,每次看到赵小明都小鹿撞撞的样子,和现在判若两人。吃完饭离开前去洗手间补妆,还要把嘴唇涂成青紫色。女人啊女人,这样简单的女人,这样复杂的女人。
日子是过了一天又一天,赵小明把三藩逛了一遍,去看了著名的同性恋聚集区。无聊的时候想到抽烟,在一个小店里买烟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巧的粉红色打火机,上面赫然写着:I AM GAY.可爱又直接,于是花了五个美金买了下来。接着会议开始了。赵小明的报告引起了广泛的兴趣,使老头和赵小明都有些意想不到的兴奋。会议期间,俩老头又见了面,这样赵小明到加州研究所做实验的事也基本定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回去的一天,上午的飞机到纽瓦克机场已经是傍晚了。坐BUS到学校天已经黑了,别离了几天的校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又是一个周末,一座座楼里射出的灯光,路上人来人往,仿佛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背着一个旅行包的赵小明径直走到周天的宿舍楼前,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等待了。
门半开着,赵小明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桌上有一盆吵土豆丝,一碗红烧肉,热气腾腾。赵小明把包放下,在椅子上坐下来。香味晕晕地扑过来,红烧肉烧得油红发亮,温暖的家的感觉。赵小明眯起眼睛想着,如果他没有坐在这里,这个男孩子将如何独自晚餐?而我落寞在三藩唐人街的小餐馆里面对排骨鸡饭,却无时地不在想他。而他会不会想我?哪怕想一想……
在桌子一角放着一个新买的CD单放机,那晚借赵小明的王菲的CD盒子放在一本书上,书里夹了张划线稿纸,三个洞都已豁了口。抽出纸,纸上写满了这样的句子:
要不痛痛快快地哭个够要不干脆向他低头别再苦苦压抑心里的痛昏昏愕愕爱过又算什么贪图快乐等于堕落你说一生不是为爱而活
半途而废——半途而废——半途而废——半途而废
“看什么呢?”耳边熟悉的声音,赵小明转过身,他端着一碗蛋羹走进门来,不紧不慢地问,爱好象已经有了多年。
三十
慌忙之中赵小明支吾答道:“你买了个新的CDplayer?看起来挺酷的。”周天笑道,“是啊,上次问你借CD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赵小明连说是是。周天说,“昨天就估摸着你要回来了。刚下楼去厨房的时候就从窗口里看到你要上来。正好我今天做了菜,跟我一起吃吧。”
赵小明只好说好,在飞机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肚子也是饿了,许是看见了香喷喷的红烧肉,越发觉得食欲上来了。盛了饭,一只盛在一个小碗里,另一个是个铁皮饭盒。周天道:“不好意思,我碗筷都不全,从国内带了个小饭盒倒真派上用场了。”赵小明接过铁皮饭盒来,周天忙让道,“你吃饭碗,饭盒不好使。”赵小明说,“不碍事的。”两人让了两回,最后周天说,“好了好了,不和你抢,你吃铁皮饭盒,我吃碗。”饭桌原是书桌,又搬了张椅子并肩坐得下来,赵小明突然呵呵就笑个不停。周天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问,“笑什么呀?”赵小明说,“看来你我都是铁嘴钢牙,不过还是你厉害,你能吃铁皮,我只能啃啃瓷器。”周天闻听也明白过来,两人哈哈笑了一阵。笑罢周天道,“还是你厉害,我不过是架机床,你倒是有金刚钻。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啊。”
土豆丝加了醋加了辣子,炒得又脆又香。赵小明狼吞虎咽一般,吃了一碗又是一碗,连吃三碗,红烧肉吃得底朝天方放下筷子。周天慢慢地陪着吃了浅浅一饭盒的饭。赵小明赞道,“周天你这肉真是不错,快赶上我妈了。”周天眨眨眼说,“这可不是我的肉,我的肉可是酸的。”赵小明醒悟过来,骂道,“你这臭小子,今天老是跟我咬文嚼字的,吃错药了么?你的肉是酸的吗?让我来尝一口。”作势就低头要去咬周天的胳膊,吓得周天又是笑又是躲。收拾完碗筷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周天顺口问了些加州的情况,赵小明讲了几句,又想起萧静也是在那边,不禁有些顾虑起来,怕不小心提到他的伤心处。末了又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即将去那边呆一段时间,可能一个礼拜后就要起程。周天默默地听着,偶尔说两句,“很好”“是吗”,也没有流露太多的想法。说着说着两人就有些别扭,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该走了,累死了回去睡觉了。”赵小明起身说道。周天从床上拿起外套穿上,说,“我送你下去。”赵小明说,“不用了,去加州前我把车停在图书馆那边那个大车场里,挺远的。我自己走走过去就好了。”周天没言语,赵小明背起自己的包,周天和他一起出去,带上门,说,“走吧。”声音轻轻地,象只是上下嘴唇皮碰了一碰而已。
一路默默地走着。走过小树林的时候。树叶子该是变得又红又黄了,赵小明想着。路灯稀少,只有月光明媚地撒下来,看不见那些美丽的颜色。那天和周天在小树林里打闹的情景好象昨天刚发生过一样,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天那犹豫却带着希望的眼睛,就象天上闪烁的星子。停车场里空空的,只有寥寥几辆车子象到野地里贪玩迷了路无家可归的孩童。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赵小明远远地按动遥控器,车子“迪迪”叫了两声,欢快地象个孩子。开了车门,把包扔进去,赵小明回头看了看周天,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周天两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撑住重心,一条腿踢着地上一个瘪瘪的空易拉罐,在月光下亮亮地闪着光,“月色这么好,我想一个人走一下,慢慢走回去吧。”赵小明顿了顿,说,“那我陪你走走?”周天抬头看着他,又低了头,说,“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又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赵小明。那笑容从嘴角轻微地抹开,在眼梢凝固起来。赵小明忽然有一种想拥抱住眼前这个男孩的冲动,但是在静谧迷离的月光下,空气冷却了沸腾的血液。他发动了车,车灯亮起来,象调皮的孩子的眼睛。打了个转弯,又停下来,摇下玻璃窗,赵小明朝周天喊道,“就回去啊,外面冻着呢。”周天冲他摇摇手,示意知道了。
当晚赵小明回到家,和ah-may打了招呼洗了澡到头就睡下了。睡梦里觉得很不塌实,半夜里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下面已经硬得不象话,全身更是滚烫。翻了两个身,欲火烧得心乱如麻。索性脱下内裤,掀开被子,在半梦半醒中眼前都是他赤裸的影子,一手遮天,二手遮月,天上的火落到人间,火烧到丛林越过小腹,胸口,脖颈,一个滚雷,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
这个星期赵小明过得格外塌实。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整理带去加州的实验资料,定机票,联系,没事就插着周天的空和他厮混,教他开车。一个礼拜下来,每天练车都有四五个小时,周天也学得七七八八了。在临走前赵小明敦促吴梅尽快去带周天考试,吴梅也答应下来。他对周天讲,我年底从三藩回来,我可要你来接机的。周天只是笑。
又是一个周日,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这一晚,周天在赵小明家做了晚饭,两人吃了饭,赵小明默契地洗碗刷锅。水哗哗地流着的时候,赵小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了。他转身对周天说,“周天,今晚住这里吧。我有话要跟你讲。”周天点点头,有点懵懂的样子。
越是想说越是怕。两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耗着,谁也没有先开口。钟敲过十点,ah-may登登上楼回来了,脱下厚厚的风衣,里面穿着件高贵的晚礼服吊带裙,满嘴的酒气。看到两个男孩干坐在那里,笑道,“哎哟,我回来得不巧。”赵小明回说,“哎哟,你今天怎么这么冻人?知道小爷我明天要走,才回来呀。”周天也马上打了招呼。吴梅冲到房间,拿了瓶威士忌出来,捡出三个玻璃杯倒上,叫道,“老娘今天开心,来,喝酒。”慌慌地就灌了一杯。两人只好陪着。喝了几杯下肚,这女人竟坐在沙发上掩面哭了起来。赵小明慌了神,和周天对了对眼神,彼此都猜不透她是怎么了。只好坐过去。刚拍了拍她的肩,ah-may一头扎在他怀里,抱住赵小明嘤嘤地哭,赵小明心想这年头怎么了,每个人都他妈的意志薄弱,连吴梅这号娘们都堕落了。赵小明不得已搂着她,平生第一次这样搂着个女孩子,有点慌了手脚,不知怎么才妥帖。吴梅兀自在他肩头哭了一阵,竟没有停的意思。赵小明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看见她的肩上的吊带松松地歪在了一边,便顺手给扯了回来摆正。
“不哭了,啊?我又不会欠你房钱。回来了我们不还在一起么?”
Ah-may哭里带笑地抽抽地止了哭,接过赵小明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嗔嗔道,“谁稀罕你两个房钱,我……今天定了婚呢。”说着伸出手给赵小明看手上的戒指。
“恭喜呀。总算不愁嫁不出去了。”赵小明故做长叹一声,“你有金,我可有玉呢。”说着把那块碧绿的石头从领口掏出来给ah-may看,却不敢去瞟一眼周天。
好容易稳住ah-may,心里更是感慨。不知是什么,能让这个女孩子就毅然决然去面对婚姻。其实赵小明对她是不是lesbian更是一点无数。各人各有天命,愿老天保佑每一个受苦的灵魂吧,如果它真的在受苦。两人把醉得不行的ah-may弄上床,然后各自洗嗽完,进了房间。
周天坐在床上,看着赵小明。赵小明站着,心里翻腾地厉害。屋里只亮了盏台灯。
“说吧,小明,有什么事儿?”周天盘腿坐着,一脸天真地问。赵小明只觉得一颗心象刚跑完五千米,通通通跳到嗓子眼。没有退路了,赵小明。他对自己说道。他在计算机桌子前坐下来,侧坐着不敢去看周天,轻声问道,“周天,你觉得我怎么样?”话刚出口,脸烫得厉害,好比阿Q说了“吴妈,我和你困觉”一般。
“你……很好。人好,……脾气好,……又努力,不错啊。”周天一边想一边说。
赵小明闭上眼睛,问周天又象问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扑通扑通……心跳了十几跳,才听到周天的回答,“我知道。”
“我是指……”
“我知道……”
“我是指我是同性恋,我是gay!”赵小明激动地大声说道。
“……我也……知道。”一双手压在肩上,然后环过来,捧住赵小明的脸,轻轻地摩挲,如那天他捧住周天的脸一般。他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纯洁无暇的脸庞,乌漆般黑亮的眼睛。
一切都是熟悉的,在脑海排演了很多次。不同的只是,这不再是梦。两个年轻的躯体不用再多累赘的表白,交织在灯光舞台上。如在蓝天白云下无垠的金色麦浪尖端滚过,一阵一阵的战栗伴着巨大的幸福,两个年轻的舞者在杳无边际的时空中飞行。
在最灿烂的一刻落幕。没有掌声,汗水涔涔的舞者出来谢幕,赵小明扳着周天的脸,柔声地问,“爱我吗,周天?”他其实并不需要答案,周天的笑就是答案。可是周天既没有笑也没有回答。
“……”
“你喜欢我吗,我的周天?”
“……我不知道。”两个眸子里又现出深远的寒意,赵小明一凛,真不知道前一分钟的眷恋在这一分钟竟可以被忘记得如同没有发生一样。
“你怎么了周天?我是赵小明啊,你的小明啊,爱你的赵小明啊!”
“我不知道。”黯然地坐起来,周天抱着膝盖,“……我知道啊,我知道你疼我爱我……,我,……,可是,……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好不好?”
“怎么了?……为什么?……”赵小明喃喃地自语,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忽然他明白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是gay?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是的。就在不久前。”周天咬着嘴唇低低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好?你不是gay!你一定不是,只是因为我对你太好了,你……!才会让我接近你,是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我们gay和男孩子只能是情人吗?我们难道就不可以做朋友?!周天,你不能这样做!你以为你这是报答我吗?你口口声声说你记着我对你的好,难道就要如此来报答吗?你……你你是伤害别人,更在伤害自己!”赵小明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
两行泪水从周天的眼眶中滚出,他一言不发,静静地拿过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眼睁睁看着这个伤心的孩子赵小明竟无法去阻止,他仔细地系鞋带,系好一只鞋,抬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再系另一只。他拉开了门,他回过头来,他说,
“小明,我也是。我不骗你的。”
随即他关上门,一路走下楼梯。门碰了一下没关上,又弹了开去,赵小明呆坐在床头,听到一个楼梯末端开门的声音,一个男孩强忍着突然暴发出“呜呜”的哭泣,门关上后,细细地很快就听不见了。窗外风大,赵小明无从知道这个男孩子怎样在深夜跌跌撞撞跑回去,更无从知道他的心思。黑暗中他瞪圆了双眼,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孩子会在激情后如此、这般、这样、那样伤心地离开。
这样、那样、如此、这般的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反而冒出更多的猜测。到了三藩几个礼拜了,每晚上赵小明总是要想到不能思考,脑子里一片混沌才浑浑睡去。最后周天这个名字如紧箍咒,不能想,不能碰也不敢再去问他,更不敢给他写email.灰暗的日子在加州的阳光里晒干,赵小明的心缩成一个脱水的器官,勉强供应着生命。
然而在一个蓊郁的下午,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寒冷的东岸的快信。那信是滚烫的,从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赵小明就感觉到了。看完信,他奔出实验室,俯在喷泉边了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甘甜的水。年轻的心脏又开始蓬勃地跳动起来。
圣诞前的一天,在机场去三藩的公车上两个男孩子肩靠肩,在橘红色的阳光里傻傻地笑。
新年的除夕夜里,如果你碰巧也住在湾区的某一带,你一定知道那边有一座栈桥,长长地伸到海里。有两个男孩子在桥上手牵着手看星星。
“你看见紧挨着银河两边那两颗星星吗?”
“摁,看见了。”
“为什么一颗是红的,一颗是绿的?”
“不知道呀,为什么呢?”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家人家,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娘死了,爹娶了个后娘。后娘又生了个儿子。小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只是后娘偏心眼,什么都偏着小的。有一天哪,后娘让兄弟两个各担一担东西给舅舅家祝寿。后娘怕小的累着,给他担了担灯草,给大的担了担石头。去舅舅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河,河上只有一条独木桥。风大浪急,大哥对小弟说,小弟,让我先过去。大哥挑着石头顶着狂风,脸涨得通红,一步一沉艰难地过去了。到了对岸,大哥回头喊,”小弟,别怕,一步步慢慢小心走。“小弟挑起担子刚走上独木桥,因为他挑的担子太轻,马上给风吹了回去。河上风越来越大,小弟急得脸都绿了。大哥见小弟总也过不来,就大声喊,”小弟,别急,我回来帮你挑。“小弟在这边叫,”大哥,快来帮我!“正这时候,一个浪头就把桥给冲走了。于是哥俩就永远分在河的两边。那颗红的就叫做挑石头星,那颗绿的就叫做挑灯草星。”
不是尾声的尾声
1
赵小明,
我是爱你的。
记得当初你来机场接我吗?我看见你从我身边急急地走进机场的时候,我已经预料到以后所有会发生的一切了。
……
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在我们第一次喝了很多酒的晚上。我告诉你我的以前的他,也许你以为是个女孩子。
……
我问过你,爱一个人幸福,还是被一个人爱着更幸福。以前我是相信前者的。所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他以后,我就勇敢地去爱上他。
……
他是英俊的,有着浓浓的眉毛……我爱他甚至可以原谅他已经结了婚。
……
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我知道他喜欢我,喜欢和我在一起。他喜欢跟我讲他大学里的一个同学,他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深得连他自己都怀疑。可是,他终于没有能开口说那句话。他怕,他怕爱上了一辈子都不能分开。他理智地和那个男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且用和一个女同学的恋爱让那个男孩子死了心。
……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痛苦着,又快乐着。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享受。我开始怀疑他对我的感情,也许我只是他的一个寄托?
……
他的永不疲倦的话题就是他深爱的男孩子,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声音,他的一切爱好,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个男孩子也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我甚至怀疑我快要爱上那个从没见到过的影子男孩,而他,已经是故事的躯壳,不再重要。
……
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个怪圈让我困惑……
我终于明白他永远都不能象爱那个男孩子一样爱我的时候,我哭了,我擦干眼泪,离开了他。我开始拼命地读外文,联系学校。我为自己的举动所惊讶,我对美国的向往,仅仅建筑在一个故事中的一个男孩子的影子上。在那个我唯一知晓的故事里,他是完美的,而他在美国。
……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
……
你走进了我的生活。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爱的幸福。
……
猜测和疑惑,都在生活中进行着,我和你。小明,我无时不在想告诉你,我多么爱你。可是,我怕……怕你被这没有条件的爱伤害。
……
我是自私的,和你相比,我更怕自己的爱被拒绝。我太自私了。……但是,请你理解我啊小明,我有那么多的问题要解决,我只能一步一步地走,慢慢地走。但是我一直在走,你看不到吗?那天张祖杰告诉我你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我退缩,我躲避……
可是我不能不爱你,在那一晚我看到你踉跄从张祖杰的房间里出来,我一晚上没睡着。
……
那天我听王菲的歌《半途而废》写满了一张纸的半途而废,我想你是看到了。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你这样。
……
我终于知道了: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的幸福。而我用以前那些年少的痴情去爱一个人却怎么能够得到幸福?
……
那天你问我我爱你吗,我突然想哭。那么久,你在深深地爱着我,就让你再等一等,让我在幸福冲昏头脑后冷静一下,然后,我来爱你吧。我要重新正装,让我来爱你,从今天开始。
……
近来一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似乎那感觉的源泉在你身上。我想我是不能再骗自己了。我要苦苦找的人已经在那里了。我还能等什么?刚塞上耳机听了许茹芸的歌,耳边想起的第一句话就是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我想,是到了我爱的时候了。
我爱你,赵小明。
天。
2
赵小明懒懒地睁开眼。
“哎!你喝牛奶还是吃稀饭?快起来,都十一点了,下午还要去接人呢。”周天围着小围裙,进房间扯赵小明的耳朵。
“稀饭吧。啊!~”赵小明打了个呵欠。“给ah-may打过电话了没?她和准老公今天来把最后两个箱子搬过去。”
“打了打了。郑敏姐等下就来了,你快起来,懒猪。”
“好,好。我太累了,谁让你昨晚尽折磨我。”
“扯!我折磨你?还是你折磨我?你不是自称钢铁战士吗?”
“钢铁战士也要休息啊。”
“好好,那就喝牛奶吧,好好补补。”
“我不爱喝牛奶,”赵小明穿着短裤,踢里趿拉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回头挤着眼睛坏笑着说,“昨晚你让我喝了多少牛奶,啊?还让我喝。”
“臭小子。”周天一脚飞过去,踢在赵小明屁股蛋上,“什么牛奶,那是……杏仁露!”
赵小明坐下来边扒拉稀饭边问,“我梦中情人李依然就要来了哦。你会不会吃醋啊?”
周天喝着牛奶就烤面包,一声不吭。
“好啦,别吃醋了。是我不好,没跟你早讲我和李依然的关系。郑敏是我的同学,她老公也是我同学啦。不过他真的很帅的,比我还帅哟。”
周天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来劲了哎!开玩笑的啦。我那同学是直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勾引他啦。”赵小明夹起块咸菜,有滋有味地嚼着,“哎,说真的,等下跟我们一起去机场接他吧。郑敏跟我们这么熟,礼貌一下啦。再说迟早也是要见的。”
“我要帮ah-may姐搬东西,我不去。”
“她不是晚上才来吗?去啦去啦,噢?乖!”
周天又白了他一眼,气咻咻地站起来,“赵小明啊赵小明,我一直以为你装笨,今天算是真明白了,你是真笨,还不是普通的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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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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