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片（新作八首）
        .汤养宗.

乌鸦

一群乌鸦出现，正在头顶上与冷空气纠缠
寺院的门口，和尚们刚刚开始分着早饭
我在写字，分配着它们的
走势和去向；一个女人的叫卖声从窗口下
传来：“黑枣降价啦，你要不要”
天空上肯定有大量的布匹凉晒着
夜里留下的手指也在数着数字
想到蚯蚓们正在泥土下忙着安装翅膀
儿子在旁边问：“秋天是一种什么颜色”
难道还有多余的白云值得放弃吗
在这个清晨，我忙着把一个又一个文字
填入天空，那里的众多翅膀
正争着把它们叼走
          2003/8/24

镇痛片

我服下第一粒镇痛片后，那匹马开始
放慢了它的蹄子，而平原上
一盏灯开始摇晃；草叶多么肥美
使马去意徊惶。它要卸下自己的蹄子
并经不起自己的口感。我服下第二粒
镇痛片，草地上刮风了，清凉的微风
拂过马背，还有它的私处，我这才看到
它是匹公的。雄壮的体型显出了优美
那真是座房子，根本不适合奔跑
而适合于睡觉。我服下了
第三粒，我真的想睡了。那匹马
正低下头来舔我，我的皮肤上
有白云在飘飞；那是谁的时间呢
我摸到马腹部下那块地方，它竟和
我的一模一样；而前一阵子
是谁疼得那么厉害，谁又
一连服下了三粒镇痛片
         2003/8/23

吵架

开头是两个人在吵架，接着加入了许多
劝止的人。这样细胞分裂了
他们划出了两个河岸，两种声音
被引导也被交叉，翅膀一下子多起来
向东或向西，忽高忽低
跌倒又爬起。他们拿出两块布料
硬说它们的颜色是相似的和接近的
他们比较着，头就靠到了一起
像舞台上的角色，振振有词。他们
又说该是吃饭时间了，好像这顿饭
比平时要更加重要，其实大家
根本不累，饭显得非常孤单
接着有人说今天街上一个人被车撞死了
死掉的人身上还背着一麻袋的钞票
“想到这些钞票和它现在的主人
更大的理由已经不再是理由”
那两个声音开始晕头转向，两个人
同是变得有点傻：刚才是
谁在吵架？我的理由
怎么也变成了他的理由？！
        2003/9/2

花开的细节

花开的声音从午夜传来，大街上
一个暴徒敲开了谁的头颅
玛丽在电视里说：“不就是
要我裸出来吗？你看好啦——”
当时，那个著名的身体正在我浴室里
晃动着，香气从更细致的部位
不断拿出来；我被小虫一样的速度
偷偷引领着，我也有了
当暴徒的念头，想把一座水库
的坝头炸开，让洪水哗哗地流出来
在那我说不清楚的位置上
一个花腔演唱者的额头
被灯光照得无比明亮
        2003/9/1

片段

你在你精致的小房间里开始脱衣
众多的人在喊：“你的练习期已经完成
现在是要将光从身体中移出来”
于是我看见你的口型开始张开
像谦卑的花朵注意到了自己的时间
草地一片又一片地贡献出来了
接着是香气，比暴风雨更痒痒地
作怪着。“这么美的地方肯定也有细菌”
但现在是生命的枯水期，怕脏的东西
也要发芽，它们自己也要提前地
蔑视别的什么。四处都是荆棘呵
对于你的出现，谁能教我更快地下手
          2003/8/26

六合塔

那年我在杭州湾上了一回六合塔
在第一层我还是个肉身，有些不讲理
“妖精所关的地方现在还在我脚下”
它们计较不到我的脚步声，即使
我要喊起谁的名字，它们也无法
把这个名字弄脏，弄出病。第二层
我的口音开始变化，变得连我自己
也有点吃惊；就一阵风的时间
我的语言被许多人听到，并迎合
再返回原来的口型也成了多出来的模仿
在第三层遇见了一个闪电般的妇人
她在这里仿佛已关押了一百个年头
“这是必须要到来的会合，数次精变
就等着你这个人”我知道我有了亏欠
登塔本来就是冒险。第四层第五层
我一直不敢睁开眼睛，而更多的图像
多过了我自己的房间；空气在身体中
对流着，一座塔更会提前弄瞎一个人的眼睛
在最高的那层，我说“回去的人
是否都有翅膀？”我决定纵身跳下去
我一跳，就跳回到故乡的地面
       2003/8/21

我使那个女人有了暂短的晕厥

玛丝洛娃在松林里迫不及待地对罗伯特说
“我感到大地动了！”我感到大地
正在被我打开。一束光柱正仰起头来
为自己的事业深深地呼吸。你像刚刚出生
或又出生了一次。我却在向死亡
投下了忘乎所以的赌注，我不会想
小蝌蚪们还有方向，以及它们穿的花衣裳
但你注定又会出生，将你的高贵和美貌
胡乱地扔在一傍。我给你方向你也不要
我给你速度你也不听；你已无法认识
这个不讲理的艺人，他的袖子里
究竟还有多少把尖刀，像一道闪电
使一个电门跳闸，像迫不及待的死
让你纵身跳进深渊，你晕厥
生命暂短地离你远去
花朵在空中飞过一遍又回到枝头
         2003/8/18
     

手势

第一个手势是我的，第二个才轮到
那只叫不出名的飞鸟。它们
合起来，使毒素增加了含量
也让那条河多出了小脚

我被它加进另一朵白云，加进波音747
白云便有了理由低下来。被加进具体的缅怀
加进额外的赌注：跌落的伤口，飞箭，子弹
贱骨头和嘲笑。加进借来的粮食
我腾出一只手接住，风使我摇摆
加进类似女人的体香，用来消除我
一路上的疲倦，那露水般的气息，我节省着
使用。如果，我还有请求
它必须还要加进一些药片，让我
自我减少，将疾病和多余的方向
剔除出来

但它同时把自己的体重也加了进来，这让我
不知是忧是喜，像火焰以外还有一把火
谁知道会不会烧着我自己
         2003/8/17

在下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