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找一个情人
想要找一个情人
采薇
想要找一个情人,大概不是一个人才有的想法。也不是只有女人,或只有男人,才有的想法。因为情与爱,必然是两个人的事情,好像是一张脸的左右两边。
很久以前,曾经和最要好的朋友谈论过关于爱人与情人的问题。那时候,我们还在读大学,都没有任何关于爱情与婚姻的经验,所有的谈论都不过是一种空想,类似桃花源和乌托邦。空想的东西,因为不具有现实性,所以往往美好得如童话和水晶。
好朋友说,一个女人在她的一生中,最好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爱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爱的情人。“爱自己的”丈夫,给女人以父亲般的慈爱与包容,允许她经常地撒一撒娇,放一放赖,允许她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得到照顾。如果把女人比作水的话,那么丈夫就应该是一个容器。容器,你懂吧?绝对的包容。而“自己爱的”情人则不同,情人差不多就是“浪漫”的同义语。在女人的生命中,不能没有浪漫。女人是浸泡在浪漫液体里的花朵。没有了浪漫,花朵就很快地枯萎了。
而浪漫是什么呢?虚无又缥缈。虚无缥缈的东西常常带给人一种神秘感,由神秘感而带给人一种探究的欲望。如天空中游移不定的云。当然,你会说:“云也是实实在在的啊!缥缈但不虚无。”不错,云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尤其对于人的视觉来说,它再实在不过了。但对于人们的触觉来说,它实在是缥缈得可以。有时,人们判断一种事物的存在,好像更乐于用触觉去感受,而不是用视觉、听觉、味觉。即使像音乐那样的艺术,完全靠听觉感受,人们也喜欢把听觉感受到的东西,经过大脑的再加工,把它想象成有形的,可触可感的东西。比如,我在听《水边的阿的丽亚》时,就喜欢幻想大海,海浪,一个叫阿的丽亚的美丽女孩儿,光着脚丫在水边行走,风撩起她的头发,时不时地,会有被浪涛冲到沙滩上来的小鱼儿,吻一下阿的丽亚那秀丽的小脚丫……对了,这样的幻觉,是不是一种浪漫?
我的那位好朋友是一个喜欢追求浪漫的人。而我则纯粹是一个传统主义者,或者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可以,说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也可以。我说,为什么不把“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统一到一个人身上?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呢?我希望有一个好丈夫,也希望有一个好情人,但他们必须是一个人,要不然,自己会有一种被分裂的痛苦,那将是我无法承受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想象力就发生了作用,想象着自己正被一把巨斧从中间劈开,鲜血和脑浆流出来,惨不忍睹。
我不赞同朋友的理论,还有一个很实际的理由。那就是对男人的怀疑。我不认为,男人可以胸襟大度到,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靠在别人的肩膀上,而他还能够把她当作女儿一样宠爱有加。我赞同“爱情自私论”。即使是那个按照传统观念“得了便宜”的情人,其情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一定会把情人看得和妓女一样下贱,除了性欲,怕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浪漫可言。啊不,有时,可能会为了提高性欲,而刻意地制造一点儿浪漫。那浪漫里已经掺满了沙子。如工业酒精勾兑出来的假酒。
男人是喜欢妓女的,即使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皇帝,尚且有兴趣到花街柳巷去寻找风流快活呢?何况像柳永那样的浪漫词人?何况一些纨绔子弟?何况今日社会上那些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官员、商人、暴发户等等。但,恐怕没有几个男人会认为妓女很崇高,她们要么是商品,要么是猪猡。虽然上帝很偏爱她们。
而且,理怕翻,事怕巅。女人希望有两个男人,一个给她坚实的依靠,像山。一个给她浪漫的情怀,像水。焉知男人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呢?希望有两个女人,一个做他的保姆,一个做他的温香软玉。这样,天下岂不大乱?哪里还有什么忠信可言?
毫无疑问,《廊桥遗梦》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模范情人”的蓝本,有点儿像中国传说中的鹊桥会,有人称赞廊桥遗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用秦观的词句来为那本小说配一个主题曲,一定是再恰当不过了。但是,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人人都可以做,就怕从梦中醒来之后,现实将是一个让人更加无法忍受的苦难。难不成,我们甘愿一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我记得,《廊桥遗梦》热卖之后,就有人很严酷地批评,那海市蜃楼般的爱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始乱终弃的偷情罢了”。这样想想,那“遗梦”也就没有任何美可言了。我们假设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别夫弃子地和那个摄影家私奔了,她后来的爱情生活恐怕不会比先前好到哪里去,无非是生一大堆孩子,做一大堆家务,牵挂那个到处漂泊四海为家的摄影师……皱纹儿会迅速爬满她的脸,像树叶的脉络。每一个脉络里,都写满了两个字——愁苦。
肖伯纳说,这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一种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得到了。这是一个完全二律背反的句子,它只让人产生伤感,照此理去推论,“廊桥遗梦”,无论如何,它都是一个悲剧。我喜欢把肖伯纳的这个句子逆转一下:这世界上有两种喜剧,一种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得到了,一种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
我想要找一个情人,但,基于以上认识,我又绝掉了找情人的念头。我想,这绝对是一个喜剧,它使我避免庸俗和低级趣味。还是一心一意地去爱自己的先生,我坚信,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虽然,有时他也会对我发一发脾气。
2003年11月29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