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天上月亮阴森
地上白茅草在翻卷，而她
正是长在这片荒原上的一株黑牡丹
——野生、耀眼。悄悄地在寂寞里开放
默默用所有暗香，置换虚空。

夕阳下。她依旧端坐于死鬼坟前
马蹄铁在风里鸣响，流云
在风里转换着方向，她的心乱了
发髻乱了，长发顺流而下……
她的眉眼，悬着多少风流和美？

这年儿子7岁，是死鬼走的第五个年头
而她，还是当年那个俊俏的小媳妇。
其实，她更是一片荒原
一片在等待中感伤的荒原，尽管
她还时时被唤作：黑牡丹。

2、走过生命

是在一夜之间，这里热闹起来
黑牡丹手搭凉棚，看那些十里八乡的男人女人。
鞭炮、炸药、给太上老君的纸钱
漫天的庆祝过后，女人孩子老人散去了
只留下男人们，只留下男人们
在这里采煤开窑
挖炭。黑牡丹变得越发娇羞了。

她越发不敢多看那些
赤膊上阵的男人。“你怎么能像大姑娘那样害羞？”
这样问她话的
是后庄的小六子，帮她担水的是前庄的狗剩
谁说寡妇门前事非多？
黑牡丹叹息着，把不该要的一点一点抹去

她是一个好女人：明眸细腰、丰乳肥臀
她是一个好女人，窗台垒得多么高
房门上了十道关。夜里小六子在月光地上
一遍一遍唱情歌，唱的谁心醉？
白天，黑牡丹失魂落魄地
坐在死鬼的坟前。好女人如何走过
生命的坎？

3、彷徨

“月光光、炭黑黑
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唉，小六子小六子
你究竟是谁？你是我地下的死鬼。
炭黑黑、月光光
小六子，小六子多么让人伤悲”

黑牡丹也一遍遍唱，在心里她可怜
小六子没爹没娘
当她缝完最后一针，把针线
从小六子身上咬断时，她没头没脑地抛下一句：
穿着缝没人疼。

她疼小六子。她的脸上
烙下不安的羞耻。传统的绳索在梦里晃荡
她失眠、盗汗、夜夜数豆子
从天黑数到天亮。小六子从她的长发里
摘走温柔的风暴，她在自己
看不见的心里，埋下罪恶的祸根

她在彷徨。身后是山一般沉重的
贞节牌坊

4、省视

民国二十二年。小六子娶走了黑牡丹
那天新娘子扎着红裙子，骑着
小毛驴从荒原走过
从我奶奶眼前走过：新娘子那个俊呢
奶奶说她高刮刮的身量
黑里透俏的脸庞

在八里沟，奶奶喊黑牡丹四婶
在小六子的后庄，奶奶说
她可就什么也喊不着了。
改嫁的人都是低眉袖手的，可黑牡丹
却是锣鼓喧天。“人家有的是胆”。

百年之后。我含泪
从八里沟走过，血液里呼啸着黑牡丹
的清白和罪过。在不能省视的高度
我孤独地锻造着
那个男人的名字。你说：起风了……

2004-03-06

注:这首诗是昨天在一个论坛的临屏比赛,朋友们多批评.

方式：命题临屏比赛
本期题目：组诗：１，荒原
　　　　　　　　２，走过生命
　　　　　　　　３，彷徨
　　　　　　　　４，省视
不得少于50行。也可自拟题目，内容与生命和挣扎有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