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宝的诗
韩宗宝的诗
关于乌鸦
关于乌鸦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比如我去年冬天所看到的那一只
它披着一生的黑暗
吊死在一棵树上
唉 它为什么要一条道走到黑呢
为什么非要像我这么落魄 狼狈
一只落在雪地上的乌鸦
一只和雪相依的乌鸦
乌鸦选择雪是不是一个自取其辱的错误
就像一个在生活的夹缝中内心充满矛盾的诗人
以一只乌鸦的名义活着
或者死去
意义究竟有多大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在这首诗中
关于乌鸦我最终能说出些什么
乌鸦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鸟
一个比乌鸦还瘦的人
对于往事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能说清楚吗
所有的表白 只会越说越黑
乌鸦 乌鸦
我对面的乌鸦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心中的黑你还要埋藏多久
2003.4.10
鲸
大海的王者
鲸,广大的蔚蓝色使你孤独
鲸呵,你内心的风暴
无人知晓。
鲸,和人类在海上遭遇过七次
其中六次躲了过去
第七次让我眼里充满了泪水
1999 8 3
羊
一只来自乡下的羊
一只城市中的羊
一只叫民工的羊
一只在红绿灯前
不知所措的羊
让我看到早年的自己
2004.2.14
一个劈柴过冬的人
现在冬天还没有来
他现在劈柴是在为过冬提前做好准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凡事都应该事先早作打算
他这样告诉我
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过我
那个秋天的早晨
他这样告诉我的时候
我正在那里刷牙
我刚刚起来
而他早已劈好了很多柴禾
他背对着我
他还在那里劈柴
我一面刷牙
一边看他怎样将斧头 扬起来
高过他有些花白的头顶
然后准确有力地劈向木头
我听到了木头裂开时
所发出的干脆利落的咔嚓声
一小块木柴跳到我的脚下
我弯下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
随手扔向他身旁码好的柴堆
一个劈柴过冬的人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劈柴的动作和姿势
甚至有些过于简单
但是他在一个早晨劈柴的行为和意义
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劳动这件事本身
一个劈柴过冬的人
许多年后
他仍然生动地嵌在我的记忆中
就像那个早晨
最后嵌在木头上的
那柄沉默的斧头
2003.5.26
最后一班地下铁
最后一班地铁早已开走
站台上空空荡荡
可是 你还一个人在吹奏
一把萨克斯 孤独的萨克斯
你的周围没有一个观众
也没有一个听众
你知道 这悲凉的音乐
是吹奏给自己的
你吹的是那曲轻快的《回家》
可是你却已无家可回
我 一个末班车遗弃的异乡人
在站台意外地看到了
你和你孤零零的影子
这是冬天 这是十二月的北京
一个国家的心脏一样的城市
我能听到雪还在外面
慢慢地落 仿佛一部黑白电影的慢镜头
在这苍茫的背景下我看到
你的音乐 穿过了夜晚和冬天
在一片巨大的空旷中回荡着
空气仍然有些清冷
音乐不能掩住伤口和伤口深处的往事
这些忧伤的旋律 在过道的尽头处
穿透了一个人的内心
现在 这里是你的
一个人的车站 一个人的沉默
那些从你的萨克斯中飞出的音乐
它们像我一样茫然
一样失意
没有目标 也没有方向
它们消失在灯光和命运的后面
这是一个抒情的时代
可你内心的广场却空无一人
正如末班车开走后的站台
只有十二月的雪 从梦想的高度
慢慢地落下来
萨克斯孤独的声音远去
我的泪水却来了
因为 今夜我像你一样
深深地沦落在一个城市的下面
2004.2.14
民工
这些候鸟
这些在城市和村庄之间
来回迁徙的候鸟
这个春天
他们在我居住的地方不远的某个建筑工地
很随意地坐在仍然有些凉的地上
他们目光散乱地打量着
他们正在建设的这个城市
这不是他们的城市
但他们却把自己的劳动
无所保留地交了出来
在人们的眼里
他们有的是体力和力气
血和汗是他们在城市中的唯一的干粮
但是由于营养不良和岁月的风吹日晒
他们的脸色开始发黑
他们的体力也正在一天比一天弱
他们咬着牙硬撑着
想想乡下的家
想想家中的女人和孩子
他们宁愿吃得差一点 再差一点
他们和自己的身体作战
他们知道怎么对付自己的身子
在城市中他们早已习惯了凑合
当一位艳丽的女郎花枝招展地经过
风送过来的香水的味道
也会让他们的喉头蠕动一下
并且咽下一口含义不明的口水
但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
真正让他们牵肠挂肚的
还是家中那个手脚粗笨的女人
一想起他们的妻
他们就异常的沉默了
就开始点一支纸烟
在缭绕的烟雾的后面
会有一些湿的东西慢慢地出现
象小虫子一样咬人的心
城市里的民工
一些候鸟
衣服很脏 言语粗俗的他们
让路过他们身边的
衣冠楚楚的厌倦了生活的我
感到深深的羞耻
2004.5.8
这个春天,一些人……
这个春天,一些人在市政府的门口静坐
这是些来自乡下的人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
他们想向政府要个说法
我,一名少尉
在下午骑单车途经政府门口时
看到了那些静坐的人
突然感到了一种揪心的疼
那是些农民
他们的打扮很随便
他们一直侍弄孩子一样侍弄着土地
他们可以用农药对付危害庄稼的害虫
可是对另一些虫子
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在这个春天
在市政府门口坐着
他们的表情很木然
他们只能这么坐着
他们不说话
他们那样坐着就够了
这是座很小的城市
我是这座城市一个职位卑微的军人
我突然感到自己身上的军装有些异样
我对不起它
我和我的弟兄守卫的城市
和乡下的这些人很隔膜
一群放学的孩子
像我一样也经过市政府门口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
脖子上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
我听到其中的一个孩子说
“他们那样坐在地上,
会坏肚子的。”
我骑单车走出老远了
还不时地回过头去看他们
现在写这首诗的时候
我还在担忧
不知道他们已经回家了没有
1998.3.12
诸城
怀着一种敬畏写下这个词:诸城
一座小小的城市 我的故乡或者生身之地
此刻,我试图让它在诗歌中出现
从一片黑暗的记忆中冒出来
呈现它应有的面貌
多年来我一直客居异乡
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 靠写作谋生
方言 正从我身上沦丧
我很难描述心中的诸城
同地图上的诸城的区别
这是我永远幸福和羞愧的理由
怀揣一个地域的荣耀和历史
踏上贫穷而清苦的写作之途
独在异乡为异客
一个形容憔悴的男子
此刻 我伏案的背影肯定有些单薄
我的孤独的遥远的诸城
异乡 一面异常明亮的镜子
我在和异乡的对视中 放逐自己
吟咏一些怀乡的诗句
我梦想这些句子会成为岁月中的黄金
诸城:我只能在回忆中走向你
一个羞见江东的男子
记忆中的村庄 草垛和田畴
那些亲切的屋顶和炊烟
痛楚无比 怀乡的人必须经历一场疾病
是那块土地让我拥有了姓氏:韩
诸城:一首诗歌的对岸
我出生在那里 在纸上却难以企及
我试图依靠词语和诗句
努力地靠近诸城
我需要一个下午 或者更长的时间
才能完成这首诗 抵达记忆中的诸城
诸城:我要站得多高才能望见你和你的人民
我要写下多少诗句才能到达你
诸城:是什么迫使我一再地离你远走客居他乡
诸城:我已经厌倦漂泊
厌倦一个异乡人的身份
不管怎样 今夜我必须在想象中
乘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回到故乡
一座在地图上叫诸城的城市
1998.10.14
麦田上空的乌鸦
麦田上空的乌鸦
一些黑暗的鸟
它们在麦田的上空飞翔 盘旋
仿佛这个下午最后来临的一场风暴
它们飞得比黑暗还低
从故乡的麦田上一闪而过
仿佛一阵不吉的令人不安的风
刮过村庄的五月
临近收割的麦田
沉默不语的乌鸦
这金黄的丰收和黑色的乌鸦的组合
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幅著名的未完成的画作
我在一面空镜子中
看到往事和缓慢下落的雪
那些雪越下越慢
恰如此刻麦田上空越飞越慢的乌鸦
究竟是麦子 是雪
还是这些阴郁的黑色精灵
在对着天空燃烧
向着大地呕吐
麦田上空的乌鸦
终生披一身黑色的命运
它们热爱沉默和飞翔 它们巨大的沉默
使整个天空慢慢地倾斜了下去
亲爱的 阴郁的乌鸦
面对即将来临的丰收
你们为什么 一言不发
一如阳光下那一片固执的阴影
麦田上空的乌鸦
它们在我身体的白昼里飞翔
它们像闪电一般
狠狠地击中了一个诗人内心孱弱的偏见
麦田上空的乌鸦
它们看上去明显已经飞不动了
但它们却还是在停留麦田的上空
迟迟不肯下落
2003 5 24
在病中
在病中我看到正午的花朵迅速老去
春天的马车途经树林
想象中的阳光在村庄的道路上飞翔
鸟混同于我胃中的石头
往事成为片断
爱情的玩具散落了一地。
诗歌成为唯一的梯子或者出口
翻开所有混乱不堪的梦境,
背景都和一个女人有关。
我在虚构的房间里卧床不起
象征主义的钟摆避开隐语和生活
接近一个具体的手势。
在病中我无比怀念抒情的年代
一辆朴素的自行车就可以轻易地构成幸福
而现在一封期待已久的信迟迟不肯到来。
在病中我开始醉心于一副神秘的纸牌
我看到镜子的反面那个陌生的名字
正在渐渐消失。
我想钥匙的尽头肯定是一把锁
病中的我多么象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呵
而一粒白色的圆形药片
正从时间中缓慢地跌落于尘埃。
2001.10.8
给你
隔着人群爱你
隔着这世上所有的纷扰爱你
隔着农历和春天的花事爱你
隔着空气 隔着呼吸爱你
隔着一个一个没有你的白天和夜晚爱你
隔着衣服 隔着诗歌和纸爱你
隔着你的芬芳和容颜爱你
隔着音乐 隔着梁祝爱你
隔着别人的爱情爱你
隔着古老的长城和塞北的烽烟爱你
隔着疾病爱你
隔着滚滚红尘爱你
隔着万水千山 隔着人间的三千弱水爱你
隔着你的名字爱你
隔着泪水 隔着血爱你
隔着温暖的阳光爱你
直到 我长成一片疯狂的向日葵
在故乡的山坡上 举着爱 举着天空
举着燃烧的岁月
无比幸福地站在你眺望我的目光里
2004.4.8
四月里的爱情
——献给百合
百合 这些年里
本来我已经习惯了
一个人过心如止水的生活 也学会了
象老人一样麻木地打发一个一个普通的日子
可是 这个四月
诗人眼中一向残忍的四月
你不声不响地来了
百合 这个乏味的四月因为你的来临而金碧辉煌
你静静地盛开在这个迟到的四月里
和你脉脉的眼波相遇的那一刻
我感到了如同帝王般的荣耀
百合 你是不是我前世的泪水
打湿过的那一朵白色的小小百合
百合 请告诉我
这一颗结了厚痂的心 为什么还会跳得这么厉害
再一次地鲜活并年轻起来
我的小小的可人的百合 是你让这一个平凡的日子
成为了我生命里最隆重的节日和庆典
我怎么能让自己剧烈的心跳平息下来
这可怕的我难以控制的力量和速度
是你给我的
百合 我已经中了你要命的魔法
我知道我必须骑上这匹四月的白马
赶到北方的草原上去和你相会
我要去收集你脸上
那些悲伤而干净的泪水
百合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做人
并仔细地将我们生活沿途的
那些平凡的风景一一记取 珍藏于心
百合呀 你让我彻彻底底的病了
当你哼着一支清澈的民谣站立在草原上
百合 我能够清晰地看到
你微醉的泛起羞容的面庞
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我的得得的马蹄声
百合 我在纸上向着你打马而来
我一定要赶在夏天之前 亲吻到你洁净而智慧的额
百合 我的前世今生的爱人
今夜 夜色如水 你幽幽的眼神如水
你以你白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
这样两种黑色和白色合一的简单的方式
悄悄地淹没了我
淹没了往事
百合 今夜让我们把所有的往事饮尽
把所有的孤独饮尽
把这凉凉的夜色也一饮而尽
然后从这个四月开始
我们在我们的春天 在我们的荒原
播下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情的种子
百合呵 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宁可死在你毒药般温柔的怀里
也不愿在这漆黑的尘世碌碌无为地生活千年
2004.4.7
四月的哀歌
一
四月。春天早已经来到我们的土地。
可是,你知道。那些雨还在下。心灵的失地仍然陷在泥里。
那些昨天般的往事。那些玻璃或者粮食。反复地咬你。
一个尘封的故事。如今只能在梦里才能出现。
那是你一生最明亮的部分。是你的疾病。
我知道。那个乡下的邮递员走后,便再也没有了关于天堂的消息。
那条路,在你眼中长满了荒草。
你的寻找。注定是一次次的失败。泪水也没有能缝补好心灵的碎和痛。
二
你的周围只剩下黑暗和镜子。你再也没有自己的天空了。
你迷失在去往尽头的道路上。那是一条没有方向的道路。
你的黑眼睛那么深。里面藏着我无法读懂的东西。你的一个人的隐秘。
可是我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我知道,你陷入这纷乱的红尘已经多年。
多年以后的我,在你眼里仍然是个孩子。可我能感到你心里的空落。
就如那条路上的荒草。不知为什么,我却怎么也走不出你的忧伤。
真怕这样的寂静。没有声音。也没有风的寂静。
只有影子。在夜里发呆。那些悲伤。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占领你。
三
那些音乐和旧唱片。那些生动的黑白情节。恍若隔世。
想不到。一个人走后的日子。竟然会这么寂寞又空旷。
我知道。那些雨一直在下。让你的心始终无处可逃。
你总是潮湿。可你沉默的泪水已经干了。
曾经那么茂盛的往事。现在只有冷冷的雨在淋你一个人。
那么凉。你的心。请靠一靠我的肩膀。如果你累了。
我的体温,足以能支撑你柔弱的睡眠。
不要。不要让我看不到你,抓不住你。
四
我和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样孤苦的命运和身世。
你不要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不要低下你的头。
因为。因为我的眼里。也有和你一样的泪。一样的往事。
我会认真地倾听你的诉说。那些石头一样压着你的往事。
四月。这个残忍的月份。我想,你是应该笑一下了。
你已经沉默了那么久。你不知道。你轻轻笑起来的样子。
有多么好看。就如你生命最初的那种难以言传的美丽。
你灿烂起来的样子。将成为我这一生最温暖最明亮的阳光。
2004.4.8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第一首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第二首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北斗七星留在凡间的七个女儿
第三首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和阴影一起来临
比那些草垛矮些
第四首
七朵陌生的玫瑰
混杂着往事和回忆
纠缠住火焰
爱情的光芒还能持续多久
第五首
路过秋天的人
被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引入迷宫
七朵惊心动魄的玫瑰
或者一则谜语的七种猜法
第六首
从最后一扇窗子望去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仿佛七个假设的命题
接近虚幻而空洞的誓言
而我手持半块镜子 仓促上路
和一个流泪的人在镜中相遇
第七首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它们不属于我
也不属于秋天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是一个诗人
观察爱情的七种方式
是七句已经枯萎的谎言
第八首
一场古往今来的大梦
当我醒来时
七个小矮人
已经在我身上捆了
七句咒语
七道充满预言的绳索
而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说出了我要说的一切
第九首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似乎处在一首诗叙述的核心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或者说一只语言苹果的 七粒栗色果核
也许已经偏离了什么
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
我叙述它们时
只能闪烁其辞 谨小慎微
以免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和圈套
1999 2 6
十四行:灵魂的低语
1
传说 那些小小的火焰
城市阴影遮蔽下的诗歌和积雪
被一阵大风掀动 一角沉默
持续的光芒
来自石头或者更高的天空
啄食果子的鸟在林中负伤
爱情 一块布满谎言和呓语的玻璃
一个词多么锋利 尖刻
像一盏灯 轻轻撕开
所有的夜晚和往事
镜子背后是谁的眼睛
众神离去
在傍晚穿过广场的人
他阴郁的面庞被自身的黑暗吞没
2
怀惴祭品和荣耀 走出梦境
像一位长者 充满歧义的动作
一个陌生晦暗的手式
穿长袍的人 在钟摆的后面
怀旧。局部的疼痛
托盘上三个有虫眼的苹果
这弯曲的道路 去向不明
而核在时间的深处
呻吟。一声比一声更紧
谁的内心被抽象之手抓住
一些火苗正惊扰
一个人的睡眠
多么细小 敏感
他嘴唇上有生活淡淡的反光
3
桌布上那些面包和盘子
倾向二月 二月
我注意到这个温暖的词语
一个唯美主义者
怀念苹果和少女和乳房
被雨水淋湿的往事
在空旷的黄昏 闪烁其辞
下午六点的众鸟飞临
我空怀一身疲倦
空怀一身美好的愿望
在纸上展望春天
一枚硬币的反面 你必须
稳住病中的身子
洗净双手 继续写贫穷的诗篇
4
持续的钟声。从昨天出发的人
在纸上抵达去年
爱情和那些无辜的石头
夜晚延伸向一个人思想的深处
我甚至看到了
他伸向天空的手
闪着白银一样的光芒
内心的风暴静静地来了
诗歌开始黯淡 痛苦呵
请你深一些 再深一些
猫在梦中发出惊叫
午睡的女人 在生锈的下午醒来
回忆和欲望 迟钝而慵倦
草地被突来的大雨淋湿
5
饥饿的艺术家 一个傻瓜
为一首诗歌或者一篇小说命名
始终绕不过现实中的石头
语言最后不得不成为
纸的附庸 声嘶力竭也不关痛痒
纸上的这些虚幻的言辞
引不起时代的关注 只能退守寂寞
用语言给自己制造痛苦
这个时代多余的人:艺术家
生性羞怯 内向 沉默寡言
靠写诗得度平庸的岁月
在纸上,我望见了自己的背影
在这个时代显得单薄 多余
不合时宜 一如人体那小小的阑尾
1998.2.27
诗章
1
鲸鱼群访问过的岛屿上
来自内陆的木偶戏过早地结束
冒险的人 在赌博中消耗岁月
一艘西班牙大型帆船在近海触礁
蒙难者 热衷旅行的人
向天空伸出无数求援的手臂
小说的第七页 一个乡下老太婆
正给那只肥大的白鹅拌食
2
这个夏天厨房的废弃物
发出过分难闻的气味
怪兽状滴水嘴前 一头大蒜
和一群母鸡相遇
一个气喘者耻于和廉价香烟为伍
在自家的凉台上
对今天指指点点
他不适合如此闷热的夏天
而大雨迟迟未至
3
一个空谈者 在夏天
在戏院的最高楼座
多言多语 喋喋不休
看门人 去年的号手
形容憔悴 神色黯淡
任由众人对自己 评头品足
一群显赫之人的到来
又一场戏剧的开始
一帮持刀行凶的歹徒
仿佛席卷夏天的风暴
劫持了诗人臆想中的美人
4
向右转 在水泥电线杆上
你可以看到一条标语
“多么熟悉的句子。”
昨天 两个少先队员刚刚用浆糊贴上
闷热的大厅 门窗紧闭
祈雨的巫师 将桌子上的矿泉水
喝得一干二净
5
上个星期 钟表匠的儿子
由于过度的阅读和想象
在市图书馆中走失
此刻 我 诗人韩宗宝
一个你不认识的青年
热爱山东和诗歌
企图在纸上给你留下一个印象
坐在过去的窗前
我写作自己的诗章
以及生活中的阴影
我必须写作
用诗章对抗内心的黑暗
这个时代的通病
一块盲目地飞翔的石头
一只鸟在大地上的投影
6
异样的傍晚 仿佛一面镜子
指示最后一个方向
可能的离去或者消失
两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在纸上期待一个人的出现
我曾醉心于那样的描述
现在我仿佛老了
虚构的回忆使我厌烦
7
我注意到这个夏天相对于我有些异样
七扇窗子迎风打开
我知道我会逐渐整个亮起来
剩下包括爱情在内的几个斑点
在无数白昼与黑夜的后面
默想纷乱的往事
一个水手的春天
暴露在大面积的灯光之下
旋转和玻璃门和生活 互相依存
8
低头观察蚂蚁的人
一个博物学家 习惯于知黑守白
教堂的大厅中 一个新入教者
遭到轻视和怠慢
一个裁缝贫苦的生活
过于琐碎的布料和时间
一些日常必需品 让人羞愧
这是微不足道的
迷途知返的人 在黄昏拾级而上
白头的乌鸦正好飞临
9
走廊的深处
一块布满词语的玻璃
划破了谁的手指
纸的后面 一个男子打开水管
冲洗马桶 或者生活的阴暗面
用语言寻找语言
用水引导水
那些自杀的诗人
在无援的黑暗中
越陷越深
我是他们中的另一个
10
空心人的下午
一只在阳光下闪烁的铁皮罐头
钉在墙上的锈蚀的爱情
一个斑点
过早地醒来
过迟的晚餐 最后的阴影
和记忆中的少女
一些茶叶 坠入叙事的陷阱
玩纸牌者 一脸古怪
“他是个敏感,苍白的男孩。”
11
最后一个行呤诗人 与自行车为伍
在灯盏下写作
无法消除的阴影 梯子在高处消失
梦境中的火焰从嘴唇上出现
倾斜在故乡田野的秋天
庄稼们淡淡的反光
照亮谁忧伤的诗篇
在镜中我看到无限的花朵和方向
我需要一些回忆
一双黑暗中的眼睛 一再地沉默
但今夜我不会被太多的人梦见
12
仿佛写字台抽屉的底层
一张旧报纸
许多往事会被我们重新记起
一些发芽的土豆
我梦见过那些土豆 或者石头
一再出现的阴影
记忆中的少女
一个家庭教师 她来过这里
椅子上还有她的体温
“我喜欢她,
因为她已经离去。”
1998.10.21
作者简介:
韩宗宝,本名韩增宝,男,1973年生于山东诸城。高中时期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小说界》、《解放军文艺》、《创作》、《莽原》、《山东文学》、《当代小说》、《诗歌报月刊》等国内各地报刊。著有诗集两部。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地址:山东胶州市市中小区18号楼2单元602室 韩增宝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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