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七首。

沈河

《叶片鲜亮》

叶片鲜亮。
处处被洗得干干净净。
一座旧屋，从瓦顶上漏下的水
正打中一盏油灯。
熄灭了，一声长叹仍然存在，
包在黑纸里，没有泄露。
今夜雨声太大。
大地的沟缝愈来愈多，愈来愈宽，
已蔓延到青印溪的岸边。

青印溪此时的眼力最差，
看不清岸上发生的一切，
却抓紧安装一台大马力的发动机，
昼夜运载污泥浊水
一直向东。
2004-5

《两个个孩子》

看着他们从我的林子
砍伐三棵大杉树；
看着他们在岸边制造一只小船；
看着他们把小船放进河中。
但我伪装成打瞌睡的样子，
把占据的空间
让给他们。

他们离开了，仅留一张纸条。
他们被远方吞没，涛声依旧敲击房门。
我的祝愿不多：
河，少点弯度；水，多点平静，
寄托阳光，不要忘记照耀，
催他们早些成熟，
落在属于自己的岸上。
2005-5

《傍晚，我登上山峰》

傍晚，我登上山峰，
与夕阳处在相同的高度，
不要再酸了脖子，向天上仰望。
它经过一天的奔波，已经疲惫不堪，
我随便踢它一脚
它就会滚到山下去。

我不能这样。它的血
在脸上充盈，用一个食指就可捅破。
静静地对望，
我还是低下了头。
它的光仍然强大，
仍然能揭露我隐藏眼角的皱纹
和皮肤里的伤痛。
2004-5

《旧国营木材工厂》

木头下山，喂养的锯材声
响彻在青印溪的岸边，割伤水面，
水下的鱼在半路走散。

停止了。木材返回森林，
工人去了别处，像青印溪的水
也可以流进沟渠。
下脚料腐朽的气息，七倒八歪的砖墙，
黄昏中的黑改变我的表情：
由暖色变为冷色。

此时此地的寂静
却把过去的锯声送到耳边。
一切容易变故，
包括森森、河流
也包括这座旧国营木材工厂。
2004-5

《半别树》

正面看，它也是一株与其它树毫无区别的树，
冠形漂亮、葱茏，可放很多鸟巢，
在晨光，看一只只白鹇
弹上去，用鸟鸣喂养寂寞的天空。

我改变看树的角度，
打开荆棘设置的门，跑到树的背后。
这株树只有半个身体：
不是在小时候，被烦心人用柴刀劈下，
就是闪电，因嫉妒树冠长得好，
源源不断地发出鸟鸣，
在一个雨夜下了毒手。
2005-5

《摇晃》

我察看不到风的存在，
玉米们在晨练，在摇手晃脑。
农人对牛吆喝没有听见，
它们也不是对土地鞠躬。

摇晃的玉米影响了我，
我也在摇手晃脑。
生活久了，脖子却生硬了，
必须摇软，
容易向左看齐，向右看齐
容易看到太阳
投下的阴影，以及陷井和炸弹。
2004-5

《整理》

牛、牛哞牵出田野，
剩下一群农人、阳光和石头上的
一个思考者。

转眼间，谷类、蔬菜持续地生长，
田野一片杂乱。思考者的四周
填满了茎、蔓、藤和叶子，视野窄小，
扑入头脑的感觉
也一片杂乱。

用坛，不如坐到天黑，
点燃一只烟，由忽闪的火
来整理，
如灯行走在黑夜里。
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