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

火车离开的时候，背对着它

前驶的方向，一块皮从树上剥离

出了西津门，火车会变小，一节一节

穿过山洞或者火车进西津门

进入小城，我们站在小城的山上

隔了一条河，把火车的节数数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我们数不清火车的节数

最后，你说，是十九节

我说是的。不是。但一定是的

我们站在山头，离火车那么远

多年以前也是这样情形

多年以后，我坐在火车的上面，经过西津门

小城的山头，两人数火车的节数

到十九节的时候要停下

小城和火车之间的河还是当年的样子

4月26日 南方

我看见自己以前的故事了：一位先生

他拿着棍子和水桶要跟说话

我却把他搡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口里喊着蝼冢的名字

我站在五一广场

眼前的人正向一处汇去

地上的一位先生跟我刚才看到的一样

他伸着手，向面前走过的人乞讨：

给点吧。给点吧。

他的棍子和水桶都不识我了

5月1日 长沙

世界，请将我忘记

小街有很多树，我是走在其中的一棵

我并不比它们更加孤独和忧郁

可我还是那么低低的没有抬头

前面的人影走着走着就化在了地上

它，在这个时刻，像化学溶剂

树是他的见证，但是谁会想起

有一个人，曾经走过这条小道和他

此时的情形一样，总是低着头

遥远的光，照着地球

却照不到身体里面的动物

他和所有走过小道的人一样看到绿色

以及绿色上截肢后留下的漩涡

其间有一棵，将自己脱离

走进树丛，又消失于树，仿佛存在过的

只是那刻的念头，那行走的树

5月6日 宋城

火车站在铁路边上或许不是

或许只在他的人生边上，他听到

广播里的声音播音

攀上火车，人群在他中间

一大群人消失在站台上一大群人

又留在站台上，拎着包准备离去

候车室的墙上挂着一块表

他在车窗里面，那表挂在自己的胸口

或许心的位置为之模糊或清醒

火车动了行驶在春天

和他一样，南方的春天还是那么美

火车开不出这个春天

他只留在季节的深处，

离人们的脸越来越远

好沉啊，被土埋着的

5月11日

泛音

那一把笛音，在黑夜里

像一堆小小的篝火

此时，有很多东西看不到

比如暗物质，暗能量

但是笛子振动，它们也在振动

你所看到的笛子吹出最远音

引力吸它们近土地

那不断吹出的声音

振动你不为所知的彼岸

才不觉得孤独一人。在这边

5月11日

在图书馆默坐的人

他经常到图书馆，通常只在一排排

书架间走动，从一个空间

走到另一个空间，脚步很轻

跟他的手杖着地一样轻

有时，两天之间或两年之间

他会抽出一本书，抚摸之后又放回

原处，把压没了的空间重新排开

这再也放不下更多的书了他想

关于过去和未来都已被占据

在其间走一走就会有这种感觉

有思想的人躲在书架上，用不同的

身影和面具说话或许只是谎言

谎言的旁边又是传说与神话

他一坐就是一天一整个晚上

在图书馆的长凳上，默不作声

他试图站起来，籍着拐杖走出去

走得更远，向前走两千年或

向后两千年，更多时候，他发现

书架像迷阵一样排列着便又坐下

5月12

阿赛讲的故事

那是一个修墙者度过光阴的故事

他有很多石头，他要砌一座塔

墙已经到头顶

是否需要一扇门

没有门，他就会将自己锁闭

世界那么大

人们只会看到塔尖慢慢收顶

如果有门他会想着从塔里出来

人们看到的依然是塔，那么塔

就只能是自己的塔门也是自己的门

如果有门，他就想出来

但是没有门也可以，他想

站在塔的外面，就把塔封上

5月12

反复从一个地方出发，在上面

到拐弯的地方，自己不见了

车和我又从头开始，它起浮不定

像在走船路，一个女人的声音

缠绕着我的面孔

我看到她像一只猫蜷在电话的另一头

外加一堆声音，听到它

茉莉花就悄悄开了，它也眷念那个春天？

事实上不可能

我并不知道茉莉花会眷念这种事

但它确实被支配着，除我的心情之外

还有别的力量

就像我不会无故悲伤，我谓之眷念的东西

是我到达春天的养分，然后绽开

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