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
请一只老鼠进去居住

就像我多年居住在鼠洞里
不停地咬
木箱子和做梦者的棉絮
和一块世间油滑的骨头

有人看到我漆黑的眼光
一线长长的洞
深渊一样吸引
想做爱和写诗
的女人

《长脚秧鸡》

我蹑手蹑脚
屏住呼吸，他已死了多年
风吹得树叶啪啪的，全身哆嗦的枫杨
从窗户间可以看到
一件旧白衬衫从晒杆上滑下来
我在房间
高一脚低一脚
在河流中
芦苇一大片倒下去
河水亮哗哗的，一只长脚秧鸡不知隐藏了多少年
一团黑的粼粼的波光
她摇摇摆摆地飞
开始，地下有一块影子

我合着翅膀
在窄长的陋巷中走，一块一块光斑
死魂都有着长长的脚
宽大的衣袖
我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跳得厉害

《有异味的夜晚》

1

月光流泻
大片的树叶，多汁又沉郁
睡眠里在翻身
我一半光明
一半被梦惊扰
我想说的
都是多余的，死都是多余的
睁着眼的俗人
鼾声大作的僧人
树叶开始明亮如新
月亮变黑了

2

在李白的墓边，我想通了该想通的
我吻一下
死者惠特曼的胡子
我在无边黑暗的海洋里
随波涌动
每个人
都睁着自己的黑亮的眼睛
眼睛鼓励眼睛
但是必须独自承担
星辰之间隔着黑暗
我的痛苦
她是最新鲜的
她刚刚在一棵刺榆的虬枝上长成
刚刚投下影子

3

我仍然希望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只是在这样的晚上
我想狎妓饮酒
想狂放吟诗
想弹铗高歌，想星陨玉碎
这是一个睡眠的世界
连一只发情的小锦鸡都没有
河面上没有
水獭打出的水波
没有死去的人
回来的痕迹

4

只是一些更加冷漠的驼队
他们贩卖的东西越来越昂贵
心脏，爱，灵魂
在深夜
这属于鬼魂的时光
他们已拥挤在走廓口
等着我们这些
从酒巴，从玩乐场过来的
眼睛干涩的人
他们就像秃鹫
守着垂死者的尸体

5

我还是跳完这支曲子吧
还是把我的体温传给这个享乐的女人吧
月光这么黑
动物都要出来
我的尖利牙齿
我的粗大阴柱
我的鳄蜥的忧郁
她是自然造化的凶残的忧郁，她比
光明更合理

走廓里
动物走完后
有风中飘来荡去无名的树叶的气息

《鱼肠》

它分泌的粘液，从内面排出的烟粒，灰
被剖开肚皮，它还能动
刀也被合拢到内面。它自己，同样被罩在内面

更内面，肠子内面
一辆三轮车，到不了尽头
一群少女，成了一张黑白变黄的相片，笑和泪水
一个眉毛稀落的小孩，跪在路灯下
他们是一些坚硬的砂子
被消化
而且要互相磨砺，互相伤害

它们和他们，都浸在黑压压的水中

《沙眼》

我无法表达快乐
流着眼泪表达快乐，有这么大的快乐吗？
流着眼泪只能表达悲伤
有这么多悲伤吗？
实际上，我时不时擦眼睛
只是起风了
快要消失的春天，起风了
平淡的生活
只有眼疾
红着眼眶，哽着喉咙说话
那是坐在沙发上的人，看到的电视上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