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诺日朗

也许，编织成河流的憧憬
最终只有这一次
面临抉择
时间在跑
水，毕生忠诚
那些流泪的鸟儿一直在飞
在猛然跌落的刹那
他们眺望，远方的藏乡

遍地都是这水
遍地都是，这呐喊
告别记忆中的雪山
高亢的音乐从天空传来
持续不断
水在说在笑
水，没有旗帜
并且由衷地向前
谱写永生永世的九寨

经幡把赞美写满了幽谷
我就把你的感召
攥在手心里
攥成亘古的神秘
在诺日朗
是谁的悲鸣
还在坚守着日夜？
当水在意志的天空
盘桓，当命运
面临落差
也许正是某种毁灭的灾难
诞生了某种
伟大的奇迹

之二：五彩池

昨天的热望
留给昨天
沿着阿坝刮过来的风
沿着山和水的指引
在高原上，找回灵魂的五彩地带

曾经有一次水的暴动
弥漫了时光的乐谱
当所有的歌声演化为默诵
你就是安静的眼泪
一滴一滴
从五彩的纪年中
无言地涌出

你就是天唱
你就是地和
千载沉默，万年沉睡
这就是水底
可以呼吸
可以安放身体
和尚未远行的灵魂

在九寨
要重新组合对水的信念
在思想错落的断层区
在阵痛的年代
在阳光的神秘指引下
谁不想信明天的道路
谁不在今天
倾听大地的声音
倾听五彩池
天意的叮咛

之三：芦苇海

总是这样，一万年
再过一万年，也没有不同

左侧山簇拥，右侧山也簇拥
一叶凌空飞来的扁舟
惊扰了大泽之梦
你藏得太久
我来得太晚
叩破彼此的寂静
是野鸭在水面上轻轻地飞
是阳光，在我的家里亮亮地飞

春天是绿，秋天是黄
断裂发生在水面以下
世世代代的衷情
就像一个波浪
接着另一个波浪
在同一片海中，你被一分为二
隔着一种最亲密的距离
一左一右，遥遥相望

这是个休息的地方
推开山门之后，你沉默
你深不可测
河床上的风还是那样
温柔而且坚定地抚摸水面
你抖动，左也安静，右也安静
在世袭的目光里
我们一直都是老样子

总是这样，慢慢地来
眼泪可以慢慢流
我们可以像芦苇一样
慢慢地行走

之四：水之寨

不知从哪一年起
这里没有了庄稼，寨子里的人们
以水为生，住在九个地方
水在这里生长
流向远方

没有河道
土地就是流向
甚至也没有流向
更低一点的地方就是海洋

这些年我总是走在山门之外
这一次我留在了你的岸边
把手，把脸全都冼干净
把心也放在
水的边上

多少的歌谣越唱越远
多少的美景从未变样
水经九寨
还没等走遍四方
就成为绝唱

一个又一个的海子
在怀里长大
长成大地的眼睛
看看明天的行程
看看天，一缕一缕的阳光
就靠近了情感
就像，回乡

之五：日则沟

从下往上，一千米左右
史料大约也翻过一千页
水就是这样
咆哮地流
屏息地流
流成一个人字
头颅指向沟外的世界

火花海有高贵的光泽
有水在身体周围漂浮
让那些游走的人
心跳一下
再停一下
在地表以下变化
看不到，却可以听得到

我在秋天到达
金黄色的阳光
牵着金黄色的水
一路上行
一路下行
摇曳着这个千年的水磨房
生生不息地追述
过去或者未来

这一次是一百米的落差
下一次就是一千米的落差
这湛蓝的水
这活着的水
以海子的形式同居
成为一千个盆景
一万种留恋

之六：水经房

多年以前的水
推心置腹地流淌
到今天
还像以前一样，芳香
　
一个人，一辈子
都离不开水
和家乡
就像水
离不开天堂

多年以前的转经房
还在水上
哗啦哗啦地唱
佛啊，就在天上
　
一辈子，一柱香
从水的角度
想，燃烧的时候
生灵都在歌唱

多年以前的拜访
没有了方向
水，四下张望
经啊，就念在心上

之七：扎卢寺

与世隔绝，与世无争
木板搭就的栈道系成丝线
穿起藏家的木楼
我心情像水
跨溪越涧，穿山过林

高耸的喇嘛塔
遍地的玛尼堆
奶茶，哈达，欢快的踢踏
剽悍的腰刀留作纪念
我寻一件藏服，袒露右臂

红、白、黄的布帛印了经文
挂在阳光下昭示日月
经幡经风历雨
信徒们每年都来
而我是看风景的

山水旋转，天地旋转
坐在嘛尼桶前
转动嘛尼手轮
与佛对面
我也会念念有词

之八：梦天堂

能冲刷一切的
除了时间
就是水
一百零八个兄弟姐妹
手牵着手
牵出了九寨
你的水从此流遍天下

以时间来推移看你的眼神
时间越长你越久远
仿佛不断前行的水
和不断回头的水　
在九寨我一直渴
我的嘴巴张开
不能呐喊，不能替你发声
就喝一口水

你在最原始的地方
发出声音
一万年太久
一万年太近
海拔三千，流水潇潇洒洒
拒绝陌生的洗浴
像时间的眼睛

一阶一瀑一阶一海
一动一静一唱一和
看不见你的生命之链
还能接多深，多远
在梦中看来看去
这丰佩的水呵，能束缚我
并送我回家

之九：孔雀河

孔雀河是世界上最美的河
从九寨的一个海子
汨汨而出
最短的河，只有几米
最绚烂的水却由此而生

一片是光，另一片还是光
十片，百片，千片
孔雀河上的光
编织着数不尽的太阳
跳着各自的舞蹈

水在孔雀河叠漾
就像一种说话的方式
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
从现实以外的路径可以过来
一切会随着阳光
变幻，或者
永远不变

水的出口
最终以水为主，那么
是不是还将由你来讲述过去和未来
讲述山在什么时候崩塌
泥石流在什么时候阻塞
钙华之上，孔雀河
这闪闪烁烁的梦
会流淌到什么时候呢？

之十：透明鱼

每一天的水流进来，再流出去
你的家透明，达十二米之深
你的品种单一
你发育极慢
生命可以靠活着的姿态
停止生长，就像一次无尽头的休息

你不躲避，你看你看
在水之外
人太多
带着食物
在没有食物的地方
你可以骄傲地说，我很好奇
我的兴趣大过你的兴趣
我不怕你的时候
离我远些，再远些
你也怕伤害了我
伤害了鱼

镜海之中，蓝天，白云，雪山，彩林
在你的家里，装饰了你
就像母亲的杯抱之中
一家人好好团聚
兄弟姐妹搂在一起
而你，实际上没有亲属
没有谁比你古老
比你标本

看水中的倒树，看枯枝上的新绿
看九寨时时腐木新生
而水过于洁净，过于清澈
水不会改变，水流来流去
什么时候会像你一样
慢慢地活着，慢慢地更新
而且永远，永远
身心透明

之十一：珍珠滩

谁知道你的胸怀有多宽广
谁知道，在这个地方
水除了在山上行走
还会在天上行走

从你的一侧，走到你的另一侧
需要跨越的就是水
在你珍珠般的语言中
水能飞翔，能把翅膀隐藏

有时候一种心情
会像水一样铺天盖地
水在天上，我在水上
还有一条道路从水中穿过

从你的上面，走到你的下面
永远都是水的歌唱
这么大的水，这么欢乐的水
我只能一滴一滴的去品尝

高二十一米，宽一百六十米
珍珠滩，最后一刻你跌落
你把水
嵌到了天上
水的梦想，在天上开放

之十二：巅峰下

永远永远
看水中的你
比岸上要真实

远处
季节在水上表演
昨天绿，今天蓝
在一个时间上涨
在另一个时间下降
再远处
水集合起来
构成一个后台
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从不干涸也从不自溢
是你的另一种面目
安安静静

我无法让你自溢
我无法让你干涸
无形之中
你的核心是水

还有更远的地方
那是看不见的地方
二十公里
也许三十公里
在山上，在水上
在你巨大的背影里
就是另一个天堂

而眼下，五百米悬泉
自巅峰而下
我看见
山能直插天空
水，也能直插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