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

从荒凉的原野上
它缓慢地走来
一头狮子
并没有发出
可怕的咆哮
它只是注视着我的眼睛
长久的沉默之后
转身离去

——几乎可以肯定
它知道什么是渺小

蜘蛛

一只蜘蛛
它要完成的
不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模拟
它只是以自己的方式
保留了世界的某种真实
世界的面目
正在不断地改变
蜘蛛
却被自己编织的网
紧紧地束缚

它看不见
在网的外面
人类
以一种愚蠢的方式进化

老鼠

一只老鼠
从我的身边
经过的时候
带有一种
无法掩饰的惊慌
我并没有伤害它的打算
因为没有人给我
这样一种权力

它还是死了
一块砖头
砸烂了它的脑袋
血流在地上

驴子

一头愚蠢的驴子
它的眼睛
被蒙上一块黑布之后
就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它不断地
围绕一个中心
前进

它比人类
更早地
知道
地球的形状是圆的

蚊子

那只蚊子
在空中翻腾了几下
掉在地上
有一些细节
被他轻易地忽略了
那只蚊子
在死去之前
曾经从他的身体里面
取走了一些新鲜的血液

他感到了一种恐惧：
死亡无处不在

猴子

蹲在一只笼子里
小心翼翼地
打量这个世界
没有必要
从笼子里面出来
除了逃避
所有的努力
都是可笑的
这就是我的命运：
在接近伟大的过程中
一再地感到
自己的渺小

蚂蚁

仅有的一个瞬间
你看到那只
被人踩死的蚂蚁
它的尸体
以一种触目惊心的姿态
躺在马路旁边
仿佛已经沉入睡眠

有一双脚
正在从你的脊梁上
狠狠地踩下来

狗

几声凶恶的狗叫
打断你平静的呼吸
你试图从那些声音里
分辨出这只畜生的
喜怒哀乐
这种努力是徒劳的
你的思想
和它并不一致

你一直认为
一条狗的悲哀
并不比人更少

鸽子

一只鸽子
正在草地上散步
它没有注意到
头顶上的天空
在那里
所有的乌云
开始向着太阳聚拢

一双翅膀
在张开之前
它要承受的
不只是来自空气的压力

猪

一头猪的幸福生活
被人们反复强调之后
已经失去任何意义
猪始终是无辜的
像生活本身一样无辜

幸福是毫无意义的
它是一头猪

小鸡

“瞧，它多么可爱。”
他微笑着
把手伸向一只小鸡的脖子
那一对翅膀
在他的手里
不停地挣扎
他却没有丝毫放松

“看啊，它想飞。”

乌鸦

比你的眼睛更黑的
是一只乌鸦
它从远处飞来的时候
发出一阵阴郁的叫声
仿佛正在呼唤
你的名字

你没有回答
因为你不知道
怎样回答

蚯蚓

朝着最深处挖掘
一只蚯蚓
遇到一块坚硬的岩石
从它的尾部
分泌出来的液体
似乎说明了
一种深刻的无奈

——最关键的时刻
只能绕过去

鸟

它飞向哪里？
一只背叛天空的鸟
飞快地向下俯冲
撞在水泥地上
从它的翅膀里面
流出来的血
让空气迅速凝固

——总有一些
令人震惊的东西
不易察觉

兔子

从文字里面
出现一只兔子
蹦进想象中的草地
它的消失是必然的
在具有生命之后
它开始否认
自己只是
一个虚构的事物

——生命如此绝对
根本无法抗拒

螃蟹

和一只螃蟹遭遇
你成为它最后的见证
在餐桌上
一只坚硬的壳
被一双油腻的手撬开
留下难闻的腥味

它的尸体就是证据：
死亡不是黑色
而是红色

蜜蜂

一只蜜蜂引起的骚乱
在花丛中迅速传递
被压抑的欲望
经过花粉
得到释放
生殖的力量
比爱情更加古老
这一切来自于生命
原始的本质

——性，始终是被动的

天鹅

垂死的天鹅
象征了美的失败
它从来都不是永恒的
尽管它的歌唱
可以进入不朽的行列
但是死亡来临的时候
它却不懂得
留下一句遗言

烤鸭

烤熟的鸭子悬挂着
有一些油
从上面不停地滴下来
有一个顾客
尖叫起来
老板微笑着
告诉她：
“那根本就不是血。”

屠宰的过程
来都是隐蔽的

蟋蟀

从草地上
爬出的蟋蟀
用歌声
稀释着
夜晚的浓度
当黑暗
再次进入
幽深的洞穴
它就加入到
另一种合唱之中——
用沉默
唤醒
熟睡的黎明

蝎子

它竖起尾巴
随时准备
发动进攻
一只蝎子
毫不犹豫地
拒绝我的接近

我长久地注视着它
感到一种
莫名其妙的悲哀：
人与动物的沟通
如此艰难

蝴蝶

追逐一只蝴蝶
直到它成为标本

即使死亡
也无法改变美的特征
它是永恒的
一只蝴蝶的花纹
在空气中扩散
勾勒着迷宫般的图案

蜻蜓

越来越多的蜻蜓
聚集在一起
进行超低空飞行
看不见的气压
逼迫着它们
我知道
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在重大的事件
发生之前
总有一些征兆

作者：余地
余地，本名余新进，1977年生，湖北宜都人，现居昆明。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星星》、《山花》、《诗歌月刊》等报刊杂志及各类网站。主要作品有长篇诗性随笔《内心：幽暗的花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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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