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屋顶》

雨落在屋顶，白瓦片变灰。
南方的玻璃
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海水翻滚，鱼在玻璃内端坐。

美人鱼的长发是海里最小的
船只。在午睡中我看到美人鱼的脚趾。
美人鱼踱步，美人鱼开屏。
美人鱼的面颊依偎着流水，
我说到流水，其实我是块垒。

蓝天不语，空山不空。
飞鸟消隐，我也归隐，
一只耳朵向南一只耳朵向北。
山上的鸟们在树叶上写诗，
我谛听，或者神往。
在山之深处，花之顶端。

《某一夏天，火车与蚂蚁》

一辆火车
站在一团蚂蚁
中间。绿灯一亮，
蚂蚁们就涣散。火车
带着车轮上的车厢，
擦热铁轨。

铁轨一热，
一只男蚂蚁就掉进了
爱情的余烬里。女蚂蚁的头发
被谁弄乱，像火车的烟？
但现在的火车早就电力化了，
快得没有任何云烟，
只有一小节远方的尾巴扭着，
把女蚂蚁扔到风的嘴里。

我坐在远方的尾巴里
滑向陌生之地。
一只鸟隔着车厢玻璃，
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它一眼。
我没看清它的表情，
它没听见我的叫声。

《风穿过树木还能走多远？》

风穿过树木还能走多远？
夏天的风吹散了体温和纸屑，
大海穿起打褶的蓝布裙。
理发师拿走珊瑚，
浪花拿走鱼群。

我在每个黄昏，等待
一只月色的戒指。

《头发里住着夏天的人》

头发里住着夏天的人
有着清澈的嘴唇。
你在说，我在听，
无聊也能站在六月之上。

夏天的皮肤有着
湿润的渴求。海在湿润，
嘴唇在湿润，纸上的文字
在一瞥一顿中湿润。
上善若水，
水是夏天的道德和嘴唇。

《风中的阳台正有风吹过》

风中的阳台正有风吹过。
等人的人比来的人沉稳。
这是夏天，我等待，灯光失眠。

现在我住得离树木很近，
树叶们在反复拍打夏天。
我在阳台上热情不减，
像剧中人一样，
热爱着生之繁忙、等之不倦。

《一个下午落满嘲笑的预感》

在新的矫揉造作形成之前，
牙齿很白的人正满身缺陷。
没人说出身体骚动的内在秘密。
天空一脸的空，空到根本无法认领。

为了早日触目，石头在流水下
磨制圆滑。玻璃在阳光下
通透骨骼。为捕捞和饕餮，蜘蛛
大量牺牲皮肉、骨头和绿色的血。

在水里，鱼的沉默被水磨损。
嘴唇再锋利，也必须决定出
站在风向的哪一边。阳台上过路的风，
方位恍惚，目的含混，女人任性男人疲倦。

现在需要的不是答案。
是一个老套的游戏：
把答案还原成问题，具体规则是，
用经验去感受但不能使用别人的见地。

灰心的人，脸也是灰的。融入浑浊
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把某种时刻
挪到某段时间以前？而潮汐已经来到，

现在你听，胆怯的人正把脸
屏蔽。门在打开之前就响了，
是客人，就总要来做客的，
不是我们必须成为主人。

《空盘子之歌》

（一）

把脸放好。
我们拿出手的必须实有其物。
显示正常的呼吸。

脸是脸自己的主人。
装满劣迹。在风中
盘子们空空如也。面对弹出的窗口，
注视认真而内心草率。

但脸不是一个隐喻，它是灵魂的
外部零件，是明喻。它为我们而生，
我们作为它的一部分，在为它而老。
水果放在盘子里，被吃掉。

于是盘子什么都没有，
被虚无询问。我们现在看见的是形式。
普遍饥饿的形式。我们用脸完成表面的日子，
用盘子储存内心的小态度。

你应该正确地思考脸。
用愉快的直觉，过滤出梦的白色沉淀物。

（二）

“梦是鸟笼上的一件衣服，
我们穿上它，在叹息的气候中
飞越世俗的屋顶。”

你我毫不特殊，只是头脑有些俗套。
今天的脸将带着一种热爱在明日沉落。
别处已经知道这种结果，但此处在涂脂抹粉。

梦如此空荡荡，但为什么一成往事，
就显得意味深长？
许多年以前，我们就已经出头露面。
其他人我不知道怎样，

但我继续求教于
往事这面青铜镜，劝解一脸皱纹的凶狠。
把花瓶插满，使房间显得不那么空洞。

打开屏幕，我用我的脸邀请你来，
不是作为知音，而是作为同谋。
脸是我们能看见的一个人仅有的生动。
奇迹在某处存在。我们的脸可以恬不知耻，

但不能夹入两个时刻中间，游刃有余。
有什么样的消息必须传达给别人？
作为信号的表情，
正在推翻一个人永远天真的企图。

脸不在乎是否有人倾听，光
已在别人的眼中点燃，
戏剧必须开始，画架必须支起。

让脸独自腐朽，你将不能在那里生活。
所有技巧不过一个结局，一生刷洗
究竟能减少多少遮蔽？黄昏来临，

一张脸埋在黑白插图的悼词中间。

14:27 2004-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