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组诗之六、七:《广场》《乌托邦》
《广场》
广场迎面走来,赤裸着,它刚洗完
整夜的雨, 那么宽阔,新鲜着
衣服还来不及穿。最初,我仅知道
从那里会传来广播,在它附近,
在城隍庙的一角,有一位说书的爷爷
每次都有一大帮人围着,像庙里的佛像
知了在树上,偶尔和着惊堂木,仿佛村童们
手中的木制刀枪。以后,我经过几条
破街(或许,我应该称之为古老的街。
那里的住民,似乎也有爷爷们的习惯
他们三三两两坐成一堆,操着比书的内容
还要古老的本地口音。他们把楼道
隔成储藏室,好让房间显得不那么拥挤
那些空出来的地方,越大越好,
可以用来满足一些幻想,燃烧篝火
或者接待前来造访的朋友。今天
周末,或许再过几个小时,广场将被音乐
舞台、展蓬、彩旗、横幅、气拱门
以及高空气球充盈。或许在傍晚的时候,
还能见得到风筝。仿佛我们的生活
又出现新的增长点。我继续朝广场走去
一盆盆植物,假山、池水,林荫道
交叉着走过我,像才睁开眼睛的婴儿
那当中,还残留着一些秽物,有一些什么
正强热地等待被清洗。这让我突然
产生光腚的冲动,难道有谁正残暴地
干涉着我的生活?一辆无轨电车开过
又一辆无轨电车开过,我在广场中央
坐了下来。在我坐过的地方,一定也有流浪儿
曾经睡过;在我的对面,是几名男女
被高高挂在墙上,那神情看起来
逮着谁都想作哥们似的。我突然想咳嗽,
哪怕我的嘴还来不及张开,有人
就已经断言我即将吐出何种颜色的痰
这反而挺好,那些时常感到绝望的人们
我并不打算劝慰,或许他们合该被消灭,
或者还包括我。那些被挤出来的时间
就让我用来解胸扣或者挽裤管,让热风吹进
恰好把我吹到谁的篮子里,变成泥土。
《乌托邦》
譬如分别多年的近亲们,譬如
抛弃我的初恋。我也许病死他乡,灵柩
被运回故里,一打开,就冲出漫天花花
绿绿的纸,相当于谁
挥舞着一对从马桶里捞出的刀。它们飘呀飘
再祈祷一个北风八级的晴天,也许
可以缅怀我一生恰到好处的坚执。我注意到
四周的茫茫空虚:不经常来往的人们,
有了短暂的频繁接触;那么多人
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他们原谅了我的一事无成
并准备将我遗忘。可母亲(必须加上父亲
兄弟,哎)这部分人做不到。“知更鸟
从来就是大雨前的蚂蚁。”我的眼睛
越来越飘忽不定,背着我钻进肩摩踵接。
现在好啦,没有人回应我,我的声带
布满黏膜。我想说,一尾困死在热豆腐中的泥鳅
冰冻过后,像不像一幢花园的沙盘。我说一定要
回一次海边,躲在破旧的舢板下烧烤;一定要
回一次那个小县城,等待与那些男男女女重逢
彻夜地歌唱,一起为所有的生命哀悼。证明我们
获过的依然硬朗,依然可以作为依据,延缓烈火的
熄灭。我说城市,就会出来一名绣花女
为我反复拔起、插入。证明我列举得越多
越像是谁的乌托邦——那些横竖,简直是一幅
关于生命的图式……哦!这些乌托邦,可爱得
就像谁的小辫子。模糊着、发光着;
栖居着雪花;那么像一只蜘蛛,和我一起
站在某个假设的裂缝中,望着什么
从一名刚出生的婴孩的屁股上,延续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