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默斯·希内2首(傅浩译解)
谢默斯·希内
泥炭沼地1
赠T.P.弗拉纳甘
我们没有草原
可在黄昏时切割一轮大太阳--
目光处处对
入侵的地平线退让,
被逼入一个水池的 5
独眼中。我们没遮拦的乡土
是在旭日和夕阳之间
不断硬结的泥沼。
他们从泥炭中掘出
爱尔兰大角鹿的 10
骨架,立起来
像一只盛满空气的大筐。
一百多年前
沉入泥下的奶油
挖出来依然又咸又白。 15
这土地自身就是柔软、黑色的奶油
在人们脚下融化,开敞,
亿万年来
错过着它的最终定义。
他们在这里永远挖不到煤, 20
只有被水浸泡的巨杉
树干,柔软得像纸浆。
我们的拓荒者们不断进击,
向里,向下,
他们掀起的每一层 25
都好像从前有人在上面居住过。
沼眼或许是大西洋的渗漏处。
那潮湿的中心深不见底。
[作者]
谢默斯·希内(1939- ),诗人。生于北爱尔兰。毕业于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以教书为生。1972年移居爱尔兰共和国,现住都柏林。以写自己熟悉的爱尔兰民俗、神话、乡村生活和社会现实为主,描写客观、具体、克制。技巧上不炫奇,运用传统形式得心应手。199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被认为是当代最重要的英语诗人之一。
[注释]
1. 作于1969年。
[解析]
据希内自己说,这是一首"关于记忆的诗"。泥炭沼是北爱尔兰特有的地貌风景,泥炭是草木在沼泽淤泥中埋藏数万年之久变成的,具有长久保持裹在其中的物质不变质的特性。爱尔兰有许多珍贵文物都是"在泥炭沼中发现的",其中包括远古时代祭祀沼泽女神用的、至今面色如生的青年男子人头。因此,泥炭沼被诗人看作是"牢记发生在其中和降临于其上的一切的风景"。而且,他试图"在记忆与泥炭沼地,以及……我们的民族意识之间制造一种和谐"。他进一步说:"我阅读了在美国意识中作为重要神话的边疆和西部作品,因此我提出--或毋宁说确定了--泥炭沼,作为相应的爱尔兰神话。"但是,诗中的细节基本上都是写实的。泥炭沼则成了爱尔兰民族意识的象征--它容纳、保存、记忆、积累、延续,却甚少改变。
春之祭
寒冬握紧拳头
就这样卡在水泵里。
柱塞在它的喉咙里
冻结成坨,冰块吸附
在铁上。摇柄 5
瘫软弯垂。
于是把麦秸拧成
草绳,紧紧缠绕
在铁管上,然后一把火
将水泵团团烘烤。 10
它凉了,我们掀起她的活门,
她的开口处湿了,她来了。
[解析]
水永远是生命的象征,因为它是生命存在的必要条件。在今天的北爱尔兰乡村,农民们仍用水泵汲取食用水。在此诗里,诗人把农民们在冬天烘烤结了冰的水泵这一现实生活事件与古老的祭祀繁殖女神以求丰年的风俗联系起来,因为这二者都与生命的延续有关。从开篇起,诗人一直用中性代词"它"(it)指代水泵,而在倒数第二行突然换用阴性代词"她"(her),意在表示水泵的人格化,亦即繁殖女神的复苏。诗中用了一些双关的性意象,贴切而自然,既表明"她"的身分,又暗示性与水同是生命延续的必不可少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