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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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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老马提到过这个:技巧在诗歌中的力量——解析马永波的《对应》梦亦非
 

技巧在诗歌中的力量——解析马永波的《对应》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诗歌写作,如果允许用一个词概括,这个词便是:叙述。八十年代末,由于特殊的原因,诗人们在“大诗”与“纯诗”野心路上滑行的惯性被打断,他们不得不发现早已在自己鼻尖底下进行着的“现实”,于是,诗歌语言指针被校正到了与时代合拍的节奏上来。不是每个写作者都有站在金字塔的顶点上观察并判断时代的能力,更不是这种个人意义的“客观判断”都行之有效。所以,叙述成了最先惊醒者们锲入时代并由于之对话的首选方式,在叙述中与生活发生关系:盘诘、互文、体验、总结……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让诗歌一时间似乎获得了无限的可能性。从翻译语体的写作到市井口语的写作,从北方到南方,叙述大面积地成了诗歌写作的主要手段。一直到当下,这种对叙述的无限夸大仍未结束,延续了十多年的手段又成了另一种惯性。
    这种惯性的滑行说明,新诗缺乏它的方法论,也就是说它缺乏一种足以让它与小说、散文、戏剧等问题区分开来的主要方法,更不用说这种方法的体系。这种致命的天生缺陷让新诗一旦抓住一根从别的文体那里转借来的方法的稻草,就忘却了对河岸的追寻、辨别。
    在九十年代的诗人中,马永波是特别的。这个从八十年代的农业场景转换到日常生活中城市内心的诗人,在九十年代同样采用了叙述的手段写作,只不过,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疑惑并试图修改着叙述,让叙述改头换面,甚至有时脱胎换骨为自己独特的方法。而这种手术的成功,得益于他对技巧的得心应手,显示出技巧在诗歌中无可辩驳的作用。
    下面以解析他的《对应》来说明问题。

                  1

      “我们相识已到了晚年……”一个女人
      不到五十,能否算做晚年,尤其是
      一个自杀的人,连青春也不会有
      她把戒指随随便便送人(足足一百枚!)
      谁能像她这样提前用光了生命
      并从中提炼出灵魂。我依然喜欢
      这句诗的调子,像是轻声细语
      又像是表演。场景设在俄罗斯
      白色的暴风雪之夜,烛光摇曳的
      咖啡馆。一个美貌的妇人双目含愁

    加引号的句子是作者导入本文的。这种句子可能是确有其文,可能是作者故弄玄虚,但都起到与另一个文本互文的作用,从而虚拟了更为宽阔的另一半语境,给诗歌带来张力,也成为本节诗行的推动力。以下几节中,第一句引语的作用都是如此。这个句子的信息是不明朗的。接着是作者与之辩驳的声音,“一个女人/不到五十,能否算做晚年,尤其是/一个自杀的人,连青春也不会有”,出现的“五十”、“晚年”“青春”这几个词方点指处理的是“晚年”这个主题,第二三句是对引语的质疑,获得了对话的效果。第四句是作者进一步的叙述,从对谈中荡出来;接着作者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与叙述之间造成间离。值得注意的是生命与灵魂这两个词,它们是一种从下到上,从软到硬的关系,使得叙述句中的“戒指”这个词被照亮。“我依然喜欢/这句话的调子,像是轻声细语/又像是表演”,这里出现了复调:在同一文本中不同意见,不同层次的声音的组成。作者对写作中的这句诗的意识被强行纳入正在进行中的文字。然后作者自然地设想了这句诗的背景,包括地点(俄罗斯咖啡馆)、时间(夜)、人物(妇人)。“场景”这个写作术语导致了读者对场景的明确虚拟判断。在这节诗中,首先以对话与内省的方式谈论了晚年这个主题,再转到写作中的感受,幻像。于是我们看到,叙述在叙述的表象下,被复调、互文、众生喧哗等抽空,尤其是被议论所间离,从而导致了叙述的貌合神离。

            2

      “但晚年应该怒吼、燃烧,痛斥那
      光明的消逝……”一个满脸粉刺的
      英俊青年,已经痛斥了麻鹬,痛斥了
      白嘴鸦和乌鸦,也痛斥了活人身上的蛆虫
      痛斥了赘肉,女人,唯独没有痛斥诗歌
      和上好的威士忌。他到处呕吐
      爬起来就朗诵,嘴里吐出锋利的匕首
      更像个天才的演员。我喜欢过他
      我发誓我曾经就是他。那时我痛斥女人
      的愚蠢,并远远躲开童年伙伴的妻子

    这一节的意思非常明显,处理的还是晚年这个主题,但作者换了一个角度,从“青年”这个词出发。首先导入一个“满脸粉刺的英俊”主人公,叙述他的激烈(痛斥)和对激情的保留,这激情即“诗歌”与“威士忌”。从第二行的后半句到第八行的前半句,作者是认真地叙述,用叙述的方式刻画出一个“愤青”。从第八行的后半句开始,作者情形地与自己叙述中的人物产生关系,“我喜欢他/我发誓我曾经就是他。”于是前面的叙述效果立刻被拆散。
    而写作者在与叙述中的人物相对应(人称故意转换带来的)的时候,“那时”这个词让这种对应被拉开距离,并使前面的“晚年”再次被照应。在这一节中,“我”与叙述中的主人公被叙述声音的复调所规定,他们因而对立起来。这种双重的叙述将叙述的稳定性悄悄松动了。

                  3

      “夜晚带来飞行的事物。”夜晚就是晚年
      但还未到神圣,灯光和人影突出在街道
      和窗口。给人带来狂欢和散步的渴望
      站在楼顶,仿佛手臂上长满了大风
      在夜晚飞行的不是幽灵,就是夜鸟
      和女巫(或许也有诗人),他们
      叫喳喳地掠过柳树和榆树的树冠
      夜晚带来对晚年的回忆,从午夜开始
      倒看一部旧录像片,从阳台到卧室
      倒退着缩小,并脱下所有长大的衣服

    在这一节中,出现了一些并置的图景,或者说由一些叙述的片段构成了这一节诗。引语定下了整节诗的基调与言说范围、主题。还是说晚年,写作者将夜晚与晚年之间连接起来,论说道:“夜晚就是晚年/但还未到神圣”,之所以用了神圣这个词,是因为下面出现了“幽灵”“女巫”。“灯光和人影突出在街道/和窗口”推出了下文的大致背景。在两行多一点的行文中,引用、论说、叙述掺合在一起,带来了非纯粹的总体氛围。接着出现了几个叙述片段:从第三行后半句到第四句叙述站在顶楼者的感受;从第五行到第七行是幻象,夜晚的飞行物;第八行到结尾叙述对晚年的回忆。后三句也可以理解成一个比喻,(像)从午夜开始,在这个抽去喻词的句子里,喻体却是实在的:阳台、卧室、衣服。这些都与第四行的“楼顶”这个词有关,于是比喻的虚拟性相反地落实下来。在晚年,人总是充满着对年轻与激情的渴望,而许多神秘(而非神圣)的飞行的事物暗中出现,使回忆如同倒看一部旧录象片。这个意思是非连续非完整的,因为这个叙述被分割成许多小块的叙述,这些小块的叙述间充满了不定性与遥相呼应,马永波把这种并置称为“散点透视”,如同中国传统山水画中人物的平等表现。在这节诗中,散点透视使叙述被肢解,获得“场”的力量。

                4

      “晚年是风口里的迟钝……”我同意
      我的迟钝和现实的喧嚣同步增长
      哑石说无言是心灵的果实在成熟
      我知道那只是某些事物突然将我占据
      但丁把相爱的人放在地狱的狂风中
      叶芝说大风改变了事物的面貌,他其实
      是在说欲望。在风口里树枝变得尖锐
      把正式春天所渴望的。所谓坚持
      是把电视节目看到“再见!晚安!”
      然后滑入被子。我同意愤怒能帮助晚年勃起

    对于“晚年是风口里的迟钝……”这句引语,出现了几个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喧哗着,并没有一定的结论,自说自话。哑石、写作者、但丁、叶芝形成了众生喧哗,而写作者前面已经预感到:“我的迟钝和现实的喧嚣同步增长”。在写作者与哑石之间,但丁与叶芝之间,声音互相纠正,却未能达成一致,而所谓的(意见)坚持呢,不过“是把电视节目看到‘再见!晚安!’/然后滑入被子。”前面所讨论的严肃一下子就被无意义的结束语所反讽,这些喧哗的众生的确像马永波说的“反讽得到强调的同时,表明了这样一种对存在的态度,世界并不统一于整体,诸多因素互相对峙却不能归结为一个公分母。”(1)而最后一句“我同意愤怒能帮助晚年勃起”的出现,不过是一个玩笑,它再次敷衍开始所说的“晚年”。“勃起”这个词是“被子”这个词的惯性延伸,“我同意”的不是前面的众人的议论,而是对晚年的再一次嘲讽。在这节诗中,整体上的叙述是若有若无的,让众生喧哗所稀释,取代,被偷换成对一个命题的论理。
      

            5

      我想起一个活着的青年诗人,一幕戏剧的
      陪角,主角是两个死者。或者他们都是道具
      是死亡在展示它和历史的同构。他尖叫:
      “变了!一切都变了!”他错误的认为
      所有诗人都在模仿死亡,追赶一趟
      烈焰熊熊的火车。他已不可能再有晚年
      他提前进入了永恒,在世上活动的
      只是一具尸体,被另一些嘹亮的尸体
      推荐给读者。他的声音高过了高压线
      虚幻、可疑,像大风把读者连根拔起

    这里出现了三个声音,一个是“活着的青年诗人”,“他尖叫:‘变了!一切都变了!’”一个时代转变的巨痛在叫声里溢出来;一个是叙述者,这个隐在的叙述者其实才是写作者本身,他认真地、实在地叙述了“一个活着的青年诗人”的事件,他的叙述过程就是诗的展开过程;而“我”则从叙述者这里逃离开去,成了诗中的一个人物,“我”对青年诗人进行含糊的判定:“配角”、“或者”、“错误”、“已”、“只是”,正是这些判断词让叙述者的声音频频被干扰,像电视信号被另一种不断靠近的磁场所干扰,提醒观众注意从虚构的故事情节中摆脱出来,意识到:这是故事,这不是现实。这三重叙述声音的发声者身份是含糊的,不确定,我既可以是“青年诗人”,也可以是叙述者,反之亦然。或者这三种身份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三种表情罢了。人称代词与隐在的叙述者的身份变换,声音的三重交织,使得看上去实在而常规的叙述裂开,就像一条断开的藕,因为语言之丝而勉强维系在一起。

                  6

      “我慢慢退回我的玉米地”,在那里收获
      石头。马车驶过,拖拉机驶过,然后
      是远处闪闪的国际列车,与之竞赛的
      红色小轿车。灰尘慢慢落下,落在
      蔫叶子上,一阵晕眩在田垄间弥漫
      他们像蝗虫毁了我的收成。他们带来了乌云
      却没有带来雨水。村子里空无一人
      每家门口都有一只鸡蹲在石头上
      一个老人的口粮,死后被儿女背走
      痛哭吧心灵,你也将死于饥饿

    在整首《对应》中,语言的生成性十分明显,而在这一节,这种词语衍生蔓延的生成性更为突出。所谓的生成性,是指在前面出现一个词根性质的词,后面就连续不断地由此生成一些与之相关的词。这种十分明显的词语生成最终将叙述过程颠覆,只剩下词的生成景象,暴露出本文的修辞性质与叙述的人为性质。引语中的“退回”作为一个词根,它生殖出的直系与它呼唤出的旁系词语有:驶过、竞赛、弥漫、带来、蹲、背走;“玉米地”则后面则有:收获、叶子、田垄、蝗虫、口粮、饥饿;“灰尘”后面是:晕眩、弥漫、毁、乌云、空、死。这种词语的枝桠互相交错,重复,但它们绝不是自然的,透露出人为选择的痕迹。

                  7

      晚年区分开天才和大师。要写好诗
      还要活得长久。公共汽车颠簸一个小时
      才能到达郊区的图书馆。我已很久没去了
      那里没什么风景。我愿意在中途
      改乘另一辆,驶向一个女友的隐私
      三十岁我的晚年便结束了。现在
      我体验青春第二次降临,就像基督
      在历史的回旋中把虚无又加高了一层
      白发将变黑,但不会再有爱情和牙痛
      只有诗句,简单、清澈如白天的星星

    这一节看上去是叙述,但这种叙述遭到了伪议论的蛀蚀。在叙述的句子中可以找出这些议论的词:要、还要、才能、已、愿意、就像、将、但不会、只有。在叙述展开时,写作者的议论便如影随形般附上去并深入其间的关节,但这种议论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议论,它充满了随意,是一种伪议论:强行取得自己想要的效果,假以议论的名目。于是叙述的客观性已暗地里被伪议论的主观性所替补,结果,叙述没有能达到客观显示的目的,伪议论也没有能达到说理的目的,双方在不断的替代,补充中都处于中途状态。藉此,写作者对晚年心境之后第二次青春的体验得以貌似客观,思索地表达出来。

                  8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选择叶芝
      不是因为他的诗,而是他拘谨地坐在
      公园的一把铁椅子里,周围一片荒凉
      黑暗中树木若隐若现。我不喜欢博尔赫斯
      带花的瓷杯,过于宽大的西服领子
      并且周围有那么多不属于他的肢体
      或者老庞德飞机跑道上的木囚室
      他的威尼斯。锡罐。船头高耸的贡戈拉
      我羡慕王红公,和他曾是舞女的女儿
      夜宿山中,想象唱诗的中国妓女裹着丝绸

    在这一节中,叙述终于突显出来,不过这种突显的背景是写作者的主观意愿,貌似议论,实则叙述,一种小心翼翼的被主观处理过的叙述。“如果可以选择”这一句营造的是虚拟中议论性质的语境,“我愿意”“不是……而是”“我不喜欢”“我羡慕”这些选择成分构成大致的语境,但它们本身已不是目的,目的是它们推出的叶芝、博尔赫斯、庞德等。写作者的议论声音中突显出了人物的声音,而后一种声音在效果上超过了前一种。所以这节诗中的叙述不是在原初意义上的,它被议论处理过,规定过。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九十年代通行的叙述在马永波这里陷入一个泥淖,叙述的目的不再指向阅读者的事件接受,叙述本身裂开许多缝隙,甚至面目全非。于是,写作过程被提升到第一位,暴露在阅读者目光之中,它的修辞性质也暴露无疑,语言的生成也醒目地呈现出来。其实,这种叙述已经不是为了给出某个事件或事件系列的公众性叙述,变成了关于叙述的叙述,即伪叙述。     马永波在《谈近年写作的客观化倾向》一文中这样定义伪叙述:“它区别于传统叙述之处,在于它重在揭露叙述过程的人为性与虚构性以及叙述的不可能,它是自否的、自我设置障碍的,重在过程的叙述,它将写作本身的意识纳入了写作过程之中。”伪叙述是马永波的一大贡献,虽然未必是他发明的,但他有意识地建筑它、完成它,使它成为自己诗歌写作的主要方法,与别的问题区分开来的方法。虽然在马永波那里,他将伪叙述与复调、散点透视等并列,但复调、散点透视不过是伪叙述的组成部分。在这首《对应》中,他采用了复调、互文、转换人称、散点透视、伪议论等技巧完成了他的伪叙述。伪叙述必须由众多的技巧结晶析出或者混合构成。所以在对伪叙述的营造中,技巧显得至关重要,如果没有这众多技巧,伪叙述不可能出现,许多技巧成为它的基础。这一过程是典型的从技巧到技巧的过程:众多技巧的力量合成了另一技巧:伪叙述。
    关于技巧,马永波这样认为:“它是和艺术家的世界观,即对真实的态度,他的认识世界的方式,他的道德意识是不开的。”也就是说,技巧作为一个中介,人与世界的中介,但这个中介里却包含了两端的主要因素,甚至是它决定了两端的存在状态。所以技巧不是可有可无的,它是写作的一部分,有时甚至就是写作本身。
    马永波有自己的特有技巧——伪叙述,并且有意识地让它上升到方法论的高度,这一点正是其他诗人所缺少的:大家都在使用着叙述,却很少有人从这种叙述中走出来,去打量它,改造它。而当马永波一旦拥有这种非私人化却与自身的生命、创造密不可分的技巧,他的诗歌便获得了独立的力量,比如他的《小慧》、《眼科医院:谈话》、《本地现实:必要的虚构》、     《伪叙述:镜中的谋杀或其故事》等等。这种伪叙述的力量使马永波的诗歌文本与日常生活在对话,文本本身也在对话,现实与智慧的思考互为观照。读到他的诗,读者会立即感觉到:这是马永波的诗,这些诗中有着与别人的诗,别的文体相区别的方法。
    在当代新诗中,技巧成了内在的主要指标,诗歌的力量就随着这个指标的升降而增减。在依靠过叙述十余年之后,不知道诗人们会找到哪根救命稻草,或者还是死抓叙述不放,但马永波已经不再随波逐流,从容地在高地上建筑他的诗歌金字塔了。他的写作一再提醒诗人们:一个时代给出一个词,你如何去获得这个词,并让它属于你。


本贴由花少爷于2004-7-29 9:58:37在〖鹰唳山庄……〗发表

2004-7-29 14:2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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