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轶事(组诗)

一个人在台阶上

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面色清凉

晚风水一样流过他的脚踝

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抚摸大理石

暗暗留下

纹记。不会被第二个人发觉，甚至很快

自已也想不起

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向东望望

向西望望。伸手拍掉一只蚊子

迅速、准确

他把蚊子放到了一只干净的蚂蚁面前

一个人 坐在台阶上，被另外二只

赶来帮忙的蚂蚁吸引

他弯下腰，四具浅褐色躯体浮起蚊子

在一双睁大的眼睛下面

向西移动。不时被树影淹没着

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不清

五米外的路街上，一张张穿行的脸

他们走在明黄的路灯下，拖着影子

变长或缩短

光线溢满夜色

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深蓝的上空，星星苍凉

像一颗颗蚂蚁的心脏。蚂蚁？!

他弯下腰—

他更深地弯下腰—

它们，了无踪迹

夜色中的玉兰

街上回来，我偷摘了二朵玉兰

这很简单，这比摘一片叶子简单。

轻轻一蹦，手一伸

就可以了。它们在夜色中

又大又白，香气散散。和树

已经势不两立了，叫嚷着

要掉下来。一伸手

一朵玉兰在掌心盛开

又一伸手，一朵玉兰

在掌心白白地盛开

我把它们带回家，倒挂在

窗帘上。深夜。

我做了一个梦：

屋顶塌陷，轰然一声

像玉兰在开放。

随便走走

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我把

目光从一个地方移向另一个地方

路灯像两串明珠，长长地

在半空悬浮

随便走走。美容店色泽桃红，贴着

“谢绝男士”像立了一座贞节牌坊

两个姑娘在门前洗衣裳，掂起又

放进水里，冲洗着多余的

泡沬。水光涟滟

一个老男人露出猥亵目光，狠狠

抽了口烟，像只鼠精

随便走走。走进一家“水族馆”

五颜六色金鱼，青蓝水中

游动。摇着尾巴，凸着大眼睛，吐着

泡泡儿。神态悠闲

另二个玻璃缸内，十几条热带鱼

在藻带间穿梭。花纹

裹满身体，扁得

让人担心。它们却不理会

这个旁观者的心情，照旧

我行我素。

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随便走走吧!一个卖烤白薯的

老人，像他烤出的白薯一样

灰扑扑的，一言不发。在放置

火炉的架子车旁坐着。夏天的

夜晚，他像一个怕冷的人

他离他的火炉，那么的近

随便走走。我看见，看见

跛腿的中年人，艰难地从

轮椅上下来。推着

空空的轮椅，像走在风雨泥泞的

路上，深一脚，浅一脚

他看见我，笑了笑，说：

随便走走

上面的声音

啪！—哗啦！—

针一样清脆，瞬间

剌湿耳膜。

惊开眼，余音旋转

像是硬币的形状，正慢慢收拢……

一会儿……

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哇—，哭声骤起

嘹亮，无所顾忌。像我的小侄女

随手打翻一只茶杯。是真正的

伤心。她常用此驱赶

大人们的睡意，驱赶着大人们

用手，把一片片碎玻璃挪走

如同此刻，上面

脚步忙乱，发出碎碎的声响

我觉得体内什么东西“哗”地拧开了

大风夜

总有几扇窗是忘了关的

总有几块玻璃划伤

总有几个人揉着眼里的灰尘

总有一个婴儿哭闹

总有几颗星星被风吹掉

总有几朵花大惊失色

总有几个乞丐蜷缩在拐弯处

总有一个梦流产掉

总有几条河流更加弯曲

总有几个森林迅速减少

总有几片村庄摇摇晃晃

总有一个城市改变方向

总有几个沙漠猛然猖狂

总有几只夜鸟面临死亡

总有几挂雨丝悄然风干

总有一架波音越飞越低

总有一个夜里大风大起

总有一些事物从此消失

午夜街道

一路下去，像下坡的

滑板；风；越来越快

梦的无数兄弟在街头行走着

像一个个透明的幽灵

灯光直照，谁了不见谁

其实，午夜的一个人

才更像幽灵。他朝东动着

比树更慢。斜长的

影子搭在地上

他正将街道一点点拖走

拖进风停止的地方—

早晨。

蛙声

忽然响了起来

趁着夜黑，它沿着星星的

微弱光线，潜进窗台。

对准睡眠，一口

咬出了血。

想起童年的池塘里，也有

蛙声。它们在

黑暗中蹲着，共同把黑暗渲染得

明明闪闪，热闹非常。

而耳边的叫声孤单且凄凉。

一只蛙，在两座高楼间的废草地里

游荡。

像一个孤魂野鬼，喊着

冤曲。黑暗微微发抖。

我想，它一定是只铁锈色的蛙，

淌着带毒的口水。它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