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流过身边（组诗）

沈河

1《浮升》

夜色浓了，搬走台阶，
我浮升到山顶。
下面，利用电灯，
在这里取之天地的光：皎洁、柔和，
松树沉睡，野花张开嘴唇。
萤火虫在前面带路，
我寻找生灵的足迹，
有肥皂洗不掉的芬芳。
但愿风吹过
擦掉叶片下的一层暗影。

2《傍晚》

一只白鹇又一只白鹇飞来，
我看到它们的洁白。
它们像子弹一样，射向天空。

山，比我的身影更黑
堆积人类所有的心事。
在白天，可以派树与天交谈，
此时，树没有精神，
星星、月亮躲进云层。

山，这么大块的炭
以我的火也难以引燃。
一只白鹇又一只白鹇从里面飞出，
没带走山的黑
却愈来愈浓。

3《小水电站遗址》

堤坝坏了，水自由，
高高野草，覆盖一切，
我从哪里进入过去？

是水，被堤坝赶进水渠，
铁转动，产生了电———
在村庄响彻了机械声，
我首次感觉声音的尖锐。
微弱的灯火首次不再怕风雨，
挂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
母亲以细细的针眼缝补衣裳。

已经不见水渠，不见房子，
机械声和灯光融入天地，
站在那里，一旦静下来，
你也能听到也能看到。

4《秋野》

到处是稻穗，在秋野
在山风中，
壳子一旦剥开，米粒向我走来。
吃过这些米粒，
至今沉在体内，形成磁力
吸引层层梯田
和这些稻穗。

我没有伸手，没有接触谷子
也没有把谷中的米粒叫出来。
离开村庄多年，
手上不免沾染了细菌。
稻穗地在阳光下起舞，
这块黄金就要落地。

5《河流》

河流，来到身边，
我翻动荒野，
洗掉墙上的旧标语
打开事物的门，放进水声。
我劳动着，
手臂上出现了一块伤疤。

河流，像一条树枝
伸进我的视野，不缺少春天，
花盛开，花蕊里住着一群蜜蜂。
果园在秋天的深处，
品尝甜蜜，我最先获得批准。

村庄，在河流的两边，
一排排搂房依水而立。
我不去寻找源头和水尾，
只注视它的流淌。

7《想》

一座小院，我在围墙外面，
里面，柿子是青色的
挂在枝头，
蝉鸣是熟悉的，已叫了一个良宵。
门，是铁制的
掌握在你的手上，摁一下
就会打开。

我不管你是否在里面？
柿子的皮开始转红，我再望一眼，
蝉就要死去，我准备送行。

7《天空出现裂缝》

落下一场大雨，
大地出现裂缝，黄土被源源不断地
送进青印溪。
黄、黄、黄……
充满我的眼眶。

不能责怪天空，雨不可能装在瓶子里，
不能责怪青印溪，水不可能装在瓶子里。
天空的裂缝是雷电的错，
大地的裂缝是雨水的错。
两岸站立成墙状的绿竹
保卫一条路，
使水按顺序行进。

我所能做的，是扶住一棵树，
不让被狂风连根拔起。

8《红桔子》

桔园把青果关在枝头，
在绿叶的簇拥下生长在途中。
一颗桔子从队列
走出来
提早释放成熟的红色。

还没等到秋天，它被一只小虫噬咬，
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它从树上跳下，
太轻了，没有声音，
谈不上能否被林涛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