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音乐>>

一匹马，从额尔古纳河边来到
大都市的街头
蒙古族的小伙子，腰佩有花纹的马刀
他们看起来是一对好伙伴
相伴而行
马不扬鬃
不嘶鸣
不甩蹄
它毫无顾忌，粗大的阴柱
晃摆着
像喷射的水管
从东街一路洒到西街
最后，它就像鼓手打出一个漂亮的尾音
在惊讶的人群面前
拉下一泡屎
乌枣一样光亮
奶茶一样冒着热汽
小伙子吹着口哨
毫无愧色，黑眼珠神气十足

《闭目养神》

我们的国家，真的是一个有诗意的地方
穷人也喝酒，谦让
贪官恶吏亦呤诗作赋
卖淫女还要回到乡下喂养孩子
化缘者素衣净面，穿市而过
河里的渔船摇晃，一大早收音机里唱京戏
我过早地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躺在逍遥椅上
观梅赏兰，读《诗经。风雅颂》

《呕吐者》

在一辆普通公汽上
有人在呕吐
不是坐在油箱上的渔贩子
他满身腥味，正在抽着龙香牌纸烟
也不是靠在破椅垫上的那个无线电厂
的老职工，他头发花白，脸色祥和
也不是那个从乡村来走亲戚的小女孩
她挤在临窗的角落
眼光胆怯，又兴奋
他们似乎都适应了颠簸
心平气顺，谦卑踏实

发出哇哇之声，口吐秽物的
是那个一直端坐的年轻女人
她漂亮，性感
鼻尖上长着高傲
现在是脸色白净
看起来刚刚怀孕，被人过分宠爱
她呕吐的样子
痛苦，又狼狈
没有人嘲笑她
只有这时，她更像一个有着丰厚乳汁的女人
像那些有能力哺喂三儿四女的乡下女人一样

《仅仅三分钟》

接受这首诗的人，我有一个请愿
不管你此刻心情如何，请默哀三分钟
为俄北奥塞梯别斯兰第一中学死难的156名儿童
为他们的灵魂升天而祷告
是啊，他们再不用在人世吵闹
也不必日后因为贫穷成为妓女
因为失恋成为诗人
因为酗酒、吸毒、斗殴
有牢狱之灾
当然，也不必因为幸福
对性欲和爱情有过多的贪恋
对死亡有过多的恶梦
好了，
三分钟大概已经差不多
这个世界
还要继续喧腾

《没有新闻》

居在山沟，和身在闹市没有什么不同
死亡也就是一年四季中的冬天
降生也就是一年四季中的春天
发生的事情好象不一样
人心也就是两面，或恶或善
看新闻的人，或切齿或欣喜
没有什么新鲜的人世
只有新鲜的叶子从枯死的藤中长出来
在岩石上往峰顶上爬
岩雷鸟三百年来，都在旁边鸣啭

《天灾人祸》

这个早晨下雨了，室内室外光线变暗。
树木花草不那么张扬
狗拖着尾巴从水洼的石子上走过
飞蛾作茧自缚。
我无所事事看院里滴水的
黄腊梅和红色的兰花草
边吃面包，边看新闻
北奥塞梯人质事件死亡人数上升到335人
缓缓送葬的人群
切换为重庆浊浪滚滚的洪水
这两股流水搅到一块
天色更加阴暗
我懒洋洋的生活看起来十分可耻
《2004年9月5日我是怎样睡着的》

2004年9月5日我喝了酒，酒醉气酣，好睡觉。
如此享受也就只是一两个小时，睡到半夜，就会醒来，每次都是这样。醒后惆怅复惆怅，再好的心情也是这样，心里全是菩提也是这样。我有时怀疑酒里面是不是有一种惆怅的因子，它让人倍感人生如梦，世界恍如空洞的阴影。
外面月光亮晃晃，秋虫嘈急如雨。这一切，几千年的人们都有目睹，只是各有感思。曹操的月亮，李白的月亮，这种说法是文明人的说法。其实只有，一只山猪醒后看到的月亮。
我不是山猪，我现在在失眠中翻来覆去。
对于失眠，我收集了一些良方。
数数的办法。我说它的本质就是枯燥法。数字同情感格格不入。这样说来，让一个人来作会议报告，效果会更好。
气沉丹田。人失眠就是气息散乱，神游天地。陈伯达有一句话：“每逢大事有静气，不信今人无古贤。”在我看来，失眠于此时就是最大的事。不能乱了阵营，要有静气。
疲倦的好处。看起来，失眠总是精神者的苦恼。耕田种地的农夫家妪，面浊身乏的泥匠铜工，他们总是呼噜酣畅，让人艳羡。他们身体疲倦，心里干净，睡得安宁。这个办法，就是从脚尖开始用力，慢慢地往上推移，直到头部，反复多次，在疲劳中睡去。
2004年9月5日，我用完了这些法子，就像身子产生了抗药性，这些法子已对我没有用处了。
我横七竖八，左翻右滚，最后沿墙把自己倒立起来了。如此悬置，就像一把折尺，我反而安静了。
我想到小时候一只被剥皮的老水牛，就是这样被高高倒着挂在一颗大树上，被屠夫，用尖尖的铁刀，一刀一刀地剔去它骨缝里，肩胛里，蹄趾里，肚排上的一点点的肉，筋，细碎的骨肉。最后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骨架子。苍蝇都飞走了，偶尔有一只麻雀路过，在这棵很老的大柳树上，挂在枝条上啁啁几声，就像这只老水牛活着在树下吃草时一样。
这样想着，我好像也倒置着，被一种东西剔除着。
我没有痛苦，反而有一种快感，一种被折磨久了后的宁静。我感到我越来越轻，没有了肉体。就这样，直到第二天车铃声将我唤醒，嘴里的酒只剩下苦味。

失眠如此可恶，我想同睡前一两个小时的所作所为很有关系。
喝酒。喝浓茶或咖啡。抽烟。写作。读令人兴奋的好书。约会。跳舞。做爱。通长途电话。听到好消息。听到坏消息。看外国大片。打麻将。生病。明天要升官。哈哈。乱七八糟的生活，在这之前都要剔干净。
只是如此一来，从夜晚开始，我们只能是一个瓷人，木头人。
只能做一个空壳的人。
放弃片刻人生吧。为了睡眠。

《骚味》

有两种女人可以当饭吃，一种是冰清玉洁，出水芙蓉的那种，所谓秀色可餐大概如此吧。
这样的女子，抚琴则高山流水，珠玑满盘，起舞则风枝婆娑，云袖雾袂，吟诗则芷兰盈室，波荡星月，对弈则执巧若拙，流水无痕。让才子英雄茶饭不思的，江山不要的，也就是这种仙女了。
还有一种女人，浑身就是一股骚劲，就像马槽边的草料，酒缸里的米糟，肥大的屁股，晃荡的丰乳，，红亮的脸堂，大大咧咧，喝酒划船，烧火煮饭，斗嘴骂娘，秋波明送，风骚浪荡。
这样的女子，属于草莽英雄，属于马夫酒徒，属于炊烟草地，属于自由和刀剑，属于肉体的狂欢和人间的极乐。
一个蒙古男人大骂一声：“这骚娘们！”然后朗朗大笑着抱起这个女人，把她放倒在一匹马上，沿着河边一溜烟跑开，女人不停地蹬着腿，男人继续开心的大笑。哈哈，这才过瘾。
其实这种骚味中，有几种很迷人的东西啊。
一种就是善良，这样的女子，没有阴毒，没有野心。所谓最毒妇人心，肯定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更多有的是关爱和呵护，给人以归宿感。
再就是快乐，乐观，她少了上一种女人的软弱和多愁善感，她有的是生活的幽默和平实。
还有就是这样的女人没有妞妮作态，真实自然，敢爱敢恨。
她们都有着健硕的身子。
有着温暖的眼光。
有着浆衣做饭的好手艺。
还有着一身的性感，让人热血沸腾。
她们，一身油腻，但让人感到爽心。她们，才是生活的阳光，是幸福的电流。
“这些骚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