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荡2003年1－6月诗歌选

在适当的时机

两个貌似亲密的朋友之间

存在可以谈及的话题；

那些时尚、流行、某个明星的轶事

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茶，充当尴尬间隙的润滑剂

烟，模糊气氛，更精确地

对谈话标以脚注。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回避

又在适当的时机翻出真实

一些过去很久的事需要再一次地

陈述。此刻，彬彬有礼消失了

我们争相沉浸于往事

像一个久被阴雨缠绕的风湿患者

雀跃于晴朗天气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撞在一起：

“这才是我自己！”

唯此，我们才算清晰地给自我以标注

2002年2月16日

信件

这个假期我整理着信件

从笔迹入手而非签收的日期

朋友们渐次地被记起

如果不是这些信件

他们是否还能如此的清晰

如果不是整理

我虚掩的门是否还能如此的真实

而我，并不想再一次阅读

我宁愿重复地整理

像路遇熟人

我只是点头或者微笑

不必停足致以体面的礼仪

2003年3月25日

“半空中”

一

半空中，我说的是一间酒吧

灯光一如夜色，仿佛

那扇门本来就是透明的。

我们刚喝完酒但还没有醉

脚步有些走样头脑倒

一如往常。我们习惯自由

沉醉于小麦发酵的色泽

无论走到哪里都已打上

出生的图章

二

蜡烛被点上，酒重新打开

我们的脸忽暗忽明

声音却响亮（只是略带酒气）

我们谈论着诗以及愚人节张国荣的死

几乎没有什么争论我们都置信不已

他深陷于剧情又被剧情放逐

为此我们有些沮丧

想到这也许是种暗示。门晃动了一下

夜晚有些冷；我们陷入沉默

三

在我左侧是一堵墙

写满了泊来的文字，字迹混乱

寓意却颇为清晰：

“I love beer and still more my love”

这一度真实，但现在只有啤酒。

我们开始谈论女人并且交换技巧

有时感叹变化的速度

“诗歌是一种慢”

在快与慢之间缺乏转换的角度？

四

角度，它一再地被提及

去年的酒会上波波也再三犹豫

还是说酒吧，它被喝完

但事实是没有：空气——

它拐了拐弯进入瓶底

我们是更大的瓶

打着嗝似乎感到满足

可天知道到底谁真正感到？

“我们醉了，需要休息”。

2003年4月2日

自修室

每晚都有人提着水桶进来

用拖把擦洗黑板

然后它就委身厕所的角落

拖把的一边是另一把拖把

不同的是：另一把用来

擦洗厕所的地板

这使我想起小的时候

我们在地板上画房子并且

开始游戏。就像现在

我们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只是情况发生了变化：

游戏结束了，我们

要么演绎要么计算

为的是下一步的精确并符合逻辑

2003年4月3日

过越大夫文种墓

不经意地遇到你，在府山右麓

我刚从飞翼楼顶下来

那里我被风托举

仿佛我就是风！

现在我累了，正想坐下休息

你的墓像极故乡常见的毡帽

只是墓是青色的，野草四溢

你生时显赫如今静寂

这也是真实的，为此我满怀敬意

2003年4月25日

失题

有时候J是两个人

一个因为邂逅，另一个不是

她们都一样，年青富有生气

她们中的一个我更熟悉

想到我们曾经同桌

又无数次地叫过彼此的名字

“J”仿佛是我命名的

我们也争论过

要以她神经质的秉性命名

比如C（但不是Crazy）

只是它可以被响亮地称呼

也有过其他的想法

因为种种我已记不清楚的原因

而遭否定，如同时间早已否定了

她的秉性。现在她仍叫J

在一个珠宝坊站柜台

依旧年青，但已金子般稳重

我也依旧叫她J

而她只是微笑并不叫以争论

2003年4月26日

四月（回忆一九九五）

夜深了，房子变得空荡

风从窗户进来又随手

关闭了虚掩的门

刚才还是克莱德曼的时光

一会就已过去

我摊开一本诗集

有些已经背诵，有些等待

我轻轻地朗读

这不是我内心的声音。

我坐着，你站着

我是一个矫揉造作的人！

为了配合你的温柔，我低沉

为了触及你的感伤，我停顿

如果我是真诚的

那也是因为你的宽容。

有时，我宁愿就此闯进

另一个我们都陌生的人

你，些许惊愕；我，满脸通红

2003年4月26日

“无有”

是因为缺乏想象力才使我们离家

远行，来到这个梦一样的地方？

——伊丽莎白·毕晓普

我渴望着一次远足或出逃

即便在想象中抵达地图的另一端

那个“无有”之地被我经过

就似一次次梦境中经过的那样

为此我不断训练自己的脚力

徒步穿过城市翻越一座有限的

山丘。这座名叫栖霞的小山

人比树木茂盛

每次，你都被人流夹送着

匆忙而孤独

你想寻找一块私处

譬如一块背对城市的岩石

你可以坐下来，像岩石一样呼吸

即便不断地被风侵蚀

也是悲壮的战士！

现在，你泡沫一样漂浮

不知道何处才是最终的息处

想到那只曾经误入的麻雀

瞬间就失去了方向

在卧室中扑打翅膀却已忘记

飞翔，仿佛飞翔只属于天空

我也陷入了这样的困惑。

“能否摆脱？”又是困绕我的谜团

我放慢脚步，保持一定的频率

仿佛走着与别人相反的路途

我为此观察每个人

他们或她们面具各异

但分明有着同一种表情

这使得每个人都貌合神离

如我一样，流连于假想的奇遇

我已多年没有碰上一见钟情

若干年前我曾幻想并成功预支

或许这就是报应：我曾挥霍无度

有时也有后悔涌上心头

更多的时候我只酣睡——

而梦里，总会有一个无有之地

总会有相识的人每晚来敲

我的门，听听那种节奏

我便摆好了前夜未下完的棋

一切如重新开始又仿佛不是

2003年5月15日

纸飞机

——致伊丽莎白·毕晓普

我们折纸，用废纸

女孩折船

男孩折飞机

大草坪上没有水

我们围成圈

像在练排球

纸飞机飞起来

快速地、像球被抛出

但球长着眼睛

飞机没有

纸飞机飞起来

不定落在哪里

它自己也不清楚

有时，风往哪个方向吹

它往哪个方向飞

2003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