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神性写作作品展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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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作品《赌局》
赌局
作者:刘泽球
第一幕 开局
时间:午时
人物:
A:赌术研究者(位置:庄家)
B:情欲魔法师(位置:上家)
C:办公室幽灵(位置:对家)
D:陌生流亡客(位置:下家)
依靠酒精加速兴奋的手指
伸出吊绳、滑轮和传输带
熟练地把赌局变成一座井然有序的工地
四列牌 也许曾经是四支军队
四座城堡 四个帝国
对垒的虚拟
有如历史学放大镜下
十五或者更早世纪藏书里
乌黑字迹凝结起的血和铁的沙盘
空气里添加些沉重的成分是难免的
岩石状的铅云船队
抛锚在玻璃
和室内镜子的反影
“也许会下雨
这阵子总会闻到
腐尸般腥臭的气味”
“柜子里的衣物都已经长出绿毛
春天还留在里面”
“墙也开始渗水了”
几根焊条样的阳光直插向潮斑的领地
塑制牌提前将雨声送到桌上
而雨并没有来
把屋顶让给光
转身去了郊外
骰子跳着鞑靼人的小步舞
立方体的四肢在旋转中
显现出圆和点的视觉图象
而感官不会欺骗大脑
方也是圆 圆也是方
这和地面和太空的道理
同出一辙
(也和铜制的古代硬币一样)
它在熟稔的指间
宛如轻轻拨动的地球仪
无论怎么转动
总有一端始终朝向某个方向
(这意味着我们的心灵
也具有向日葵那样的植物学特征)
A掷出第一张牌:白板
B掷出第一张牌:白板
C掷出第一张牌:白板
D掷出第一张牌:白板
(A自语:一个坏兆头。)
长方体塑料牌的车厢
载着货币和运气
在四个方向
交叉、往复地循环
A:我的站台是莫斯科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此输掉了一生的货币
却赢得永世的荣誉
B:我的站台是伊甸园
夏娃在此蔑视了上帝的规则
却赢得人族的欢乐
C:我的站台在泰山
孔子在此结束了神怪者的历史
却赢得帝王的仰望
D:我的站台在希腊
尤利西斯在此失去了虚伪的朋友
却赢得人生的迷宫
没准我们都会进入历史
当历史学习在我们身上复活
那些古来的教义和训诫
(或者是宿命。
或者是无常。
或者是混沌和歧义。)
下午的味道 有些变苦地
粘稠起来
第二幕:垒局
时间:入晚
主角:
B:情欲魔法师(位置:上家)
滑腻的、甜涩的、浑浊的
暧昧不清的热
沿着拉开的胸链下移
在腹部底端
燃起火苗
A的、C的和D的斜睨的眼光
给那柔软地带加温
她索性将胸链拉得更低
乳沟起伏的线条
宛如塞壬嗓中婉转的音符
通过酒馆之夜行吟者的讲述
曾被传得比海岸
甚至那些表面发黄的世纪更远
几乎在一个夜里
勾走普罗旺斯所有骑士的魂
但她显然不及姑娄巴
在恺撒和安多尼身上干得漂亮
人们有时称她为“可人”
有时叫她“贱货”
而她最满意的称号是情欲魔法师
(勾引与诱惑。情色与幻美。
满头晃动的秀发
迷茫了蛙类心灵的扑空姿势)
当初 是谁打开了匣子
释放出潘多拉?海伦?
她的身体的被亿万伪道士、清教徒手指之箭
攻陷的罪恶之城
满罐香甜的蜜
也装满水手的船队
哈,瞧,伟大的希腊,雅典
那宽大的裙衩间
丢掉了最后一滴能量
而东方国度的君主们
也没有依靠方士彻夜熬炼的丹炉
恢复树起的能力
恶疾 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
将绞索环向人类无知昂起的颈项
欢乐的梅毒 纵情的爱滋
地狱幸福的病床
飘向末法时代俯冲的密云
显然 由各种窥视恶习培育出来的清规戒律
成就了旧式、新式道德审判所
本质而言 均未超出
那个名叫但丁的佛罗伦萨风流哥儿
在《神曲》中修建的第二圈地狱
所设定的区域
(……一处完全无光的地方,
它象汹涌的大海那样呼啸,
当大海和狂风搏斗的时候。)①
但无论如何
情欲之罪
远达不到锥底的深度
世俗学的鞋底
决定了你只能选择一个寺庙的门槛
去接纳践踏、磨平的命运
如同夜复一夜
不同类型气味的身体
从肮脏的枕边来来去去
是啊 夜复一夜 夜复一夜啊
时光因重复而漫长
因漫长而单一
一生仿佛只是瞬间
这个女人固执的错误
使她选择了那只红苹果
至今仍有耳鸣的痼疾
时时发作出撒旦的低语
B(玩弄着一张牌,宛如一枚钻戒):
我也曾有过纯洁如玉的青春
在一所校园的操场中央
静静发芽
直到长成一株带锋利齿瓣的花
梦想超出邻近植物的高度
舞会上的氖光灯
将牙齿、眼仁、一切发白的部分
照得显出幽灵般的亮蓝色
但我的梦里
只生长绿
荧光闪闪的绿
多么令人惊悸、慌乱的色泽
绽放自一处人迹罕至的墓园
那结束少女时代的旧床单
也许早被人暗地里撒满了草仔
而月亮啃去边缘的彻痛之夜
草们 我亲爱的姐妹
焕发了最初的生殖力
镶嵌着点状图案的骰子
宛如艳俗的花裙
当它旋转
又盛开出流曳的狂欢日
哦,那兽面者的聚会
猫步舞 紧跟孔雀额的领队
蟾蜍念着赞美诗
黑蝙蝠衔来经血的灯
不断滴落的脂肪油
在乌鸦羽毛上凝结起蝮蛇的硕卵
而人 最后出场的面具
(有着上帝与魔鬼的双重特征
他给自己命名为“王”
那个左右对称结构的词)
让一切充血的歌喉噤声
(B:我撞入的是否又一个
暗泉般没有止境的梦?)
这是邻街的五楼,这是三米外的浓荫
下面是出城货车不安的轰鸣
蜿蜒在一块酸雨蚀刻出来的城市模型
这是暗绿色、边缘带棱的赌桌
吊顶灯撇开阴影
如同聚光在舞台一角
四只眼中喷火的饿灵
在进行一场跷跷板式的角逐
谁失误
谁就失足、跌出
远远离开中心的金苹果②
第三幕:僵局
时间:深夜
主角:
D:陌生流亡客(位置:下家)
这空气含有一股有毒的幽香
过度吸入烟草的肺叶
犹如透明、漂浮的水母
只需轻轻一个波纹
就会弄碎幻觉般晶莹夺目的形体
伟大的尼古丁
远至印地安时代的头痛治疗剂
如今 也疗救愁苦的心灵
并且成为空气的有效成分之一
加上尾气、嗝气、哈气、屁气、硫气、碳气……
混合着人造电波毫无秩序的律动
而一个乡下人
会在城里丧失呼吸的能力
除非
换上一副具有机器结构的肺
横亘在乌蓝天体上的星辰之图
宛如丰收后醉人的盛景
在酒坛似的建筑顶端
放飞出旧书月相中
群集的夜禽
而云影筛选出的细光
将淘空内脏的城
化成鞋底走形的沙
D:但我看不出一点奇异征兆
除了胸口不是发作的隐痛
是不是长久以来的逃亡
紊乱了本已脆弱无比的神经系统
必须保持狗的嗅觉
才能分辨
杈形分开的下一个转弯口
(“如果不是出于一次意外
我的命运肯定会走上另一条路”)
蜡笔绘制的路灯影子
从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墙缝隙之间
机警穿过
偶尔你会踩到一根发财梦的尾巴
让它在扭头的瞬间
不得不吞下又一个失败日的苦水
上帝如此教训过诺亚的妻子
所以 我从来不想知道
背后发生的一切
“命运的追击不会放过我
正如我不会放过任何人”
多么令人憎恶的夜晚
又闷 又热 又漫长
尽管无边无际的黑幕
曾将你安全藏匿
但那些可疑的劣等旅馆
但那些拾荒者聚会的铁皮筒
但那些午夜起身将半空划出口子的疯子的尖叫
但那些长着触角的残墙徐徐吐出的喘息
但那些彩灯茂盛的交欢
但那些永远通往深处的省际公路
哦,但那些无以名状的夜啊……
假使上帝许诺的寿限为六十年
那么我刚好穿过人生中途
或者还可以再迟一些
品尝到阴冷、潮湿的地狱味道
从幼鸟啾啾的丛林
到水泥敞开的通道
我都不会计较
跌入睫毛之间的是远东曙光
或者北欧流星
罪孽感培养出仰望的习惯
如同尤利西斯被固定在一团星辰下的航程
但此刻,我终究相信人都将穿过
那被称为中途的地段
D保持诡异的出牌风格
使他几乎没有和过一次牌
也没有点过一次炮
仿佛他有着同A一样高超的技巧
(D:其实我并不熟悉赌技
我所擅长的是逃遁
对我而言
它是一种下意识的人生哲学)
这让A十分恼火
他用雷达的双眼
小心翼翼追寻着D的行牌思路
企图在要害之处
给予重重一击
但D总在最后关头失去踪迹
(有时,D的嘴角会飘过一丝嘲讽的微笑)
B和C却茫然不觉中被屡屡误伤
A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挑战
这让他感到既刺激
又心烦意乱
他把内心里的赌术之书
已经检索了无数遍
依然弄不清身边这个略显邋遢的人
到底在使用什么样的邪术
和自己周旋
(D下意识地摸了一下
脚边的提包
匕首、刀、手枪、尼龙绳、毒药
一一露出凸凹的锋芒
而底部是一本恐怖份子手册
印在他大脑里的漆黑封面
那些物件的价值远不低于
一个帝国的武器库)
有一刻 他想也许是对赌术沉湎太久
以至接近上帝亲手创造这一游戏的核心秘密
所以上帝派出这个人
来找出他的致命弱点
以粉碎他借助赌术之舟
穿过时间波涛的妄想
一场久违的大病
将火与冰交替
投进他的颅骨
那间小黑房、那具蜷曲呻吟的灵魂
(《赌经》:最高境界的对奕
或者无法逾越的境界
是对奕者与看不见的上帝对奕
上帝从不出场
他只在你的内心悄悄布下对手)
A的周身剧烈跑过一阵眩晕
而腕上的五点钟
将一列火车的颤栗和惊悸
抛在城边的铁轨上
第四幕:混局
时间:微明
主角:
C:办公室幽灵(位置:对家)
他恹恹地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报纸
不经意重复了工作日养尊处优的闲适习惯
领袖一边咀嚼人民赞歌的晚餐
一边观赏拖着节日礼花尾迹的导弹
以惊人速度建起一座座废墟花园
披白衣的人
带着蚂蚁的惊慌
寻找经书中的藏身所
铁血之爪
爬上落日笼盖的帕米尔高原
而巴尔干半岛的火药桶再一次飘起浓烟
窜上数字经济的巨幅显示屏
红绿交替的箭头
指示出世界公路延伸的下一个出口
末版下端
讨嫌的小知识分子高举的STOP符号
淹没在整块一次性治愈广告中间
…… …… …… ……
他从报纸头版转回赌局
眼前依然有些闪烁的亮点
让他怀疑这幢寓所的电压不太正常
桌上的形势继续恶化
他最需要的关键牌
刚好被下家碰走
“劫持。绑架。”
他的齿间轻轻迸出
饿兽悻悻的低嚎
国土东端正渐渐变浅
他不耐烦地弹出一张牌
局中的牌 越来越少
“胡。幺九。缺一门。四番。”
A保持不动声色的水泥墙脸
吸没了顶灯投下的光
显出一个无面人深杳的黑洞
(早在数年前
他就通过一个朋友
从死刑犯身上
搞到一截绳子③
“手气比技术更重要”
知识是没用的
对赌徒而言
我们只需要一些对线段、圆点
和少数汉字的直觉能力
关键是 你得有起码的经济意识
“和自己的经济开玩笑可怎么行”
他藏着这个秘密已有多年
并且赢得赌神的小小名誉
朋友喷吐的酒汽
吹来那个下午凉飕飕的河风
死刑犯高度紧张的神经
在枪响之前就绷断了
但他的气夹得太紧
直到五枪之后才缓缓吐完
枪手则换了一个又一个
“好多血泡泡,象节日的灯笼。”
警察握杯的手还在发抖
那个下午的故事
成了邻县一个月内的传奇④
他在《赌经》某页写道:
“瘟疫。护城河上的瘟疫
跟着方形的船队进城”)
抽屉底部明显地薄了一层
他恹恹的目光已可以看清
印在窗帘上的树条
“总之,是要输掉的
大不了象个中东小国
暂时放弃现在
甚至未来
或许到最后 还可以从头开始”
他听见自己这样和自己说
同楼下早起守门人
竹扫把拂过水泥地面的声音
一样轻 微微泛起灰土
他恹恹咽下的冷茶
唤起几年前一个梦的冷战:
那也是一场漫长得没有边际的赌局
无数眩白的麻将牌
将眼球挤胀得象堵车的高峰时刻
当他抬头
猛地发现赌桌上的另外几人
变成短须闪闪的褐鼠
带钩的手指
让他暗暗发笑
卑琐的形象
找到了赌局中的具体位置
甚至可以辨认出办公桌内隐蔽的交谈
而另一次 他梦见一条狗
大头、肥硕的斑点狗
从桌子对面频频点头 说:
一位熟识之人已于某日死于一场车祸
它的态度无疑十分诚恳
“节哀顺便。
生死有命。”⑤
墙上挂钟手术刀般交叉的指针
锋利地削去又一个小时
“钟声为谁而鸣?
钟声为谁而鸣?”
不,这不是巴格达
不是巴尔干 不是喀布尔
今天也不是9月11日
而三十年前的9月12日
雪皑皑的屋顶下诞生了风箱般的啼哭
那个老人见证了一个生命
对苦世的第一声叹息
当她离开时
我的眼泪却干了
象小镇集体熄灭的炉膛
噢,一生中有多少难以挽回的悔恨之事
故乡的芭茅须子开满梦境的河
缤纷绚烂
如同此刻推倒满桌的牌
不只一次 我习惯车轮的双脚
在攀援而上的运动里
踏入虚空
在漆黑的时辰
保持半伸向空中的僵硬姿势
那截似乎可以看见的梯子
仿佛是灰做的
跌落在一片失眠的深深忧虑之中
“是不是有些缺钙?”
划满狂草字体的药方
从医生手中到柜台
又断线般划向废纸篓
抽筋的痼疾仍然夜夜追上你的小腿
“阳痿是不是因为缺钙?”
嬉笑声在牌局中散开
混合着饥饿的洪水
在身体里泛滥
起初 它是一条细流
逐渐裹着深不见底的泥石流
撞击胃壁的山体
将虚脱垮堤的信号传递向
大脑皮层储存了各种香味和美色的中枢
或许 一支旅鼠的拾荒队
已从事物的酣睡中出发
强忍着身体里缓缓扩散的孤寂
如同曾有过一两位精神诱奸者
在视觉前方
秘密布下悬索
那是你靠退休金为最后承诺
支撑起来的生活
正如卡夫卡所预言:
“一条路其实就是绊倒你的那根绳子”
流涎的口舌
又在谋划另一晚的免费宴席
衰弱的神经
在金属音响对流行音符
发动污辱的一根将断之弦上
颤动着末日受刑般的嚎叫
惊醒 不知身处噩梦
还是早晨八点钟上班途中的疾行
撞上谁人急匆匆的脚踝
哦,那唾弃灯光的
将垃圾变成餐桌的老鼠兄弟
你又啃掉哪一个白痴的耳朵、下巴
营养丰富的好下水
反正,只需要一个念头
就可以消灭一个人
或者
成就一个人
第五幕:残局
时间:午时(第二日)
主角:
A:赌术研究者(位置:庄家)
多 是少的累积
而少是极少的重复计算
从某种意义讲
赌博是对上帝思维的一种隐喻
类似于诸种古老的游戏之术
比如魔方 万花筒
多米诺骨牌
乃至铅笔下迷宫路线的交织
当你闭目、摒气
沉浸在那些玄机骤化
简单又复杂无比的组合、排列形式中
宛如一滴水与无数滴水的媾和
嗬,多么美妙的瞬间
在一场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赌局里
整张牌桌 突然
装满浩瀚的银河星系
每颗亮点
都代表一只赌具
一个符号
从一到九
却衍生出数字的无限
而你从中窥见亿万空间和时间
缤纷表象下单一的造型
也许 赌术最初缔造者
本身就是一个宇宙秘密的梦想者
绝对数理的揭示者、发现者
但他忽视了金钱力比多
作为内驱力对这秘密研究的世俗改造能力
正如人们感觉离天堂很近的时候
其实离地狱也不远
无数次 他在赌局中
陷入迷惘
发现自己根本与货币的输赢运动无关
而是冥冥中
接近某个秘密
有如一个黑房间里藏着一只黑匣子
黑匣子里又藏着无数只
一只套着
另一只的黑匣子
似乎 他就要在其中一只里
触到怦然跃起的幽光
一张重重砸向桌面的牌
总会将他惊醒
一个业余赌术研究者的命运抓住他的手
悄然继承了无数消失年代
传递下来的心灵游戏
赌术,是一种智力之美
象征之美
变化之美
虚境之美
附录:赌局的象征(或谱系)(摘自《赌经》)
筒字牌(母性象征)
一筒:阴性之泉
二筒:日月之恒
三筒:晨星之相
四筒:内城之合
五筒:祝祷之塔
六筒:纹枰之奕
七筒:储谷之仓
八筒:午夜之棺
九筒:沙砾之海
条字牌(父性象征)
幺鸡:阳性之根
二条:运河之流
三条:权力之极
四条:并行之轨
五条:祭祀之火
六条:移动之林
七条:锋刃之芒
八条:饕餮之盾
九条:狂欢之雨
万字牌(变化象征)
一万:万物之初
二万:阴阳之分
三万:变化之机
四万:四方之离
五万:五行之转
六万:轮回之辐
七万:宫商之律
八万:通衢之途
九万:以太之渊
文字牌(人界象征)
白板:无门之门
红中:禁城之门
东风:青龙之门
西风:白虎之门
南风:朱雀之门
北风:玄武之门
发财:众门之门
A:其实 赌局无所不在
任何场所、任何心灵
只需将穿礼服的规则稍稍换个角度
B:一枚硬币可以显示为正面
也可以亮出反面
这取决于那只掷下它的手
所给予的难以测算和重复的旋转力
情欲之火
会将爱的能量升华
也会因为过于炙烈的光和热
变成灼伤自身的坩埚
情欲之赌的唯一赌本和规则是情欲
高潮的车厢运输来现金、美食
销魂的时髦皮肤
以及情感不忠的小小报复欢乐
并掀起生活的九级地震
来吧,让赌局再持久些吧
我有足够的精力加倍下注
C:一扇门可以表示为入口
也可以表示为出口
权术是更高级、更隐蔽的赌术
我不敢说已经深谙此道
只是那种规则化的行动方式
已长出习惯的毒瘤
植入大脑神经元堆砌的圆桌
将内心一切隐秘冲动
变成言说滔滔不绝的奔涌
以洪水之姿占领
头颅最上方的位置
来吧,让赌局再持久些吧
我有足够的疯狂催动热情
D:一个日子可以从白昼一端升起
也可以从夜晚一侧启程
时间不只在钟表里才具有意义
逃亡是一场赌局
绝非游戏之事
这条路和那条路的长度
永远一样漫长
向南、向北、向东、向西的路
都是同一条路
来吧,让赌局再持久些吧
我有足够的麻木忘记过去
A、B、C、D:
来吧,让赌局再持久些
让我们打开骨节的驿站
让我们发动血管的马达
让我们砸碎大脑的囚笼
让我们挥霍时间昂贵的馈赠
第六幕:结局
时间:深夜(第二日)
人物:
A:赌术研究者(位置:庄家)
B:情欲魔法师(位置:上家)
C:办公室幽灵(位置:对家)
D:陌生流亡客(位置:下家)
雨点此起彼伏的手指
一弹到屋顶的琴键
就变成一种旋律
而无数建筑的合鸣
构成一首闻所未闻的乐篇
“听,这雨和牌的击打声
多象拉威尔的《勃德罗进行曲》”
“是啊,很动听
但更象《拉德茨基进行曲》”
“你的意思是该到谢幕的时候了”
“但赌局刚刚才开始”
哦,听啊,继续听
小麦田抽泣般的生长
灰鼹鼠触电般的尖叫
好象有谁已经走到我们中间
“我曾经可能认识他
他披着一件半夜似的黑风衣
轻轻一挥
就收走一两个渺小的灵魂
除非 你已在地面最后一线光里
学会跳着圆圈舞的技艺”⑥
有时他是马路上佩带礼帽的天使
有时他是脸孔印在玻璃上的窥视狂
有时他是热衷饮血的蓝毛怪物
有时他是火堆上布道的圣徒
有时他是心智矛盾的疯子
还有传说
他是一个面具人
受到某种秘密暗示的指使
伪装到我们中间
用赌博来赢取别人的欲望
(有时是一两个怪异重复的梦)
他可能是你
也可能是我
甚至偷偷栖身在每个人的内心
宛如寄生的变形的虫子
B:我已经输光全部
C:我写下成叠借据
D:我本来一无所有
A:我并没有赢到任何东西
钱对我而言
只意味虚无
但我现在连虚无也没有赢到
(在A打开的抽屉里
显出一层火
相互吞噬的火
彼此企图消灭掉对方形体的火)
多年以来,我的奋斗目标
其实就是用虚无去战胜虚无
如果最终
我赢得了一小匣子虚无
那么实际上并没有赢得什么
超出本来属于我的东西
墙和墙上的日历
瘫软下来
裂开旱季沼泽的蛛网纹
辨别不清的甲骨文般深奥的日期
既象是23年
也可能是203年、2003年、20003年
许多东西自动复活过来
象涤虫
悄悄爬上时间的手臂和嘴脸
而赌局已经停止
骰子跳累的四肢
沉睡在塑料牌
以名词形态呈现的静默中间
事物内部的雨正渐渐变成沙漠
“那另一个人已经暗地里
加入进来
那被大脑中的西比尔⑦逼疯的人
来向我们
寻求无穷和有限的答案”
A:如今,我在以抖索的手指
向你们解释
早已冷透的纸烬上
文字黯淡的亮光
B被我埋葬在一块梦的青草里
C被我抛弃在一根梦的梯子上
D被我摆放在一条梦的马路边
而我用那些赌术之书的火焰
结束了走向上帝的痴想
他的身体透明
一片薄影子
仿佛在火的内部获得些微重量
比灰烟还轻
B:如今,我在以青草的嘴唇
和你们说话
随风舞动的叶子
让这些词语显得絮叨
A消失在我点燃的火堆里
(他终于和他的书结合成为一体)
C跌落在我松手的楼梯上
(他终于失去梦中的梯子)
D横卧在一滩泥地中
(他终于在我勾动的扳机下找到回去的路)
而在青草深处
我嗅到发霉的子宫气味
她身体土壤孕育出的
疯狂生长的草
让大地升高了几厘米
C:如今,我在以空中搭设的讲台
对你们布道
假使不想满足一个亡魂的最后虚荣
就当转述这一切的是无人
A被我以鼓惑之罪施诸火刑
(多可惜的读书人啊)
B被我以淫荡之罪施诸埋刑
(多美妙的小可人啊)
C被我以流浪之罪施诸枪型
(多厌恶的流浪汉啊)
而我在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审判中
因兴奋过度从梯子坠下
摔成一掊无法拼成人形的土
他偶像的身体分解为一阵尘沙
这里和那里
到处都是 被风吹散
D:如今,我在以一朵云的额头
与你们告别
过于稀薄的密度
仿佛记忆空无一物的躯骸
A在被我点燃的书籍里
卸下已经厌倦的幻想的枷锁
B在被我轻轻盖上的青草里
遇到梦境多年前长出身体的枝叶
C在被我推下楼梯的万丈深渊中
粉碎掉煤矿般丰富的脂肪里废渣的骨头
而我似乎回想起一条熟悉的路
人来自路上,也必将归于路上
他身体的流水
漂向一路上重复消失的景致
那只带血的手
疼痛着古老的伤口
石灰质化的人物
渐渐明白了背景的涵义
当午夜瞳孔
释放出乌鸦的信使
我们都知道
所谓第二天永远都在路上
(《赌经》:无论怎样千变万化
赌术作为一门学问
或者一个智力结构的迷宫
其终端始终指向虚无)
二00三年一月至五月于旌城龙井村
注:
1.见《神曲·地狱篇》第五歌。
2.数年前一个搞版画的朋友讲述的一部电影场景:在天空某处,一张巨大的平板上,四个人分别占据一角,中间是一只金苹果,每个人都想得到金苹果,但无论谁移动都会破坏平衡,于是四个人想尽办法,让其他人掉下去,其结局是剩下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失去对应的另一个重力点而从倾斜的平板上掉下去。最终没有谁会得到那只金苹果。
3.见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死屋手记》。
4.来自一个当法院院长同学的讲述。
5.来自两个真实的梦。
6.来自英格玛·伯格曼电影《第七封印》的印象。
7.见艾略特《荒原》。
老聃:"在中国能读到这样的作品完全是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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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作品《空:时间与神》
空:时间与神
作者:梦亦非
第一部--三月:遗址之花
神啊,你为什么站在远处
--《圣经·诗篇》
黔南
月光大地,斜对东南弃置的铜镜
玄黑,沉重,荒凉满面
内在之影越过月海边沿
群山在缓慢的涌动中升起、潮湿
仿佛从磐石中寻找到水份
譬如幼枝、小兽、梦中换羽的鸟儿
月潮助长了荣耀的法则
那露水的祭台上,馨香低迷
是否,神不会留下痕迹
三月是神之火,藏在言辞之间
“时光的法轮常转呵,天上地下
呈现出它愈加繁华的季节”--
黔南的天空下是洗濯的古铜,镜像中
最后有谁前世的迷醉,来生却寂灭
“雨水弯曲,流向万物的欲念”
青草举着火焰,照亮了满溢的田野
2001/3/27
现出
虚拟的冰原往东方搬运,云块发蓝
--时间的暗响浪费在天空
远远地,一脉青山低于煦光隐隐
那群没有影子的魂灵恍若隔世
普遍的命运将我在山麓唤醒
事物鲜凉的汁液为我充满
仿佛陌生的泥土,漫上了额头……
“如果黑夜被你浮出,如果你看见
隐晦的阴霾,或许,你燃起香火
一种疼痛地贯彻你将独自震动”
鸟鸣又从雾幔中划过,聚集而来
檐滴中,刹时闪现莲华的光泽
是的,涤除玄览的天庭之下
我无言地承受着这场盛大的火
从头顶降落,褪过腰际,脚踵
……咒语散去灰烬,我看见了早晨
2001/3/27
花开
就象烛火喊出暗夜的危险
走过田塍,我说,“春暖花开”
为谁开启这不顾后果的谶言
溪水住到野蒿的细腰上
阳光在旷野被风吹拂
奔波的人喘着气,安顿下来
是午后,桃花感到了喜悦
来到水边是的好日子的巫女
当她唱出阴间的秘语
献祭者在桃树下,升起了炊烟
一下午把握不住的滑行感
和心跳,让我们暗暗地吃惊
傍晚,生命稍稍停歇下来
环顾四季:这山谷,爱情
这想要放纵下去的涛声……
原来,死亡已经在言说的道上
2001/3/28
播撒
当我提到进入农历的一个入口
我记起,这古老的知识承自神迹
吉日里我是远近下种的农人
天使也不会说,“那曾经饮过水的
未饮过水的,必不会蒙恩于神
必不会在饥荒中被弃绝……”
没有风,魂息却轻轻晃动
象昔年的种子,饱含微光
点在眼前的土地上……虚妄者
其中一人,蓦地溺入恍惚--
何处是开端?何处是秋季
神的脸庞退到光阴之外
满地的指向点明了他,不
谷种分延了他……我犹疑了一刹那
便站在疲乏的作物间。现在
一只鸟儿血液停滞,它多象个天使
2001/3/28
清明
为何打动你们身上死人的力量?
星宿般寂寥,回应于占星者。穹顶上
裂罅象越来越清,怀疑而又反复
这一天,你们悠游于山谷、旷野
在坟茔之前望气。“借问酒家何处
视野空空”。遭遇一队起伏的亡灵
他们赤着脚踝涉过,新月从水中弯下腰身
“不错,所有的逝者皆是同一位神
包括我们,甚至胆怯的小妖精”
你们似是而非地谈论着,“但是……”
依旧在春风里饮酒,折着蓍草
天将暮,喟然听到一声钟鸣--
如同星光被游戏的儿童绊了一下
这钟声响自你们新生的命运:
那铁的内部,蜷曲着的幽冥者
它让空廓的眺望闪忽了一次……
2001/3/30
限度
花朵在想象中象一圈圈波纹
花朵又从山阳随风吹向山阴,今夜开始
花朵,就是燃到明天上午也不会歇止
花朵又把芳香铺展,丝绸似的
花朵毫不走露思想中的晦涩,异端
花朵没有退路,忘记敬畏地
花朵再忙就碰响了塞壬的门环
花朵被企图改变,只沿着一个维度
花朵或许将大地绣成半幅壮锦
花朵呵!给自己的前途激动……
我看见爱我的巫女站在背面
含着隐忍之泪,将花蕾一一打开
花朵只顾互相怒放得无遮无拦
花朵再没有上路的圣殿,涌得更远
花朵也打听不到神的片言只语
花朵,终于把我与巫女长长地流放
2001/3/31
击壤
“这一切多么地真实:菜花,旧木板
还有侵晓即停下的雨……
世间具体得仿佛时光的幻像”
“让我大声地说出爱情,说出爱
行走在小石块划出的路上
是谁在给积水的田亩播种蝌蚪
辣蓼草喜欢上了阳光的碎响”
“那寒冷的气流沿着河谷消失
连着它赞美的偶像,象三个荒谬
我暗恋的女孩也换上花衣裳”
“来到开花的树下,从劳作的间隙
众人齐聚游戏的树下,破庙旁”
“我与今天的情人都胀红了脸
一个空空的天堂握在手上
恍若小小的泥丸偏离了目标……
这世间,看不见时光所说的虚像”
2001/3/31
杜鹃
一个调整内部时间,在清明附近的精灵
它将说出哪一些暗语,犹如一道闪电
被大能之手捶炼:缓慢,并且柔软
--或者它身揣万灵之主的地图
背地里它是伤心的踪迹:砂砾鸣响
这断续的恒河之砂暗示了血的源头
旁听,但我们拒绝返回存在、身体
“蹲着的人如果听到杜鹃,他有罪了”
民间传诵的禁忌象薄暮中的农具
在内心猛然锈蚀,被雨点折弯
--驾着柴车的人们辗过我的旁边,阴郁地
交谈,在这条开始败坏下来的砂路上
没有人给我描绘它的模样,也不曾听过
两只杜鹃同时传递真知或者谎言
接近黄昏,我在心望着村庄的郊外漫步
听到它穿过浓雾的啼鸣,比泥土更湿
2001/4/1
恒善
被体内的大黑暗照耀,年老的鬼师
是贫穷的鬼师。雾瘴聚合着、流逸着
瞒过旧门楣,象一缕啃啮之风
月相就在西岸上成为虚空
庭院下降,“在滥觞的季候之内
总有喘息的所在,自诘和自洁的机会”
太多的疾病,象灰尘落满屋梁
敲着破钹的鬼师,昏灯下翻阅经卷
咒语声声,口吐大火进出每一间屋子
他的身体象开启的门,或陨石之雨
“流星,污秽之鬼,芭茅叶
人世的苦难迟早会被神灵扫除”
这个在不洁的大地上拯救的通灵者,迟疑
……果敢,同样与信仰中的寒邪搏斗
--象玻璃,将有毒的水银维持在一面
而另一面向人们证实那冠冕的存在
2001/4/1
谷雨
我愿意以祭师的身世,隐入时代
应答黄道宫上的太阳与太阴
稼穑、雨水……为说出这些词语
大风中我缄默了七日,并将手洗白
“沙漏在干燥中闪耀金光,不过
混乱是可能的。一个人,要仰望多久
才可以穿过一次轻微的阻梗”
天空,这空虚的沉香座架失重以久
从季节的华典后恹恹搬回
“让杜鹃说出沙粒的细响,带来
渴望的秩序”。雨水仅仅落在古卷上
那云中之门,有一扇被大风推坏
--这一切却是可以忽略的,包括失误
包括清明被魔相塞入一团冷雾
我说,“谷雨”,我只在黑暗中坚信
一粒星流就可以击毁那道失灵之门
2001/4/11
落花
就象疼痛是在生命中掷下提醒的石子
江畔花落,说出,“时光如涟漪”
而时间不过是风把沙漏颠倒往复
所制造的一些幻觉,三月是天上的灾难
打碎了外壳,空空如也,在时光的
膨胀状态中,落花无法成为转折
从种籽的奇点长大到细蕾、凋谢……
被巫语撕裂在时光渊面,连神之灵
也无法阻止,这个无心无界之场
比如一茎花蕊被泛滥为一地金箔
或者更宽。又能让马脚落在哪一点
偶尔目睹镜面在扩展:瞳孔玄黑到混沌
这正是神的疾病,命运无限夸张
把一个词具体到一生,狂欢的人群白发如花
他们遇到了影子:暮年藏身于垂髫之内
但皮肤在游离中褶皱出了整整一年……
2001/4/11
先知
我知道,一旦我开口,即成僭妄
在冷漠下来的日晕中,遭受人群与厄运
一如山脉被峡谷拦截,坠入大渊
所以,我象最后一个说话的沉默者
当夕光将鹰翅焚烧,返回之际
我从荒草离离的道旁收捡幼骨、火石
坠入面目一致的内心危崖
“我来到这个黑铁的世代,一个人
带来罪恶,荒年,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闪烁其词磨痛了大地的双膝
只好让我指出神们退出天庭的事实
那即将应验的预言,人们早已完成
但是,泄露天机者该领受什么样的责罚呢
匮乏,自己嘲弄,象用过的药草
“这获得了天谴的人是有福的?通过昨日
他怎能听到历史的烟尘缓缓落下……”
2001/4/12
第二部 四月:流水虚蹈的火焰
风随着意思吹
--《圣经·约翰福音》
修习
让我均匀地从你的右则停止
这个起大风之后的五更
大风用一块细麻布,灰暗、宽厚
将我裹起,安置于你的右翼
废弛气旋弯曲的悸动
象一粒行星,与暗中不发声的恒星
保持了一致:降下河谷间试探的水滴
同一场巫术之雨是我听见了的
进入四月,预兆着你的魂息--
夜蛾卷着粉尘,又将更高的黄金关闭
满地积水中,我触及的信念被洗去
可是,星河让蛾群送入了荒草的祭台
迫使天道倾斜着运转,你不得不放弃
将荣耀归入万有之无……
最初的我成为无釉之钵,空空地
载入黑夜对黎明的仰望,象一种良知
2001/4/20
樱桃
她目击天使废弃一座坍陷之城
回头之际,从滚石的烈焰中
时光出现伤痕:那么多的信心被破碎
“谁若见证这一切,谁就会隔着乱石之流
望见彼岸,但是,一步即成永恒”--
与堕落相反,在冥河南岸
她将惶惑之水升向星座,有毒的乌云
暮春是天使的暴动,人间混乱
神灵在山巅上征伐:失落经卷、黑铁大斧
不安的时代里是她收容着灵蛇
“我又看见净土硕果仅存的城门
盘虬着,大梵天中开口说出拯救”
这就是奇迹:叶底翻卷一千重佛像
被高高举起,却又旋即垂下
“时光这座战场终会消逝一切”
天使遁入地下,磨亮了她宝石的泪水
2001/4/21
白牙
“黑光也无力命定草木都忘却觉悟的力量
譬如鬼师灵感,自有指环鸣响”
释放出少数思忖者。一些骚乱变得可疑
提炼盐份的鬼师,在天路转向时
遇到一个长着肉身的魂灵--
象上弦月与潮水周期互相致敬
他们交换了命理、鹰唳,以及光明之血
“时光的断翼还是彻夜不眠呵
除了用梦想锻铸枷锁”。年少的鬼师
攀上山岩成为一株白牙,象慧星之尾
因果的魔性,已被明王之目啜饮一空
那在山中学习行走的白牙初具人形
这些都象从幻境逃逸而来的:观天相
心如游丝……推算出历史的劫数
白牙出没于山脉的心脏,循着晶体
他追问时光断层和草木的本性……
2001/4/21
立夏
多么喑哑的一个节气,仿佛午后的闪电
横贯苍茫,根须铺设进水脉的骨血间
冷静之蓝加深了头顶的苍穹和严峻
难以觉察。“时光仍然呈膨胀状态
在同一坡面上,与万物的思虑相左
并非膨胀多余出炽热、漫长的活命
而是热气将持久地渗入时光之水”
这人世的不幸神熟视无睹,不可审视
如果,从落日中传来的声音一再询问
“那凭空蔓延的火焰是从何而起呢”?
是否一只苇莺会因此不可知而激动
它看见草窠为一下午变长、变宽……
世界却黯了下去,神辇辚辚
破土而出的电光终于现出大群的蛇
汛期……是的,那是一个蓄谋的节气
它悄悄地松开了时光肩上的轭
2001/4/22
蓝光
面壁者在十年之后,忽然笑了……
恍若夕晖从石壁的大梦里羽化
此刻,一株曼陀罗花在倒影中作了苇草
那么多祸祟云集河谷,叆叇、互相攀比
“连涛声仿佛都老了……”他一阵晕眩
或许,江流是大地之门
一群归巢之鸟在谷口就已迷途
“十年,十年呵,多少爱情落英已远
大地关闭,白色的巫女也无家可寻
这种心疼不仅仅是一个年代……
面壁者安心地在村落间做了鬼师
本来无一物,可是,一茎渡水之苇呢
孑然一身深入渊薮:巫女在归宿的路上
遇见他手提草履,象领头之鸟一路逝去
“滚滚潮水三天也不能澄澈”,他想起
那道蓝光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闪过……
2001/4/22
香椿
鬼师说起雾,天鹅绒毛从神的额头放下
神是不露面的,只剩下江岸的香椿树
在水气间承纳这天启的深入、折磨……
“香气,香气呵,初夏是一架青色刻漏
但世界在结束前仍是炎症,急剧的世界”
时光的夹缝使鬼师领悟着新的希望
一只白嘴鸦为正午背弃了飞翔
象摘花而食者敛足于树下,“地狱中
事物的体息固守着它的好名声
它警醒、包围着旁观的时代”
香椿树把饶舌者送上天庭,烧毁于门廊
火光中复活的怪鸟吓坏了伪先知
这一切毫不意味着圣徒、或托钵者
这一切都是神所掠劫的素馨
“是的,唯有大能者才能建筑”
香椿树在歌唱的雾中冉冉升起
2001/4/23
闰月
“务必对这个时代保持足够的耐心
连月份也会滑到沼泽之后,再来一次
体味,迷恋于加速度的快意”
--这是水与鬼的目击,象一层云雨
加上一层云雨,连续着
但其间的断裂如此微妙,也会
淹没摆渡者,两条河流最终等于一条
更凶猛、更漫长,神还在绝望的宫殿里
重新安置节令,让一块白银突然沮丧
低念偈子声声,它忘了自己
“把过错推在月亮的身上,白日里
它卸下薄薄的、性寒的水气”
是的,潮气还在神的疑问中疑惑
因而月份受到影响,“断裂始终存在
时光却一往无前”。还是保留缄默
后来者,就要被雨季滞留在此岸
2001/5/25
雨季
雨季从马耳朵开始,从巫女开始
从马蹄触过的小蓝花开始,南方
绿色来回地流淌、积淀下来
“一些蛇早就潜伏于神的遗址
这是否兆示着潮水?迷路……
或者思乡的人们一去不返”。卜辞都旧了
巫女行走在水边,多么象一个巫女
看见考虑时间者骑上一匹清晨之马
黄昏,终于失踪在雾起的山谷
但雨声,已响过整整一夜或更久
只有敲更雀冷冷地啼叫、沉寂
巫女的忧郁并没有得以减缓--
神将雨水、剩余的时光打发
让不安的草丛废弃了一条路
因此,巫女美丽地总在夜里惊醒
“一望无际的雨啊,世间这样宁静”
2001/6/3
结集
一个人要忍受多少焦虑,冗长的静候
才能确信并没有阶梯通向天庭
一群人要多久才会接受天庭的关闭
只有在这个纸上的黄昏,巫女、鬼师
与我齐聚河源,将一切前提
疑惑放弃,有钢蓝的鹰翅恶龙
自火光中清净无为地提起--
使我们彻夜、彻底地排演和背诵
那些忆自往世的圣者之诣,在河岸
丛林里燃亮七盏灯--
一个通灵者将反对水泡浮出
三个神通者,伪造、篡改着圣言与律令
以及无始无终的沙之书,这是慈悲
是人世的鬼魑和寂灭的成就
如同流水经过雨季的膝下
它的镜中,这所有全是虚蹈的火焰
2001/6/7
芒种
隐居的人象孤寂不远的人,或者云
在河川与林麓旁散步,吐故纳新
他的净瓶容许了上苍的清水
耕作的人象将要望穿福祗的人
于尘世中,远景前,象雨点一样
散入为诅咒增加的土地中
雨滴不可避免地落进了喂食的木槽
舍身饲虎的人多么象洁白的人
蓝色老虎不过是一种譬喻
纵身打扰了牺牲的大梦
回家的人象西岩一样老,诵经的人
象命运的箭镞追逐的少年
远离经卷的人象坐近的人,虔信
一无所获,并且半路口渴
是舞镜中领略梵光的盲人
他在悬崖和田野间喝着一小罐水
2001/6/8
雷母
一下午,玄虚者在宫庭转着石磨
周而复始,金钢的屑沫
气流的屑沫提高了万物渊源
漫长地蠕动着千百只纤足,如同天军
驻扎于一个末世传承者的忧虑中
“心怀仇恨的人,坐进洞窟
如果愿意看清天使长激动的
雷霆”。但夏天显然在恶的左右
一面是在水浸过了黑漆漆的村落
另一面,巫女还在修补着去年的木桶
“而且,不要试图沿着月光和马桑树
蜈蚣一样妄想晦莫如深的庭院”
以火为业的队伍已开进圣善的城邦
万有的城邦,赐予她轻安、精进
玄虚者因此终于吐露--
被咬的月光,她从水底说服了雷母
2001/6/9
湍急
如果向北的星辰倒下来,趋向南方
于玄黄中汲取知识的大地将一一开启
“如同七印封严的书卷,还有小书卷”
--四月的山中我最后一遍重复寓言
这被神故意遗忘、遗失的群山中
我增删着贝叶,辨别其中的星图
在雨季,这是我唯一所司的职分
我知道,灵魂江河日下,势不可挽
“甚而超出神的十二次幂,自然的法则”
时光不得不被雨水击打得一片碧绿
依然在飞逝中吸纳恒星的光线
那光是虚无,象湿婆的一次失误
……在水银至石英之间中止
一张脸孔,或无数张重叠这脸
将要从火与魔法中毁灭,“是的
我舍弃”。一声喟叹我最终坐在了水上
2001/6/10
第三部--五月:水域与惶惑
是流荡的星,有墨黑的幽暗为他们永远存留
--《圣经·犹大书》
不再
冠冕,神话,以及出其不意之光
不可置疑,连悲悯都失却了对应
天空内蕴的殿宇即为荒凉所荒凉
同时,一阵风也些微地、不势声张地
转折着,自我消耗,并没有一只手
在风眼中施法于它,时间的面目全非
时间并没有遵从,或改换着一只手
这种再微小不过的变迁无人察觉
哪怕超人在每个黑铁的国度诞生
叫嚣,捧出自我完整的意志与肉体
而苍蓝的大地会在向海水倾陷的途中
用暴雨,山峰与含糊的方式,不断否定
--空虚的法则因而茁壮,无所不能
好象加重了至高者、至大者的蓝图
望月的人却从其中出走,望月的人
或许观星的人,他默默地藏起了双手
2001/6/20
暗语
五月君临,第一个哑巴的人是我
就算众人把我视为中途即废之塔
被那绝对的大秘密变乱、透彻了言语
我也将在暗传经卷中闪烁其词地
记录,并成为记录。“绝世之美的核心
天鹅?……或者荆棘丛中的火光
竟然不在时间的边境,竟然不在!”
仿佛光辉亦自炼气者的记忆中灭度
没有异像,没有殉难之火窜出旧门楣
参悟的人连呼吸也不曾被天运松散、颤栗
我知道,我不能大声疾呼,我不曾
趺坐而坐,在一块铁变黑的事实
“象一角挑檐,因路过的时代打动一匹
铁马,象马眼珠失色的凝注……”
我从月华镀亮的镇静背面接受
--没有一个怀罪者对自我遗弃的接受
2001/6/20
夏至
嬉戏的童子在回廊、突然转身的阳光里
与前生迟暮地照面。“怔住者身怀戒律
那看见的人,是否已在明年的正午”
“因此归在荷塘里的雨是否毫无倦殆”
发问者象一个首领,蓦地想起疑问的前提
时光已经脱落膨胀的平面状态,冲动
阻扼,自我教育,以致立体地存在
太阳终于北回归线,废木轮一样打滑
比规律尖锐、谨严的阳光暗疾复发
分泌出最长的一天,如同檐下之影
--这是时光的第一次波峰,最高一次
象伽蓝寺钟声多敲了九下,进来七个人
那些拜火教徒身披艳阳,他们推翻偶像
并将一个人的轮回焚毁,这是狂欢的节日
让阳光在波峰上刺痛、取消着魂魄
“一个异教徒同时做着六个梦,或者更多”
2001/6/21
倾城
为了依稀的面貌,为了神留下行踪
巫女首先溯江挑选源头之水
用她修补过、从未盛装过的圆木盆
唱歌的巫女洞穿洪水和水的魔镜
停在太阳栖歇的山洞外,短翅膀的鱼
住在她的额头,清水荡漾在她小小的腰上
燃起星辰的香火,天墙即裂开了一道窄门
从她的恍惚间。下降的时光让她成为
飞翔的妹妹,从青草的纤纤之指
探寻水盆中,门缝后变大的火焰--
倾城之光却将古老的天庭焚烧一尽
那飘落水波的灰烬却不象撤离的天路
……斜坡上,时光步履维艰,不闻足音
自阴间而返的巫女为忧郁所变暗
她向水面俯瞰着自己天蓝色的风华--
那复活的女乐,象世尊拈着的蔓陀萝花
2001/6/22
端午
垂暮之人总是听见欢乐象一只上午的鸟
穿着白衫,清晰地敛翅于龙骨的吞口
他独自说了一句真话,那白鸟象一阵风吹远
正如神有两副面孔,一副是无所不能
另一副是恶,“划船的亲人也有两种快乐
或者在净土的果园里啜饮恩情之露
或者把命运送给远方,洗净双手,回家”
自由的人们散布于水湄,预支着时间
并且生儿育女,用仇恨修造了长长的木舟
节日让他们需要菖蒲和浩渺的水
尽管吹号天使早就肯定了尘世的幸福
众人也要喧哗地把成片的时光虚度
这是五月,绿色的生灵在南方不顾一切
垂暮之人其实就是那只领头的大鸟
他守在太阳的火堆旁,不动声色地
为明亮的人间,晃荡的人间煮着粽子
2001/6/22
屈原
半生因神而沉重的鬼师,满腹经纶,拭探着
在时光这一侧的庙堂与江湖之间结网
象一只老蜘蛛,鬼灵悲鸣的夜里推算了死亡
宛如冥王之目翻展……,划出弧光
从海的上空,微暗的游移透露了一线企机
那门映在汩罗江,水草掩映
但湘君与女媭却误延了他的咒唱
“终于准确地选择了这个节日”,七个中劫后
他做完命定的法事,脱下峨冠博带
而不是他的遁世这一天因此浮现--
一个通灵者的死亡并非黑暗、象征了一个世代
大地从来日月高照,疑惑象江水洄流
--他从游戏之众的疏忽中止,走下祭台
投身于另一侧时光之门,那虚像立刻紧闭
大片的水升上高天,把他归于星流急驰
白沙悬滞的永生之海解答了他所有的天问
2001/6/23
松涛
之后松林伏在山岭上,象一匹狮子
趋向山坡,青色的狮子嗅到了晚风
漫游者坐入野花和碧草的间隙……
这个闰了四月之后,五月故乡的黄昏
东边的风从此望西边铺展而去
它从天际裹来了潮流起伏的声势
让漫游者忆起暴雨,击打着黑色的海浪
浅含泪光的狮子,掉着头,奔下江岸
将威风卸在阳光发蓝的河谷
那飞扬的神彩渐渐虚弱,归于疲乏……
枝叶安然,吸纳、隐敝着剩余的光线
漫游者抬起头,时光已象黯下去的溪水
在他默默地起身,返回家门的中途
晚星似的,鹧鸪自林间啼起
而当他回首,此时,人世昏暗
犹如鹧鸪的梦里,大地轻轻低伏……
2001/6/23
美丽
说是你笑靥如花,起初,青鸟振翅之声渐运
往事和你降生于经书上卷,另一重身世打开
好象烛火饮过淡酒,红红地,在颜容中跳荡
说是你笑靥如花,流落一块花布的旧客栈
银子或白石的手钏引你到江畔来负水
那么多好!少年的爱情隔水就听懂了你
还有上弦的月华,敲响于你微凉的云鬓
说是你笑靥如花,点数着雨后的石径开上来
向晚,山鹧鸪不歇地心跳,低声轻唤
新绿的少年坐在黄栀子的幼果下等你
说是你笑靥如花,星辰还是昨夜的星辰
迢遥的轻愁里,夜风擦净了少年的情怀
说是你笑靥如花,说是经书下卷将天地愈合
巫女从巫术中漏下一粒沙,将烛火打灭
群山迷途,而你就是那少年,流着泪
住在自己的肉体中,说是你笑靥如花……
2001/6/25
施洗
天亮时,父亲已在带领他们一趟趟往返
打捞和捡拾着小鱼、旧木料……
雨声彻夜运来了财富,象失巢的群蚁
“就算饥饿的小骗子也将储积了一年感激
除非鬼师又从高处念咒,是更饥饿的不满者”
母亲知道,江水向上攀沿,向预言者的上游
象奉送着神用剩、罢黜过的厨房--
这些光阴的遗物把中午和村落填平
撒网的儿子唱着歌,他网住一截木头
黑布裙的情人,在对岸提起了三条鱼
整个下午还在漂浮,人间这样热闹
如同太阳也折散天梯,送给亲情的人间
被风吹弯了腰的小女儿,江水荡荡
晒黑阳光的家也没有炊烟升起
父亲一再抬头西望,却看不见日落
--“这个收成的下午,为何部总不到尽头”?
2001/6/27
赞美
“……洗心革命,当在唾痕中理所当然的时候
请疑问、颓唐,却不动声色地含着神往”
象蜗牛一样,比蜗牛更反对加快的言语
哦,白玉的蜗牛,背负黑洞之轭的蜗牛
胸怀软弱的自己爬行于祖国、水域中
发炎的大地震痛、闭塞了它红肿的喉咙
硬壳收缩着,不象凉风借居的螺形箱子
“现在,遵守打乱过的秩序,事物寂寂
粘贴在同一个斑点上。只有蜗牛在深入
用虚构的复眼洞察时间角质的假面”
这是波谷地段,光滑若镜,水面正日趋安逸
那位置森然的物像如此地优美、迷醉……
半瓣花上,蜗牛用仅存的一线光偷窥着
让灵敏的触角为停滞的空气自言自语
“多么和平、多么好……如果手持赞美
我情愿就此死去,并将荣誉归与黑夜之神”
2001/6/29
锡安
“神的半个梦,创世前一天神就梦见这座山
数千年从四方围拢而至,萎地如尘……
象错开的花,神将它确立于终结之处”
“受印者有十四……,其中一位无意地
转移、或隐瞒了城门外的白色标石
这座大城因而不在神定的时刻,象一次幸免
那么,神在七星流转之外,还是空无的尘寰”?
“……通向宝座的第二级阶梯。皆是神之目
中有光的面相,时候和万物曲径分岔--
神创造过、创造着时间,是的,他即是时间”
“这个末日的时代,一个专注于内心黑暗的人
是否还要经历神眼中、圣城中的黑暗”?
“这时,夏天停滞在顶峰上,象岩隙中的寒号鸟
你一定遇见了硫磺与火,这变形的记录
不过是神转动了光环”。“但唯有注目时间之灵
他才会被一座城梦见,但十四还是无穷之数……”
2001/6/29
小满
鬼师念经时,卸职的神袖走小钟的第四口
四月即缺损了一个节气,山神庙下
铜备用的颤音听到了巫女和晚云升上来
--“时间在优卢频婆与函谷关重现,沙砾般铺垫
一重足音一扇门,通往月轮堕陷的底部,或歧异”
她们带回来异地之雨,镀月晕的小钟
烟火的诗篇,还有整香炉风格交混的诗篇
而鬼师从半粒沙中极目,乾坤好比一座小钟
立夏之后被世尘作梗,磨掉、吞没了金色的鸣响
--巫女推导七重门,指点他震惊于这一切
“四处都是反对者的生活,朗诵的生活
但反对无效,没有神听这呼救之声--
他将朝圣者噬灭于红海、优婆伐檀那林”
象漏雨的小庙,鬼师幡然离弃他的此世
因巫女七次渡劫的命中,是一个匠人
庆祝一个节气般,他拆开了那座精巧的小钟
20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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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作品《自戕》
自戕
(四幕诗剧)
作者:芦花
第一幕
背景:
整个舞台被分成黑白两半,一半用白布围着,另一半用黑布围着。白布那一半人影幢幢,一些人戴着用白纸做的没有五官的面具,反复在舞台上面行走。舞台后面响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有金属的声音,木头的声音,水的声音,火的声音,土地的声音。黑布那一半寂静无声。一些人高举着双手,垂下头颅,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更多的人已经躺倒在地。 光从侧面打来,由白到黑渐渐枯萎。一个人漫步上前,面容模糊,由白布这边踱到黑布那边,做攀登之状。动作缓慢。在黑色舞台的中央,他停住脚步。用金属一样铿锵的声音开始朗诵:
众人都在向下 寻找一种舒适
我则独自一人登上遥远的山峰
在空无一人的山顶
我忍受着星空的寂静
我倾听着寂静的回声
那场幸福岩石的叹息
被我听到
我跟随海子到原始的树林中砍柴
石头被凿出了面孔 石头便死去
土地被种满了庄稼 土地便荒芜
我踏过的足迹 伤痕累累
天地之间结出罪恶的果实
人类啊 我本不想控诉
万物都在向上生长
唯你日渐堕落
一切声音盖在声音之上
一切肉体深入肉体之中
你何时才能抬起头颅
眼望着光明
重现初生太阳的微笑?
这淳朴的微笑已一别经年
多少个日日夜夜
被尚未泯灭的良心挂念
黑夜是一面旗帜
我在上面写诗
写一些没有人听的废话
我在写诗的时候
衣衫褴褛 面容疲倦
我写的诗歌在黑夜中奔跑
掉进了一个洞里
我看到了许多人
他们都扛着一块巨石向前行走
脚下是丛生的荆棘
到处是血腥的痕迹
那条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但我知道尽头应该是一片真实的深渊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石头们渴望飞翔
出现了星光的闪烁
而我的渴望却只能面对夜晚
空空的夜晚和我空空的身躯
落满灰尘 落满伤痛
在不见阳光的日子里
我是一棵无头的向日葵
在我脚下是一颗蓝色孤独的心脏
它缓缓的旋转 缓缓的死去
可是 世界啊 我本不想离去……
是什么催促着我?
又是什么召唤着我?
第二幕
背景:
舞台上恍恍惚惚,声音时断时续,光线忽明忽暗,白布的范围已经减少,黑布的势力十分庞大。舞台后方突然响起了风声,风声由远到近,风声中依稀可以听到一声比一声更急切的召唤:回来吧----回来吧……召唤声凄厉已极,惨如鬼叫。那人猝然回头,风声停息,一丝影子也无。他回过头来继续朗诵,这次用的是河流一样清澈的声音:
秋风四起
所有的日子都重叠在一起
我的爱情已经遥遥无期
满天星斗是不是神的泪滴?
回来吧……回来吧……
午夜的城市亮出暧昧的灯火
一只只欲望的蝴蝶穿越性感的花朵
行人的脸上挂着隐约的疼痛
模糊的笑容里全是莫名的忧伤
拥抱的刹那让我们想起永远
激情过后的厌倦让我们倍感孤单
当你转过身走向灯火辉煌的瞬间
我把自己交给蓝色的彻底的夜晚
爱情多像黄昏
神秘而又残忍
那个在风中背叛了我的爱人
却让我放心不下
秋风四起
秋风又一次四起
我只惦念她是否
多加了一件衣衫?
回来吧……回来吧……
所有最深刻的颤抖
都来自于黑夜的深处
来自于河流的底层
来自于一切真实的深渊
无底的悬崖
和梦
梦是一条深深的河流
纯洁的 没有表情的河流
面对河流 我是否缺乏勇气?
面对河流 我应该如何表达?
人不能两次穿越同一条河流
那么河流又怎能两次穿越同一个我?
爱怎能两次在我身上复活?
河流啊河流 松开你的双手
可是 爱情啊 我问你
爱一个人
为什么
不能和她
在一起?
第三幕
背景:
舞台上漆黑一片,全部被黑布围上。有许多人的声音集合在一起,十分低沉的拖着长音说着:黑夜降临 鬼魂起舞 苍茫大地 空无一物。那声音夹杂在风里,格外迷离,充满诱惑。仅有的一线光,对比着庞大的夜。这束光打在那人的脸上,只见那人缓缓抬头,仰望夜空,擦去泪水,用死亡般梦呓的声音自语到:这撕心裂肺的宁静,是等待着谁的来临?
我在倾听一个忧郁的步履
是死亡的迷人叹息
你悄无声息的到来
让所有的光明都失去了光彩
你路过的每一片土地 潮水退去
踏过的每一条河流 鲜花盛开
你的目光平静 双唇淡薄
载着神圣的泪水和些纯洁的花朵
飘向黑暗中无法猜测的前方
你黑色的长发披肩
黑色的长衣垂地
走过黑色的小径 芳香无比
此时此刻 所有的门窗为你开启
所有的蜡烛为你点燃
我透过黑夜那无情的双眼
试图亲近你的冷淡
可我的内心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唯一的一双眼睛
为你而关闭
唯一的一颗心灵
为你而打开
可怜的人们啊 你是否还有思想?
这世界已变得空荡荡
哪里是我们的理想?
哪里有爱情的光芒?
黑夜在揭露中掩盖了一切
黑夜在掩盖中揭露着一切
黑夜是一场倾诉
你曾跨过无垠的荒漠
也曾越过无极的高山
你君临巍巍的悬崖
感叹生命是如此的渺小
你的存在是一种黑
而我们的存在是一种死
你进入茫茫的宇宙
天地都为之胆怯
而我为之手舞足蹈
披头散发 欢呼你的来到
高山的呐喊 大海的咆哮
都被你无情的嘲笑
死亡之神 欲望之神
我举行最古老的仪式
献出最芬芳的血液
祭你永恒不灭的灵魂
爱人的微笑用来装饰你的天空
我用瑟瑟发抖的双手
触摸你时断时续的呼吸
那柔软 光滑 丰满的记忆
成为心中永远不落的伤痕
暂时的喧嚣向永恒的平静
可怜的人类向死亡之神
我的手指向你的嘴唇
慢慢----伸出----手去
第四幕
风声再度响起,召唤声比上次更加清晰。台上的人俯首沉思,良久,突然猛的向前一扑,转身不见了。
舞台后方响起了物体从高处坠落的声音。
光熄灭,落幕,一切归于沉寂。
癸未年夏蝼冢编辑于亦吾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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