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历十五，老伴早早就买了两捆黄纸，一捆给爸爸妈妈，一捆给宇龙兄弟。我们蹲在地上，把冥币印好，一张纸上正好能印六张，然后一张张叠成三折，码在一起。最后留了一张写上收钱人的地址、姓名、送钱人的姓名。我本不懂这些规矩，老伴也不甚了了。我就在爸爸妈妈的钱上写下：克山殡仪馆/马显恒   高淑珍/儿永波儿媳光玲孙儿马原。宇龙的怎么写，还是一个朋友夏天时就写好了给我的。我照着抄下。

晚饭后我们等了一会，才下楼去。烧纸的人已渐渐散去。我们把走廊里的拖把杆卸了下来，一路拄着。天气清朗，一立秋，空气中的旋涡好象马上散开了。草丛中时有虫鸣，但已是那般的羞怯，时断时续。我们向倾斜的街道下方而去，觅一处静僻些的路口，少有车行的所在。我用棍子划了两个圆圈，也是一个给爸爸妈妈，一个给宇龙兄弟。我来负责宇龙的。我揣了两个打火机在兜里。老伴说，念叨念叨吧。我没有做声，默默地点燃了第一张黄纸。纸燃烧得很快，我一张张地填进去，心里默念着——“收下吧兄弟，诗人都穷困，别太苦着自己。人世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会去陪你的。你还要好好写诗。保佑你的妻子。原谅我还在尘世淹留，我不知道上帝想让我为他做什么，我必须弄明白。”圣经上曾说，墙上出现火的字迹。而写在纸上的字是否会在火焰中显现？老伴那边也已引燃。夜风轻柔，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温暖。我们已经很多年不给爸妈烧纸了。不是不怀念，而是一些莫名的习惯，让我们一年年错过。

“看，多旺啊。爸爸妈妈收钱吧，保佑我们和马原健健康康。”妻子在念叨。我这边已经全部烧完了，只剩下灰烬和暗红的余烬在闪烁。我便过去帮助妻子。我说，“爸爸妈妈过得好吧，好人一定会过得好的。你们那么早就走了，60岁和66岁。来生有缘，我们还做父子。还没和你们过够呢。”这一堆也渐渐只剩下了灰烬。我用棍子拨弄着，棍子居然也燃烧起来。

我抬头仰望，南方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记得下楼时还是月色朗照。火焰完全熄灭了。这时，有个戴头盔的人开着摩托经过，经过时放慢了速度。我悄声对老伴说，“如果有人管我烧纸，我就用这着火的棍子抡他个半死。”

我们向街道下面走去，把棍子插在一棵树下。向回走的时候，月亮一直还没有露面。秋天到了。我不知还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