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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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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永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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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戴河札记》
 

《北戴河札记》

 

去看大海的日子正值盛夏,旅途上一宵风雨大作,而到了目的地,却是一片蓝天。城市干净得仿佛没有人走过,街道如同水洗过一般。到了这般年纪,再不像少年时代,听见火车的鸣叫就会激动上半晌。有时甚至觉得,每次旅行都是为了回来,回到内心更深的角落。这是不是有点像蜗牛,伸出软体爬行一会,又缩回它那螺旋形的深处,顶多把路上的泥沙沾了一点回去。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便安静极了。傍晚,蝉鸣雨声一样密集地落在草叶上。草上偶尔看得见透明的蝉蜕,仿佛灵魂逃离的空壳。树上嵌满了蜗牛类的东西,一动不动的,有的居然处于很高的地方,是不是它们夜里或没人的时候会爬向树顶呢。估计是吸食树的汁液为生的。这让我想起在西安读书的时候,雨后,往往会看到古城墙或学校的围墙上,密密麻麻的一层白蜗牛。而平时的时候,它们就都爬在树篱上,保存水分。

 

大家集体去海边。我不会游泳。学周易的朋友给我算过,我命里缺水,属火命。父母给我取名的时候一定找人算过,所以才有了三点水的“波”,总算平衡了一下。但近日另一位学周易的说,就是有了这个三点水,我的生活才一直一波三折,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我一辈子会怕水。我是个虔信之人,虽然我总是在信仰与怀疑之间游动。我信命运的不可知,信惟有神能知因果,信凡人对善恶的区别是以阶级利益为基础的。我经历过三次死亡。一次是在五岁的时候,开山的大镐(另一面是斧子)从头顶楔入,妈妈给捺上点云南白药。夜里妈妈突然醒了,原来是母性的本能让她发觉身边的孩子没了声息。开灯一看,我睡得好好的,就是呼吸声很弱。妈妈以为我死了,赶紧来抚弄我,待我不愿意地嘟囔着睁开眼,才放下心来。第二次是十八岁的时候,大学第一学期。第三次是2002年春节之前。我不想再细说了。它们给我留下的记忆太残酷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至今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除了身体慢慢的衰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待我。叶芝说,身体衰老是智慧,可那清明的智慧还没有在我顽固的心里生根。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同事们在海中嬉戏,平时被身体遮掩着的,都白白地露了出来,显得笨拙。“不游泳你来干什么?”“看热闹啊。”波光刺眼。远处海平面上的大船,一动不动。在生活中我始终是个局外人。我安于这种位置。惟有看才是真正的领悟和理解,而参与就意味着轮回。当我们从人类的活动中抽身而出,把自己变成一只不加判断的眼睛(视力),我们就是在观照一个整体,我们自身就成了整体。而整体就是上帝本身。该隐杀弟之后,上帝就成了这样的一只眼睛,纵然该隐躲在最厚的石头墙后,那双眼睛也会看进来,让他不得安生。小的时候,大约快上小学的年纪,我总能透过午后的玻璃看见院子里漂浮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它一眨不眨,平静,几乎没有表情,既不让人害怕也不让人好奇,它只是那样默默地看着你,每当这样的时刻,我的心就变得那么安静,没有一丝的声音。这几天看波兰导演基斯洛夫斯基1988年的系列作品《十诫》。我发现,好几个片子里都有上帝出现。在《第一诫:禁止崇拜邪神》中(讲的是教授父亲太轻信于电脑而忘记了上帝的存在才导致了儿子的死,结果小孩掉进了冰窟窿),是那个一直坐在火边的流浪汉。在《第九诫:毋愿他人妻》里是在嫉妒得发狂的丈夫骑着单车冲向断崖后,从旁推车子走过,看了看又继续走开的人。在《第五诫:毋杀人》中是从罪犯(将来的)和后来被杀司机的车前横过的一个行人,车子因此停了一下。这些角色的演员似乎是同一个人,他们总是不说话,用眼睛看着信奉科学为上帝的父亲、即将杀人的精神病患者、怂恿妻子找情人的丈夫。他的注视总是让片子里的主人公激灵一下,但也只是激灵停顿一下,若有所悟,然后惯性的力量又把他们向深渊推去。其实,上帝一直在人们的视野里,只是人们没有感知罢了。

 

沙子泛潮后我起身离开,沿弯曲的海岸线向东方走去。那里有一堆礁石,我要到那里去,远远地离开集体。在集体里我总是很不自在,很不融入。也许我缺乏忘我的精神,我的自我始终不能像泡沫一样,在和别的泡沫接触时,慢慢消融自己的边界,与他者合为一个更大的泡沫,虽然内里仍是空的,但在融合的刹那,会有虹彩闪现出来。我把集体的人的欢乐当做这虹彩的闪光。那堆礁石上没有人。石头很干净,彼此之间有浅水连接着。我脱了鞋袜,在粗砺的石头上走来走去,脚心痒痒的。我坐在石头边上,把脚伸进海里。我确实怕水,比如我把脚在海水里放了一会,就抽了出来,转到背向海的礁石,那些礁石围住的水很浅,我把脚放在那里,感觉安全和温暖。深水的黑总让我恐惧,仿佛水花一闪,水里突然会蹿上什么怪物来。每看到有水草纠缠水色变暗的地方,我就会绕开,也不敢多看。阳光在高空闪烁。闭上眼睛,躺在倾斜的石头上,可以听到海水冲击岩石发出空空的响声。石头被水掏空了,这样的做爱不免给人残忍的感觉。海就在礁石那面呼唤着,躬起脊背。我不予理会。一圈礁石就是我的庇护,尽管潮水会把它淹没。我们对自然的爱是不是叶公好龙?康德曾区分过优美与崇高。小的是美的,我们在自然中能接受的部分只是优美。而崇高意味着恐怖和危险,这是人心所不能承受的。记得有人问过我,是喜欢海还是喜欢河,我说喜欢河。我相信说喜欢海的人,只是在海没有威胁到他的存在时,他的爱才是可能的。美是可怕的,里尔克这么说过。

 

去鸽子窝公园玩吧。我们一行七人,结果到了门边。探头望进去,除了海滩和几个亭子,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门票还老贵老贵的。那我们就去下面的海滩走走吧。沿着倾斜的街道,我们一直来到一条乱石堆成的小堤上,它向海里延伸进去。我脱了鞋袜,一直走去。石头很锋利,越走越窄,石头的间隔越大。一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小狗也在走,那狗害怕得直抖。我一直来到尽头的大石头上,在石头上蹲下,心里有些犯愁该怎么走回去。你踩在溜滑的石头上时,海水的冲击让你动摇。我站起身,不禁一阵晕眩。于是我又蹲了一会,向后面的同事叫喊,说这里有螃蟹什么的。海边有租船的。我们讲了半天的价,每人十块钱,载我们出海,下一网。海上的风很大,船剧烈摇晃。驾船的是一对沉默瘦小的夫妻。甲板上满是小鱼和海星星,也有几只很小的螃蟹爬来爬去。它们很难幸免,但仍一直在爬来爬去。对生命的执着有时让人生气。我更喜欢平静的对待一切。生命其实不属于我们,它是永恒存在的一部分,是上帝把他的碧血倒在我们空虚的酒杯中,它是一件礼物。当上帝想把它收回去的时候,不应执着,而要欣然顺从地放手。船驶出很远了,海岸和更深的海域都是一片迷茫了。网已经撒下了,我看见船夫妻子粗糙瘦小的手握着粗粗的缆绳,缆绳的摩擦无声而刺耳。又过了一会,她从海中汲上一桶水来,把甲板上以前捕捞上来的东西冲下海里(船舷上有洞)。我们把着桅杆观望他们起网,也就是些小鱼、海星之类。最后我们花了十五元钱买下了所有的螃蟹,连壳都是嫩嫩的,还没太长成呢。这是我第一次“出海”。

 

晚上喝过了酒,逛够了海鲜市场,突然觉得无聊起来,就给沈阳的罗继仁老师打电话,问秦皇岛有没有写诗的朋友。回答说是一个都没有。又不甘心,朝朋友要了赵丽华的电话,也是回答说一个都没有。一个这么美的城市,居然没有人写诗(也许是我们都不知道其存在而已),实在有些大煞风景。虽然诗歌已经不是很适合的人际沟通的媒介,甚至由于各自的执着,而造成了更多的隔膜(写作的异化),但有时还是想和“同类”聊聊。另一个感慨是时光真是无情,曾经那么深刻的爱和记忆,现在都已模糊了。车子路过燕山大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毕业后爱上的第一个女孩就分配到这所学校的学报。她的模样身材依稀还能想起,但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学最后一学年,她住在我老乡申妍红的宿舍(哈哈,我倒把她记得挺死的),我不知道去找她干什么了。出来开门的却是另一个高个的女孩,穿了一身紫色的裙子。后来毕业回到哈尔滨,我曾经请她到我宿舍来过,在食堂里打的菜,记得有豆腐泡,她连说好吃。还记得在黑龙江大学,在她宿舍吃饭,她用线把松花蛋割开,细长的手。我还得意地把我最好的两个儿时的伙伴介绍给她,就是让他们帮我看看。老朱说,“在哪淘弄来这么好的,那大耳朵!”什么大耳朵,我咋没注意呢。“不过,就是后背有些松。”那时我孤绝如狼,只知道写诗,她曾鼓励我就这样写下去,肯定能写出来。现在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来了——于明洁。不知道她在世界的哪个部分存在着。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去南戴河,先去了老龙头。我们登上了澄海楼,楼的匾额写的是“雄襟万里”。站在楼上,极目远眺,烟波浩淼,大海仿佛急切地从远方赶来,一层层地涌起,又叹息着退向远处。凉风一吹,人好像马上长高了一样。这是此行的高潮,此后我们沿青色的台阶向下,一直下到大巴里,饭店里,旅馆里,家里。还要补充一句,89年我参加集体婚礼,就是去的北戴河,这些城墙我们早已登临过,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印象了,似乎我从未来过一样。所谓新鲜,其实只是我们的遗忘而已。

 

2003/8/14记

 

2003-8-14 10:53:59
 
   本主题的最新回复
风柳
注册:2003-7-17 23:51
等级:用户
哈哈阿
第一次出海可是人人都说那是河
秋 星星安静了许多
等待网再一次地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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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风柳于2003-8-14 12:12:07对本文进行了编辑
  2003-8-14 12:07:35
蝼冢
注册:2003-6-28 13:04
等级: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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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的孩子~~

<十诫>
  2003-8-14 14:25:04
olia
注册:2003-7-4 09:01
等级: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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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登录时从论坛推荐页上看到此文,开篇即被吸引,第二段猜出作者,嘻嘻。。。
北戴河一直是我梦想去的地方。海对于我,在梦里和想象中更美好。第一次接近她,是那年在海参崴。真正触摸到它的气息时,某一时刻我也感到了一丝无助般的恐惧感。但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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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olia于2003-8-14 17:22:47对本文进行了编辑
  2003-8-14 15:37:47
汤养宗
注册:2003-6-28 10:58
等级:管理员
有时甚至觉得,每次旅行都是为了回来,回到内心更深的角落
——兄弟!这也是我感觉呀!
  2003-8-14 18:04:53
星空
注册:2003-6-28 13:11
等级:用户
啥意思啊,帖错地方了吧?
  2003-8-14 21:13:18
汤养宗
注册:2003-6-28 10:58
等级:管理员
啥意思?哈哈
只能说明这边比你那边更有人气
不要生气哦
  2003-8-15 11:08:23
阿呀
注册:2003-8-14 20:21
等级:用户
“所谓新鲜,其实只是我们的遗忘而已。”永波兄的东西越发沉潜、厚实了。问好!

 
  2003-8-16 11:40:32
汤成伟
注册:2003-7-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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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并问好!
  2003-8-16 22: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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