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非 | ![](fice/SYSTEM/58.gif) | 注册:2003-6-28 11:12 | 等级:用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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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非新作五首,久未上来,请大家批。
【大雁飞过】
一只鸟飞过。
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呢?
——佚名
我肯定那是大雁飞过。穿越空气的过程
没有依据:一只大雁飞过,季节大循环中
一条线路被截获,证明, 温暖,
让我们读写——从北方至南方——从这至那,
大雁以遥远的两翼把两端拍打往更加遥远。
大雁比大雁的翅膀还大三倍。这是大雁在
穿越中,为节约方向而抛弃依据后滑失
的语无伦次。而我结结巴巴,获救之舌
尾随云层外远逝的长唳,噢,
东西南北,大地仅说出四个方向。
大雁飞过,借助羽毛的亮洁,
我拾起一枚反光的羽毛:沼泽上,
有一个女人对我说雁落遥空。我爱遥远的水波。
雁离去。她在卵和窝巢前踏转了一宿。
雁离去?鸟类凭借预感。而我们总在
雁叫三声愁断肠的平仄格律中试图吟安。
我是南方啊,水草肥美的抒情海滩,
黎明正湿润过三都澳边的那片芦苇。
遥空是何方?一只探望的曲颈。在我的分行
中有气流滑行的欢乐和折射过来的
假象?一双对称的眼睛。两边均不确定,
姑且铺纸分行,而我别无范围:降落与飞行,
倒影的澄明,浮游物细脚掠过水面。除此,
每天落实一只鸟飞过。傍晚,听孩子们唱
秋天来了,一群大雁望南飞。这时我正在
临窗独酌,虚袖盈暮,雁去了,
我是离巢前再三梳洗的羽背上一叶水草的
牵挂。就说定下趟吧。从遥空返回,
大雁去一程要大过时间的两翼。
那么雁啊你要返飞,这山岗,湖泊,川原和峡谷,
剪一窗夜色为你壮行。一只鸟飞过,是大雁的雁。
2003年7—8月
【溪上浣衣】
南际山一条小溪,幽谷中跌宕而下,
流到平缓的山脚下出现一次冒号——
让我开始说话吧,就从这儿接往
东向的海。本来一路到三都澳就了事,
那些遍滩的石头,我又放不下,
抚摸千遍,想把大地逐一说个明白:
大的一动不动,感觉比小孩更多时间,
小的滑溜无几,好像老人最后的叹息。
唯被一再捣洗的板石,
浣衣女归去,裸露如玉的纹理。
捣衣棰,围裙,麻兰衫,小兜,
当我敲响这些词,棰下暮色四溅。
那边一位妇女抬头把我望望,
反复搓洗衣袖的污迹:这让我窥到黄昏
的手是那样纤弱,流逝的水是那样朦暗。
我放不下,多半由于如此语调,
随叙说的岁月化为泡沫,虽日夜潺潺歌唱。
2003、6、26
【小木槌与铁皮】
小木槌从没离开过那一只手。
从没离开的小木槌,像他手上
多生出的一个拳头:铛铛铛,
一天下来,小铁斗沿墙边成排叠起。
看着再敲几个,这排又与那些一样高了。
烟蒂往地上掐灭,再跺它一脚,
好像要把停歇的误工急于赶回。
这手工,我已拐过多年的一段巷子,
那儿还铛铛响个不停:鼻梁上肯定
也多了一架花镜,老要掉下来的样子,
低着头,很少把目光从镜片上越过
去看过往的人。也不多人路过我的角落,
分辨出铛铛声。而一串儿轻与重,
连敲与单击的木槌响起,啊!
天衣无缝。铁皮总是服贴又听话,
像被你反复翻弄又不会离开的宠猫。
我还模仿那种节省,比划着画样,
左看右看,翻来翻去,沿线剪开,
拼接合适,铛铛铛,小木槌欢乐又起,
且更加急促,沉闷,角落好像更隐秘。
是的,好像这一回并非路过时听到。
2003、6、29
【雨积 水】
广场上,在一洼积水边等待。
雨中的大地,敞开,容纳,
而积水被封锁住。纸盒漂浮。
到雨中走走总把鞋子弄湿,
雨脚天上来,广场又太拥挤:
花伞蘑菇般一支支冒出,
这使我不安,如童话中的风。
又让人心动,如伞面的乐音。
但我看不清伞夫人遮实的一面,
雨中的丰腴,隔着街路、人流和我,
消逝向神话的最后:我看见
一辆畜力车正停在那儿,
有个种地人,把东西放下又
抬头把雨望望。我那时还没长大,
他们说“一扫而光,下整夜还不透。”
水洼模糊的暗影也让我想到
必须放下,必须在一场古老的雨中
解开一袋种子,必须把我的字词交还。
那就等这场雨停住,等积水返回
交还给太阳,等下一场雨。
2003、6、23
【回家的线路】
铁门拉开,又关上,重重的哐啷啷
从南际花苑那边传来。这是哪个人从
哪条街又经哪个十字路口回家了?
这是回家的线路,把我从十二点的峡谷
惊醒,我好像已捡到了深夜的铜锁。
走过就存在。今夜,我从这哐啷啷
的时间之门返回,去把走过和消逝找出,
再接往某座城某条小巷某个门牌下:
轻轻推开那扇木门,啊,再轻一些,
别惊动了檐下零乱如草的月光。
邻家依弟仔绾起裤管,脚和手全是泥,
泥鳅和田蛙在腰篓里悉悉挤钻,
恍惚就在耳边。一条久逝的线路,
夜幕下哪片水田哪条阡陌会掠过
哪个人身影,隔着遥远的窗,全记得。
而今夜的哐啷声,比金属还闷还沉,
没想到把铁门关上的人,原是我自己。
2003、7、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