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诗选

亚伯拉罕 Ÿ 蝼冢

目录

II． 阿赛讲的故事

II． 白菜组诗

II． 葬在天空的鸟

II． 曲麻莱短章

II   山坡羊组诗

II． 七章之古尔邦节

II． 亦吾庐诗章

II． 缓慢

阿赛讲的故事

阿赛说，佛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女人前世被人害死
弃尸荒野,无人埋葬
她的一缕魂魄始终游荡在
人间,无法透生转世
第一个人路过,看了看她的裸尸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第二个路人不忍
就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
盖在她的裸尸上
第三个路人却把她好好的埋葬了
这个女子得以转世为人
一天,一个书生在路上放声悲哭
路过的僧人问他为什么
书生说，因为他爱的女人离开了他
僧人告诉书生说，上辈子
书生就是那女子的第二个路人
她在报答他的赠衣之德
所以在今生和他恋爱
那第一个路人，与她永远是陌生人
那第二个路人，成为书生
与她谈了场恋爱
第三个路人，成了她的丈夫
书生听了以后，若有所悟，平静离去
僧人看他离去的背影
叹了口气说
你怎知，我就是那第三个路人

2003年7月15日  改稿

白菜（组诗）

Ⅰ【癸未年是一条隧道】

癸未年
就是羊年
它是一条
铺满干草的
隧道
也是我
大地上的居所
是的，我
居住在
时间的里面
偶尔有
穿过泥土的火车
经过


Ⅱ【怀念有处女的年代】

草地上
剪断了
很多嫩嫩的青色
我不止一次
走过它们的身边
每走过一次
我就想起
那些剪断的
嫩嫩的贞洁


Ⅲ【阳光下晾晒的肠胃或墙】

十五度  
天空中部的拐弯处
阳光像瀑布一样
软塌下来
往上的眼睛
淋湿
我坐的大院
更加深了
阳光往生长着的高处
走下
照到躺椅上的胃
大小肠
没有多余的动
而一伸手
就摸到了光
抑或碰断


Ⅳ【白菜】

光鲜的我
透出这间白屋子
我看见自己的肉体
渐渐腐朽入泥
进入一株白菜
或众羊之王的嘴里
之前的夜晚
我和我的影子
坐在一起 今夜
我的影子破碎
消失 不再孤独
肉体蜕去的刹那
灵光烁闪
可我无法言说
也无法证明
一株白菜的幸福


Ⅵ【那曲的夜】

远方的儿子
坐在那曲的篝火里
骨头里琴声铿锵
今夜的陌生人
坐在那曲的篝火里
骨头里环佩丁当
今夜的陌生人
在故乡的海底
世界的最高处
想过万年世界之王
今夜的陌生人
独自一人骨头点灯
点燃众水深处的火焰


Ⅴ【雍布拉酒吧】

我在摇晃的长凳上
打开了一瓶
冰镇的啤酒
下午就冰凉地
流进了身体
对面的  是
一位从北京飞来的客人
抽中南海
还有其他地方来的
卓玛藏青色的裙裾
在空气中
绕来绕去
雍布拉
也是一个王朝的名字
离拉萨还有
几座未名的雪山
我从一个王朝
遥望
另一个王朝
风筝，是 
断然
飞不过去的
冰镇的下午
冰凉地流进身体


Ⅶ【行走的树】

我在洁白的墙上
画了几笔
使它看起来
像一棵行走的树
那么树干周围的白
便是空气或月光
树根周边的白
便是土壤
它看起来也像花瓶
或者生命的奖杯
那么周围的白
就是一场球赛
一片汪洋的呐喊
再看它使我想起某段
蓬松的节奏或许像极了
人体的某个部位
男人的女人的都是
我不敢再看
我怕它一不小心
流出粘乎的水来


Ⅷ【土尔扈特尼姑】

很深的西部土地饱满
她手里拿着经筒巴珠
坐在北门，也许是
上了年纪的缘故抑或
与吸收阳光的能力有关
肤色凄惶干枯
她吊一嗓子就像光线
饱满的紫色土蓬起
我问朋友，朋友说
那才是仓洋嘉措的情人


Ⅸ【井冈山】

井冈山在京九铁路旁边
或说京九铁路没有绕过
这座众山之中的高地
除了当年的风景依旧之外
在它的周边 其实
还有一块算得上肥沃的
土地 也是父亲的土地
老人在上面种植土豆
并打开收获后的地窖
与赢政交谈土豆的丰收
他们在父亲的地里比试着
谁将抽芽得更加茁壮
称量公元纪年与土豆的分量


Ⅹ【父亲是农民】

我父亲是农民挑着两只白色的尿素袋
一头放着斧子一头装着铺盖
上半年下广州下半年上高山

我母亲也是农民父亲下广州那活
在家刨地皮种菜
父亲回来的时候跟着上高山

父亲的女儿下广州那是后来的事情
一个月内就嫁了出去春节的时候
带回一个没爹没姓的娃

父亲在火塘的角落里沉默了半晌
站起之前在鞋邦上敲了一把烟斗
说  就当是添头牲口吧
母亲则把娃抱得紧紧的

父亲的大儿子也下广州
一年下来没有音讯第二年也没有
第三年同样没有到第四个年头的时候
父亲绝望了  这年父亲五十我十八

父亲把斧子和锄把交给我说：
儿啊，你阿爸这辈子算完了咯。
我接过父亲的斧子和锄把说：
爸，你儿子这辈子也完了咯。


2003年5月改稿  亦吾廬

葬在天空的鸟（组诗）

鸟说过自己不死的
可鸟死了
一株梨树把它葬在天空
每年春上都长出许多眼睛


八月和九月之间

我挽起裤脚  站在
八月和九月之间
望着前面汹涌的水不知
是哪月打湿我的脚趾


后土豆时代

烧菜时我切伤了一根手指
砧板上的土豆破身染红
吃饭时大家都很开心
刀口明天会好或许腐烂


浮桥在我脚下流淌

傍晚  我走过浮桥
很多年前我在一幅画里
见过一个人  那人
就是现在走过浮桥的我


我的巷子是会折叠的

我跟你说过我的巷子
是会折叠的在我的巷子里
我有许多的话要说可现在
我的舌头镶嵌在石缝里


我学会穿越地层和水

现在，我想回去
我的妻子在那等我
她说她不死的但要
我学会穿越地层和水


左

左是这样，身体里的激素
积累到爆发的程度需要
一道刀口泄洪
要不怎么说我左眼看到鬼


晚上会发生许多事情

在看不见的黑夜里
因为冬瓜的刀口
我突然想起你说的
我们的腐烂和它们一样


七月四日

母亲说金银花刚摘完
禾苗葱绿了还没杀虫
你爸被人叫去剥杜仲
西红柿卖不到价 你还回不


我被自己淡淡地形容着

姿态 和声音都是抽象的
我的脸渐渐变得像鸟
回到天堂的跑道 声音
流下来  经过白衣的长袍


岸  布道者的一生①

河面冰了  水里都是
溺死的鱼和逃亡的焰火
马克西玛斯呵
孤独的布道者  河面冰了

注解：①古希腊哲学家马克西玛斯曾对游鱼布道。


癸未年夏  亦吾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