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勇 |  | | 注册:2003-6-28 13:06 | | 等级:管理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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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一首老的《新年》，向流放地诗友排拜年了！
新 年
1
降临是缓慢的。从深深的庭院开始,
越过大红灯笼，僵直的树丫、黑烟囱
以及远山的寺庙，冻云高伫的长空弥漫开来。
—个人翻开日历为它降雪。满地旧时代蝴蝶，
无力回到先祖初次用来祝福的词汇。
太沉旧了，跟春天兑换吧！让旧岁的身体
从黑白照片上走下来，彼此拥抱着
为久别重逢欣喜地哭泣，并且热烈长谈。
接下来问题是：谁替我走完余生的路，纸上
空旷着，结束的谈话仿佛中世纪一幕宗教剧，
一个黑衣人背对观众，众精灵缓缓隐向墙角，
什么也没发生，她原地不动就老了。
剩下时光里，挑剔镜中面部的缺陷，
用光了一大堆粉盒，手饰，口红，身体轻盈地
到了月亮的花影下，和—群白衣仙女抚琴对弈，
并且逃避了红颜衰殒。这肯定是一派谎言，
但可以有供修改的冬日吗?那荒芜的、寒冷的
我在诗稿上反复修改热爱的一切？
世界越来越不真实，凋零还是发生了：墨迹
斑斑的雪地，夏日简单的粗枝大叶也难以企及。
2
仍准时出现，街头的那位清洁工提示我：
起床，洗漱，飞快地蹬上皮鞋去上班。
今日不必，今日是新年，懒惰的理由是不是?
我有时间阅读他：戴着大口罩，总看不清面目，
出于害羞还是内心拒决生活的呕吐7
弯下腰扫完落叶，回头又是毛绒绒的柳絮——
多年来，他清除过无数肮脏丑陋的东西，
包括时间：我们用来睡眠，聊天，打牌废掉的。
一个人迎着光源，背后却有着骇人的阴影，
不过你想改变什么?是否重登一次泰山，
重写一遍杜甫的诗歌?可一眨眼，今天将
易名为昨天，前天，大前天。那在场者从
不曾有过。一只飞行的箭矢，只真实于
它的尖端和击中的目标，其余是虚构的！
三月这座城将裹在细雨和簌簌落花里，
被倾斜的污水冲走，冲向水天一色的大海。
你把大海当成天堂还是地狱?你是
一滴水，圆润的、苦涩的、悬于普遍的草尖，
佛说：“一滴水放在大海里才不会于涸”
但过于洁净和污秽，你不可能有机会。
3
接下来是红色登山服母子，在街头出现。
那孩子滑倒了，咯咯笑声是我想象的，
因为冰面上故意摔了第二跤。
我喜欢那孩子的生活方式：不是自我解嘲，
而是出于真实的本能需要。而你怎么长大?
一扇透明玻璃门先碰得头破血流，然后
你才学会走路。可身体里石头越来越多，
麻木，僵硬。六月山林中瘫坐于闪电和雷击下，
满脸雨水，你仍什么也没说出。
穿过石阶，凉亭、草地的野花、回到家时
百页窗外沙沙下雪，黑发变成白色的蒸汽。
可秋天发生什么?小园里玫瑰不是凋谢的，
途中被人掠走，献给无望的爱情。落叶
倒是落了，千片万片，像旧茶馆里长衫老人
小口呷茶的情形：迟缓，沉重，具有回忆性质。
你尝试毁掉生活，还是生活毁掉你？
你喜欢写诗，你为什么又戗害词语?蒙住眼睛，
词语越来越暗，你从纸灰里找到了什么?
街头那可爱的孩子消逝了，或者眼神帮你做梦，
空荡荡的笔下，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4
以往新年和朋友们吐烟圈，谈诗跳舞、
并用酒瓶，餐具拍案击节等待子夜钟声。
如今我错过了，睁开眼已在下一个车站，
后悔可不是具体的住址和房子，有机会
能让我们愤怒的装修。我想我是衰老了，
不适宜海滩上迎风面对那位长发女孩。
昨天她打来电话，问我新年好。大学时
三个新年是一起过的，我们从没合过眼，
我感觉到电话里的春光，她声音加了甜蜜，
她问我是否还写诗，是否还那么浪漫？
大学时她是校花，谁都在梦中想摘的那朵，
差点捧到我手里，后来嫁给S省长的儿子，
我还爱着她，也许是她旧日的影像。但电话
两端是两个场景：她那边下雨，我这边落雪。
我开始为街头伫立的雪人失眠，太纯洁了!它
应是一位小神，不被人所造出来，天气快变了，
能挺多久?哈尔滨写诗的朋友单身去了北京，
肉体压迫着心灵，我希望是“词语中的旅行”
1998岁未通话时，他磁性的语调迟缓深邃，
坠入时代的哑谜，我说不清他现在好不好。？
5
暗蓝烟霭里，新年第一夜没人讲阿拉伯故事，
满城都流淌昏黄迷离的灯光，照见什么像什么，
词语也无法将它们恢复到白日的面目。
得学会了解自己，将自己局部变成锋利刀子，
试试自身的硬度，要不就转身离开。瞧，
半山腰寺庙烛光幽幽地润透窗纸，
像一个婴儿脸颊的红润，与生俱来的、
不经过幸福，抗争和愠恼。暗夜里枭鸟呜叫，
街道上还暂时听不到晚钟。它其实已敲响——
滑行在深深谷地，幽蓝的雪与树丛间，余音未绝
一切都在它脚下。我说的还是寺庙，
大和尚诵经是唱给寂静的。什么时候，
我该提醒你天气和内心的变化?穿睡衣的女人，
生命第三十个年头走向阳台，夜来香香气拂身，
她眼前闪过少女的初恋和短暂的泪水 。
幸福是什么?舞曲亢奋处是—群摇摆不定的
少男少女，来自体内的风太大，灯光里站不稳。
星夜下归来，他们脚步还有着赴约前的紧张，
可生活还得持续，我写完这首诗时睡着了，
我看见那么多鲜红的玫瑰涌向新年的门楣。
1999/1/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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