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贴:奉马永波兄命,作《流放地论坛近期好诗过眼录之十诗人点评辑》
《鸟声》汤养宗
鸟声使我变小。早年,一个过路人
问我:“最值得担心的是不是耳朵”
是啊,这容器;因自己所享受的荣誉
已越来越孤僻,这病不知是
几时给落下的,那些分不出姓名的鸟
将困难留给了我,堵死了诗歌中
很多条路;一只鸟叫过,另一只鸟接着
再叫,这就意味着手上的词汇
要全部迷途;一个再有美声基本功的人
也害怕这一招,那是对比色和弯度
更大的洪波站立着;我写下这行诗句
窗前一只小鸟叫着飞过,但我
留下了伤疤,一个美人已经出现
我在走神,血液一下子被抽走
鸟声让稿纸一片漆黑,它带来
的光太多,我只能把眼睛闭上
三言两语:“团结 、高迈、 不携带财产”,这是若干年前老汤写下的一句,五年过去了
,再读却仍然有效,那是种被一个黑人拳击手当场击倒的感觉,我愿意这样形容,此人(老
汤)是一个可怕黑人拳击手,但他有一颗“玻璃的心脏”,如果此人死了(可他目前活得好
好的,玻璃心脏健壮且活泼),我会为他写上一句“人死了,鸟仍旧在飞翔”,一句,只要
这一句就够了,其它的都是费话,今天,鸟,依然是鸟出现他的句子下,但鸟声让稿纸一片
漆黑,堵死了诗歌中道路,他从另一种角度在文字里历经了一种事物里的黑,那么光明的事物
也会投下一小块阴影,这一小块阴影成就了另一首诗歌,“一只鸟叫过,另一只鸟接着再
叫,这就意味着手上的词汇要全部迷途”,面对写作,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你害怕过吗?
为此,我希望他仍然活着,他不能死嘿嘿,我需要在他以后的诗歌中寻找答案。。。
江非:《打井的人》
打井的人并不知道哪儿有水
他在地面上刨
打井的人并不知道水藏得那么深
他在地面以下刨了一整天
打一口深井需要好些日子
打井的人再刨一会儿
就已经很累了
那么他就停下来
他让镐头靠着粗糙的井壁站好
然后直起身子
从井里露出了半个脑袋
干了一天
未来的这眼井
已快一人深了
打井的人纵身一跃
像一只猴子那样
蹿到了地面上
这时天色已晚了
温和的夕阳
好像通过了他
一只手电的余光
将远处的那条河流照得十分明亮
这时,打井的人要回家了
那么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他就要先向高处伸伸手臂
然后再俯下身子
使劲掸掉裤管上的泥土
后来走到路上
打井的人当然还喊了一声什么
但没有干过这类活的人
都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三言两语:关于这首诗,我当时的跟贴就一句话:“我喜欢江非的诗”,为了对得起这首诗
里的纯粹,我当时只能用那一句来说明我的立场,现在看来,这首诗仍也让你觉得无话可说
,好就是好,你还能再多说点什么?我要是再多说几句,只能这样说,向平墩湖致敬,与江
非类似的作者,比如,四川的白连春,陇东的高凯,河西走廊的梁积林,青海湖的阳飑,常
识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如果你有幸能领略到已经是很幸福了,而如果你又能把天地之中
的大美写到你的文字里,那就是幸福之中的幸福了,为此,人要写下诗歌证明或者去见证之!
就像那个打井人一样,江非这活干得漂亮,湿漉漉一身土星子,有新鲜与生动的泥巴味!
他见证了一种东西在里面,连此刻阅读的我也感到幸福,原来打井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啊!
老歌(亚伯拉罕 Ÿ 蝼冢)
老歌就是一段声音
它调笼了很多粒子
在空气中膨胀
但我们看不到
粒子撞击的样子
只在脑海中出现
它们太小,只能想像
带子在卡式录音机里
声音的解体就是
很多碰撞运动的解散
它们在很拼命的奔跑
像一头奔跑着的大象的骨骼
三言两语:前天我在家里看央视四套重播的《康熙微服私访记》,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康熙把
一只西洋钟拆得七零八散而最终没有再装成,他无奈,他叹息,当时我在一边看一边笑一边
想起前些年很流行的一句“钟的秘密心脏”,可见皇帝是没有搞明白这里的面的门道,一个
人以为把钟拆开,就能看见时间面孔吗?我曾为蝼冢写过一首,其中一句是这样地“他幻想
在梦中跨过同一条河流”,是啊,面对时间的不可溯性,个人的努力是多么苍白,连皇帝也
是苍白的,可是他今天却拆开了一台留声机,我觉得他成功了,那些磁性的声音,像自由的
落体,“它们在很拼命的奔跑,像一头奔跑着的大象的骨骼”,像沉闷的大象的骨骼,在异域
夜夜撞着一个人在夜晚失聪的耳朵,声音能杀人,像某种太深的怀念。。。。。
三言两话:
春天瞎想(铁华)
坐在炉火旁,斜靠着墙
数着春天来临的脚步
一种思想无处停留的状态
你的眼光立刻捉住我眼光里的彷徨
削去苹果皮,把果肉留给我
然后说,“别瞎想啦!”
吃一个苹果是一件容易的事
把它消化在肚里,能不能留下一些什么
在心里?
你添煤进炉,火势越烧越旺
我忽然意识到该给身体加点什么,于是
走进书房。发现
玻璃窗透进这个春天的第一缕阳光
小小的空间明晃晃的。文字
连同我的心事,在此刻被照亮
三言两语:我不满意这首诗的结尾,把一些东西说出来是不好的习惯,有些时候不要填满一
个阅读者的胃,空着,也许能容纳更多,但我喜欢这首诗的绝大部分,我在一首拙作《夜晚》
里曾写过“夜晚是一只递过来的透明的梨,静静的火焰占据托盘”,有时候,怎么让事物纯
粹起来,这需要一个观察者的目光,当你的目光纯粹了,你所看到的事物就随之而来的纯粹
起来,当白天的果肉退却,珍贵的果核被显露出来,是的,我们也许能对身体加点什么吧!
漂亮宝贝《我在那样的夜晚》
我在那样的夜晚
喝下一碗小米粥
与粥有关的一棵古树
与古树有关的古代美女
以及与美女有关的那座坟茔
四周新挖的树坑 很浅的坑
露出湿润的粗沙石
一些新树 要栽在这里
它们的出现 很象一部史书
被谁打开了 在夹缝里勉强写进一些新事情
我在那样的夜晚
又看到一弯弦月
斜挂在南边天空上
我试图在古树 坟茔 古代美女
和一弯弦月之间琢磨出一些诗意
或者 这琢磨本身就很诗意
三言两语:有时候,你不得不觉得女人思维的一致性,在一首叫《月亮》的诗中,女诗人赵
丽华六次描写过这个幽暗的事物,六次观察有六次不同的内心对应物,这正像一首流行歌曲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你看月亮是什么,月亮也许是什么,但是麻烦是,这剂毒似乎已深
入诗歌的肌肤,可以说,月亮是当下诗歌里最理想的毒,而月亮神秘的盈亏似乎与女人更有
理不开的纠缠,这首诗似乎差一步就中了毒,但恰好就是这差一点,她似乎明白些什么,也
许“这琢磨本身就很诗意”,这一句使这首诗脱离了一种在老路上的思维,从而走向另一种
可能性,诗意是什么,诗意是没有说出的部分,那是月亮暗淡下来的一面,那些微暗的火
《在城市里》(林叶)
在城市里
有人像会迁徙的鸟
飞往其他地方
有人去了南方
有人会停步下来
住下去,多么安息
三言两语:我一直觉得短诗的迷人之处就像飞鸟在气流中轻盈的骨骼,有时候,一副轻盈的
骨骼能捉住上升的气流从而把深重的肉身带到更高处,就像这首诗,“住下去,并多么安息”,
这种说法与活法是多么的漂亮(注意这里面有个双关),以致于使我深深为之扼腕并唏嘘不
矣,这些年来,小资们不停地喊着一句高明的话叫“生活在别处”,谁能停下来,并坚持住
下来,像一棵树,沉默,坚忍,不曾移动过一步?这首诗可以把我们的生活从危险的小资里
挽救出来吧,或者可以把诗歌从某种沉重里语法与词语中挽救出来?其实生活也可以这样
来,其实诗歌也可以这样写,像飞鸟轻盈的骨骼,在词语或者生活的深渊上飞着(这也是双
关),这首小诗的带来的东西值得品味一二!
《一匹马》 (胡志刚)
奔跑多么的
像一匹马
主要的眼睛像
一匹奔跑的
马
有形的风
像布
慢慢的开裂
三言两语:胡志刚是我熟悉的一位作者,有一次在他们聊天室,我刚发言不到三句,他奔过
来直呼我的原名,我觉得他一直好像在试验语言中的能量,他一直写得“古里古怪”,甚至
不讲道理,不信你可以读读他以前的作品,但作为观察者,我知道他在慢慢写好,直到这一
首出现,更坚定我的想法,如果此刻我们还在一个聊天室,我会对他说,“恭喜你,老胡,
你爆炸了一颗诗歌原子弹”,戏剧大师卓别林曾经与相对论创造者爱因斯坦谈过相对论“世
界上没有几个人懂得你的理论,但不妨碍你成为大师”前者对后者说,按照相对论的说法,
一个观察者必须与一个移动的事物同时前进,这样世界就不一样了,光线“弯曲”(这里主
要是空间在弯曲),时间变慢,那么也可以说,一个诗人变成马的眼睛,那些有形的风,会
像布,慢慢的开裂,我不是在这里求证相对论,而是为他这种对待诗歌的处理,在这里,语
境“弯曲”,你所看到的事物随之变得不一样了,我觉得老胡的写法是有道理的,在离开聊
天室时,我要对亲切地对他说“老胡你要好好干,引发诗歌原子弹”
《八月雨》(泽婴)
他在脉脉含情的雨中幸福。
洒很多水。
久别重逢
像从没离开
在雨中爱过的孩子
山坡积足了汁液
桥下是河
他们快速穿过草
卷起裤子
这是他最孤独的时候。
你不会打开窗子
只在里面张望
他找不到你。
我在修改一首旧诗
写满相思字。
我再也分不清楚你、我、他
分不清楚哪些该说给你
哪些
绝口不提
三言两语:我一直拒绝“80后”这个概念,有段时间,“80后”搞得像王朔的一个小说《动
物凶猛》,在诗坛横冲直闯,我记得若干年前某诗歌刊物隆重其事地推出“80后”大幅专辑
,但时过境迁,无人提及,这颇像一个热闹的旅游场所的某个风景物上的“到此一游”的涂
鸦,后来与泽婴聊天中谈起过此事,他说了两个字,“丢人”,三年过后,那场风刮过去,沉
沙落下,目前我道真地看到一些80之后出生的诗人的作品,他们扎实的诗歌功底与语言功
力另我刮目相看,这里我愿意提及两个人的名字,泽婴,熊胜荣(当然还有更多),八月是
成熟的季节,就像这首诗,我曾为泽婴写过一个短评,里面也提及到八月里面的内部语境,
我更愿意他这样写“八月,我在修改一首旧诗”(与泽婴兄弟商榷),在时光的打磨下,一个
人会最终明白,哪些能说出来,哪些应该绝口不提,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根据中国诗的
经验,相思或者写到美人完全是种借口,某种东西在往往在相思与美人之后!
《圣像巡游》(姚风)
混在信徒之中,目睹
耶和华钉在十字架上,垂首,流血
我,一个来自异国的异教徒
也相信了人类的原罪
相信永远有诱惑的苹果
在我的赤裸面前坠落
抬着圣像的信徒缓缓走过
人群也静静散去
我来到自己罪恶的中心
枪杀了所有前往沙场的士兵
我命令我的罪恶
只伤害我自己
三言两语:在这次谨奉马永波大哥之命,选流放地论坛近期好诗并加点评将收尾之时,我看
到了这首诗,老马是我尊敬的一位大哥(当然有时也开玩笑),而且是一个系统地,都在铁
路上工作,何况俗话说,“人不亲行亲”,认识他以来,我想想,他给我更多地是一种人格上
的东西,我觉得诗歌在这里居其次,我从老马那里得到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对我讲过信仰的力
量,可以这样总结成一句“信仰的人有福了”,我记得他说过,诗歌是小智慧,信仰里面有
大智慧,而在这之前我一直拒绝某种东西能超越诗歌,现在我也想对那些仍旧抱着跟我一前
的朋友们说,“你们---信仰的人有福了”,那么请看这首诗,诗歌本身是自明的,这好比信仰
本身也是自明的,你们读过的人,你们看着“抬着圣像的信徒缓缓走过,人群也静静散去”
你们要命令你的罪恶只伤害你自己。。。。。。你内心的沙场会想到些什么?
生机(田地)
树枝在轻轻摇动
是春风在传递春天的讯息
冰凌花在山脚下绽放
向大自然歌唱
你从天堂走到人间
来到我的身边
我心中的花朵一一怒放
三言两语:清新的一首小诗,或者是一剪梅花,一支小令,此时的田地像鲁迅笔下写的范爱
农,是一泓清澈见底的小溪,春天来了,用这首结束再合适不过了,
白山黑水多俊雄,流放到此应不悔!一句老的祝福词送各位,祝大家在春天里妙笔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