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泽西州的长堤

宁芙，你擅长不奔跑
迤俪一扇长裙
矜持地漫步

你的面庞貌似天真
浮着小小的好奇

防波堤上
你撑着遮阳伞
微微探出身躯
查看去年大面积塌陷的一角

那里的土壤
袒露着一片醒目的鲜黄

它返映到你的伞
一团杏色
柔和了你的脸


2。二月的早上

柳树枝桠间
那些细碎的天光
已经生出淡淡的绿烟

比往日更为下垂的柳条上
匀称地卧着碧绿的米芽
晨风尚未撩入
珠帘多么会缄默

小石头铺出一道小径
蜿蜒穿过一片高举秃枝的树林
我们四处看见宿雨的痕迹


3。衣服


八十年代中期
我在乡村中学读书
大家都穿着蓝色的中山装

团结村的周乐逸
心血来潮穿了一条喇叭裤来上学
惨遭老师同学嘲讽
名字被改为周乐衣

我那时十分认可<<中学生守则>>
对于奇装异服
我是骄傲的反对派中坚

大学时代我非常贫穷
一套军训服装被我穿了四年整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校园里
这样的人我认识好几个

难为情虽然巨大剧烈
那套军装仍然
包裹了我青春的躯体

大学毕业后
分配到高校做教师
一年四季各种衣服都有配给
除了内裤

到如今
我虽然仍很少购买衣服
可我观念大变
已经热衷于美服

我常常渴想有一身奇异的衣服
而默默咏叹
偶尔也会读出声：

余幼好此奇服兮
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
冠切云之崔嵬


4。沙丘

我在大约7岁的时候
早上醒来
下面每每就是倔倔的

我那时班上喜欢的女生
有好几个
朗读课文时
我从混乱的声音里
找到她们
跟随诵读
但这些小妖精
总是愤愤地停下声

我11岁开始读初中
一村人都叫我秀才
秀才那时侯还不会做诗
内心却有什么在冲撞

夏天雨后
他热爱在山冈上赤脚乱走
就在那年，他在青龙寨顶
发现了一个绝世的天然沙丘

它逼真于女性的胴体
是微微侧卧的姿势
尽最大可能描摹出了女性的美妙

早先的洪水冲刷出腰身的线条
经过清澈的细流一夜修整
它胜过真实
更加逼迫人
那小小的溪流也淌入大腿窝内
婉转地呻吟

秀才那时还不知道
贾宝玉急了可以大叫可卿
直到三年后
他才在那尚残存的美丽前
补上了一课

多年后的一个深夜
他追溯内心的经历
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一个网友

她的回话如此出乎意料：
哦，美曾把你带到如此遥远
如此迷惑

5。那年我们蓄意

那年我们蓄意进入山野
记得满眼都是不同的树叶
在疯狂地招展翻动
不时泛出一团光辉
而其中(走进才发现)
隐约的猩红花朵多么适宜

荫翳下可数的妩媚
还有泉边的苔藓
我们一度停留在那个小小的石潭

那里,溪流和古树涌出
瑶琴的音色
紧邻的寺院里
老僧扫出落花

6。山行

山路在暮色里幽白
不知是茕茕的脚步
还是瞳瞳的影子
惊起了村舍里一阵犬吠

荒野里遇见一块平整的大石
正好坐下来观看漫天的星宿
一颗星移动着，陡然亮起来
飞散在黑蓝的拱穹

轻微的寒意，在脊梁里升起
有多少事情，它们在远去

后来,在山路的另一头
晃动着夜行的人影
含糊的语声里
有年轻女人轻盈的笑

我檫燃火柴
点起一只香烟
告诉她这里有人

7。我有一个妄想

霞光从墙洞里照进来
一面圆圆的瑰黄
嵌入我的清晨

满城灯火
映在我高过枫树的窗户
站立在它的后面
我凝视夜晚

我有一个妄想
只能对你说
在一座梨花的院落
我们要迎合它N场唐宋春雨
很狠造1场爱


8.元月

没有太阳
有些寒冷
在公园里
人们转悠着

柳树仍没发芽
黄褐色的枝条垂向
黑铁的水面

我挑了那条更有人的大路
穿过月湖
我在他们的脸孔上
一路搜寻

这一个行程里
我所有的历经
是不是隐约
表征出了我的一生


9.游学

普陀水仙说他有一个朋友
也写诗，还会绘画
三十好几了也不结婚
一年到头四处走
北京呆几个月
不行了就去上海看看，广州溜溜
最近打电话来说
卖黄色光碟
赚了三千块外快过了年

我想那朋友
可以写写小说


10.在人间

我母亲死在上一个猴年
葬她的那块地
她锄过无数遍

做道场的时候
我披麻带孝跪在灵前
半吊子端公诵的经文很含糊
下半夜
听见他居然吐出四句诗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我豁然看见这首诗歌的每一行
蕴藏着莫大的死亡气象

我清楚地记得
它曾出现在我的小学课本上
我的母亲亲口教会我诵读
课文的题目是：谜

11.长安一片月

李白有诗云
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

我常常地想
那个衣字可以是另一个字

我把这层意思说给女友甲
甲展开说普天之下深更夜半
那事想必普通普遍到极点
地球上四面造了许多楼房
楼房里有许多房间
每个房间里一对男女
做着同样的事体
以透视之眼从天上看下去
当是何样壮观

后来我把甲语细细说给女友乙
乙睁大眼睛听完
神情变得忧郁
质问道为什么要把人世的这个真恶象
向她绘描
那景象让她感到巨大的失望

这畏惧成年力量经常交媾的女人
后来,做了我的压寨夫人

12.冬日

南方的酋长在石床上苏醒
金黄的虎皮褥子上
下午的阳光
已洒下凝滞的时间

无数被点亮的尘埃
在身边的光柱里
栩栩浮动

未命名的思绪蔓起来
象黑夜最先的灰暗淌入树林
下意识里酋长摸出乌黑的埙
但吹了吹却停了下来

他起身走出洞穴
爬上山顶坐下
四面苍翠的山冈
连绵不绝

麋鹿出没在西面山谷
他没有回去取弓的念想
他摩挲着埙，陷入沉思

有时，他似乎就要开始一次吹奏
但到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