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六首）

沈河

1《在罗汉寺》

该去罗汉寺看茶花。
在深山，仅有木鱼的敲击。
周围的树长得苍劲。
我删除欲望和生活的芜杂，
像茶花静静地开。

妻子在观音像前的虔诚，
我要学习，对山河草木也该这样。
她乞求时光要变得迟缓，
像布匹，不能有线头和断裂。
赖克把这里当作练步的场所，
我牵他登台阶。

停在茶花前，
败花、花朵、花蕾共同向我移来。
一样喜欢三个时期的花。
不管衰败的，还是热烈盛开的、含苞欲放的，
都要从枝头掉落。
2004-2-1

2《水潭边》

我站在水潭边，
没有冒出想听的水声。
一块还在缩小的水面，浮现几片枯叶，
几声飞禽的啼鸣落在脖子上，
似乎挨近了冬天。

乌黑的崖壁站累了，
条条沟纹被我看到，
剩下几丝与泪水一般大小的水。
曾经激荡心胸的瀑布，
枯萎得如此之快，
像病榻上的人，不停地颤抖，
没有语言。
我和水潭站在一起，
紧闭的嘴渴望有人打开。
2004-1-30

3《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聚集在村口的灯笼
算是一种迎接。
我的影子爬在故土上。
霜风跑得很快。
拿走夜色，紧缩在四季的心情，
像焰火在空中盛开。
今夜，我看到的笑脸
比城里的多。

路上，走过一只长长的队伍，
每人举着一盏灯，舞起了板凳龙。
等十几年了，又见龙在飞。
冰冻不了的锣鼓声，
谁能说不是从温暖中涌出？
分散在各地的脚步，
不小心踩醒老祖宗的睡眠。

爆竹齐鸣，正牵引春天的鼻子
向土地走来。
山顶的雪无声地融化，
小溪将更加繁忙。
2004-1-31

4《瑞云洞》

将军藤顺着石壁爬上去，
叶子如士兵，被送上险处。
我被明天接应，如打开的寨门，
前往另一片洞天。

脚印，在跋涉中丢光，
剩下的已被青苔覆盖。
水泥塞满石径的缝隙。
我从信心的字划里，
打扫灰尘，呈现更亮的红光。

洞，被神仙占据。
多少个跪在香火中下沉。
山托住身子，
我出现在两块石头前，
若有所思，是化金银为石还是化石为金银呢？
“柴”、“米”、“油”处处存在，
不知“盐”在何处？
也许在体内，只有跋涉，
才会看到它的晶莹。
2003-3-1

5《为了》

她是我的邻居。
她的笑从不向我，似乎包在纸里。
她的笑像遇到沙粒，只能缓缓而出。

长了凹凸不平的牙齿，
不敢在生活面前闪光。
美的自尊蹲到地上。

出嫁的日期，
为她打开一扇门，在里面
可以大暴露，可以踏上红地毡时，
不能再用手遮掩嘴唇。

牙科，在大街对面能补救她的美。
仅差一步，如果走快或走慢一点，
那辆汽车只能撞到拦杆。

血液，比青春红，比结婚证书红，
霎时变暗，
然后被时光打扫一干二净。
2003-3-2

6《香林村》

香林村不知何时迁徙山里？
我一降临地上就看到悬崖。
小溪流得好好的，
往前一跃，做了江河的儿子。
泥土一样的乡亲呵，在看守中
板结，又在春光里松动。

向山下扔一块石头，
被寂静吞噬。
我从藤蔓上争脱，四处交涉，
从外面剪一段公路，
布置在悬崖的边上。

现在，城乡之间的路只隔一座桥，
共枕春潮和书本。
摁响小车喇叭，改变公鸡的打鸣。
我在城市的街头对手机喊一声，
即刻回荡
在香林村的四面青山。
200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