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路过的地方
影子开始倾斜  或者说
是风倾斜了
我站着
像一棵玉米那样
长满枯草的荒地
就与我垂直

远处的河流
河流前方的学校
退潮的阳光里  我看见
我的影子和风一起倾斜
河流也倾斜
学校和河流
保持平行

《回家》

天空暗下来
洛阳路行人稀少
她的狗，毛茸茸的狗
摇着尾巴
打道回家

我想起十几年前
还是个孩子的我
也有这么一条狗
黄毛、白额
天黑了，它就摇着尾巴
找我回家

《冬末》

我挨着槐树站着
槐树挨着一道坝墙

云朵裂开
许多阳光掉下来
许多风也掉下来
掉在比树干还要硬的骨骼里
坝墙纹丝不动，槐树
一片叶子不掉。被风吹冷的骨骼
就紧贴我的肉体

槐树挨着我，光秃秃
站着。冬天之前
它脱掉肉体
春日将至
它来不及穿上

此刻，我和槐树
成为对比

《躲星》

那一天，黄昏已经降临
舅妈将一本小册子
翻来翻去，火烧云也
翻来翻去
舅妈言语平和地告诉我
“你今年要躲的是土星”
小册里说
土星是灾星

那时侯，经年的纸张
呈现黄昏的黄
我躺在床上，想起去年
第一次躲星的黄昏
我独自坐在宿舍
与一堆零食以及一本小说
等待酉时的流逝
后来二姐进来
说，她也要躲星
我便和她一起分享
我的零食与小说

其实躲星
需要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
头披一挂红布
腰缠一条红带
面朝某个方位
静坐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两小时
我想，我在听那个双眼失焦的算命先生
这样说时
表情一定很虔诚，起码要比听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候
虔诚

《行人》

我谁也不认识
除了自己
人群里

那么多模糊的脸
那么多麻木的脚
从我的身上踩过

我从没想过
要捞回自己的
影子

这么多年
我也是踩着别人
走过来的

《方位》

踱步的人，还没有
停下来。山后升起的黄昏
还没有找到
自己的位置。狭长的光线
倾泻进河水里，河水还给光线
更多的光线，踱步人的轮廓就
模糊了

而踱步人看不见
我的轮廓
十秒钟前
我已和两只麻雀
一起离开

《春天，我来老生常谈》

1、旧病

很多爬虫
开始散步。众多花匠
走出花房
鲜活的鲜，鲜艳的鲜
都是新鲜的鲜
都是爬虫与花朵
那怀旧的病
是骨头与骨头缝隙间的
蠢蠢欲动

我猜，奶奶一定又在两个季节
擦身的肩膀上
叨唠着风湿，和类风湿
而我开始想象
向阳的山坡上
雪也湿了。这些天
北方丢失了
北风

2、窗

窗外之外
还是窗
是一只眼睛
看见的
另一只眼睛
我和某个素不相识的人
在眼睛里
各自冬眠

春天来了
我们睁开眼睛，我们仍是
素不相识的人
我们仍是彼此眼中的
另一只眼睛
可是我们却一同选择
视而不见

3、除旧换新

书上的字和书一样旧了
三月的冬天也是旧的
地摊上
盗版的书廉价，我一次
买了好多本。据说
春天也是廉价的
可是，你必须先把冬天从你的身体里
丢掉
把那些阴冷的东西丢掉
以及它的一些行头，例如
干草、飞雪、寒风
这样，春天才能走进来
才能生根、发芽
其实

这是个普遍真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无须悼念一只脱线的手套
一河化掉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