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游 | ![](fice/SYSTEM/28.gif) | 注册:2004-3-13 13:52 | 等级:用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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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世游诗歌41首
1。《向日葵》
向日葵,我整日整夜在画你 走向浓雾的深渊 有一盏灯很亮很亮 月亮驮在脸上
你靠向太阳,我也一样 麦田的守望者等了你一千年 累的时候你说你不哭 倒是我真想抱住你哭个泪流满面
我的同路人都成了空气 都成了泥土,都成了太阳 你是否感觉得到他们的体温 要是不是,我就来了
你含羞地把头低下 是在思念晚风吹来的远方吗 每个黑夜,我看不见的时候 要是不是,我就来了
98.12.1
2。水
我叫你,听见或者看见 我靠近你 沉没,然后死去或者复活
别动,你的眼睛很美 一眨就飞了 飞天
我反弹琵琶为你歌舞 跟着骆驼走向盛唐无风的沙漠 残阳里豪情如沙似血
太阳辣得要命的日子风好大 用你祥和的姿态亲我 让我睡着
1999.1.17
3.《老农与甘蔗林 》
弯腰的时候甘蔗在猛长,却看不见 抬头时甘蔗依然低过自己的水烟 弯腰的时候白发在猛长,却看不见 抬头时只看见甘蔗林绿得泛蓝 弯腰的时候把甘蔗种在了心坎上 否则甘蔗不会那么甘甜
弯腰的时候同时把痛苦种进了地里 否则活着不会那么不畏艰难
2000.11.3晚 4。〈集市里三只表演的猴子〉
一鞭子砸在水泥板上,身子很疼 所以公的马上哈腰,母的马上鞠躬 再绳子一提,小猴子马上翻个筋斗跪下 挺像孙大圣朝拜观音
只是观音的表情露着戏谑 所以三只猴子的表情显得茫然和麻木 把紧箍圈戴在脖子上,显然 梦中的花果只是抛来的半截难啃的甘蔗
一鞭子又砸在水泥板上,可能已经习惯 要不然怎么站了起来看上去挺像个人样
2000.12.2
5。〈下水道的清洁工〉
弯下腰,掀起寒冬的铁盖 如同无米下炊揭不开锅 这一粒瘦弱的籼米 在黑夜酝酿白天的衰老 而阳光赋予的定义叫做生活
放下梯子,再板直腰从圆洞口下沉 怎样的生活才开始上升 行人的目光匆匆地赶路 瞥过洞口不露任何表情地离去 就像随手扔下了一桶垃圾
2000.12.14 6。〈绝不低头地睡着——致罗成亩兄及其他奋斗的人〉
你像寒冬拒绝归仓的稻谷 沉睡在北风猛吹的大田野里 黑夜如此辽阔却无处可以停泊
天空何时才能成熟为大地 有一条路通向天鹅丽达的住处 却命中注定聆听孤独的脚步
但内心的形象如一个高悬的大标题 弥漫着春天到来前平静的窒息 让疲惫与痛楚满怀无限的鼓舞和感激
2001.1.9于经委办公室 7。〈把花朵开在树根下〉
把花朵开在树根下 再也不用怕风吹雨打 每一个季节根都在发芽 每一件心事都不用再害怕
枝头是属于冬天的 把花朵开在树根下 低着头让田野长大 不用再考虑过了多少年华
万物都在安详着沉睡 为何一定要让春天开口说话 把花朵开在树根下 一闭上眼睛蝴蝶就会飞回到家
做个梦吧,多好 只是别再梦见有第二个人在跟你吵架 而只梦见大地一片绿色 把花朵都开在了树根下
2001.3.15晚 8.<在路上(朝圣)>
我们不能躺在地上望天 因为阳光灿烂 我们不能迎风径直往前 因为尘土飞扬 我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或者瞌睡 因为那是懦弱的表现 我们不能不像墓碑一样立着 因为人们需要坚强
我们不能不在路上 因为生命走向死亡但却尚未死亡
2001.4.29
9。《采石场》 石头的内心非常脆弱 那砰响的耳朵就在孤寂里诞生
打石的人背向着太阳 把眼睛打进石头的内心 连同一阵雄性的吆喝
女人穿着火红的衣服送来午饭 石头很渴,打石的人很饿
打石的人说了一句悄悄话 女人的脸在风中升起一片云霞 石头在中间,离得很近又很远 2001。9 。13 11。《牧羊人,你为何还不回家》
牧羊人,你为何还不回家 阴阴的云掠走阳光的衣裳 红花已谢,青草已黄 寒风拍遍冰冷的山冈 牧羊人,你为何还不回家 灰色和黑色的山羊臀部肿大 三百头羊崽在一夜流产 这是痛苦而又艰辛的天气作怪 牧羊人,你为何还不回家 冬日的稻田赤裸着任凭风雪交加 远方的人在日近年终之时尚未归来 只有墙头的剑麻依旧凌霜开着黄白色的小花 牧羊人,你为何还不回家 你看,山脚下的炊烟在风中阵阵飘散 你闻,那香甜的米香出自梦中新娘炉火正旺的灶膛 你听,欢歌传来: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爱。。。。。。 牧羊人,难道你的家命中注定漂泊在盼着温暖的天涯
2001.11.13
12。《我 们——特为王老先生而作,并赠 》
铃声响起,我们却都临场缺席 于是,我们成了站在门外的思考者
我们热爱生活,也热爱生命 但更热爱有人前来关怀,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 于是,我们学会了坚强地站在门外
门里,阳光斜射在桌椅上,很温暖 我们需要,但拒绝从缝隙进出
只要我们都记住对方,满怀尊敬和爱戴 时间就会轮回地循环开来 而真的世界就已完成,我们剩下该做的仅是 打开门,让阳光直接涌入似海
2001.11.29夜 13。《意 象》
风吹,叶落,水荡漾 蚂蚁爬行于叶上 感觉疆域广阔 感觉叶脉里血如潮涌 感觉风从八面吹来 感觉孤舟的切肤之痛
叶翻身,另一面如旧 蚂蚁在水中漂浮 感觉风的重量胜过雷霆 感觉叶落的速度如人的死去 感觉枝头与地面的距离很近 感觉自身的命运与天空不无关联
这感觉蚂蚁感觉到 同时深信叶也感觉到 其实蚂蚁和叶也只是他人的感觉 很像临终之时杜撰的美妙的想象 都源于似轮回的风的吹来 而风最直观的感觉是炎凉
2002.1.26
14。《扯 淡》
从山间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 约走半个时辰就到了道阁 原有的住户业已迁走 旧时的房墙大都也已倒塌 石缝间的青草猛长,丛里成群的蟋蟀嘶鸣 前后的竹条垂挂,叶子很阴湿 距离不远的老坟残破地洞开 附近的白骨和一个狗头尖锐得刺目
午夜,应邀前去喝酒,酒菜为一条田里的蛇 用绳子勒住七寸,剪刀切开喉咙,蛇皮下拉 断节,抽筋,碎块,清洗,下锅 朋友说蛇肉要用牙齿细细剔,不像狗肉 我也就特别谨慎小心 仿佛每吃一口都被蛇反咬一口 席间朋友谈及,曾在道阁 用石片独自宰杀了一条凶狠的黑狗
2002.7.26 15。《石头房子》 它倚在山脚,像艘船 停泊在安宁的海港 导航人带来怎样的消息都与它无关
石头似夺目欲出的眼珠 重重叠叠,在棱角出悬住 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粗糙的表面很生硬,拒绝陌生人靠近 唯一的平和,黑色的拱顶如水弯向天空 夜幕降临时,坟墓般静立不动
但阳光可以随意进出 透过石缝带来满天星斗 房里人以地为席卧观着整个宇宙 2003。4
16。《平 凡》
凌晨五点,薄雾,清冷 秋虫的嘶鸣渐歇 公鸡此起彼伏地演练 男人梦见草叶尖的露珠滴在额上,然后醒来
起床,轻轻地走下木梯 拿起门后的扁担,挑起水桶 出门,拐弯,往古井走去 回来时,女人早已从火热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男人,从井头到家门口来回地低着头 直到把大缸里的水挑满 就像耕牛从田的这头弯向田的那头 不停地犁田,直到把田里的土翻遍
女人,淘米,下锅,一言不发 只是一个劲地用火钳把干柴夹进灶膛 火焰暖暖的光打在脸上,不停地晃 直到男人又去田头锄了两垄回来
太阳出来时,男人已在采石场 清晨的光挥起情感敲在石头上,咚咚作响 吆喝传来,机动的声音传来 火辣辣的正午一步步逼近
一声爆破中,男人意外地倒下 牙缝里挤出一个疼字后,血跟着涌了出来 消息传来,女人忘了摘下围裙就摔门而出 又一次看见了灶膛里的火焰,然后就昏了过去
四八月的天,午后总会积起乌云 暴雨来临,把采石场里的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清澈的水洼,好似遗忘了的记忆 第二天,男人们多了些调侃,女人们多了丝夸张
2002.9.12 17。《缘自民间的思考》
譬如良家子背着女人公然嫖娼 众人围观,那个她还是会低头直往屋里闪 伦理自控的缺乏缘自欲望的风俗化 安逸和偷懒也变得可以量化来判断 此刻,老人的遗言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他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没有离开 我在阳光下睡去,定会在月光里醒来
2002.10.7—8 18。〈别处——念好友金丽的父亲〉 九月的风,吹过田野 子女庄稼般在成长,渴望丰收 但愿生命也能轮回 如春天再度归来
也许你从不曾离去 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 如在家中,不时地抬头观望着我们 仿佛一切依旧
而形体的消失 已化为无形的风,如梦袭来 不过是为了要把记忆 深刻进我们的内心 2002年10月24日
19。《阵地---读〈中华野史镜鉴〉》 也不知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的和女的个个激情高涨 像群失控的马扬足高蹈,进行群交 有的死于非命,有的生不如死 有的死后余生,有的生了再死 而最平常的不做坏动作的那匹 人们称之为难得的圣贤,奉为祖先 却不曾人道,固执得像部断代史 吃力地站在落日的草原上 猜测着尚未出生的马崽到底有几个父亲 2002年12月22日。
20。《呵,见雪》
想象雪的从天而降 远不如飞奔而来的事实 正如对于雪人的喜悦 已远不如对于土中冬虫是否已被收割的猜测 再继而联想白色瓦砾的场面 那些废墟林立的布景 凝固冻僵,暗示无辜平民的死亡 已远不如浙南来雪的稀罕 甚至消融的速度 也远不如雪后归来的文革绿迅速 虽然那还不是真正的春天
2002.12.27—31 21。《意志、思想及其他——看纪录片<大象生死书>》
正如人一样,大象也想死于故乡 它们刚毅而又坚强的领袖 会携带整个家族进行一次大迁徙 穿过干涸的沼泽、凋敝的荒漠 并以自己的表率把死亡降到最低 所以正确的路线格为重要,智慧格为重要
它们在途中遇到同族的骸骨,就会停住 就会用水泥一般肤色的庞大身躯 围成圈,进行短暂而又悲恸的悼念 继而化为再度前进的力量,持续不断 直至抵达草青树绿的家园
那时,它们的领袖会选择离开 独自去度过最后一个美好的春天 年轻的一代也会崛起,生存并成长 为迎接再一次艰难跋涉的到来
2003.2—4.9 22.《旗帜》
横向一阵风来 多像一把凌空舞动着的刀 锋口切向虚无 柄很长
未升起之前 是个落寞无助的少年 渴望任意方向的风 升起之后 自己就是风的姿态
褪色与否不重要 力量与象征才是关键 不能再继续上升 就拒绝下降
地面上 很多手脚仰望着 仰望之时 横向来了一阵风 2003。4。18 23。《猜测与侵犯》
可以打个比喻,休息与作业的地方在两岸 中间地带是海,许多人在漩涡里转圈 更多的人浮在水面来回,来回一次就向时间服输一次 这么想着,水上和陆上的区别仅在于工具的样式
只要地址不变,路线很少会变的 那路车上,常会遇见这样一个让人心跳加快的人 皮肤饥饿得瘦黑,冬天总是戴着黑手套 夏天则老是把手插在兜里或隐藏在一张报纸之下 低着头,仿佛在蓄意搜索着什么 这不免使人每次出发或归来前 站在停靠点,都怀揣某种不安的预感
久而久之,警惕成了一面护心镜 而这点,让人很容易就想起了古代的那些兵士 ——黄沙百战穿金甲
2003。6。28夜——29凌晨。
24。《沿着地图搜索》
如同打开尘封的记忆让亡灵返回故乡一样 打开纹理粗糙而又陈旧的松木窗 仰躺着凝望,炎夏的风挟来阵阵热浪
下半部分是大地,覆盖着绿色 其中隐约可见几片黑色的鱼鳞瓦 摇曳的枝头擦拭的地方是白云 这里留白,不需任何颜色填充 再上头,刺目的浅蓝一定得调匀,表示天空 如果光度不够,就用蝉声加以涂改
这样,整个世界就挂在了墙上 从午前一直挂到黄昏,轻而易举 有人用第三人称不停地观察着
到了夜晚,就用浓墨抹黑,表达内心的迷茫 如果觉得单调就往上砸点黄色果皮 像往柴堆里扔进一把火星 那么随之而来的声音就会怪异起来 仿佛墙上的这幅画不知何时会突然掉下 或者无缘无故凌空焚烧,把愧悔之人火化
第二天,梦境里死去之人依旧会回来 在旭日东升前,踩着晨露下地干活 听着,人死而复生是可能的,是真实的
2003。7。11-13第九稿,定。
25。《角色的台词》
那一天,我想到了永远 思想,夸父般逐日 但终将被死亡赶上
当森林被夕光点燃 当人们要去他处聚居 到底能带走多少真实的东西
2003。7。10第三稿,定。 26。《自饥饿的年代而来》 盛夏的午后,有人头顶烈日在劈柴 锯子的声音不时把蝉鸣锯断 斧头与木头撞击的闷响从地下有节奏地传来
那些纯洁的内心被一一剖开 在日光下高高叠起,庄严而又神圣得像座塔 期待着一场大火之后舍利的归来
我躲在塔里,把风扇和书籍打开 努力寻找着那个劈柴人曾经的形象
2003。7。11-12 第五稿,定。
27.<怀念>
猫,穿越阴阳两界死亡的守护神 第三人称通灵的洞察者 做了个猛虎的姿势朝道路跃去 瞧,那双眼睛;听,那种预示的声音 无数蜻蜓贴着路面织布 大雨即将来临
路上,送葬的队伍声势浩大 鼓乐震天,透着喜悦 难怪两旁的鸡冠花开的红似火焰 我终于明白,今年夏天 猫频繁地移动,蜻蜓坐立不安 而萤火虫拒绝回来的原因了
2003.7.17-18 28。《月亮女人》
上弦月升起时,男人去了他乡 乘上弦月一般的船只去了他乡
当圆月如冰盘托出海面,悬于中天 女人站在清辉漫过的村口,额头一片光亮 朝远处的方向望了又望
下弦月的夜晚,女人梦见了男人归来 走在风雨之夕的路上,群鸟压着天空,回旋 接二连三地落在低矮的电线上 摇晃,继续着,摇晃
2003。8。2子夜至凌晨
29。《旧时课本》
他们现在很安静,躺在书柜底下的一角 我总不舍得去惊扰他们,生怕会弄疼他们
那些书页的空白处有梧桐汁混合野草的味道 有老猪油渍夹杂黑泥巴的手指印 还有一些走路蹩脚但又想飞的文字 当然更有那些坏习惯留下的痕迹 陈旧而朴素地记录了一个逝去的年代 每次一打开,金黄又温暖的阳光就会扑面而来
现在,他们很安静地躺着,提前对我发出了邀请 虽然他们的灰烬比我的骨头要轻,但却比我的完整
2003。8。3子夜至凌晨
30。《将逝——致友人》
送你一束花,我会的 一束向着太阳盛开的鲜花 不在案上的瓶里插着
绽放在你坟头,迎风招展 比满山的杜鹃还美 有人前来,会开的更艳
现在,请跟着我念—— 人类在宇宙中孤独 但我在世间并不孤独
2003。8。19——20。
31.《远眺钱仓山,灵魂出窍》
九月的空气很安静,这里是雁上鳌水的浙南 站在公路一侧庄稼青青的田埂上,手臂自然下垂 耳朵停止倾听刮擦的声响,如齿轮坚硬的轴心 此时,让视线从瞳孔出发,由近至远,层层深入 避开车辆纷繁的阻击,从电影胶片似的缝隙之间 灵活地穿插过去,进入另一侧,另一个部落
在继续进发之前,先把活着的目光收拢,整装 奋力一跃,从另一片宽广稻田的上空滑翔而过 落向尽头正在建筑中的大楼,绕过背后的阴影 来到山脚一座古老寺院的入口,步步为营 从今时纵向的爬升进入往日想象力的开阔 再折叠而出,爬坡,一堆堆坟茔迎面撞来
到了山腰这个位置,山麓的脉络逐渐成形 一块块石头参差不齐、瘦骨嶙峋地从土里挤出 一阵风来,争先恐后望山顶的方向蠢蠢欲动 必须要先于他们一步接近那块尚未坠落的摇动石 在夕阳的光辉穿过孔洞之前,抵达 俯瞰并沉思夜幕降临之时开始苍茫的远处
2003。10。06
注:摇动石,三十六集电视剧《红楼梦》片头第一个镜头所拍的那块石头即是 32。《十月的人物与青蝗》
光线在移动。——题记
人物:十月的江南,秋天在回光返照 暖如春天,收获之后 播种在继续,人在繁忙
青蝗:阴影之处,早已进入寒冬 西风在夜里呼啸,孤单和寂寞袭来 可以没有凭吊者,但不能没有阳光
人物:一只青蝗在我低头时跃入眼帘 不知来自何处,个头巨大又健壮 红色的长腿携带两排钢锯随时准备反击
青蝗:脆弱的躯体突然显得格外无力 这坚硬又冰凉的地面使我极具紧张和不安 呼吸很缓慢,疲惫是因为时间
人物:儿时的记忆里它很可爱,玩弄于股掌 如今草编的笼子早已不再,那近在咫尺之间 粗糙又满含威胁的形象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
青蝗:远处,书本后面,那人俯在陈旧的杉木椅前 不时朝我望望,这让我很尴尬 欲进不能,欲退不得
人物:很久很久,仿佛它还在原地 从所落之地爬向松软的地方 它的速度实在太慢,如果不飞翔
青蝗:那目光如灶膛之火,温和但不无危险 我知道,如果我进入房间 由于我的侵犯,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人物:它在游离,紧贴着地面 短小的四足缓缓移动,长腿跟进一瞪 瞧这个精灵,寒冷不久后将夺走它的生命
青蝗:芭蕉依旧在抽叶,甘蔗依旧在拔节 风把桉树的枝头吹向东,日将西落 我得赶在黄昏前爬回孤立无援的住所
人物:当它从一个断层面下跌时屋后已照不到阳光 把椅子搬到房前的走廊也许更为妥当 因为向阳的地方会让人想起幸福,而且也更空旷
2003。10。20——27。
33。〈古樟树〉
喉咙被扼住以后,我的声音里 回响着大地——最后的一件武器。。。。。。 ——曼德尔斯塔姆
我诞生之时,大地早已存在 我说的并非历史,因为历史早被时间蛀空 破土的时候,我曾听见隔壁蚯蚓前进的声音
后来,我一直站在溪口边上 看着一张张面孔在光线下细微的变化 姿势在重复,直至消失
现在,我更喜欢把目光调整好高度 投向远处的旷野,观察那些瘦小的人群 他们在那里,一直在那里,记忆显得多余
秋收后的土地被重新开垦 这里的初冬不寒冷,除了夜晚和清晨 青菜在猛长,我看见有人在除草
那人的动作小心、熟练又轻盈 锄头的宽刃切进泥土的表层 根部的喉咙就停止了呼吸
有时,他的锄头也会因为怜悯而松动 那时他会选择到田埂小憩,坐在阳光里 顺带抽根烟,顺带压低竹笠的前檐
然后起身,把手伸向空中 顺着风向,粗粗地喊一声 不远的地方另一把锄头就开始往这边缓缓移动
楔子松动的一把水平着拿稳 垂直的一把钟摆一样有节奏地挥动 铁器与木头的撞击从地底坚硬地传来
这不免让我想到了年迈的自己 枝头渴望着能破空飞升,如那人高扬之手 但根须扎入太深,早已无法拔地而起
2003。10。28——11。2。
34。〈夜里,我竟梦见了黎明〉
纵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
醒来时,我听见公鸡长短不一地叫了三声 房里很安静,玻璃上折射着黯淡的余光 那是横于家门之外很远的一条公路上 车辆行驶在即将天明之时夜里的景象
我与她无言相对,四周毫无光泽的墙壁回忆般包围 她穿着白衣,母亲前来告诉我她就是我的妻 礼节已在黄昏前行过,但我没有半点印象 惟有此时无声无息平静的同榻而卧
之后,我安然入睡,一觉睡至醒来,妻就在身边 我依着她的膝,想起了苦涩的从前 时间在此刻把现实、过去与幻境混成了一片 顺着逻辑,我依稀觉察自己可能是在梦里
但强烈真实的细节随至打消了这一闪而过的怀疑 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把手指向窗外的黎明 有人正在自家的阳台上浇灌着秋后的菊花 回头,还有一本硬质的书清晰地压在枕头下
最使我揪心的是在打开那本书后,思考扑面而来 竟然糊涂地想要记下点什么东西,叫妻去找笔 在她离开之时,我恰被那三声长短不一的啼声无端棒喝 把自己搁浅在了醒后的此岸,眼泪夺眶而出
如今,我把一些脉络梳理好,用文字加于固定 不是为了读者对它进行批评或赞许,而是为了自己 每次翻到这里就会感到莫名的幸福 这条泊在渡口的小船总会载我抵达比真实还真的那一刻
2003。11。4
35。《献歌:行者》
在这个世上,我学了一门最不经济的手艺 没有一个舞台和鲜花适合于对它进行装点 它孤寂、落寞,独对文字的悬崖和裂缝 眼望着轮回的季节在转换,逝者如斯 倾听着风吹过枝头那粗细不等的刮擦声 在黑夜到来前,走出越远黄昏的光线就拉得越长 身后的远处有人在叫唤,提示我掉头转向 但全身的血液早已固定了航线,不甘后退 民俗中,我不止一次预见了自己的末日 像一条老狗饿死在一张破旧的餐桌旁 没有人会来哀悼,没有人会来祭奠,没有人
2003。11。5夜
36。〈两棵树〉
一阵风来,一棵树以舞者的姿态 把所有叶子的声音统一成一个喉咙 手伸过泥土握住另一棵树的裙裾不放 另一棵树欲走,背对着不肯转过身来 这是静静的日子里田野上两棵树飞扬时的形象
夜里,寒风醉酒之后迷乱的脚步 踩过门窗的玻璃,惊醒了熟睡的梦中人 借着路灯朦胧的余光,隐约可以看见 两棵树合在一起,枝头发出手指关节的声响 直到破晓时分才被雾缓缓挪开
日光下的两棵树,依然沉默如常 头顶的天空披着海浪的围巾,蓝得轰鸣
2003。11。22
37。〈时间〉
坐在时针的旷野上,抬头 天空的太阳就是运转不息的秒针 分针如蛇,所过之处令草震惊
黑夜里那清晰、有力的嘀嗒声 更是一场无尽的雪,寒冷得刺骨 活着的一个个被埋葬成了亡灵的刻度
2003/11/24凌晨
38。〈短歌行〉
午夜,寒意自地里升腾向天空 群星冷得发抖,摇摇欲坠 树已先于一步伸开伞状的臂膀做好了准备 底下,房屋滑入积雪之梦的深处 戴着消音器,十倍的温暖和安然
只有狗还在用吠声对黑暗扣动着板机 心脏的发动机刮起阵阵风暴 行驶过血脉之路,目标一个接一个呻吟 骨骼不住地响应,仿佛被拆解 这个祭师它到底嗅到了什么
2003.11.23-24
39。〈浮生(海浪之歌)〉
当社会之风开始推进,思想启动 一座座饥瘦的礁石就会如虎扑来 令人无力抵抗,想到撤退 我想我这一辈子是难以爬上海岸 像一只企鹅欣赏那海鸥飞舞的风景了
而回归又难免会被身后掀起的斧头击中 成为血肉模糊的没有高度的平常的水 我把手伸出,竭力地挥动着 多么渴望能抓住一丝太阳的光线 多么渴望直升机般的云朵能前来救援
2003.11.27-28
40.<西北方向——致胡永磊兄>
在我涉足之外的那块土地上,至今你依然 生活在我的想像里,静立在一场纷飞的雪中 面孔模糊,但声音清晰而且温暖
你告诉我说新疆的雪下得很是干脆和狂野 却没有提及地震的距离是否就在门对面 是否踏雪的声音与裂土的呻吟并无不同
北疆最北的喀纳斯湖畔,你站在那里时 是否风依旧会把枝头的积雪吹进你的衣领 吹成一棵移动着的树,像温酒前的云长
南疆少雪,呵,但视线之外不远就是西藏 月光常把最远、最高的那座山峰点亮,引领着我们 摸索、走路、回家,一个在西北方向,一个在东南
2003.12.3-4
41.<前朝遗事>
那个人,乾隆元年十月生人,骨头 已化为灰烬,但舌头却还活着 时常钻出书页的牙缝,挥舞成鞭子 绕过我们的颈项抽打着,像赶牲口
他的长相比酒后的言辞干净许多 如果不呕吐,指头不抠进咽喉 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张脸 白日里,衣着一样朴素,对谁都很温和
行动前的构思,他大都躲在屏风背后 然后突然出手,笔尖快、狠、准就击中了文字的要害 手法干脆、利落,不像他那些表情看似严肃、认真的门生 致人死地往往需要搜肠刮肚地断章取义
六十岁那年他还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如同掏着沙里刚长芽的黄豆 声称自己还很年轻,精力充沛,正当壮年 那个女人于是有了一个不言而喻的身份
多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过冬 就给自己烧三天三夜火光冲天的纸钱 并捐赠一座大莲花底盘的镀金佛像 他相信,死后他的灵魂在暗夜里需要这些
嘉庆十年,他因视力欠佳而唯一失手后 耳朵承受了超过想象数倍的唾沫 突然间,深深地怀念起了那些先他一步的对手 死前的一刻,大哭之后继之大笑,大笑之后又继之大哭
接下来的故事,被念经超度的和尚抢先虚构了 他们发誓说早课时,曾亲眼看见佛像上升 大莲花的螺旋桨绞碎了屋顶,墙壁倒塌死了好多人 妈的,马后炮的夸张比我们见到的浪漫诗人还出色十分
2003。12。3——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