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

我打量了一下那个人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行吗?"我想问他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感性的,留恋着生
生活的铁门
却往往对这样的人关闭
毛手毛脚,或者说
下不了狠劲
许多想法只是念头
譬如对于女人
他希望用真心去打动
看不到她们现实的一面
"他尚在成长中,或许
永远长不大"
我看看腕上的表:
"时候不早了"

动态

房子是敞开的
几乎永远
你在房子里吃饭
你扫荡大街
把三种色彩当作一个拼盘
风卷起纸片糊在你的脸上
此在的生的部落
你碰翻茶杯
把微笑摔在油漆店老板的脸上
他们叫你"小李子"
你猛然停下来
听一个陌生的代号

估衣街的阿辽莎

不应该让你
到这个世界上来
把劳动与心机
装进同一个钱包
找不到兑换爱情的窗口
拿厨具来拼凑天空
羊蝎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钢蹦
你毫不含糊地
把脏抹布扔在地板上
勒紧裤腰带
也要把年关闯过去
你嫌富康不上当次
买了宝马还望着林肯
我觉得你活着真是太累
你干脆死了算了!

更多的

更多的谈不上
我只能说
"咱们不欠什么"
一句别人的话
走过它的二十年
垂下的双手
像两张借条
何必呢
日头底下的生
干净的硬朗的
你何不学着我的样子
抽自己的烟
花自己的钱
笑是自己的
哭是自己的
自己的路自己走

在流放地
从冰箱里取出火腿
打个饱嗝
从架上取下
一本<<永别了,武器>>
(医院的白床单
亨利与凯瑟琳
七辆装甲车打扫巷子)
在流放地
风刮得有点邪乎
见不到老虎
三四天了

纸水杯

这玩儿挺雅致啊!
我拿在手上
一把捏碎了.

吊针上一口锅在哭泣

谁会想到
吊针上一口锅在哭泣
它告诉你
饥饿在中午的时候
会变得饱满些
棉花糖一样的姑娘
脂肪与水的赘述
抛过来的冷
与那张脸仿佛并不相称
阶级的观念
打上烙饼的软
人们并不相信
你会在午夜三点归来
打扫一条干净的街道
(你根本就不应该
从烤箱里逃出来!)

渐

夜渐渐地深了
应该有一只
抚摸的手
然而没有!
满世界的人
是谁将我流放到此地
是谁告诉我:
"你将永不复返"
冰冷的目光
僵硬的铁

我是一块踏板

直到说出骂娘的话来
那个人才意识到
他已经不道德
到了该死的地步
我是一块踏板
常常被人踏着
在这个世界上起跳
像一份隐秘的契约
一只手签下两个人的名字
真实的 被冷落
虚假的 被包围

菜单

有一天
我的名字
也会落在上面
加上两瓶二锅头
一碟小菜

钟面与指针

一面钟上
那三个指针
是确凿的坚实的
它指向
我的过去了的青春年华
它还指向
成熟稳健开朗

月亮的白

月亮的白
不便被提及
已经有很多人
死了,被纪念
仅仅是被纪念
鲜花,颂词,泪水......

俘获

不可以征服的
是这个在五十七次拷打后
依然挺立的人

还有太阳
当它盘踞在中午的天空
你不能不钦佩它的执着

第三个事物
我要谈到的
是我们的总和

这是命运抛出的三枚硬币
终将被大地俘获
它沉默坚忍不可摧折

三站地或对随便的一个生理学阐释

从这里到那里
有三站地

我的脚上起了泡
刀刮一样的疼
 
如果我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会轻易到达那里

我却走了三个钟头
每个脚印里留下一滴血

感觉上还在过冬天

六九都过去了
大街上
开始有穿裙子的了
北京不同于济南
它的温度略高于一只麻雀
冷起来像驼鸟的爪子
我买了三块彩色冰
送给三只伸过来的小手
让我难受的不是他们
是他们不得不穿过的
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春天

抽搐

难过的风
打开两扇门中的一扇
药在钵子里熬熟
治病的药
被风拍打成
零七碎八的石块
喝下它们吧
或者把铁锨给我
把它们铲起来
送到搬运垃圾的车上

标本

死的客体
时间在低处的定格
捕获的盲目的手
雀跃然而残忍的网
竹片与刀工
埋藏于墙壁的深
大头针炫耀着
胶片上明晰的界限
注视在落差里发生
让你复活已不可能
抛弃同样是盲目的

遗产

这最后的傍晚
我在麦地里睡了
高出记忆的水泥台阶
让迷路的昆虫
背上沉重的债务
告诉它
我已经睡了
在梦里 它的飞翔
是留给这个世界的
唯一的遗产

此地

他放下扁担
放下扁担上的行李
把席子铺在地上
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
点上一支
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我看来注定
要终生在此地了
我在纸页上留下的
仅仅是此地的画像
那些后来的人会把它
当作我的真实的脸
那个最初的变得次要了

我的帽子

我的帽子
教风刮跑了
昨天晚上
北京西郊
刮了很大的风
我的帽子,我的帽子啊!
我心急火燎地回到屋子里
发现帽子扣在台灯上
边上一摞塌实的书
像一窝小刺猬

弹唱与倾诉

黄昏的孩子

黄昏的树在路边哭泣
黄昏的孩子在风中掉眼泪
黄昏的风吹来又吹去

我心上的人啊
你在哪里
有没有成家,有没有孩子
你的孩子有没有在风中哭泣

美丽的姑娘

嘹亮的歌子
响起在大地上
我就是那个唱歌的人

啊,美丽的姑娘
到我的家里来吧
我已备好了美酒与夜晚
美丽的姑娘

嘹亮的歌子
响起在大地上!

我的家

树木遮蔽的小屋
我的家

我的家乡的孩子
从远方归来

抚摸着发黄的旧像册
流下泪水

石路上有一些叶子
那是去年的

在饭桌上

在饭桌上
人是被动的
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手拿起筷子
夹住肉,千篇一律
送到自动张开的嘴里
经过咽喉肠子
进入等候在那里的胃
你看不见它的眼珠发绿
我知道它永远吃不饱

旗下

总有些人,不甘于巷陌间的生;总有些人,卷起尘沙与风暴;总有些人,在大地上留下铁蹄的震响!

你走之后

你走之后
给我留下的空白
是近两千个夜晚所无法弥补的

需要

音乐悠然地响起
那么轻灵
春天了
我与我的爱人
到原野上
一整个白天
我们都那样静静地躺着
我的冷时常回来
对着青青的草发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我跟她谈起对于她的需要
是她脸上的那一抹金色的光

收获

我最后一次去她那边
是在那一年的八月初的一天
在门边,没有进去
我是来辞行的
一个我爱着的姑娘
她也爱着我,很深
却不答应和我结婚
我要离开这里去北京
我印象中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这一年来最大的收获
是艰苦生活对我们的磨练

你究竟想要什么

告诉我
或许我真的能做到
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然而你说不出来
缺乏坚实的
能用包裹背起来的欲望
(我指的是健康的那些)
你的胆囊里
有太多的仇恨的汁液
你的生命无法抵达
常态美好与硬朗
我只能对你说一句:
我不适合于你

苦闷

手掌摊开
在后半夜的台灯
的散漫与冷的光里
几只苍蝇在屋顶上晃动
小影子投在桌面的报纸上
好多日子在这里聚集
挥舞着小拳头要把我俘获
我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变成一群孙猴子
挥舞金箍棒迎了上去

静物

空气与尘埃的颗粒
深入屋顶与墙角
纸在手上飘落
握笔的手
从烟盒里撬出一根烟
烟盒像一道
凝固的墙

降临

这一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刻
麻雀们扑棱的翅膀
击打倾斜的门楼
灯影摇曳
快活的人!
你看到了吗
给你指出的道路
不通向任何房间
有一口井
已为你备好
他在两天后到达

树在摇晃

树在摇晃
那一定
是有
风在吹过
那是
北国早
春的风
带着
寒意
扫在行
人的脸
上

唐突的风

唐突的风
当你吹刮的时候
我看见草屋晃动的影子
还有那个妇女
她的苦闷
仿佛与你无关

顶棚上的灯

顶棚上的灯
惨淡的光
看见你在一根烟里
度过路途上凄凉的夜晚
雨敲打着窗棂
白炽的灯管
一根烟披散的烟丝
记录着:童年,往事
青青的校园,姑娘
遗失的鞋子
一串欢笑背后的省略
双眼浑浊地张开
煞白的死
雨猛烈的抽打
破败的心的门扉

荒芜

秋播地
在下午三点的日头底下
横陈赤裸的身
风扑打田垄上
麻雀们单薄的翅子
你知道霜已经降了
你还知道霜降之后
一些盲目的白
就不愿再离开

模仿

水的流向
一个强度,指向
海上升的位置
没有准确的标刻
这丝毫不防碍
它日复一日的上升
回落,同时牵引
注视者接近麻木
的关于诗意的运思

昨天突然降温

这些浮沉的生命!
在侯车大厅
我抽烟,踱步
周围是嘈杂的声音
晃动然而麻木的身影
我们在同一间屋子里
心指向不同的地方
或者叫世界的某处
世界也无非是这些生命的总和
这里面包含着我的存在
(昨天突然降温
想到这些,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