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马头琴

马头和蛇皮挂在墙上，蒙满灰尘

琴弦和愤怒挂在墙上

嘴唇埋葬在鹿皮鼓的内部

马头琴挂在墙上

马群远去，淹没在草原黑色的尽头

琴的主人打坐在表盘后面

思索的额头滴滴答答

一生冥想

一场洪水还在持续……

你不会理解一次闪电的意义，那一次颤抖和激昂

十指划过高原和季节，驰骋千里奔放的仇视和反抗

扬鞭如血，呼啸如刃，踏碎河流和山岗

霹雳之下引领万物死亡又重生的伟大和残酷

我不需要掌声，也无所谓听众

就像你需要乳房和雨伞

而我只需要热烈的岩浆，需要一次

完全彻底的喷发和埋葬

马头琴挂在墙上

头颅依墙而立

头颅悲伤

怀念着自己的躯体、草原和弦的力量

怀念着最后一次演奏，最后一次血洗广场

怀念着最后一次绳捆索绑，在广场的

中央被当众斩首，血染雕像

二○○四年三月十八日

十四行诗：创  伤

一次注视就是一次创伤

那些爱情走过的河流，温情的渡口和关于月亮的誓约

在某一时刻土崩瓦解

忧伤的十指掠过空空的眼神和无底夜空，随风飘扬，

穿越黑夜狮子的眼睛，穿越秘密丛林抵达城市

这任由真理和邪恶轮番侵占轮番肆虐轮番摧毁的城堡

忧伤而高傲的诗人手持酒杯，不带一点口粮

面对四面八方暴涨的人欲和迷乱的舞步，流落四方

流落四方，我是骄傲的酋长，佩戴着明晃晃的伤口鲜花般绽放

我的伤口就是你的伤口，我喷涌的血将使你更加疼痛

在遥远的草场上，我们将分别晾晒各自的伤痕

雷声滚过夜空，闪电痉挛的手指瞬间撕裂湖泊的面容

这仅仅是一种错觉，水面平静的力量将使一切复归平静

高举拳头，其实，你自己的拳头永远不可能击倒自己的影子

二○○四年三月十八日

欲言又止

雕像

托举着广场

空荡荡的眼神

注视着

脚下，喧嚣的城市

欲望和虚伪四处流淌

一条窄窄的运河里

灯笼

明明灭灭

爱情熄灭，又燃亮

人类繁衍的故道竟然只有一条

我不否定爱情

甚至怀念着故乡

我用手指

温习自己的面庞

我们身体内部的

疼痛

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土地和粮食

曾被我们称作文明

和真理的地方

几千年

使我们生生不息

也使我们丧尽天良

众神，昏睡在

河底

咒语，禁锢在

石头内部

一道闪电

几千年，没有穿过墙壁

2004年3月20日

今  夜

今夜，怀抱故乡村边的矮树林

坐在场院中央

婚宴已经散尽，乡亲们各自回家

今夜，妹妹成为一个陌生的庄稼人的新嫁娘

今夜，天空中星星只望着我一个人——

一个孤独的想念着妹妹的人

一个人仔细倾听，河水流动的声音

不知道是由于悲伤，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今夜，一个人回到了久别的土地

仿佛回到千年以前，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没有改变的依然只是泥土和贫穷

麦苗一样的妹妹，仍然牵扯我的衣襟

今夜，黑暗和忧伤充满在我身体的内部

一种叫做牵挂的伤口，让我疼痛

今夜，我将拥有这世上所有的苦难

留给十八岁的妹妹，一生幸福

2004-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