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沾利平原上（外五首）

茅草地齐刷刷地，绿了！
一只灰野兔遇到的春天，开着白白的小花

细细的河沟连结着弯弯的枣树
渤海湾的苦咸水

日落啊！
黄昏的黑驴拉着犁

酒店小姐抖着双乳
向过路汽车的司机招手啊

国道两旁，泥土的味道潮湿又新鲜

有时，黄河水会停下来

有时，黄河水停在拐弯的麻湾滩
柳林的树荫
或一群南飞大雁的翅膀下
有时，黄河水停在
慢慢融化的冰块里
也许是风中
有时，河边的麦子、大豆
长得特别旺
有时只剩下割去穗子的高梁
孤单单泡在秋水中
有时，我最害怕听到后街的二胡声
不小心擦破的伤口
会渗出几滴平静的疼
有时啊
我说不出故乡在哪里
只晓得年复一年的黄河水
流经一个
小村庄

当一列长长的火车在松嫩平原上徐徐远去

芦苇、茅草，曾经到访的那些村庄
在相同时刻
齐刷刷地倒向远方

大庆，萨尔图，齐齐哈尔
多少早晨、黄昏，多少浑圆的车轮
挤压着沉沉的枕木

谁能记住那旅馆
门前的黑狗、木栅栏，提行李的满族姑娘
山东的种田老汉

然而那边，嫩江的那边
压低的马背上
驮着鄂伦春人的帐篷和猎枪

你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隔着无边的大泽，白云拥抱
天空湛蓝

当你徐徐远去，当这里的扎龙小镇
风也开始放慢脚步
此刻，身边几只丹顶鹤，正从容地跨过铁道
 

一九九六年，跟随地质队在鄂尔多斯

那一年，我们喝酒
65度的蒙古白酒解渴
也点火

我们踏湿了
草地的露珠
我们在牛皮靴上磨小刀

下午的绵羊泪光闪闪
野花，从谷底开到了山坡

那一年，西风劲吹
吉普车颠簸着地质队兄弟
大块的云彩
飘啊！

齐·宝力高
的马头琴
从早晨一直响到黄昏

那一年，美丽的姑娘
骑着马儿走远。空旷的天地
支起宿营帐篷

那一年！雄鹰盘旋，雄鹰低飞！

写给出生在黄河三角洲的儿子

你出生在山东东营
年轻的荒原上，大片芦花
一会飘在这里
一会又飘向别处

一个不断远行的男人
多么疲惫！
是他，在你干净的小房间
挂满世界地图

黄河在窗下
大海在苇子林的对面
两岸
除了青青的树
还有东拉西扯的电线
那些不断轰鸣的铁架子
是油田的钻塔

这些都是我给予你的
也是不得不给予你的
细说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水土

更多时候
当你入睡
当黄河安静地流向远方
我常常一个人
坐在草地上吹向笛子

现在，是2001年初冬
电视和报纸上都习惯地说，这是
一个新世纪
刚刚开始

新生的儿子啊！
我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告诉你
小雪过后
一层透亮的薄冰
刚好盖住了我们脚下的这块新大地

一个石油工人在库尔勒的选择

维族人家向着浓郁的绿洲靠近
兵团农场的棉花在阳光下闪着白白的光
油田的越野车队发动。此刻
越野车厢里的我

如果向北，将遇到天山的冰峰
向南，将再次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

如果我离开队伍
改乘一列长途汽车，或维族老汉的那辆马车
我又会遇到什么？

油田的越野车队，像驼队一样缓缓挪动
却不是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