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子论垃圾文选第二卷：（一）诗到屎（垃圾）为止】

诗即屎这是垃圾精神的重要浓缩，但屎不是一般的屎，而有它的理念的延展：它不是媚俗的，不是香艳而透着上半身和下半身肉味的，不是虚荣的，一本正经的/它恰恰是叛逆的，自在的，真实而卑微的……由这些延展了的理念将诗歌生发出来。这一理念直接把诗歌带入了又一个终极：诗歌到垃圾（屎）为止。从而把诗歌到语言为止、到身体为止/再次上升到更高的层次，而把诗歌推向了理论的最前沿，真正实现了自身的先锋性。

我近来也在更深层思考这个问题。首先我提出这样的命题：诗到垃圾为止，可概括为诗到斗争为止，诗到先锋为止，诗到崇底为止。第一个是诗歌的策略问题，第二个是诗歌的生命力取向问题，第三个是诗歌的写作态度、写作技巧和写作所要涉及到的题材问题。就第一、二问题我想再说一说，垃圾派是和一切新旧传统相敌对的，垃圾派只要存在一天，就会去阉割掉伪诗人们的精神软体。我首先必须申明“反诗”不是从伊沈中而来，而是一切先锋诗歌的本质，先锋诗歌必然从反中得到好处，包括下半身诗歌/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没有永恒唱主角的流派，时间到了它们死掉这是命中注定。我承认垃圾派们吸取了下半身的诗歌经验，但它的终极正是宣判下半身的死刑作为他们斗争的策略/下半身是他们所要破之的，只有破了才能建立。至于下半身死而不僵，这说明他们的生命力依然存在，只不过他们在负隅反抗的过程中慢慢暴露出他们正统的一面守旧和反动的一面。当然下半身并不会在历史长河中消失，只不过他不再是先锋，而是一个先锋的标本/曾经先锋过（看看新近某些诗人拙劣的表演/忙于给自己树碑立传，忙于拉几个应声虫，妄想制造传统把自己写进诗歌历史中去/在网络时代这太简单了，我如果是大学的讲师，我会叫班上所有同学每人一篇五千字的吹捧文章，经过自己圈点后，像病毒一样立刻去占领网络所有论坛。或者我当县长，叫全县数十万人口人手一篇，那气势更具备威摄力。靠这样的操作能写进诗歌历史吗？即使写进去了又怎样，这恰恰反映了他们的垂暮/即将寿终正寝）。而新的流派必然踏过他们。垃圾派就是这样的新的流派,把先锋之旗举在手中……应该看到先锋诗歌必须永远反下去，先锋永远在毁灭和颠覆的路上，这是他的词根所决定的。

当然第三个问题更是不可能回避的，因为他是诗即“屎”的本质问题，他关乎着垃圾诗的建立/一种精神性的东西必然找到他在现实中的材料/必须和物质发生联系。我们必须在客观性中找到一个支点，以保证对垃圾的表现或描述，这就是把垃圾本身表现成一个绝对独立自信状态，按照它而形成一个理想，而这种理想和某些客观存在处在协调一致的统一当中。诗歌是一种绝对精神的艺术，用精神来表达精神必然要找到一个外部世界的必然联系。（垃圾诗的建立实际上是一个极宽泛的问题。他牵涉到哲学和当代思潮取向，这更深的非我的学识力所能及）垃圾派以“崇低”让诗人们找到了外在，让诗人们按自己的理解去接近屎、垃圾和一切低处的事物（这也包括喜新厌旧的自觉性写作，在很多非垃圾派的成员中也已出现了许多有意义的垃圾诗），从而使垃圾诗歌的写作创造自己特立独行的文本。我在新近网络诗歌的浏览中就看见了很多垃圾诗的精品。如凡斯的《你拆了我的旧厂房》、徐乡愁的《崇高真累》、皮旦的《大皮庄系列》等等，我开始读到他们这些作品时，为之一震，他们在诗中廓开了一个人们不敢涉及(或很少涉足)的空间，一个客观性和主观性相互呼应的空间。凡斯把目标盯在工业时代并进行着冷抒情：“这是一座废弃的厂房/你刚刚看到时厂门紧闭/你知道是什么东西捅进来”在描述中把一个诗人的焦躁和困惑把坚硬阴冷陈旧的事物敞现在读者的眼中：

“这台尘封多时的老机器
上下抖动得厉害
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厂房
已经崩塌得一塌胡涂甬道口全是碎玻璃”

 而渴望破坏它，渴望再生，但这是一个黑暗与光明、生与死的苦斗：

“把你整个身子都想摁进去
整个人都摁进我的子宫
让我怀上你
再把你给生出来
在我快死的一瞬间
在老厂房
快崩塌的那一下子
你这没用的家伙
你喊了一声不行了就抢在我喊痛前生了”

 作者在一种生殖的阵痛中完成了此诗。在大皮庄系列里，皮旦更是把目光放到普通的略带一些怪诞的人中间。在他智性的叙述中,一个村庄普通得平常不被注意的空间敞现开来。在我的印像中，掏粪的、擦屁股的、出点子的，都是一些精粹的，他更像一个系列乡土小说/可见作者有极高超的叙事能力。在《十八行（第二行：出点子的）》的诗中，读者完全如置身于乡间，为一些趣事忍俊不禁。在作者生动的叙述当中扎根老汉出现了：

“扎根老汉脱光身子
下河里摸鱼
一同脱光了身子
下河摸鱼的
还有他最最要好的
十几个朋友 ”

在摸鱼的过程中扎根老汉成了故事不幸的主角。“然而扎根老汉/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原来“他松松垮垮的阳具上/紧叮着一只/乒乓球拍子大小的王八”，由之，随着“出点子的人”的出现，而把札根老人推向深渊：

“先剪掉的是王八的脖子
那王八十分顽固
剪掉了它的脖子
可它的嘴仍咬定阳具不放松

出点子的发火了

出点子的扬起手来
先狠狠地打了扎根老汉
一个耳光
然后亲自咔嚓一声
剪掉了他的阳具”

扎根老汉根被王八咬后导致根被砍掉，这是诗歌深处的秘密联系是否值得思索，作者把它完完全全交给了读者。皮蛋确是掌握了真正幽默的诗人，他不作评述只慢慢叙来，把乡间轶事一层层向读者铺展，他在作品中没有刻意灌输任何理念，他仅仅只是水到渠成地呈现一团原生质状态下的生活，让读者深入,获得阅读的快感/还有一点必须提的是皮旦有些诗歌明显带有一种梦靥色彩,这更增加了诗歌的神性。在徐乡愁《崇高真累/屎诗系列》诗歌中，我感觉到他诗歌的活力。如《在院墙的里面》他的观念是直接的，没有余地的，直逼生命的真实。

“院墙的里面是单位
单位的里面是房子
房子的里面是房间
房间的里面是人
每一个人都穿着衣服
衣服的里面是肚皮
肚皮的里面是肠子
肠子的里面是屎”

如果说他这首诗还在艺术上稍稍有些不足外，对那他的另一首智诗却足以说明他的诗歌领悟力的不同凡响。

《菜园小记》

春天来了

萝卜也成熟了

菜农们便把它收起来

拿到市上去出售

只留下

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

被萝卜插过

此诗虽短却在拨和插入之间剖开了时间的在场和不在场，通过诗人的才气、智性，留给了读者一个无限的思考空间。（当然仅仅这些诗还不足以代表垃圾派，还有杨春光、管党生、小月亮、王顺健、蓝蝴蝶紫丁香等以及一批八十年代生的更高高手们的作品我这里尝未收集，只有等以后再一一介绍。）这就是垃圾派的建立。污蔑垃圾派没有文本是站不住脚的，持有“如果真以为用那屎尿东西来建立——那也智商太低了”这种看法的人，只能说明他对垃圾派的无知。

……垃圾派还处在初生阶段/他像朝阳一样已透出了他无限的空间无限的可能无限的生命力。垃圾诗歌不是固步自封的，他永远处于一种敞开的在场状态，他需要更多的天才诗人参与进来，他需要更多的先锋诗人来完成。因之，他将重新启开诗歌崭新的一页/这也是诗歌史交给他们的使命。

2003-8-9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