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的诗歌

你的早晨

有一阵子,你常常一个人早早去江边
随手摊开一本史蒂文斯的诗集
但,更多的时间你静静地听着在离你或近或远
的地方,船舶在淘沙的声音
偶尔,你也会看到在江中游泳的人
早早起来背诵英语的同学
你坐的地方刚好有一棵大榕树
你觉得这样久久地坐着挺好的
等时间差不多了
就一个人穿过小路回到大学,再
穿过几条小路到一家卤面店
这样的早晨会让你莫名地怀念
初恋时的那位女孩
04.5.11晨

     林落木先生和<清明上河图>

有一天晚上,酒喝了差不多的时候
林落木先生谈到他书房中的一幅
<清明上河图>：
安静    热闹    并不安静也并不热闹

有人在悠闲地喝酒
有人在做生意
有人在桥头徘徊
有人在打架
有人在拆迁房子
有人被游行示威
有人在偷情
…………..

林落木先生最后抬了抬镜框说，
在 <清明上河图>中人们生活速度是
不急不慢的，他们很认真地在完成一件事
我们现在刚好相反
从早晨到黑夜，我们总是行色匆匆
有时是那么的重要
有时却并不重要
有时有明确的路线
有时却不知道路线
更多的时候我们被自己的脚步声
所淹没

这天晚上，他谈到他的一部还在创作中的
长篇小说，他要让它的节奏慢下来
像 <清明上河图>一样慢下来
慢到一种和谐的地步

但更多的时间中
我看到他一个人匆匆去上班
去幼儿园接送他的女儿
到菜市场买菜，应付几场酒宴
忙于周末的补课和技能培训
一个人在熟悉地拐过几条主要的街巷
然后隐没在另一条小巷中
当然，他现在仍在写着他的小说
也许在许多写作累了或并不写作或者状态不好的时候
他便会抬头看看书房中<清明上河图>
他便会想念那些久违的朋友们
              04.5.11晨

 虚幻的元素和我的外祖母

我热衷于那些虚幻的主题

一些神秘的词语在黄昏或夜晚

进进出出

也许我外祖母的讲述更贴近现实

她苍老的唇齿间却滑出

清泉或布满陷阱的迷宫：

走走停停的钟表，迷了路的风

一则刚刚发生的凶杀案报道

我的外祖父与另一个女人的背影

在那些模糊的讲述中模糊地结束

一扇数十年来虚掩着的门

使我外祖母执意地相信

许多忏悔的元素终有一日

将飘进她暮年的哀歌中

石碑冰冷而坚硬

我的长久伫立并不比那些青草

使她得到更多的安慰

我想到那些悲哀的栅栏

陶瓷的碗块和一张破鱼网

老式的藤椅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仿佛时光在倒转

仿佛一个铁了心的女人

在岁月的墓床上提前安置着

她日渐衰老的自画像

有时我想到那些虚幻的元素：

许多秘密的事件在黑暗中结束

又在另一个黑暗中开始

开始弥漫直到另一个黑暗的

真正降临

但我的诗歌并不能捕捉其一二

              04.5.9

我

有时我发现另一个自己背离自己而去

我裂变为二

一个倾向于安居

一个热衷于热闹

只是安居中的我常常找不到诗意

而热闹中的我却一再孤独

没有人能解开这种痛楚

从你到我

没有路线可以走出迷失

从风到雨

也许我仅仅是我

也许我也可能是你，我们

孤独而无助地看到

彼此的身影

                     04.5.9

自画像

我熟悉这张脸一如熟悉我的双手
我见证他的一个时代： 
他的安居，他的反叛
他的白昼与黑夜被书籍所覆盖

多年来他拥有很少的一些东西
几张破鱼网，一只羊和为数不多的田地
更多的时间用来写信以及期待一封封远方的回信
剩下的是冥想，剩下的是海风吹了
夜晚降临，旭日东升

他领悟到生活本质是后来的事，像爱情迟迟地
来临
他在诗中偶然的描述却成为一种新的
可能

多年来他是如此的忧郁
以至于他并未能真正尝出糖的味道

他告诉我也许他写了很多
也许他什么也没有写

也许他触摸到一棵树
也许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但唯一可安慰的是
他也许抓住了自己
抓住岁月的干枯和衰老
                         04.3.18

  给H

说说蓝色的回归线吧

说说这个即将毕业的夏天

有一叶木帆船漂浮在你蓝色的笔记本上

说说四年来你一直没有勇气把手

安放在另一双滚烫的目光中

噢,说说蓝色的回归线吧

说说校园里的每条小道

说说那些宽大叶子的树和被盗的自行车

说说青春的舞姿和醉了的眼

说说你和我,一首诗和另一首诗

                 04.5.10.

 木棉花开

昨天的雨延续在今天的梦中

清晨真好，你推开窗就可以望见

妹妹的红盖头，那雨水过后娇艳动人

的火焰

这是三月中下旬的一个早晨，你像平时一样

上课下课，看书写诗，像平时一样

你又开始思念妹妹了

终于一日你走到她的身旁，妹妹却用雪花把

你包围，像包围一个美丽的童话

只是今年夏天你要毕业了

                                 04.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