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露 苍 灯（组诗）

黄亚明

一条河照见的是什么我

一条河：日夜的涛声把水草拍绿

两岸劳作的人，我柔软的爱情和疼痛

被拍成对童年与泥土弯腰的姿势

一条河：从梅花和薄冰的锋刃中流来

冬天那么厚，那么深！

雪亮的锋刃陡地辟开，村庄点燃了

十万春天

一条河：上游祖父祖母  下游攒动的

鱼虾、儿孙

两手一拢——一间小小的茅屋上白云苍狗

五指散开——八匹清澈的骏马背负白露苍灯

一条河：晴朗的天气照见村庄的衰老  喘息

而倔犟的流水照样要把木桶在血中浸泡

照见什么样的我  钻进礁岩的隙缝

钻进蚕豆花和野蜂的名字

一条河：照耀孤独的我  我照料孤独的河

我一小时学会游泳  成为老玉米砸痛牙齿的声音

                  2003年10月4日

月    光

月光从老屋的麦秸上出发

月光奔赴一个绝望的诺言

月光孤独  喂一盏露水

吐出一路芬芳

喂些汗水  月光长高了一点

月光跌倒  是游子的屋顶站起

月光捆我

月光的弦索十米长五米宽

捆我伤寒的脚  一只红血的木桶

我扑灭了一声叹息  我捧起了春天酒杯

把星星和夏夜盛起

捆不住波浪的衣裳

月光的乳房绷不住少女的烈焰

以前是妹妹  现在是姐姐

如同在荒凉戈壁埋下智慧的马鞍

包括稻田里的秧苗和好日子都是

父亲种下的

月光悔悟  是一位疯子变成诗人

是睡着的白天和醒着的黑夜

是她爱累了谁的影子

我挽住她  像挽住大风也刮

不动的石头

               2003年10月5日

爬过每一道篱笆的都是风呵

爬过表姐每一道篱笆的都是风呵，风像

棉布袍

擦拭搁在墙角生锈的箱奁

风呵，多妖饶的刀子，割着天上云彩、梦魇

池塘里鬼魂的影子，每一次波动

风的碎片掉下来了，快接住！

——从我的出生开始，切割是一种结束

爬过母亲每一道篱笆的都是风呵。风像

炊烟绳索

将青菜、茄子和一园子花朵捆绑

风呵，磨蚀着绿井沿，照出镜中的岁月浊水

风呵，我一揪就揪出一缕白发

——那是亮在黑夜的灯，霜降日吹不散的黎明！

爬过祖父每一道篱笆的都是风呵，风像

土里土气的方言

吆喝一声牛羊出栏，火炉进门。

风呵，把一冬天的雪沫子抖落肩头

风呵，抚挲着洒壶和烟袋的咳嗽

——为什么就像一个人，一年年地老去，归于泥土？

风呵，沙哑，混浊，越来越瘦

——那时候，曾是南风悄悄爱上樵夫

和少年的大米

——那时候，曾是北风渐渐憔悴家乡。

和孤独的铁炉河。

              2003年10月8日

往山上去的人像块石头

往山上去的人是我不认识的人

但我看得见白头巾，黑头发、倔强的眼神

脚步匆匆，肩上的担子仿佛一种沉重的命

孤独是一盏白露之灯

他却像一块滚动越来越快的石头，一晃，

就不见了

——身后，一轮落日悄悄地掩住一扇柴门。

                2003年10月8日

通    联：安徽省岳西县店前中学黄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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