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由西向东
他们滚滚流过

平静的我
由南至北

切过江面
擦亮了面部的舟和锚

没有什么
在这夜的桥边
当我从上空滑过

只有木头和铁
平静地相克


玻 璃

像一块破碎的玻璃
从大街上穿过
人群只是些脆弱的纸
我从他们中间划过

血红的夕阳
也从我的边缘
一闪而过

妈妈
我浑身是血



　　眼 睛

树长满了眼睛

用一百年的时间
开出来

现在，它只眨了眨
我就老了


　 道 具

　　A　鱼刺
站在山头
我环顾四周
就像一根鱼刺
卡在喉头

　　B　针
火车冲进隧道
针
在阴影中
被抛光



　　　归宿

路过青山的时候
天已黄昏
道旁的牛羊
都已归去了吧
放学的孩子
都已回家了吧
车子颠簸着

我担心被它颠了出去
像一块石头
收入山中



　　　 人 海

那天晚上
我看见一个老人
睡在街头
就像一节涵管
横在路口
人们只是经过
我也是
没有一滴水
穿过它的中心


　　　尾 声

我们都是这样
匆匆地来
匆匆地去
来的时候
像一节肠子
冒着热气
去的时候
像一节木头
扔进炉子里
劈劈啪啪


　　　晨 练

路过公园时
阳光灿烂
老人们在树下
扭着秧歌
打着太极
遛着鸟
一地的果子
露出了核


维修工

这两天
工程进入尾声
桥上的民工
三三两两
扛着铁锨
拖着锤子

一辆卡车过来了
装走几个民工
像铲走一堆砂石
他们颤抖着
从桥上
缓缓流失


藏羚羊

两个藏胞
在门口摆地摊
一颗羚羊的颅骨
置在中央
几个学生
围着它转
像几棵草

我站在边上
看着发亮的头骨
也看着师大
一拨拨学生
被它静静地吞吐
在这生冷暮色中

肖 像

没有一张脸
呈现的不是故土

没有一根纤维
不源于故土的植被


车 外

坐在车里
望着窗外
田里的农人
像脱壳的谷粒
撒在地上
一百年后
他们腐烂成泥
成水成草成虫
成这广袤的平原
车外的夕阳


　　父亲

明天
就是大寒了

父亲怕冷
穿得厚厚的
走起路来像只企鹅
不时望着远方
我知道
他的眼有点花
就像头上的白发
渐渐蒙上了一层霜
而这个冬天
也由外向内地
逼近了他
　　　　　

　　 作 品

去小何画室时
他正创作一幅民工图

底稿打好了
在往上面着色
他把红和黄
不知还有什么
蘸了点水
反复搅和
像一坨烂泥巴
把它涂在民工脸上
旁边有个小孩
还未上色
而那几个民工
仍继续吸收着
那坨泥巴
　　　　　　　

　　　新 人

他们坐在草地上
婚纱展开来
对着镜头
摆出各样媚态
周围亲友
或说或笑
很是热闹
镜头外
几株桃树
一声不响
开着花儿



乡下女人

抱着孩子
她穿过熙攘的大街
面容憔悴
孩子在她怀里
一声不吭
像一头矮小的母羊
她的眼中
蓄满了泪水
她的胸前
挂着乳房


　　 胡 说

没想到下雨天
鸽子还这么兴奋
呼啦啦啦
天上转
敢情兜圈子的乐儿
它们也有



鬼画符系列


　　 普罗米与盘子古

开天呀开天
辟地呀辟地
盗火啊盗火
被缚呀被缚
喂~~~
西边的兄弟
原来你是贼啊
嗨~~~
东边的brother
有烟吗
奥~~~
我还要找你
借个火嘞
开天呀开天
辟地呀辟地
做贼啊做贼
借火呀借火


　　 女 娲

伊说
我三易其稿
开始只是团泥巴
不活
后挖了几个孔
然而还是不活
最后
我生气了
狠命地在它们身上
捏疙瘩
划沟沟
终于
撒了一泡尿后
它们活了


　　 黄金一代

我们是第一代
也是最后一代
无边的草原
是我们的牧场
风吹过来
我们裸出白洁的身子
我们发出
纯正的音节
咩。咩。咩


　　 夸 父

夸父体形凶悍
夸父有一双大腿
夸父奔跑时
睾丸碰撞
那一天
他抬起头
看见太阳
发橘红光
恍若当年
那颗卵子
于是乎
夸父奔逐
于是乎
睾丸相撞
咚咚咚咚
于是乎
山河大地
咚咚咚咚


　　 西绪福斯
总有一天
我会把山
磨得只剩一粒沙子
到时候
嘿嘿~~~
我再去磨下一座


　　 赫拉克勒斯

我是英雄
因我手上
沾满鲜血
我也是奴隶
因我始终在屠戮
宙的敌人


　 精 卫

你这鸟
螺蛳样大
就想填海
而我这鸟
只会打洞
若你我互换
该有多好


　 刑 天

黄帝老儿
还我头来
哇哇哇哇

汝有乳作眼
脐作口
要头何用
嘻嘻嘻嘻

要头何用
插入山口
东山为斧
西山为盾
哇呀呀呀


　 蚩 尤

成者王侯
败者寇
你王了
我亦非寇
不信
再比试比试
这次
你不许玩蛇*

*蛇：代指“应龙”


　 维纳斯

你的美
如海沫水泡般
变换莫测
只是后人
实在大不敬
竟卸了你的胳膊
下了你的头
哎~~~
亲爱的
若不疼的话
还有哪块
可以下


　　 老 子

先生，最近可好
还是老样子
牛瘦了，先生
天下荒荒
它也胖不了
那还到处屙屎吗
屙啊
我最羡慕这个啦


　　 柏拉图

　　 （一）

当一名哲学家
还是做头猪
这要看我们的立场
一般来讲
家们都想做猪
而猪们
恰恰相反

　　 （二）

我们每个人
都是自己内心的
叛卖者



伪诗经系列


卷 耳

采呀采呀
繁盛的卷耳
采呀采呀
往昔的卷耳
采呀采呀
我的冤家
采呀采呀
莫采野花


螽 斯

蝗兄飞来
蝗妹飞去
而今的麦地呀
丰收的不是麦子
是咱们啊
是咱们


静 女

美人啊
就是安静
呆在那儿
像一根木头
白色的木头
没有油漆
也没虫子


相 鼠

虎头虎脑
虎屁股
我们是虎
不是鼠
鼠眼鼠耳
鼠爪子
你们是鼠
不是虎


黍 离

黍子好繁盛
高粱也是啊
我独自徘徊
在丰盛的大地
没有人理解我
没有人爱我
他们都在忙着
繁殖着
在这苍茫原野上


子 衿

青得温和
青得可爱
姑娘什么都不爱
就爱你身上
蠢蠢的青虫
蠢蠢地落



扬之水

站在岸边
看你的激扬
或丢一粒石头
销声匿迹
除了我与你
谁也没听到


野有蔓草

原野上
天很高
云也很淡
我走了一阵
躺了下来
草籽一样
翠绿的
没有分量


鸡 鸣

打过野鸡吗
鲜啊嫩啊
不过没有心
要炒着吃
连皮带肉
吃之前
得从它身上
抠出子弹头
不然
狗日的还能活


伐 檀

檀木
好木头啊
买来不打别的
就打副床
余的料
给隔村的老王
炖骨头去


蒹 葭

水边的芦花
水边的我
水边的野鸭
水边的萍

秋风袭来
我们来回荡着
荡着…
散入四野


鹤 鸣

阳光射来
穿透我的咽喉
鸣唱吧

当我俯视大地
无言以对




白银时代：自叙者


序

从来
只是路人

毛毛虫
噬入果核

一

他们兴高采烈
手舞足蹈
调温是徒劳的
火与火
相互交缠

三

世界
是一个泡泡
我们
吹来吹去
红眼睛，兰眼睛
布满表体
一只花脚蚊子
亮出了吸管

四

天黑了
蝙蝠浮上来
肢节松软
翼体发白
用盐水卤一下
就是上好的鹅掌

九

泡了吗
泡啦
漂了吗
漂啦

这些女孩子
咋越洗越那个呢
拧两下
都成山水画了
还写意的

十四

还有新鲜的吗
没喽
这不一摞脯子吗
脯子不卖，
隔壁办群奶筵~~~
你不知道？


十六

木头生长
花儿生长
乳房生长
毛发生长

十七

我开始感到
生的欢喜
语言是多余的
除了肉体
我一无所有

十九

老和尚
敲着木鱼
菩萨是泥打的
没有骨头
一到雨天
心里就发慌

二十

敲多少年了
这老头
大菩萨道
幸好
里头是空的
二菩萨道

二十一

天，真的凉了
肉，也涨了
张屠户很开心
操着锃亮的刀
“谁不爱吃肉啊”
他扪了扪胸毛
极度自信


二十二

坐在莲花上
漂在水中
佛微笑着
无所事事
想象着
一颗莲子
想象着
细皮嫩肉

二十四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乐天唱出来时
米价正贵
可见当时的草
有多猖獗

二十五

秋深了
该出去了
看看野花
踩踩落叶
或者干脆点
躺在地上
让太阳烤着我
锅巴一样
喷香的

二十六

静嫁了
敏，也快了
想着想着
苹果就吃完了
老妈说
再不吃就烂了
我别无选择



二十七

腐烂前
总得做点什么
门牙道
疼一下也好

二十八

我没意见
牙床道
我的位置
虎牙补上
给我撬了磨平了
填上去
门牙道

二十九

我无话可说
面对人群
时光静静沉淀

三十

树头的鹧鸪
乏味地叫着
我也一样
先前是蝉
后来
是它们

三十一

而我们
都不是歌者


尾声

在阴影中
开始叙述
清澈的目光
与波纹
为了它们
我深陷其中
难以自拔

作者简介：浑沌，安徽70年代末生人，写诗。